被囚禁了月餘,整日好吃好喝沒動彈的,腰上居然生出了一些肥肉,這讓劉冕感覺極為不爽。雖說現在大唐以富態為美,可他卻不這麼認為。尤其是自己身為一名征戰之將,養成一頭肥豬了如何上得戰場?
於是,他來到了自家後院,練武。
薛家戟法十三式,劉冕已經將十二式掌握練熟了。練了個把時辰,一身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然後泡個澡吃下韋團兒端來的湯麵,感覺很不錯。
練習戟法的時候,劉冕就在心中琢磨。記得薛訥曾經說過,如果將前十二式練到了火候,第十三式自然可以領悟。而且薛訥還很大方的將戟譜都送給了劉冕,翻到最後一面,第十三式上面空空如也一張白紙而已。
難道薛仁貴還藏私了,連自己兒子都不敢傾囊相授?
應該不會……
劉冕尋思不透,只得將此事暫且按下不理。想想,可能是自己境界仍未達到,不能參悟。
用薛訥的話來說,劉冕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就練到這般境界,已是超乎尋常令人難以想像了。這其中,恐怕還差一個積累實戰經驗的過程,慢慢來吧。
今天天氣還不錯,劉冕身於是樂得在家陪陪身懷六甲的黎歌。他帶著黎歌和韋團兒坐到了花圃裡,幾名宮婢在旁邊打著扇伺候,劉冕則是滿心放鬆的吃著韋團兒塞到嘴裡的荔枝。
荔枝這東西,現在可是個稀罕物。玄宗時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足可證明。若非昨天太平公主來訪贈予了一些嶺南貢物,就算是劉冕這樣的人想在關內弄到荔枝也並非容易。
清閒了半日,一家人喜氣洋洋。劉冕還和黎歌韋團兒商量了,抽個時間回汴州老家鄉下探探親。一連這麼多日子發生了許多事情,老爹在家肯定急壞了。去報個平安也不錯。而且劉冕最主要的一個目的,就是想在這時候逃離一下朝堂,離開眾人的視線,尤其是皇帝的視線。
原因很簡單。
皇帝。肯定要立儲了。迫在眉睫不可耽擱。而他劉冕。又不方便在這件事情上發表意見。顯然皇帝也有意讓劉冕迴避這個問題。當初下那麼大地狠心將他囚下。還不就是這個意思?
於是。劉冕打算進宮向皇帝請假。
巧得很。
午飯過後休息了不到半刻。劉冕估摸著皇帝地午覺也該醒了正準備進宮地時候。宮裡派人來喚了——皇帝有傳。隨使者進了宮。皇帝便在萬象神宮二樓御書房中。單獨接見劉冕一人。
「天官。休息了兩日。感覺如何?」武則天笑容可掬。看來心情也頗為輕鬆。
「托陛下鴻福,微臣一切都好。」劉冕拱手回揖,「不知陛下傳微臣入宮。有何旨意?」
「嗯……」武則天點了一點頭,「有兩件事情,朕要跟你商量和知會。其一,就是關於吐蕃與河隴的軍事。」
劉冕眉頭一凜:「河隴將起戰事?」
「尚未可知,朕也只是未雨綢繆。」武則天道,「幾年前蘭州一役後,吐蕃譴使入朝前來議和,雙方邊界安寧了幾年之久。如今他們居然敢將黑手伸到我大周神都來作亂了,這所謂的一紙和書也就自然作罷了。器弩悉弄這個小兒贊普,看來不容小覷。頗有幾分膽氣和謀略。朕擔心他會在軍事上有些動作。天官,河隴如果受敵。首先其沖受到衝擊的是西京乃至關內。朝廷雖然在河隴一帶布下多個軍鎮防備,但朕也不得不多作幾手準備。吐蕃人養精蓄銳好幾年,這要麼不來;如果來,定然氣勢相當洶湧。」
「陛下所慮甚是。」劉冕說道,「昔日蘭州一役。吐蕃最精銳的崑崙鐵騎土崩瓦了好幾年的時候養精蓄銳。現在算起來。他們也該要恢復元氣了。微臣曾聽聞,這幾年來吐蕃基本上沒怎麼對外發動戰爭。只在西域對幾個小國小試牛刀,勝了幾場搶了一些牛羊奴隸。他們在很小心的積攢著力量。準備對付大周。如果吐蕃真要發動戰爭,就定然是實力雄厚準備充分的一場大戰。我們不得不防。」
「地確如此。」武則天吸了一口氣,眉頭輕輕擰起,「這幾年來關河不寧,屢屢戰亂。我中原雖然屢勝,但也免不得耗去許多錢糧,折損並不小。如今國庫剛剛有一點積蓄,又不得不全盤投入到應付西線的防務之中。真是令人手忙腳亂哪!」
劉冕何等聰明之人,早就聽出了皇帝話中的意思。於是拱手道:「陛下,如果是國庫空虛欠缺錢糧,微臣所經營的錢莊倒是可以支出一筆錢來,還可以代收一些糧草資助軍隊。」
「哦?」武則天喜上眉梢,但仍很矜持的道,「這不好吧?你苦苦經營賺些錢財,也是合理合法。朕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徵用你的錢米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微臣是執掌軍隊的大將軍,取之於民用之於軍,理當相宜。而且若非陛下與朝廷相助,微臣何德何能可以賺到錢一糧?禽鳥尚知反哺報恩,何況是人呢?」劉冕微笑拱手,「陛下就不必多慮了。此行準備西線戰事需要多少錢糧,不妨開個數目出來。微臣也好回去準備。」
「天官,你能有這樣的覺悟和胸襟,朕甚感欣慰,也深受感動。」武則天輕歎一聲,道:「實不相瞞……天官。朕地國庫裡,只剩下不到百萬貫的積財。」
「什麼?不到百萬?」劉冕不禁愕然。一個國庫的國庫,居然只剩下這麼一點點錢物了?
「是的。」武則天的表情變得嚴峻了一些,「朕登基的這幾年來,除了修建房舍宮殿、打賞擁戴朕的有功之臣以及應付幾場戰事之外,江南淮南一帶連年滋生水患。這國庫已經快要被掏空了。朕當真感覺拙襟見肘。縱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呀!」
劉冕點了一點頭。武則天說地這些,他倒是知情。皇帝從來都是最要面子的,當然也沒有必要在臣子面前哭窮。一百萬貫錢,放在平常人家已是富得流油。可是對於一個國家的國庫來說,可就真是太少了一點。舉個例子。現在大周已有許多軍人是朝廷花錢僱傭地。平均每人每月只按一貫錢的工資計算,十萬人地軍隊一個月就要花掉軍餉十萬貫。這還不包糧草馬匹軍械和其他開支。
也就是說,現在朝廷裡國庫攢的錢全部拿出來,恐怕也只夠右衛大軍出去征戰個三五個月了。
戰爭,打的就是錢糧。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可不是說說而已。
劉冕心裡盤算了一下,對武則天道:「陛下,如果要應付西線戰事,大約需要多少錢糧?」
武則天苦笑一聲:「這方面你比朕善長,朕找你來就是想聽你算一算帳。假如吐蕃大軍當真入侵打了過來。朕需要調撥多少軍隊過去應戰?又需要在哪些地方設防設鎮?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財力?」
劉冕不禁犯窘了:這些東西也要我算,那戶部兵部的那些人幹嘛呢?
轉念一想,自己馬上就是兵部侍郎了……看來,這種官兒不好當呀!以前只管打仗不管家務事,還沒覺得有什麼。原來還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來人!」武則天出聲一喚。兩名宦官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塊大屏風抬了出來。細下一看,原來是一副繪製得相當精細地河隴西域軍鎮地形休親手繪製的軍鎮地形圖。」武則天指著屏風說道,「他在河隴西域一帶帶兵多年,對這些地方地河流山川一切地形瞭如指掌,繪成此副。天官你就細下看看,我們需要在哪些地方下防?」
劉冕走到地圖前仔細端詳,果然繪製得相當精細準確。就連岐山上哪裡有小道、哪裡可以屯兵下寨都標示出來了。當初劉冕可是帶兵走過這些地方,現在看到地圖如同身臨其境。在沒有衛星和高級測量工具的時代要繪出這樣地軍事地圖,的確不容
劉冕看了一陣,說道:「陛下。如果要設防,難度極大。你請看——我大唐西線幾乎沒有什麼天然屏障。唯獨一個黃河。吐蕃人還與我共有。從涼州到蘭州、鄯州、乃到河洮一線,都可以成為吐蕃人地突破口。當然蘭州是最重要的河隴咽喉。可是如果我們在這裡布下重兵,吐蕃人完全可以從吐谷渾故地斜插而入直取劍川,再轉道北上直搗關中。」
「那該如何是好?」武則天為難的道,「照你話來講。是防不勝防了?」
「地確如此。」劉冕直言不諱的道,「從我大唐建國起。與吐蕃之間就爭戰不斷。這爭奪的焦點與核心,便在大非川吐谷渾故地以及蘭州一帶。可是如今吐谷渾已為吐蕃所有。他們完全佔據了主動。因此我們的防守才會顯得相當被動。」
武則天點頭應允沉默良的話說得比較隱晦,沒有直刺她的傷疤。多年前便是她武則天代替尚在帝位的高宗行令。派薛仁貴揮師西進用兵大非川,結果大敗而回。從而使得大唐從此失去了對吐谷渾的控制權,也使得如今的大周在對吐蕃的軍事戰略上處於被動地位。這個因果,可是她當年埋下地,怨不得誰。
「那依你之見,當如何?」武則天皺眉問道,「難道要我大周的軍隊在長安等著,發現吐蕃人從哪裡打出來了,再揮師去擊殺嗎?要是這樣,到時候還不知有多少城池淪陷,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軍民糟殃。」
劉冕思索了一下,凜然道:「陛下,微臣有一個大膽地軍事戰略,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武則天斬釘截鐵。
「遵旨!」劉冕正色道,「歷來。我中原在對蠻夷尤其是吐蕃的軍事戰略當中,總是處於被動地位。總是敵先動,我應付。不管最後勝敗如何,吃虧的總是我們的城池和百姓。尤其是現在,吐蕃人佔據了地理上的優勢居於主動,我們地劣勢就表示得更加明顯。微臣的想法——既然不好防守,那還不如以攻代守,圍魏救趙打破敵人地軍事部署,先下手為強!」
武則天肅然正色問道:「如何一個先下手為強?」打大非川。直搗吐谷渾!」劉冕雙拳重重一抱,「唯有如此,才能讓吐蕃人無暇分身,不得不奮力抗敵。吐谷渾與大非川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是進犯中原的跳板與防守本土地咽喉門戶。失去了這兩個地方,吐蕃人就要被圍死在高原無力外侵!」
武則天一時無語,沉默。
劉冕也沒有再多言,任憑皇帝思考。
過了許久,武則天才道:「天官。你是將軍,當然比朕更明白這樣的道理。本土防守,遠比勞師遠擊容易。對嗎?」
「不錯。」劉冕說道,「單就糧草運送來講,固守本土遠比揮師遠擊要容易得多,成本也要低許多。微臣可以舉個例子。一斗糧食要從長安運到蘭州,得要花費兩斗糧草地代價。」
「而且勞師遠征士卒辛苦,戰力也將大打折扣。」武則天頗為憂慮的說道,「不是朕對大周的軍隊沒有信心。只是……這孤軍深入直搗吐蕃本土,當真可行嗎?」
劉冕微然一笑:「陛下。你可以這樣來想。縱然我軍孤軍伸入進攻大非川難建寸功無得寸土,但是這以攻代守的羈絆了吐蕃人的軍隊。讓他們無暇進犯我國土,難道還不划算嗎?算一算可能被他們攻佔的城池、擄去地人口與牛米多耗些錢糧,又算得了什麼?」
武則天眉梢一揚眼睛一亮:「如此一合計,的確划算。可是問題的核心就在於,我大周去哪裡找那麼多的錢糧?」
劉冕深吸一口氣:「交給微臣吧……陛下可讓戶部的人算計一下。共計需要多少錢米,給微臣一個准數。微臣砸鍋賣鐵。誓死資助。」
「呼……」武則天長吁一口氣,頗為感慨和慚愧的對劉冕道。「真是難為你了,天官。做臣子的還要為皇帝辦這種事情。古往今來也鮮有耳聞。朕馬上命戶部與兵部的大臣們合計合計,擬出個具體的數目來,再來報知於你。你放心,朕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為難地。從即日起,宮中一切開支縮減,全力支持西征。而且,朕將國庫中的存錢拿出八成來,用來軍費開支。」
劉冕狠了狠心一咬牙:「陛下,國庫中的存銀還是留著,暫時不要動。泱泱一大國豈能國庫空空如也?萬一有何開支,豈不窘迫?」
「嗯……那就,再說吧。」武則天笑了一笑,多少有點尷尬的自嘲道,「朕這個皇帝,真是窮得可以
劉冕微然一笑:「錢是可以再賺的,賺來也是要花的。陛下夙興夜寐操勞國家苦心經一時的困難挺過來,便是康莊大道一片輝煌了。」
「此話說得在理。」武則天滿意的點頭,「這幾年來雖然國庫一直未曾充盈過,但朕也的確辦了許多的實事,沒有妄花一文錢。修了帝都、治了水患、打了勝仗、興了農田、旺了工商,這些錢可都是花在了實處。一時地窘迫,很快就過去了的。朕對自己地國家和子民相當有信心——畢竟,我大周還是變得富強了,底蘊也雄厚許多了。」
「陛下英明。」劉冕拱手一揖。武則天說得這些話,劉冕雖然不全然贊同,也無法反對。誠然這個女人在政治鬥爭中顯得有點陰狠手辣,但是在治國的能力上還是可以的。這幾年來,大周王朝工商活躍治安良好,連年的稅收都相當穩定而且見漲,老百姓的日子也地確是比以往富裕安定了。就目前來說,國庫是窮,可是財富都藏在了老百姓那裡。
藏富於民,興國之道。
當年隋煬帝時,國庫何等充盈,存下的糧草足夠全國上下人口吃好多年,還不是說亡就亡了?這便是個實證反例。其原因和癥結就在於,隋地朝廷將財富都收刮起來了留為己用。皇帝和官僚富得流油,百姓民不聊生,哪裡有不壞事的道理。本事並不算差。
武則天說道:「關於河隴軍事,暫時只能議到這個程度了。朕還得去找六部的官員來合計一下,再來跟你定論。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也比較重要。就是關於你和突厥公主阿史那洛雲地婚事。」
「這……」劉冕有點意外,「陛下,朝廷大事當前遲早便有戰事,此事暫時不好辦
「不。非辦不可。」武則天異常果斷的道,「天官,假如吐蕃來襲,誰能保證突厥人不從旁作亂坐收漁利呢?朕要現在就把他們的公主的婚事辦了,加強兩國友盟關係,也好減輕我大周的軍事壓力啊!」
「如此,也是……」劉冕只得心中苦笑,問道,「那陛下準備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