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山,南北蜿蜒二三十餘里,山勢並不高,當中有數條小道可過人馬。四周樹木雜草叢生,此時又正當夏日,草木極其旺盛。
先前受辱的阿史那摩咄匹馬單先,策馬跑在最前。他身後跟著一大群突厥騎兵,長呼短嘯的蜂擁而來。契力緊隨其後坐鎮中軍,生性急躁的赤必苛被德元珍留在了身邊一起押住後軍。
五萬突厥大軍,快速朝山中挺進。一路上他們發現了許多唐軍逃亡時留下的衣甲和受傷的馬匹,越發的深信不疑加速朝前追趕。
一處山坡高處,劉冕和張仁願矮身藏在草堆之中,眼睜睜的看著底下的突厥人蜂擁而過。個個的拳頭捏得極緊。
「天官,你殺伐一陣也累了,留下來指揮全軍火攻」張仁願低聲道,「本將親率本部人馬繞走選定的山道,圍截德元珍的後路。」說罷就要把紅色令旗往劉冕手中來塞。
劉冕固執的一推他的手腕:「大將軍,不必多說了,你來指揮全軍。末將率領越騎再去衝殺一場——越騎是精銳的部隊,就該用在最緊要之處。圍堵後路必然要面臨突厥人最強有力的反撲,這種事情理當由末將來擔綱!而且我答應過馬敬臣,要多斬狗頭以祭奠他亡妻在天之靈。望大將軍成全!」張仁願凝神看了劉冕幾眼:「好吧……那你記得那條小路嗎?繞走過去,剛好是白馬山西北山腳,可抄德元珍的後路!」
「記得,末將去了!」劉冕抱拳應了一聲。從山坡隱蔽處撤了下來。招呼起本部的越騎先鋒,靜悄悄的走上了那條辟靜小路。
此時地突厥人馬,已經過半深入到白馬山中。左鷹揚衛地唐軍。除了力戰氣竭的馬敬臣所部正在假戲真做的朝燕門撤退,其餘主力大部分都靜靜地埋伏在山上。等候號令。
德元珍一路上仍有些不放心,四方左右的環視山林各處。心中隱約升起一些疑團,卻又一時無法想個通透。
「父帥,你怎麼了?」赤必苛愣愣的問。
「沒什麼。只是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德元珍環顧四方,臉上的疑慮神色越濃:「不對勁,很不對勁。這山裡太安靜了!」
「哈哈。那些鳥啊獸啊,怕是都被我突厥男兒的威風嚇走了!」赤必苛愣頭愣腦的大笑。
德元珍沒有管他,眉頭越皺越緊。突然間,他眼睛駭然睜大:「不好!」
赤必苛嚇了一彈:「怎麼了父帥?」
德元珍渾身一顫,氣急的揚手指道:「速速傳令給契力和摩咄,退兵、盡速退兵——下令,全軍撤退,越快越好!」
山坡上地張仁願突然發現,正在朝前疾馳的突厥大軍突然有一部份停住了。正要調圍馬頭來朝後撤退。他不禁心中一驚:德元珍果然老辣,居然識破我軍之計!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張仁願霍然站起身來將手中令旗揚起,大聲喝道:「發令!」
他身邊數十名將士一起揚起手中巨大的紅旗,大聲吼叫起來。
正在匆匆調轉馬頭準備撤退的德元珍驚惶的一聲大叫:「啊,果然中計了!」險些撞下馬來。
正當此時。漫山遍野突然響起一陣雷動的呼喊之聲。身邊頭頂,無數的火箭當空射來,更有許多草團木滾沾了火油,從半山腰上飛快的滾落而下。
「撤,快撤!」阿史那德元珍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得倉皇地調馬就逃。
突厥人的隊伍廷綿七八里之長,哪裡一下反應得過來?此時前軍撤退和後軍撞作了一團。自己一陣慌亂起來。衝在最前的摩咄和契力更是被一頓瘋狂的箭雨打了個灰頭土臉。損失折將哭爹喊娘的朝後面疾速退來。
鷹揚衛的將士們早已經卯足了力氣憋了一肚子怒火,這時全發洩在了弓箭之上。鋪天蓋地地火箭就朝突厥的人馬襲殺而去。漫天一陣火光煙塵四起,白馬山變成了一片火海。
張仁願站在山坡上舉目四下眺望,臉上漸漸浮現起一絲笑容:「終於成功了……不容易啊!可惜被突厥人守早識破了計策,不然再等他們深入一點了攻擊,收效會更大。如此一來,劉冕那裡所面臨的壓力就更大了……」
此時的德元珍也全沒了統帥的風度,披風鬍鬚幾乎都著火了,倉皇的落下馬來徒步奔走。脾氣粗暴的赤必苛氣得哇哇大叫徒呼奈何,親手拽下了一名騎士將德元珍扶上馬,親自護送他朝山下突圍。所幸他們父子倆進入山中並不太深,想要衝出來並不太難。轉眼看一下山中,已是一片火海。
德元珍一陣心驚肉跳地後怕,死命地拍著馬朝後撤逃。
後軍一大批突厥將軍,大約有近三五千人跟隨德元珍一起,成功的逃出了白馬山。
大難不死,德元珍連連順著粗氣,手拍胸口喃喃道:「草原之神庇護、草原之神庇護……回代州,固守城池!」
赤必苛焦急地道:「父帥,還有二位兄長在山裡啊!」
德元珍仰天一長歎,雙眼緊閉搖了搖頭:「聽天由命吧——但願草原之神會保佑他們!」
「啊——」德元珍話音未落,身邊的將士們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前方——就在離他們不到一箭之地的前方山坳轉角之處,一彪人馬不急不忙的閃現出來。
明光甲、火紅袍——紫青將旗,劉字飛揚!
劉冕輕提馬韁緩步上前,手中方天畫戟凌空一揮:「誰是阿史那德元珍?上來受縛!」
阿史那德元珍的眼睛瞪到極大,眼睜睜看著劉冕上下左右將他打量。驚聲道:「你、你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說得標準流利的漢話。
「哼!華夏諸神命我在此取爾狗頭。我蔫能不來!」劉冕橫眉冷眼怒聲一斥:「你便是阿史那德元珍了——受死吧!」
越騎將士齊聲一喝,朝前衝殺而來。
阿史那德元珍又驚又怕的以手拍額:「完了、完了!」
脾氣暴躁地赤必苛暴跳如雷,大聲吼道:「男兒們。隨我衝殺上前——保護大帥突圍!」
突厥人狗急跳牆,全都歇斯底里地一聲大吼,奮勇朝前衝殺而來。
「受死!」凌空一記霹靂怒吼,嚓卡卡的聲音隨之響起。德元珍的眼睛幾乎要瞪得暴裂,因為他看到,那一將一戟揮砍下來,居然將他前面地一名突厥勇士連人帶馬斬作了數斷!
啪嗒一聲。一截碎裂的手臂落到了德元珍的臉上。他驚詫的一聲大叫飛快的用手去抹,滿手是血。「來、來將何人!」德元珍驚恐的大喊。身邊近衛也一起圍上來掩護他人叢中撤走。
劉冕再揮一戟,縱橫捭闔砍開一片圍攻而來的突厥人,凌空暴喝道:「爾等聽好:本將大唐劉天官是也!」
「劉天官、劉天官!」德元珍在心中反覆念著這個名字,牙齒將嘴唇都要咬破了。
氣急敗壞地赤必苛哇哇的大叫,揮舞手中雙手朝劉冕殺來。劉冕冷哼一聲,心道那就是胡伯樂所說的草原上有名的勇士、狼將軍赤必苛吧?
「看招!」一戟揮下,居然落了個空。
好個赤必苛,看似凶頑暴躁。身手卻是極為靈活,朝旁一個疾閃居然躲了開來。
劉冕心頭微驚:看來並非浪得虛名,有兩下子!
於是屏氣凝神來戰。
赤必苛的雙刀揮舞起來也的確不是蓋的。雖然相比方天畫戟短小了許多,卻好在靈活多變,就如同兩條陰險的水蛇圍繞在劉冕身邊。
四方越騎和突厥騎兵已經殺作了一團。劉冕手中的人馬並不多,談不上什麼人數優勢。但好在氣勢上有所勝出。因此暫時佔得了先機。
赤必苛也知道劉冕是難遇地勁敵,此時拿出了十二分精神與之力戰。劉冕與他對拆了數招,心中微自凜然:陣上果然有能手!先前遇到的使狼牙棒的摩咄,力大無窮防守嚴密;契力箭法神通名不虛傳,眼前這個蠻匹一般的赤必苛,一雙短刀居然也能和我的方天畫戟周旋!
山外有山,看來我很有將方天畫戟再練得精通的必要!以我現在武藝地成色。想必還不到昔日薛仁貴的七成。
劉冕和那赤必苛戰了數個回合。居然一時無法取勝。方天畫戟基本的八式行雲流水般的使出,落敗自然不至於。但也很少佔得什麼先機。
半空中一片火星四射,二人都越戰越勇。那赤必苛身上野性十足,越殺越起性,就如同野狼一般的玩命嗷嗷直叫,力氣也好像永遠也使不完一樣,聽得劉冕好不心煩。感覺像是跟一頭畜牲在格鬥。
漸漸的,劉冕使起了薛訥都的第九、十二式靈、破二訣。這兩式都沒有什麼固定地招式,旨在破敵招式防守反擊。他自己也感覺用得非常生疏,並不能一時就佔得先機。於是心中不免有些懊惱:書到用時方恨少,上得陣來才覺得自己平日裡學藝不精哪!
若是薛仁貴與赤必苛對戰,定能片刻間斬之於馬下。
就在劉冕和赤必苛各率人馬廝殺苦戰地時候,德元珍在一批近衛的保護死戰之下,漸漸朝山坡下遁逃而去。劉冕不禁心中急惱,怒吼一聲使了個虛招擺脫赤必苛地糾纏,縱馬朝德元珍追去——「老賊休走,留下人頭!」
德元珍聽聞半空一聲爆喝,嚇得渾身驚顫險些撞下馬來,急忙奮力拍馬只顧快逃。赤必苛哪裡肯放了劉冕,如同一頭怪獸一般哇哇大叫的追趕過來。
劉冕追不上德元珍卻還被人在背後追趕。心中好不氣惱。心下一動將方天畫戟按在馬鞍上。綽得雕弓在手,狼腰一扭急轉身來對準赤必苛怒聲一吼:「受死!」
赤必苛追得正起勁這時突然見劉冕放箭,嚇得哇嗚一喊。雙刀一陣亂舞想要格去劉冕射來一箭。
豈料,劉冕根本沒有放箭!
火猊寶馬受了劉冕驅策,飛快而又靈動的跳轉身來,嘶聲一長灰跳起身來朝赤必苛撞去!
「匹夫中計矣!」劉冕人馬從天而降,那柄方天畫戟閃出一道疾光朝赤必苛當頭斬下。
「啊!——」赤必苛絕望的慘叫一聲,倉皇揮刀去擋。
可憐這雙手畢竟是輕兵器,劉冕又力大無窮。縱然他刀法精準架住了劉冕砍下地這一戟,可那力道實在太過沉重。
只聽卡嚓一聲,赤必苛左手之刀被斬作了兩截。方天畫戟力道不減順砍而下,將他整個左臂齊根卸去將軍,居然被斬去了臂!
赤必苛地一條左臂落到地上猶在本能的抽搐,他本人則是連聲慘叫失去了重心,也快要撞下馬來。
劉冕殺人見血之後已是狂暴不仁,這時一不做二不休再揮一戟,又是嚓卡一聲砍去了他的另一手條臂。
二馬相交。劉冕一手執戟一手抓住赤必苛胸間皮甲,猛然暴喝一聲將他生生地從馬鞍上提了起來。
「呀——喝!」神力貫臂,劉冕手臂上的肌肉如同充氣一般的暴起,居然生生的將赤必苛舉過了頭頂。
眾人目瞪口呆——不管是唐軍還是突厥人,一起目瞪口呆!
劉天官?——是人是神?仰或是魔?!
被劉冕舉在頭頂的赤必苛已是疼得快要暈厥。被斬落了雙臂的肩頭,兩股鮮血如泉般噴射而下。
劉冕單臂高舉。咬牙切齒目如噴火,雷聲吼道:「犯中華天威者,便如此例!」
「呀——喝!」神力再現,劉冕單臂猛摔。赤必苛的身體如同麻袋一樣,被劉冕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一聲暴響,赤必苛的身體被摔得粉碎,腦袋炸裂宛如氣球!
劉冕的四周。突然一下變得安靜起來。
所有人都愕然當場。全都呆了。唐軍將士渾身發抖、突厥將士渾身發抖!
劉冕胸中的血氣、殺氣、抑鬱之氣這時全數噴發出來,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
忍不住、捺不下!
此情此景。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駱賓王身死的那一刻!
手舉方天畫戟,仰天一聲長嘯——「呵——啊!!!」
譬如猛虎嘯谷,獸王降臨,萬獸驚惶。
那一聲霸道、雄渾的怒吼在白馬山山腳下迴盪。所有人都從靈魂深處發自一陣顫慄——魔王降臨了嗎?!
一聲吼罷,劉冕感覺整個人都要爆棚。渾身上下彷彿有了無窮的戰意和使不遠的力氣。於是當空一揮方天畫戟,火猊也勁烈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我乃大唐劉天官——誰敢前來與我決一死戰!」
「誰敢前來——與我決一死戰!」重重的回音,蕩在白馬山山腳戰場之上。
眾皆驚悚!
離劉冕最近的一群突厥人,個個一臉變得刷白,臉上冷汗直流。
赤必苛的死狀之慘,他們親眼目睹;赤必苛的勇力之強,他們當然比劉冕更加清楚。
與他一戰?找死啊!
火猊馬落下蹄來,許多人方才渾身一顫的醒過神來。
「殺啊!!——」唐軍將軍陡然暴發出一陣大吼,士氣宛如潮水般洶湧澎湃!
劉冕舉目四下一看,阿史那德元珍在眾鐵衛地保護之下居然殺開了一條血路逃出了一段距離。他冷哼一聲大喝道:「德元珍老賊,留下與你兒子做伴!」
吼聲剛畢,人馬如電疾馳開去。眾人急忙退愕唯恐避之不及,倉皇四下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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