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唐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97章 老謀深算
    馬車一路向西行駛不停,偶爾在公捨館驛停下來休息換馬。走了兩三天的時間,終於到了長安。期間韋團兒也沒敢再造次,乖乖的充當著丫鬟的角色。劉冕也沒有再提起她欲圖不良之事,路上言語也甚稀少。

    進到長安到了劉家老宅前,劉冕下車就看到自家大門緊閉,不由得心中有些愕然:劉仁軌老爺子不是一向反對大白天關大門的嗎?

    上前敲門,半晌才有人來應。大門被拉開了一道小縫兒露出個人頭來,劉冕認得是府裡的僕人老張。看他表情,還有幾分警惕,認出是劉冕後方才欣喜大悅:「少爺回來了!快請進!」

    大門被拉開,劉冕走進院子裡四下打量,與往日無異。順口問道:「太公和老爺夫人呢?」

    老張雖是歡喜,眼神中卻多有幾分警惕。他狐疑的打量了韋團兒幾眼低聲道:「老爺和夫人今辰去了大慈恩寺給太公請香祈福。太公……在家。」

    劉冕也注意到了老張的神色,心中暗生疑竇,於是讓韋團兒去馬車上取行禮將其支開,再對老張道:「太公可好?」

    老張低聲道:「太公已經閉門月餘不見客……少爺,那名女子是何來路?」

    劉冕道:「宮中賜下的戶婢韋團兒。」

    「宮裡的人?」老張表情微變,急忙低聲道,「少爺稍後,小人先去通報太公一聲。」

    「嗯。」劉冕心中飛快的尋思: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了,我遠行歸來非但沒有親熱與溫情,還有點風聲鶴唳的感覺?

    隨行的兩名僕人車伕和韋團兒一起料理好了車馬行理,跟著劉冕一起進了院子。劉冕故作拖延也沒急著進屋,等著老張通報回來。稍後片刻老張帶了幾名丫鬟僕人上前來伺候,對劉冕道:「少爺。太公在後院馬球場,讓你去那裡見他呢!」

    「馬球場?」劉冕不禁有些驚訝:天寒地凍的剛下過雪,在馬球場幹嘛?

    於是帶上韋團兒,二人一起朝後院走去。韋團兒一路左顧右盼甚是好奇,亦步亦趨的跟著劉冕寸步不離。

    二人來到後院,遠遠看到空闊的馬球場中央、皚皚積雪叢中。[閱讀文字版,請上]有一個人穿著蓑衣坐在那裡,手裡還拿著一根魚竿,靜如石塑的紋絲不動。

    正是劉仁軌。

    劉冕不禁有些傻了眼:老爺子這是怎麼了,居然在雪地裡釣魚?

    於是快步上前,近到他身前時才敢出聲道:「祖父大人,孫兒回來了,給您老請安。」

    不過是月餘不見,劉仁軌彷彿一下蒼老了許多。頭髮鬍鬚也有些零亂,臉色也有些青灰蒼白。他略顯遲鈍地回頭看向劉冕,愣愣的道:「哦,回來了啊!大慈恩寺今天熱鬧嗎?」

    劉冕暗自吃了一驚,低聲道:「爺爺,是我,是孫兒劉冕!」

    「知道你是我孫兒劉冕。問你哪。大慈恩寺今天熱鬧不?」劉仁軌卻執拗上了,隱約還有些不快。

    劉冕不由得吃了一驚:不會吧,老年癡呆?!我才出去一個月,怎麼就成了這樣?

    韋團兒輕輕湊到劉冕身邊,低聲道:「將軍,老太公恐怕……神志有些模糊。」

    劉仁軌立刻怒目瞪向韋團兒:「小丫頭,你說誰神志模糊?」

    韋團兒被嚇了一跳,急忙驚慌道:「婢子說的是……隔壁的吳老頭兒。」

    「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好糊弄嗎,分明就是在說老夫!」劉仁軌有點火氣的瞪著韋團兒,「這野丫頭哪裡來的。把她趕出去,老夫不喜歡!她一到這裡,就沒有魚咬我地鉤了,真是晦氣!」

    劉冕回頭對韋團兒扔了個眼色:「你且先退下。」

    「是……」韋團兒噤若寒蟬的應了一聲,驚乍乍的轉身快步走了。

    待韋團兒走得遠了,劉仁軌雙手握著魚竿一副認真釣魚的模樣,臉上卻浮現出劉冕熟悉的那種笑容來:「冕兒,你終於回家了!」

    「爺爺,你?……」這下連劉冕也弄不清劉仁軌是真癡還是裝瘋了。

    「放心,老夫沒事。特意唬弄那個韋團兒的。」劉仁軌瞇著眼睛笑得高深莫測。「那個女人,是太后賜給你的戶婢,對嗎?」

    「是的。」劉冕蹲下身來湊到劉仁軌身邊,轉頭看一眼,韋團兒地身影已經消失在戶廊邊。

    劉仁軌的眼角閃過一道精光。輕哼了一聲道:「長安的家裡。也有這樣的人。」

    「誰?」

    「你後母,柳氏。」劉仁軌目不斜視的盯著自己的魚竿。「起初連我都不知道。最近我才明白,這個出身關東仕人家的柳氏,其實一直都是聽命於太后地。我說怎麼你娘死了才沒多久,太后就賜婚你爹讓他續絃。原本還以為是聖意恩典。現在看來……她還是信不過老夫,派人到我老劉家來盯梢的啊!」

    劉冕眉頭輕皺:「所以爺爺才裝作這副模樣嗎?」

    「哪裡會是這麼簡單。一個小婦人,老夫斷也不會怕了她。」劉仁軌苦笑一聲眉頭深皺,「你出征一個多月,對朝堂上的事情一無所知。總的說來,這一個多月來朝堂上簡直就是翻天覆地驚濤駭浪,比戰場還更加凶險。太后讓我做西京留守,實際就是將我的宰相之位架空。原本高宗皇帝留下來的官僚人馬,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差不多全被撤換了。裴炎下獄、老夫架空,閣部中樞、三省六部走馬燈似的換人。現在連中樞衙門的稱號都給換了。」

    劉冕不禁有些駭然道:「爺爺的意思是說……太后已經不信任你了,甚至想過要對你動手?」

    武則天臨朝稱制後,將三省六部地名稱全都換作了具有女性特徵的稱號,這件事劉冕也是回到洛陽後方才聽上官婉兒說起。中書省改為鳳閣、門下省改為鸞台、尚書省改成文昌台。「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也分別改稱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動手倒是不至於。老夫還能活幾天哪?」劉仁軌冷笑道,「她一向多疑,就是喜歡如此行事。老夫與裴炎,同是高宗皇帝留下來的輔政老臣。裴炎那麼鬧了一場後,她對李唐老臣越發的不信任了。遷都洛陽後,老夫就被留在了西京留守,下面辦事的人卻全是她的心腹與子侄。老夫現在已經成了徒有虛名的宰相,什麼事情都沾不上邊。所以,老夫乾脆告病在家萬事不管讓她徹底放心,老夫也圖個清淨安逸。」

    「原來如此……」劉冕輕吁了一口氣,「不過,太后剛剛又任命我為正四品下千牛衛中郎將,還准我一月假期回來省親。」

    「哦?」劉仁軌驚訝的轉過頭來看向劉冕,神情警惕的連連轉動了幾下眼睛,然後緩緩點頭:「這倒是件好事……看來,太后倒是有意提拔於你。你在揚州平叛時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殺敵勇猛、大義滅親。想必太后是十分地滿意。這一次徐敬業叛亂給太后的觸動很大。誰在這件事情上與她站在同一立場為她提供了助力,今後勢必飛黃騰達;誰要是趁機落井下石,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裴炎及其朝臣黨羽,殺的殺抓的抓已經處決了一大批了。」

    劉冕驚道:「太后已經殺了裴炎?」

    「還沒有。」劉仁軌眉頭皺起若有所思,「老夫感覺,她還在等。只是不知道,她在等什麼。」

    劉冕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裴炎還活著。李賢就還有發揮的餘地。算了,這種事情也犯不著再告訴劉仁軌讓他操心了。

    「冕兒。」劉仁軌神情嚴肅地叮囑道,「太后雖然對我有些不信任了,但老夫畢竟一向忠於她,而且在她面前立下過許多功勞,她暫時是不會把咱們老劉家怎麼樣地。所以,這也不會影響到你的仕途。但老夫要叮囑你一句:千萬不可以再與李賢等人糾纏不清。這時候,太后最恨地就是與李唐宗室走得太近的人。她提拔你進千牛衛到皇宮御前當職,就有保護你、讓你脫身朝堂紛爭之外的用意。所以,你切不可陽奉陰違。否則……我劉氏一門必然災厄臨頭。你別看我們老劉家承蒙兩朝先帝與太后的信任器重,數十年來屹立不倒。可是現在這非常時期,那是說垮就垮。裴炎就是例子。」

    「是,孫兒記下了。」劉冕暗自讚歎,劉仁軌果然洞悉玄機老謀深算。

    劉仁軌自己也吁了一口氣,點點頭:「我知道你聰明機警不會犯糊塗,但你爹為人膽懦又沒主見,我一直都很擔心。你有空多跟他說說。還有,那韋團兒看來並非善類。她雖是你的戶婢,你卻不可染指她毫髮。女人哪裡沒有,這種渾身帶刺的不能要。要防微杜漸哪!」

    「嗯,孫兒也省得這一層。」劉冕暗吸一口氣:薑還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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