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歷
時已近三月,又是一個血色春季。
這一年的春天,格外悲涼,觀瀾大陸上最為繁華的國家聖威爾聯合公國,遭遇了西方草原狼騎的大舉入侵。
三十萬騎兵如風捲殘雲,橫掃聖威爾聯合公國西部諸領地。領土被陷,子民被驅逐,所有敢於頑抗的戰士統統殺死,財富被劫掠,教堂被焚燬,草原人從來都不是仁慈的主,他們的進攻富有侵略性,本質上與強盜無異。
在戰刀的威逼下,一個又一個的小公國開始宣佈脫離聖威爾聯合公國,轉而依附強大的西蚩帝國。
萊斯堡,安那塔切羅公國,西耶佛公國紛紛淪陷,甚至連構成聖威爾聯合公國的三個最重要的國家之一,威敏斯特公國也由於都城被陷而被迫向西蚩帝國投降。
元老院的長老們為他們的愚蠢與貪婪付出慘重代價,斯波卡約出軍高原,撞上了在那裡圍攻巴斯拉的二十萬草原大軍,被他們死死糾纏,無暇分身。格龍特親領十萬軍隊,佔據了冷泉關和白沙城一帶,將其回歸的通道徹底堵死。儘管聖威爾本土還有大量的士兵和曼德教的聖堂武士,但是面對兇猛的三十萬草原鐵騎,他們的反抗根本不足以停滯西蚩人狂飆突進的進攻勢頭。
與此同時,淺水清策劃的三面大包抄計劃也開始順利實施。以中路翔龍軍團和中央軍團為的天風帝國二十萬大軍,公然進入聖潔走廊,他們打著救援聖威爾的旗號,開始了對聖威爾東部地區的佔領工作。
兩個大陸上最強大的帝國,同時開始對大陸最富有的國家下手的過程。
只是這一次,正邪之間的角色互換,原本打著堂而皇之,剿滅邪惡天風帝國旗號的西蚩帝國,在完成消滅周邊四國的重任後,終於公然撕破面具,對聖威爾人舉起了屠刀,而天風帝國則又轉換成大陸救世主,以救援之名來參與分食。
兩邊都是角色扮演的大行家,在公告上一再譴責對方侵略他國,自己的行為是解救正陷入「水深火熱」的聖威爾,措辭狡詐,否認事實,捏造事端,製造由頭,極盡無恥之能事。不過同時雙方也都知道,其實誰是正義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是勝利的一方。
在大陸的南面,沁珠旺與孤遠影正式展開一場大戰,兩邊的主將都是出自世家,一個凶狠如浪,一個盤踞如虎,一時間難分勝負。而在北面,控達拉和北方獨立領也展開了一場殊死拚殺,人稱血目的控達拉對上飆悍勇猛的北方獨立領,同樣打得有聲有色。
雲風舞雲嵐父子二人,則帶領雪風軍團和鷹揚軍團悄然穿越獨立領邊境線,從獨立領的後方開始對中央三十萬草原狼騎的迂迴包抄。
按理說,在這種局勢下,西蚩大帝國以一國之力對抗諸國聯盟,本是有敗無勝的局面。但是無論赤帝還是格龍特,都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他們之所以敢如此囂張,就是因為在戰爭早期時輕易拿下四國,從而獲得了大量的僕從國戰士。
黎,亞提四國如今已可說全面歸屬西蚩人,僅從這四個國家中,西蚩人就得到了數量超過近二百萬的大量士兵。
當西蚩狼軍開始進犯邊境的同時,大批的僕從隊也開始加入各地的進攻力量中去。有了這股力量的加入,即使純以數量論,西蚩人也全然不懼對手的聯合。
帝國四駿完成了對聖威爾西部的分進合擊,四路合併,來到了米特列城城下。
此時,由於草原軍來得太快,米特列城根本來不及召回多少軍隊保護。聖路易王國面隊有史以來最大的威脅,一旦米特列城再失陷,整個聖威爾聯合公國都將被迫在西蚩人的軍刀下低頭。屆時,西蚩人將在聖威爾強大的財富資源下,進一步強大自己的戰鬥力,向整個世界起衝擊……
米特列城。
三十萬大軍組成的攻擊陣容,如洶湧的海上巨浪席捲而來。
平坦的曠野上,到處都是西蚩狼騎的旗幟,強悍的騎兵在地面上踏出的塵煙就像有無數條龍捲風刮過,震顫的大地出不堪負荷的呻吟。
他們瘋狂馳突在平原曠野上,出勝利而囂張的呼喝,龐大的陣容就向是看不到盡頭的麥浪,一層層延綿向遠方。
屠夫裡隆望著那號稱觀瀾大陸的明珠的大陸第一繁華城市,眼中流露出的貪婪就像是狼見到了新鮮的血肉。他用厚大的舌頭舔了一下干的嘴唇,嘶啞著的嗓音擠出嘎嘎的怪笑。
所有的草原戰士,對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充滿期待,他們渴望殺戮,渴望掠奪,渴望從此以後入主這大陸最富裕的地區,成為大陸的主人。
與龐大的草原軍陣相對應的,是聖威爾的重步兵大方陣。
聖威爾的重步兵方陣,是一種攻防兩便的方陣戰術。
它從最早期的槍盾方陣的基礎上演變而來,方陣步兵配備鑲嵌式胸甲,左手持輔助步兵盾,右手持矛,此外還帶有可投擲短標槍一支。
與以往的槍盾方陣相比,聖威爾的重步兵方陣排布較為鬆散,士兵間隔約有2米左右,一方面這個空間足以揮重步兵強悍的近身搏鬥能力,另一方面這種鬆散隊形對地形要求很低,大部分複雜地形都能運動得起來,且其陣型變換非常容易。此外對投石機等集中火力傷害的規避能力明顯增強。但是因此帶來的弊端就是由於密度不夠,不利於抵擋騎兵衝擊。
不過聖威爾人別出心裁地在聖威爾重步兵大方陣之間的間隙中佈置了一定數量的聖堂武士。
這些聖堂武士可以說是聖威爾聯合公國的真正頂尖力量。聖堂武士裝備的是當時大陸最好的賽格蒙塔胸甲,由多層鐵片疊加製作而成,有著強大的防禦能力,缺點是較重,不利於衝擊。聖堂武士通常是一個重騎士佩四個扈從,被稱為「夥伴戰士」。在進攻時,扈從戰士會跟隨在聖堂武士的身後,保護其左右,同時不顧自身危險,從下部對敵方騎兵起攻擊。
整個聖威爾步兵大方陣,可以說是以重裝步兵為主,聖堂武士為主要作戰力量的一種構成,整個大方陣分外三列式排布,層層遞進,具有強大的持續作戰能力。
只是這種步兵方陣對騎兵的衝擊防禦依然有所欠缺。騎兵在對抗這種戰術時,戰鬥模式往往會變得千篇一律:先用少量裝備標槍、弓箭的輕裝騎兵游離於方陣外先行接敵,盡力干擾敵軍方陣的整齊性,等雙方方陣湊得夠近時用長矛互戳。待到對方的陣形出現散亂時,就集中精銳騎兵組成尖刀陣形,從對方的側翼進行狠插。重步兵方陣一旦被切割開來,基本作戰能力就會被癱瘓。
因此這樣的重步兵方陣通常都擁有「側翼恐懼症兵恐懼症」。
後來是曼巴菲斯特大帝用拒馬代替重步兵前鋒線,解決了騎兵衝擊的問題,但隨之而來的,是重步兵的移動攻擊能力越薄弱,聖威爾天性的擅守不擅攻由此可見。
不過不管怎麼說,在方今大陸上,純以兵種和陣地戰而論,無人能強於聖威爾甲士。
由於米特列城根本沒有可依賴的城防,如今聖威爾擋住西蚩鐵騎的希望,也就在他們賴以自豪的重步兵方陣上了。
對於西蚩人來說,能否打破這個由一層層鐵甲包圍起來的鐵客武裝,正是一場巨大的考驗。
整個米特列城城外,十萬聖威爾軍人,一萬五千聖堂武士,再加六萬扈從,已經構成了米特列最後的防禦力量。
一旦讓草原人擊敗這支隊伍,那麼短時間內,聖威爾將再拿不出任何像樣的抵抗力量,除非斯波卡約能肋生雙翼,從巴斯拉飛回米特列。
「上帝啊,請您保佑您的子民。」戰場的大後方,米特列城內,亞歷山大奧布賴特教皇向上蒼誠心祈禱。眼前敵人浩大而壯觀的軍隊陣容嚇得他瑟瑟抖,可惜他身為教皇,不得不出來鼓舞大家,激勵士氣。只是他舉目都是無邊的煙塵,耳際充滿恐怖的吶喊,腳底更傳來隆隆的微顫,他人雖然在戰場,卻嚇得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只能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祈禱,只可惜這一次,上帝他老人家依然無動於衷。
不同於農耕文明世界裡的職業化軍人,西風大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基本上實行以部落為主體單位的部落兵制,即使同為一族戰士,同樣以部落劃分,所有十五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的男子全部當兵,下馬牧畜,上馬攻戰。
在進行戰鬥時,隊伍的編制基本上也是按照牧戶、家族、部落等體制進行編組。在血肉紛飛的戰場上,身邊不是至愛親人就是鄰居好友,參戰的戰士也格外勇猛,相互間的協同配合不遜於任何久經訓練部隊。
由於草原人作戰素來習慣拖家帶口,一旦失敗,不僅自身難保,連帶著自己的家人都會跟著遭殃,因此草原人經常在面臨死戰惡戰時能揮出極大的戰鬥力,拚死打敗對手。再加上早在赤帝的祖父主政期間,就將賞罰條文化、細化,同時更是將連坐制度引入戰爭中,任何戰場上的怯懦行為,不僅本人將受嚴酷的處罰,其家人、親戚甚至鄰居都要受到牽連。這使得西蚩戰士作戰時更加的飆悍勇敢。
一方是以家族部落為意志核心,一方則是以宗教信仰而無畏獻身,原始生態下的生存本能與文明時代的迷信麻醉,即將進行一場最強烈的碰撞。
一方若暴風烈焰,激情如火,縱橫來去;一方若熱點書庫寒冰,陰沉冷靜,不動若山。
無數面大大小小的旗幟,繪滿了各個家族部落的圖騰幟,乍一眼看上去,就軍容而言,草原兵比起聖威爾軍差得太遠。
可是下一刻,當進攻的呼哨響起時,鋪天蓋地蜂擁而來的西蚩騎兵,帶給人們的是死神的狂暴。
草原騎兵在陣地進攻上,有他們獨特的方式。他們在軍紀,陣容和兵種上都是出了名的不嚴謹。軍紀上他們散漫放縱,陣容上騎兵並不過份追求統一協調,更加強調衝擊力,甚至在兵種上也是完全的自由揮。最前排衝鋒來的草原騎兵,手裡舉著的是各色武器,長矛,鋼刀,狼牙棒,戰錘,各種輕重武器應有盡有,全憑個人喜好。
相對於思維嚴謹、講究科學分工的文明世界裡的正規軍,草原遊牧民族的分工是如此的不明顯,他們的騎兵結合了射手與衝擊之長,他們在奔馳的馬背上仍然能夠彎弓射月,且非常精準。
拋棄了過於浪費箭支的區域性射擊,草原人從來都是使用精準式射擊的好手。
在戰馬激踏土地的同時,只聽無數聲弓弦齊響,一支支利箭兇猛地飛向聖威爾的重步兵大方陣。
帶著死亡的呼嘯,利箭以刺破蒼穹之勢在空中交錯成漫天的箭雨,凶狠地落在聖威爾戰士的胸膛,手臂還有盾牌上。
他們的箭凶狠霸道,勁道極強,即使是重盔甲也很難抵擋。隨著箭雨的撲至,無數的慘呼聲在重步兵方陣中炸響,一團團血花在大方陣中一朵又一朵的盛開,彷彿人間最美艷淒厲的鮮花盛開。
在固定的土地上作個神射手已經很難了,而在高速運動的戰馬上射箭又難了一倍不止。不過經過與生俱來的生存訓練的草原戰士卻作到了這一點,這種絕活正是遊牧騎兵的可怕之處,是他們在戰場上長勝不敗的重要原因,遠了搭弓射箭、近了揮刀捅槍,來如風、快如電,任何軍隊碰到他們都要頭痛不已。可見軍事的展進程中,分工並不一定意味著科學,綜合有時候反而更加重要。
相比之下,擁有良好的陣形體系,最好的盔甲防禦的聖威爾步兵方陣,在遠程射擊方面卻有著無可彌補的缺悍。他們缺乏足夠的射手與敵人對抗。
不過對於這種狀況,聖威爾人也自有他們的應對方式。
「密集陣形,抬盾!」一名聖威爾步兵指揮官聲嘶力竭地大喊著。隨著他的一聲大喊,數十上百名中基層指揮官紛紛將命令傳達下去,整個碩大的軍陣若精密機器般轟然運轉。
大批的士兵按照事先訓練好的過程開始挪動。他們並不是向前衝鋒,反而由分散形步兵方陣立刻轉成密集形方陣。同時所有的盾牌互相拼組,呼啦啦一大片步兵盾同時舉起,幾乎不留縫隙地將步兵戰士們掩蓋在盾牌後。這正是聖威爾人招牌陣形鐵龜陣,當年淺水清救出護糧隊時用過的陣形。
鐵龜陣是聖威爾的看家法寶,只不過被天風人學為己用而已。
充分利用自身重裝鐵甲厚盾的優勢,聖威爾軍將自己的防禦優勢揮得淋漓盡致,草原騎兵的弓箭殺傷頃刻間變小,只有少許流箭能夠透過縫隙射傷盾陣中的士兵,卻無足輕重。
不過草原騎兵可不是只會馬上射箭這一手。
對付重裝甲士的鐵龜陣他們同樣有自己的獨特手段。
第一波三千名草原騎兵,在瘋狂馳突靠近聖威爾重騎後,陡然從身後亮出無數明晃晃的標槍。這種標槍柄短刃長,卻鋒利無比,這種投槍的威力相當驚人,由於有戰馬飛馳所帶來的衝力,加上投手擲出的力量,長槍自身的重量,殺傷力相當驚人。
一支支投槍瘋狂地投向聖威爾重步兵,擊穿他們的盾牌,將他們牢牢釘死在地上。
不過聖威爾人的反擊也在此刻開始,他們也有投槍,儘管擲出的力道明顯不如對方,但草原騎兵的防禦手段卻也相對薄弱許多。
雙方幾乎是在等價交換生命,彼此各自先用投矛展開了一場中距離的大戰。一批草原騎兵被擊落馬下,無主的戰馬瘋狂亂跑,然而大部分的草原騎兵還是靠近到了重步兵方陣前。
令人驚奇的是,遊牧騎兵在衝鋒到步兵方陣身邊後,並沒有按慣常戰術那樣採用鑿穿突擊的方式硬衝強打敵軍,反而從身後抓出一條長長的繩套,揮手用繩套圈住了步兵方陣前的拒馬,然後轉身回竄。飛快趨馳的戰馬帶著繩索,輕易地就將深插入地的木樁拔斷或拉出了土地。
有些聖威爾的戰士不忍心自己費了一個晚上工夫建立起的木樁被這樣破壞掉,他們跑上前去意圖砍斷繩索。
草原人果然是精於騎射的馬上箭手,就在高速疾馳的坐騎上,他們突然彎弓搭箭,回身返射。這些跑出去的重步兵們措手不及,紛紛中箭倒地。
就這樣,草原遊牧騎兵只用了寥寥數次這種衝鋒,用了不到千人傷亡的代價,就將聖威爾重步兵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拒馬屏障完全拆毀,聖威爾的重步兵方陣開始直接裸露在對方面前。
這種套索戰術,正是草原人特有的打法,淺水清曾在康洲郊外有所見識。錯非是土生土長的草原騎兵,普通經過訓練文明國家戰士根本玩不出這樣的花樣。
眼看著拒馬防線被拆除,對方的鬆散性方陣又被自己逼回到密集方陣模式,屠夫裡隆的眼中露出了得意之色。
他緩緩抬起手臂,準備起大舉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