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長從何處而來,仙歸何處?」吃晚飯的時候,世均洋很恭敬地問秦儀。
秦儀拂塵一掃,微笑道:「出家之人,雲遊四海,居無定所。」
詭八尺用撇嘴這個動作明白無誤地表示出「他在放屁」這個含義。
世均洋立刻笑道:「現在外面鬧得厲害,道長一路西行,可要小心了。聽說西蚩人已經打下了楓國,正在朝著驚虹這邊來呢。」
詭八尺立刻插嘴:「放心吧,西蚩人絕不會打我們的,看見我們客氣還來不及呢。」
秦儀狠狠瞪了詭八尺一眼,這才笑道:「小傢伙就是喜歡胡說八道,只不過老夫出家之人,和那些軍兵也沒什麼干係,應當不會有礙而已。」
世均洋心中冷笑,很顯然,詭八尺在告訴自己,這個老東西在西蚩帝國的地位不小。
這刻他便笑道:「道長要不要來點酒?我上次去集市用兩隻打到的野山雞換來一罈酒,如今尚未啟封。今天既然有客到,少不得也要拿出來獻獻醜了。」
秦儀立刻問:「是什麼酒?」
「米酒。」
詭八尺連忙道:「米酒不行,我教規矩,只能喝果酒,不可喝米酒。以米釀酒,乃是浪費糧食之行,不可提倡。」
秦儀臉色一變:「閉嘴。」
世均洋心中卻是一驚,他不動聲色笑道:「原來如此,那真是可惜了。不過沒關係,既然兩位不喝酒,那就算了。我這裡還有些肉,不知道道長是哪門哪派,可戒葷腥?」
「這個……」秦儀一時間有些猶豫,詭八尺卻已經掰著手指頭道:「只要不是狗子,老虎和狼肉,我們都能吃。另外,肉不能吃剛出生的牲仔,果實不能吃沒成熟的果子,不能吃乳,鞭等污穢部分,其他的都沒問題。」
詭八尺此刻所說的,都是婆蘭教中的清規戒律,婆蘭教以聖教自居,凡有玷污聖行的行為不可做,如賭博,賣淫等行為堅決制止,一些特殊器官嚴禁食用,與婆蘭大神有牴觸的傳說類物品不許觸摸和食用等等。
這些戒律相當繁瑣,複雜,且很多東西的戒律相當嚴格。因此這刻世均洋問他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時,他也不能不回答,以防萬一裡面真摻了什麼禁食物品,他身為教宗,就犯了戒律了。
但是隨著詭八尺這番說道,世均洋心中的駭異卻已越升越高。他雖然對婆蘭教所知不多,但是也很清楚,凡是教派,必定戒律重重,但是戒律詳盡到食物的具體部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就不是一般的教派所能比擬的。這說明對方的教派有著一套完整而詳細的教規,但是自己想來想去,竟想不出觀瀾大陸上有哪個宗教有如此稀奇古怪的規矩。
他心中疑惑大增,嘴裡亦不含糊,不停地和二人說話,打聽些世俗中事,堂堂大將軍偶爾客串戲子,竟也演得有模有樣。只是隨著三人談話漸深,世均洋也越地察覺到這老人的不簡單,只看他言談舉止,顯然就不是普通人物。
眼看著日薄西山,世均洋端起一碗茶對秦儀道:「老人家遠來是客,又是得道高人。石容有緣得見仙顏,卻無好酒待客,道長若不嫌我這裡粗寒鄙陋,就容我以茶代酒,敬道長一碗。」
「多謝了。」秦儀也不客氣,將眼前的那碗茶一飲而盡。
他帶著詭八尺一路奔波,為防這小子再度搞鬼,一路也算提防謹慎。只是他一路行來,時刻提防,又要教導這小子習武練功,精力也實在消耗太大。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個豪爽人家,盛情招待,他到也沒多想什麼。他到是知道詭八尺一直都想藉機會透露信息給對方,但是有自己看著,詭八尺也無計可施。以對方一個山野村夫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瞭解由幾句話就察覺他的身份來歷。再他藝高人膽大,就算被察覺又如何?難道以自己的能力還對付不了一個莽漢嗎?因此也沒太在意,更沒看到詭八尺和世均洋在他喝水的那一刻互打顏色。
他先前吃菜時,還多少有些小心謹慎,提防對方下藥,每一筷都必定要等對方動過之後才肯下筷,這刻吃得差不多了,也就自然有所忽略。
待到茶水下肚不多時,突然覺得肚子裡咕咕一陣亂響,立刻察覺不對那茶水有問題。
秦儀立知不妙,大吼道:「你敢害我?」
只聽詭八尺哈哈大笑著跳起來,指著秦儀大叫:「倒也,倒也。」
沒想到秦儀卻冷哼道:「就憑這也想讓老夫倒下,也太小看老夫了!」
半空中一道淒厲刀光已經向著自己的頭頂劈了下來,正是世均洋用自己的砍柴刀劈出的威猛一擊,雖是柴刀,這一刀若砍中了,也能把他腦袋敲個粉碎。
秦儀悶哼一聲,他坐在凳子上不動,長袖揮舞,竟迎著那一團刀光逆沖而上。右手手指連擊數下,竟正好都擊中在那柴刀背面。世均洋只覺得刀上一股大力傳來,順著刀脊直向他手腕處撞去,然後再一路狂衝,直入胸腹。
世均洋大叫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倒退著飛跌出去。
秦儀卻依舊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不過眼神中已經噴吐出憤怒火花:「鼠輩找死!」
說著,他站了起來,右手金光一閃,那把可切金斷玉的金刀已經再次出現在手上。他左手猛力一拍桌子,將那木桌擊成漫天碎粉,右手金光連閃,於木屑飛揚中向著世均洋狠命刺去。
這一刺又狠又準,世均洋眼看躲閃不及,只能匆忙用手中的柴刀格擋,同時身體急速後退。鏗鏘一聲脆響,那柴刀已經被劈成兩斷,金色光芒劃過世均洋的右臂,一道翻捲著皮肉的傷口立時獰現。
他喝了世均洋給下過藥的茶,卻彷彿一點事都沒有,出手凶狠毒辣,彷彿全盛時期。世均洋也算是驚虹數一數二的高手,遠非一般士兵能比,但他出手兩次,就已打傷世均洋,接下來的招數更是如長江大河般連綿不絕,向著世均洋狂攻不已。
世均洋也算是一員狠將,素來敵人再強也要和對手死拼到底的性格,就算打不過人,氣勢上也從不輸人,有生以來第一次先下藥後下手,已經認為自己給了詭八尺天大的面子,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直接開殺,哪會用下藥這種手段。沒想到秦儀上來就將他的氣勢死死壓住,一把金刀如犀利光虹,所到之處,竟無任何一物能阻擋。世均洋被迫連連後退,退到牆角退無可退時,乾脆一挺身撞破木板臂,飛身來到院中。
秦儀則金刀連揮,直接將那木屋劈爛,然後才大踏步走了出來,看上去哪有一點中毒的樣子。
世均洋一把將旁邊的一扇小木門踢開,衝進去,再出來時,手裡已經是那把陪伴自己多年的精鋼戰刀了。
秦儀手中金刀連晃,口中出低低的喝問:「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助這臭小子?」
世均洋獰笑回答:「老子是什麼人要你來管?你明明是梁人,卻做西蚩走狗,詭八尺是什麼身份?他是淺水清的徒弟!天下誰人不知?你既敢強擄為徒,自然應當做好被天下追殺的準備。」
之前詭八尺初見他時就告訴他老妖武功奇高,他心中雖驚,卻有些不大服氣。這刻先是下藥,然後再趁對方不備起突襲,沒想到竟還被對方只用幾招就打得連連敗退,連帶著整間屋子都被他拆了。這木屋是他自己一手一腳搭建而成,頗費了不少心血。這刻心血全毀,火氣大升。他本就是那種沙場悍將,對敵歷來是血拼到底,這刻起狠來,竟是不顧性命和對手死磕。兩個人打得刀氣縱橫,誰都不退讓一步。
詭八尺眼見著對方明明喝了有問題的茶水,卻反而越打越凶,終於忍不住對著世均洋大叫起來:「你不是給他下了藥嗎?他怎麼還能動手?」
世均洋一抹嘴上鮮血苦笑道:「我的大少爺,你也不想想我是隱居山林,又不是開黑店,哪來的麻藥對付他?」
「那你給他喝的什麼茶?」詭八尺呆呆問。
世均洋無奈道:「還能是什麼?瀉藥啊,這是我當時唯一能找到的藥了,用來給牲口吃的,現在全用他身上了。要不然我何必等到現在?瀉藥味苦,只有放茶水裡他才不會察覺。」
「原來你們認識!」秦儀大吼,他現在腹痛如絞,全仗一口真氣頂著,本想仗深厚內力將之驅逐,卻驚訝怎麼也驅逐不去。這刻一聽他們對話,才知道自己竟是被下得瀉藥,卻是無法驅除的,可把秦儀氣得不輕。他一生縱橫天下,身份高貴,走到哪裡不是被上賓對待?就連天風四世皇帝要殺他,用得也是大內秘藏,要一兩金子才能換來的秘製毒藥。這兩個混蛋竟然拿瀉藥來對付自己,真正是可惡之極,最可惡的是偏偏還頗有效果。
「在你之前就認識了,納命來吧!」世均洋用一道霹靂雷電般的劈砍回答了秦儀的質問。
知道自己上了詭八尺的當,秦儀憤怒的大吼起來,晴天霹靂般的雷吼響痛了時空的謐境,幾十團炙目焰柱立刻暴閃出比太陽更灼烈的光芒,在一輪怒揚的光的暴潮中,以瘋狂激躍的跳動舞姿撲向世均洋。
這一招如雷霆烈焰,向著世均洋狂撲而至,正是秦儀生平最得意的絕學:雷霆烈焰斬。
這雷霆烈焰斬他本是想劈向詭八尺的,畢竟他對這個徒弟,也算是傾盡心血,可沒想到詭八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試圖害他。只是劈出之前,又忍不住想到詭八尺的資質,是目前自己唯一能找到並通過聖子五刑之苦的人選,心中又有不捨,只能再轉向攻擊世均洋。
對於詭八尺陷害,他只能暗歎:就把這看成是大神對自己的磨礪吧。欲得天縱聖子,總需要經些苦難方可。
只是這樣他將自己的憤怒一擊臨時轉向,威力多少就有了些折扣。
與此同時,望著這彷彿天上日月光輝同閃的一刀,世均洋也知道情勢不妙。只是他生性倔傲,竟乾脆不躲,在巨大危機來臨的一刻,他碩壯威猛的身體開始奔湧出一輪輪飆揚的怒力,將身上的布衣撐出道道裂紋,怒怵赤烈的肌血誇張地凝脹成團團硬肉,那飆碩的巨體彷彿一個隨時爆炸的火藥筒,時時刻刻都能讓人們從夜的噩夢中驚醒。
精鋼戰刀在長空中揮舞出熾烈的光芒,竟迎著那金光劈去,兩刀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音。
那把精鋼戰刀在與金刀對峙片刻後,終於承受不住兩人大力的對拼,一道道裂紋在刀身上顯現,直到最後砰的一聲,迸裂出千百塊小碎片,向著四周射去。
「閃開!」世均洋大吼一聲,飛身而出,抱住詭八尺趴在地上,數十片碎片嵌在他的後背上,將世均洋刺成了一個大刺蝟。世均洋再承受不住這巨大打擊,再次吐出一大口鮮血,噴得詭八尺滿頭滿臉。
反到是秦儀,長袖連揮,那飛裂的碎片竟沒一片能威脅到它,還襯得他身姿飄飄,彷彿仙人,只是不為人見的,他的臉上黑氣一閃而過。
「世大哥,世大哥你怎麼樣了?」詭八尺慌張大叫。
沒事。」世均洋搖頭苦笑:「都是些皮外傷,不過這老妖怪怎麼這麼厲害?」
詭八尺苦笑道:「他這還不算厲害了,要知道嚴相爺和申公子可是曾經調集了八百精英圍他,都被他跑出來了。他現在傷食未復,其實只有一半功力在身,不然就憑剛才那一下,你就已經死定了。雷霆烈焰斬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只有一半功力就能把自己一招打成重傷,而且將自己的百煉戰刀擊成碎粉?還從八百衛隊的包圍中逃逸?這他媽是什麼人什麼功夫?世均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的天啊,詭八尺,你到底惹上了什麼人?」
詭八尺無奈道:「說來話長,先能逃出去再說吧。」
秦儀冷哼道:「逃得掉嗎?」
說著,隨手又是一刀向世均洋劈至。
世均洋抱著詭八尺就躲,只見刀氣縱橫,竟已在世均洋的胸脯上撕裂出一道大口子。世均洋只覺傷口及至整個胸口彷彿要被撕裂爆炸,刺骨的疼痛讓他痛得終於忍不住大叫出聲。
他將詭八尺向旁邊一拋,竟不管不顧地揮拳衝向秦儀。
就算是被你一刀砍殺,也要用這一拳在你身上留下一個永恆的紀念。
他這一手同歸於盡的打法果然讓秦儀不得不退縮閃避,沒想到世均洋越凶狠囂張起來。他前面被秦儀壓著打,這刻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拳勢如雨,狂風暴雨般砸向對手。
只是秦儀若有如此好對付,也就不是秦儀了。眼見著世均洋欺身近至,他竟然突然低嘯一聲,若悶雷乍現,左拳突出,只聽轟的一聲巨響,世均洋斜飛的身子在狂烈的暴風之中跌退,於半空中散落一蓬血雨,一隻血肉模糊的右掌,自指關節以下,均是皮開肉綻,甚至可以見到那森森白骨。
秦儀接了這一拳自己也不好受,一隻左手暫時算麻痺住了。
但他還是得意地冷笑道:「好小子,能接住我的雷霆烈焰斬,還能和老夫對拼如此之久,看來也不是普通人了。那小子叫你世大哥……你不會就是山狗軍的世均洋吧?」
世均洋仰天大笑:「老子就是世均洋,你能老子怎麼樣?」
他這刻一隻右手被廢,身前身後均受重創,插了數十片刀片在身體裡,換了普通人早痛死過去,可他偏偏性情堅韌無比,硬是不肯低頭。當初詭八尺害他不淺,他卻偏偏就喜歡上了這機靈伶俐的小子,如今為了保護這小子,更是連性命都豁出去了。
難得的是,這兩個人和詭八尺曾經的關係都是那種劫持與被劫持的效應,斯德哥爾摩效應在詭八尺身上體現的那叫一個淋漓盡致,只怕夠後人大書特書一番。別人或許不理解世均洋為什麼這樣拚死守護這小傢伙,秦儀卻真正是理解的。兩個人這刻到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只是秦儀再如何,還是不能放詭八尺歸去,這刻也只能歎息著揚刀:「既然這樣,我就送你上路吧。至於小子你,回頭我再收拾你。」
沒想到世均洋哈哈一笑,叫道:「打是打不過你,跑老子還跑不掉嗎?」
他突然抱起詭八尺,就向山上叢林跑去。
秦儀大怒,腳便追。
只是他剛一起步,只覺得小腹中就是一陣疼痛難忍。這瀉藥本來是世均洋準備用在牲口身上的,為了對付他,一次全拿了出來,連一般牛馬都抵不住,別說他一個大活人了。他和世均洋廝殺了半天,損耗真氣過劇,這刻腹中的疼痛便在壓制不住。
他到是有把握自己能夠趕上去,第一時間抓住世均洋殺死對方,可萬一到那時忍受不住拉了出來……以自己堂堂西蚩大國師,婆蘭教教宗的身份,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一想到這,他就有些猶豫起來,思前想後,一時沒能拿定主意,世均洋和詭八尺卻已經鑽進叢林不見了。這兩個人都是山地出身,對這種鑽山林的把戲那是再擅長不過,秦儀這一猶豫,錯過了最佳時機,想想只能先放棄,待解決了腹中危機後再做打算。
隨著咕都咕都的聲音傳來,一陣撲鼻惡臭傳來,秦儀這才鬆了口氣。
一想到自己竟被人用瀉藥陷害,秦儀的火就不打一處來,整張臉都漲成了一片紫紅色。
「臭小子,老夫定會抓住你,將你好好拷打一頓!」
這般低喃過後,秦儀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自己身上竟然無紙!
他整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