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山,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匯聚成巨大的聲浪,幾欲震破耳鼓。
大批大批穿著囚衣的戰俘們將手裡拿著的鐵鎬,鋤頭扔向天空,那是他們在發洩心中的怒火。近兩年的苦役生涯,讓太多太多人死去,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心中本早已絕望,以為自己一生的命運即將到此截止。不是死在看守的皮鞭下,就是倒在沉重的勞役之中。
一些形容枯槁的上了年紀的戰士甚至直接跪倒在這片土地上,對著天空和鐵血鎮將士們嚎啕大哭起來,他們中很多人兩年來受盡各種苦痛,從未流過一滴眼淚,卻在這刻看到親人,重獲自由的時候,再壓抑不住內心中澎湃的激動,所有的仇恨與憤怒都化為淚水,如滔滔河水盡情奔流。
許多鐵血鎮士兵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眼中也在默默地流淚,儘管這些日子來,他們出生入死,幾經辛苦,但至少,他們活得像個人,即使倒下時也是一個真正的戰士。而眼前的曾經的鷹揚戰士們,一個個卻如狗一般艱辛生存了將近兩年的時光。他們能活下來,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奇跡。
牢山戰俘營的土地上,淚水,血水,交融出一條條河流,無數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有戰俘們的,有鐵血鎮士兵的,更多的則是來自於驚虹守軍。一些受過看守的氣的戰俘看到那些死去的守軍,心中猶不解恨,拿起皮鞭對著屍體就是好一陣鞭打。長期的羈押與勞役生活讓人變成了野獸,以至於許多人的心理都因此失衡。
「淺將軍呢?淺將軍在哪?」更多的戰俘高聲大叫著,知道是淺水清帶著鐵血鎮來解救了他們,他們現在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夠見到這位傳奇將軍。
幾名被戰俘們團團圍住,激動的抱著又叫又跳的鐵血鎮士兵,用馬鞭一指後方:「將軍在後面,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們先不要著急,跟我們來,要先集合你們,將軍有話要跟你們說。」
一名軍官在這時候騎著馬趕到戰俘群中,高聲大叫:「戰俘營裡有沒有軍官?要衛校以上級別的!是軍官的就站出來,報上番號和職銜,淺督要先見你們。」
一名戰俘舉起手來:「鷹揚軍團獵鷹軍下血戰營衛校呂斌。」
「血鷹軍前鋒營衛校關海山。」
「揚威軍鐵字營衛校崇明遠。」
那軍官點點頭:「還有沒有?有沒有營主以上級別的?」
有人高叫:「有一個鎮督!」
那軍官一楞:「有個鎮督?在哪?」
數十名戰俘一起指向後方:「受了傷在那裡躺著呢。」
那軍官立刻下令:「去幾個人把那個鎮督抬過去見淺將軍,另外這個戰俘營裡,有沒有平時比較有威望的?我是說除了正式軍官外,還有沒有別人在士兵中比較有威望的?給你們三個名額,把他們選出來,一起去將軍。其餘的人立刻集合!」……
戰場上。
大戰後的硝煙尚未散去,淺水清站在屍橫遍野的野外,仰望蒼天。
自進入驚虹以來,殺了有多少敵人了?
他數不清,二十萬?三十萬?仰或是更多?鐵血鎮以一支孤旅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縱橫裨闔,行程萬里,經歷大小戰事無數,殺死了數以十倍計於己身的敵人,這份榮耀,就連當年的沙思汗大帝也未曾有過。
而如今,鐵血鎮卻在戰火的考驗中變得更加強大,也更加成熟了。
遠方的戰士們正在歡慶勝利,原鷹揚軍團的戰俘和鐵血鎮戰士互相擁抱,眼中流出喜悅的淚水。虎豹營轄下的一名軍官帶著幾個人向他走來,稟報道:「將軍,一個鎮督,三個衛校,兩個旅尉和一個曲長,已經全部帶來。其餘人目前正在集合,清點人數。」
「知道了,誰是鎮督?。」
「躺著的。」
擔架上的那名軍官,此刻看到淺水清,無奈苦笑道:將軍是嗎?在下是揚威軍赤翼鎮鎮督龍驤將軍宗卓,早就聽說過淺將軍大名,想不到今生還能有緣得見,慚愧,慚愧之至。」
「怎麼受的傷?」淺水清淡淡問。
「開打之前,我們按照計劃好的先去佔領器械庫,沒想到運氣不好,正碰上周安國去檢查器械庫,帶來了五百名戰士,一場血戰,我殺了周安國,自己也被他砍了一刀。」
「周安國是誰?」
「這裡的統領。」
「難怪剛才打得這麼輕鬆。」淺水清笑了起來:「感情開打之前,你們就已經先幹掉了這裡的頭領。對了,驚虹人怎麼沒有發現你的身份?」
宗卓道:「兩年前的那場大敗,西副帥領人斷後,我揚威軍是授命第一個撤離戰場的,赤翼鎮絕大部分士兵都保留完全,但我本人當時帶了一個營與西帥一起斷後來著,後來全營戰死,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被驚虹人抓了過去。由於軍團被俘士兵大部分不是我鎮的,所以認識我的不多,少數幾個知道我的,也都是尉級以上軍官,對帝國忠心耿耿,自然不會出賣我。」
淺水清點點頭表示明白,西嶺野編織的那個謊言,沒想到在真實中卻應驗在了宗卓的身上,而淺水清完全不用擔心宗卓撒謊,因為有太多人可以證明他說的話。他看看宗卓說:「能主動為大軍斷後,又能忍辱負重兩年之久,並在最後時刻殺死敵軍大將,為我鐵血鎮攻破牢山防線立下大功,宗將軍,你是個英雄!」
「階下之囚,不敢言勇,不及淺將軍多矣。」
「那可未必,我鐵血鎮在驚虹,又何嘗不是過的等同於囚犯生涯,只不過牢獄大了些,而我們又未放下武器罷了。」
「那麼是什麼,讓將軍能堅持到現在?」
「希望。」
宗卓笑了:「沒錯,是希望,我在戰俘營的這些日子裡,每日每夜都在盼望著,期待著,希望能看到我天風大軍殺僅寒風關,解救我們。我知道那希望很渺茫,很可能在我們死前都看不到,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會放棄。看看身邊的這些受盡苦難的兄弟們吧,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因為這份希望而堅持下來的……謝謝你,淺將軍,你讓我們知道了這份希望不是夢。」
淺水清看著眼前一個個瘦得不成人樣的戰俘,心中亦是微微一酸:「這個戰俘營,最多時有多少人?」
「鷹揚大敗,我軍有總計三萬餘人被俘,寒風關殺了一批,留了一批,最後送到三處戰俘營總計有兩萬三千人。其中金沙灣九千,負責開採金礦,這裡和石崗都是七千,但是現在此地已只剩五千人不到了。這兩年來,死了不少人,有很多都曾經是我軍功勳英雄……」說到這,宗卓的聲音有些黯然。
戰俘營裡雖曾經關押了兩萬三千名戰俘,但實際數量卻是遠遠小於此數字。保守估計,每個戰俘營在近兩年時光裡死去的人數都不少於兩千人。因此一說到人數這個問題,很多人淒然淚下。
那個叫關海山的衛校道:「最近幾個月,明成亦突然大反常態,以前的囚食豬都不吃,可現在卻幾乎頓頓都是肉湯白菜,活計也大大輕了許多,我們就猜到可能有問題。後來離楚大哥派了人在這裡擔任監管,我們才知道原來將軍已經開始有計劃營救我們,大家有了希望,也就有了生存下來的勇氣。最近這段時間幾乎再未死人。」
「是啊,淺將軍,我們現在身體比原先壯實多了,將軍,和大家說幾句吧,大家都在等著你。由現在開始,我們就跟著你幹,殺光那幫驚虹人!」又一名衛校呂斌叫道。
「沒錯,殺光驚虹人!」幾個人同聲呼喝起來。
這聲音原本只是幾個人發出來的,但是轉眼間,小小的音符竟匯聚成一片巨大的聲浪,如海浪洶湧,驚濤拍案。淺水清抬首四顧,原來不知何時,那些被囚禁的戰俘已經被整合起來,站在了他的面前,數千人的隊伍匯聚成一片龐大的方陣,整整齊齊,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興奮與期待。他們高舉單手,狂喊著「殺光驚虹人!」的口號,眼神中噴薄著如火戰意,盡情地發洩著長期以來飽受壓抑的痛苦。
「將軍,和他們說幾句吧,他們在等你。」宗卓道。
淺水清走上前去。
那一張張飽受摧殘與折磨的臉,那一副副單薄瘦弱的身軀,還有那充滿希望的眼神,震顫了淺水清的靈魂。
他站在他們的面前,看著他們,然後他大聲喊道:「天風軍的兄弟們,我就是淺水清!我來救你們了!」
「吼!」眾起高呼。
「不過在此,我要先告訴你們一句話,那就是你們並沒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因為我們還沒有離開驚虹!所以你們暫時還無法享受到回家的快樂和幸福,但是你們得到了重新拿起武器,自由的去衝殺和死亡的機會!這個機會或許讓你們失去苟延殘喘的生存可能,卻也可以讓你們奪回屬於一個戰士應有的尊嚴與驕傲!那麼,到底是在這裡卑屈的生存,還是拿起武器驕傲的死亡,告訴我你們的選擇!」
「英勇戰死!」所有人同聲高呼。
「好!」淺水清大叫道:「在我來之前,我和我的同伴都曾有過一種擔心,那就是長達近兩年的勞役生涯,是否會消磨你們心中的戰意,是否會讓你們忘記自己曾經是最強大的帝國麾下的最勇敢的戰士。你們身體中流淌的戰士之血是否已經沉睡或者死去?又或者你們是否還有奮勇作戰的勇氣,是否還有無所畏懼的胸懷,是否還有為國家為榮譽獻出一切的覺悟……還好,我想我現在看到的,是一群忍辱負重的勇者,而不是卑微的膽小鬼,是這樣嗎?」
「是!!!」
「我們依然是戰士,也永遠是戰士!」
「就算我們的身體不行了,可我們的心還是戰士,還是天風軍人!所有曾經擁有的,我們都不會忘記!」
「我們依然有自己的紀律,即使是在苦役生涯中,也從未忘記自己的身份,也從未放棄爭取生存和自由的機會!」
「我們曾經發動過兩次暴動,有八百名同伴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死去的,但我們從不後悔,因為我們是為了自由而戰!」
鷹揚戰俘們的呼喊,深深打動了每一個鐵血鎮將士。近兩年的囚禁生涯,並沒有消磨掉他們心中的激情,反而提升了他們的仇恨。怕死的,軟骨頭的,意志薄弱的,早就投降了驚虹人,剩下來的個個都是意志堅定的好漢子。戰俘營就像是一個人心洗練中心,挺不過去的,不是死了就是降了,剩下的個個都是鐵漢,不僅意志堅定,身體素質也極為出色。
淺水清滿意的點頭:「好樣的,都是一群好樣的。看到你們,我淺水清自愧不如。」
「我淺水清不是什麼好人。曾經的歲月裡,我殺過太多太多的無辜,在這片驚虹的土地上,我更是連番挑起戰亂,讓無數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我的手上有數十萬驚虹戰士的生命,還有或者說即將有上百萬無辜平民的生命。我一個人所造就的殺戮或許能抵擋上一個國家,可是我不後悔!尤其是今天,在我看到你們之後,我更加的堅信我沒有做錯!」
「看看你們的樣子吧,驚虹人把你們象狗象牛馬一樣的使喚,根本就不把你們當人看!我淺水清是個劊子手,但至少我淺水清只在戰場上殺人,從未虐待過戰俘!更從未不把人當人看,踐踏他們的尊嚴!觀瀾大陸曾經無數次立過不得虐待戰俘的條約,可是又有幾個國家真正做到了?我鷹揚軍團曾經的三萬兩千餘人,到現在還剩下多少?」
「所以今天,我不再後悔,不再懷疑我對這個國家做過的一切,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錯!我是一名軍人,我的職責就是保衛我們的家園,保護我們的戰士,而不是***保護敵人!讓所有的和平,人權還有狗屁的仁義都***見鬼去吧!看看這群受到傷害的士兵,看看他們身上被鞭子抽打的傷勢,看看你們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我就絕不會對我的敵人有任何姑息之情!」
「絕不姑息!絕不姑息!絕不姑息!」所有戰士同聲大喊。
「那麼!」淺水清放聲狂叫:「在石崗和金沙灣還有和你們一樣的戰俘正在等待著我們的解救,等待著我們去釋放他們被束縛的雙手,去幫助他們重新像個人一樣站起來,拿起武器反抗敵人,我們該怎麼做?」
「去石崗!去金沙灣!救出他們!」
「好!可是有兩個問題需要解決!第一,就是我沒有時間整合大家。我知道你們曾經都是鷹揚軍團最優秀的戰士,但是很遺憾,我沒法把你們重新按照鷹揚軍團的編制重新安排。我的鐵血鎮已經戰死了很多兄弟,正需要補充兵力,那麼你們願意以新的身份,鐵血鎮戰士的身份加入我淺水清的麾下,接受我的領導,聽我所命,為我去衝鋒陷陣,血戰沙場,慷慨赴死,無怨無悔嗎?」
「我們願意!!!」
「那麼還有第二個問題。我鐵血鎮現在戰馬已經不多了,儘管我有把握為你們再搞來一批戰馬,但時間上卻不容許我們拖延。那麼,已經受過無數苦難的你們,還能做到繼續吃苦,跟上我騎兵的腳步嗎?我要你們,用腳跑出和我鐵血鎮將士一樣的速度,因為在這場看不到盡頭的戰爭裡,速度是我們活下來唯一保證。儘管你們脫離了戰俘營不再是戰俘身份,但你們的生活不會因此變得更好,恰恰相反,你們面臨的是更大更艱難的挑戰!你們不僅有可能會戰死沙場,甚至還可能和在這個鬼地方一樣,活活累死在行軍與逃亡的途中,告訴我,你們能接受這樣的命運嗎?」
所有的戰俘互相看了看,他們遲疑了一下,然後終於放聲大喊:「我們願意!寧做自由鬼!」
「寧做自由鬼!」所有戰俘一起最後高呼出胸膛中那熱血***的心聲,激盪天邊,久久不絕於耳。
淺水清笑了,他終於放心地笑了。
那一刻,他微微側過頭,對身邊的沐血說:「先把多餘的戰馬分給原先是騎兵的戰士,其他人只能讓他們先辛苦一下了。拿下其餘兩地後,讓所有人全部練習馬術,告訴他們,他們的時間並不多。」
「我們沒有那麼多馬。」
「會有的,相信我……很快!」淺水清非常肯定道……
繼6月12日大破牢山鎮之後,淺水清帶著鐵血鎮戰士和被解救出來的原鷹揚軍團戰俘匆匆趕赴石崗,於6月16日趕到石崗後再度對石崗守軍發起攻擊,次日奔赴
金沙灣。
6月21日,淺水清趕到金沙灣,這裡是驚虹最重要的金礦產地,淺水清救下戰俘後,劫走大批黃金,同時大肆毀壞礦坑,搗毀機器,收繳工具,驅逐工人,焚燒房屋,破壞生產,將整片金沙灣於兩天內變成一片荒蕪之地。
從來是破壞容易建設難,經淺水清這麼一折騰,金沙灣礦區再想重新恢復生產,沒有一年半載都極其困難。此時,淺水清在打下三處戰俘營後,除了取得殲敵總計一萬餘人的驕人戰果,破壞敵人的礦業生產之外,最重要的是他還獲得了一萬七千餘名戰士,鐵血鎮的人數一下上升到三萬餘人,兵員反比剛剛進入驚虹時期來得更多,聲勢也更為駭人。
此時,霸業城甚至還依然沉浸在夢鄉裡,對中部發生的變故全然不知。
軍鴿亂飛固然讓該收到消息的人收不到消息,但卻也讓不該收到消息的人早早得到了消息。
6月27日,從淺水清攻擊牢山開始,整整過去了半個月,霸業城才真正收到關於戰俘營被劫的消息。此時,此消息已是天下盡知,甚至連遠在西風草原上的赤帝與他的丞相和大將軍,也要比梁丘旭早一天得知此事。
據說梁丘旭對整整十五天後,牢山戰事的情況才剛剛送抵大發怒火,而又過了近半個月才徹底搞明白是信鴿出了問題。事後梁丘旭譴使問罪仲叔夜,卻發現這位昔日戰神早已飲毒自盡,屍體都僵了。
而在這寶貴的一個月裡,整個驚虹都已被淺水清打到翻了天,擁有了新的支援力量的淺水清,對準驚虹人再次展開了一系列的重拳出擊。而這也是鐵血鎮在經歷了大半年的逃亡生涯後真正意義上的軍事大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