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107年4月28日,淺水清領著鐵風旗將士正式進入蒼天城,彷彿一道風暴平地刮起在蒼天城中。
他不僅帶來了兩千名訓練有素的戰士,同時也帶來了二十大箱的金銀珠寶。這些都是當初攻克大梁城時從各地搜刮來的民財,淺水清一直珍而重之地保存完好。今天,他就要用這筆錢來告訴世人一件事,官場爭鋒,有時候金錢的魅力更大於權利。
蒼野望之所以能同意淺水清帶兵進城,無非就是為了這筆財富。淺水清的意思簡單明白,若是不能帶兵入城,則這二十箱財富也許半路就會被人劫走,如今世道不太平哪。
蒼野望當然也知道這只是托詞,但他更清楚淺水清絕不會指望用這兩千戰士來造反,既然如此,那便放他進京又如何。雖說天下皇帝沒有哪個是不受臣子欺騙的,但是對於一個相對英明許多的皇帝來說,很多時候與其說是被騙過去,到不說是得糊塗時且糊塗。過於明察秋毫,只會讓下面的官員離心離德罷了。
但是蒼野望也沒有想到,淺水清帶著兩千人護送財寶進城,剛一進入蒼天城就先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都震驚非常的大事。
南門相府,一支呼嘯的鐵騎勁踏出蒼天雄威:
「將軍回府,閒雜人等一律避開!」一名披袍戰將在馬上狂喊道,正是方虎。
兩千名鐵風旗戰士排成整齊的兩列縱隊向著南門相府呼嘯而來。
一名南府管家衝出來大喊:「什麼人在這裡大呼小叫?不知道這裡是相府嗎?」
方虎冷哼道:「怎麼,這槐樹胡同難道還只能住相爺一家了不成,其他人就不能住在這裡?」
管家一滯:「你家將軍是誰?」
「淺水清。」
管家的心一跳,他強撐著膽子大叫:「混帳,淺水清什麼時候在槐樹胡同有府第了?」
方虎嘿嘿一笑,拱拳向天道:「去年8月,我家將軍打下南北兩關,陛下賞賜了一座宅子給我家將軍。所以我家將軍雖然從未回過蒼天城,但在這蒼天城中,卻還是有產業的。」
那管家微微愕然,怎麼皇帝賞賜的府第竟正好也是在槐樹胡同?
那一刻,方虎已然大叫道:「兄弟們,還不入府!讓所有閒雜人等一律給老子閃開了,否則別怪咱們粗魯無禮!」
「吼!」所有士兵一起大吼。
那管家怔怔地看著鐵風旗將士進入槐樹胡同,轉眼間竟將整個南府都給包圍了起來。
那一刻,方虎的眼中閃過狡詐與凶狠之意。
由現在起,整個南府就處在了淺水清的監控之下,只要他願意,那麼一聲令下,南府滿門就得齊齊人頭落地。
南門相府。
所有人都已經惶恐成一團。
「老爺,大事不好了。淺水清帶著兵進了城,而且剛一進城就重兵把相府團團圍困了起來。老爺,淺水清他是要造反啊!」管家急急回報。
書房裡,南山嶽的臉色已經成了一片死灰。
反擊尚未展開,淺水清的攻勢卻已經一波接著一波,務必要打南山嶽一個措手不及,一如他在戰場上的凌厲凶狠之勢,一如他平素的為人做風,錯非不動手,動則雷霆震動,天地搖憾。
南無忌從外面回來:「爹爹,我剛剛去查過了,原來淺水清早有預謀。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經派人秘密購置了槐樹胡同一帶的兩處府第,並將陛下賞給他的那處府第,也以低價與他人置換。如今槐樹胡同裡,淺水清竟有了三處宅子,而且正好是在我左右兩鄰與對面,對我南府形成了包夾之勢。淺水清把他的兩千士兵全部放進了這三處府第,名是暫住,其實是圍困監押我府。」
南山嶽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點點頭:「好一個淺水清,好一招釜底抽薪,先是以送財為名,帶來兩千戰士,再巧施安排,明目張膽圍困相府,他是鐵了心要撕破臉與我公然對決啊。」
南無忌大叫:「我們去皇上那裡告他!」
南山嶽冷冷道:「只怕淺水清早有準備。」
南無忌一滯,南山嶽已經冷哼道:「淺水清他是看準了帝國需財啊。他在止水殺了那麼多人,立了那許多功,劫了這許多財,都是明面上的事,誰也說不得什麼。他淺水清願意獻財於國,那是他的貢獻,帶兵入城,那是陛下給他的恩典,現在人進了城,財卻尚未交庫,你說陛下該怎麼辦?就連陛下也得忍著,總得等淺水清把錢銀上交之後,才能命他撤兵離城吧?何況,他既然敢這樣做,就一定還有其他可以打動陛下的手段……淺水清,他是蓄謀已久啊。」
「可是我們」
南山嶽打斷了兒子的說話:「放心吧,淺水清他不會攻打相府的。他只是震懾我們而已,一如他在止水戰場的所作所為。當然,這也不失為一個警告。」
「警告什麼?」
南山嶽的拳頭蜷得緊緊的:「警告我們,他不希望輸。若這場交鋒裡他敗了,那麼至少他還有和我同歸於盡的選擇。」
南無忌聞之駭然。
南山嶽卻悠悠道:「以微末身份,領兵圍困相府,這樣的行為,不說是否後無來者,到的確是前無古人了。他淺水清僅這份膽識氣魄就無人可及,老夫我是佩服之至啊。無忌,叫上你弟弟,你我一起出府和淺水清見上一見,我到要看看他是怎樣的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不但能搶走雲家大小姐的心,更能將你我逼得如此狼狽不堪的地步。」……
蒼天城南相府,如今已經被淺水清的兵圍了個水洩不通。
兩千名戰士,入住三間大宅,縱然是再大的宅子也要擠個滿滿當當。
院子裡,宅門前,胡同口,到處都有鐵風旗的士兵,他們名為把守,實為戒嚴,名為保護,實為包圍,將整個槐樹胡同納於自己的掌控之中,置於自己的監視之下。
南府大院的城牆上,更是站滿了手持刀劍的士兵。居高臨下,赫然可將南府家人的一切動靜皆收入眼中。
南府大院對門的宅門上,「虎威將軍淺府」的字樣已經掛了上去。
淺水清負手而立,正站於匾額之下。
長期以來,在軍中步步小心,處處謹慎,為的就是不給南無傷一個可以刁難對付他的機會,而今天,他終於有了反擊的機會,可以在這刻揚眉吐氣一番。
不是不緊張的。
帶兵圍困相府,這是朝中大忌。
殺南煥林,沒有證據,縱然大家心知肚明又如何?
劫鴻雁,同樣沒有證據,哪怕鴻北冥親來,他也凜然無懼。
可是圍困相府,便著著實實給了可供人攻擊的口實。
但他卻不能不做,不可不做。
有些事,總要挑明了的,得讓陛下知道一些情況,得讓皇帝做出一些選擇。
若是成了,則天下人將明瞭,那所謂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真正的關鍵,在那一人,而非萬人。
並不是每種榮耀,都可高枕無憂,也不是每棵大樹,都不可扳倒。
若是敗了,則所有後續計劃再無意義。
在他的身後,方虎,沐血,雷火等人巍然而立。
同樣的心情,同樣的忐忑,但是面上卻泛著鐵一般鎮定的光,縱然心中不安,卻絕不可在此刻露出絲毫猶豫。
相府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南山嶽帶著兩個兒子走了出來。
這是淺水清第一次親眼看到南山嶽的樣子,在那之前,他甚至連個模糊的印象都沒有。
原來,終究不過是個看上去平常無奇的老人罷了。
他微笑,對著南山嶽,然後深鞠一躬:「淺水清見過南相,南大公子,二公子。」
這一刻,他連南督的名號都省了,直接稱呼二公子,南無傷的臉色微微有些發青。
南山嶽微微點頭:「後生有為啊,果然是一表人才。想不到淺將軍不動聲色間就已經做了如此這般精密佈置,到是令老夫大看眼界。從此以後,你我比鄰而居,每日裡要常相往來了。」
淺水清笑答:「能和相爺做鄰居,那是小將的大幸,為此,小將要買這宅子還真花費了不少力氣,不少銀兩呢。」
南山嶽笑道:「還好的你的苦心終未白費。」
「卻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淺水清很自然的回答。
「手段豈有光彩不光彩之別,充其量就是成功與不成功之別罷了。淺將軍是沙場豪傑,自然是不在乎用什麼方法來打敗對手的了。」
「相爺是朝中老人,果然是深諳其中三味啊。」
面對淺水清語中帶刺的還擊,南山嶽到是毫不動怒,這一刻槐樹胡同箭拔弩張,所有無關人等早嚇得縮回了屋裡,大道之上,惟有兩邊的人對峙而立。
南山嶽呵呵笑道:「我老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有衝勁,不怕死,做事有夠魄力,唉,現在的年輕人,處事之道與我們那個時候是大不相同了。」
「相爺繆贊,水清愧不敢當。」
「這麼說來,你的兵是不打算撤出槐樹胡同了?」
「為保國財,不得已而為之,還請相爺見諒。」
「也好,那就順便把我這相府也一起保護進去吧。明個我就遣散府中侍衛,反正有淺將軍兩千大軍在此,諒宵小們也不敢隨意進入,從此以後,這槐樹胡同裡怕是連隻雞都不會丟了。」
「能保得一方平安,正是我輩軍人之責任。」
面對南山嶽的說話,淺水清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禮,卻絲毫不做退讓。
從沒有人教過淺水清如何說官場上的場面話,如何話中帶話,但是淺水清卻是無師自通,一如他對戰爭的理解一般。這刻他的場面話說起來,絲毫不比南山嶽遜色了,卻深深地激怒了一個人。
正是南無傷。
曾幾何時,那個跪在自己面前,還要屬下部眾為其求饒的淺水清,如今竟已可以囂張大膽到兵困相府的地步。
曾幾何時,他搶走了自己的女人,奪走了屬於自己的榮耀,甚至還大模大樣帶著自己的兵來到了這裡。
曾幾何時,這些沙場男兒是只忠於自己的部下,而現在,卻成了他淺水清的人了。
還有誰,還有哪個戰士,將他這鐵血鎮督放在眼裡?
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他跨前一步,沉聲道:「兩千人太多了,沐血,本督命你立刻撤走一千八百戰士,只留二百人即可。」
他不招呼淺水清,那是他知道招呼了也沒用。
沐血抱拳回答:「回南督,屬下是鐵風旗將士,士兵用命,惟上命是從,南督之命沐血不敢從之。」
「難道我的命令就不是上命嗎?」
「卻是要經過淺將軍的轉令,否則便是越級指揮,若掌旗反對,屬下有權不從,此乃軍規,不可輕易改變。」
南無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雖憤怒,卻不出預料,鐵風旗的戰士,他早已指揮不動。
他看著淺水清,眼中噴薄著的火焰足可將人融化,卻憾不動眼前這難纏的對手。
淺水清,由何時起你竟已變得如斯難對付了?
然而他終究還是冷冷的說道:「淺水清,你雖是鐵風旗掌旗,卻還是我鐵血鎮轄屬,本督命你立刻撤出大部人馬,你可打算抗命?」
淺水清微笑道:「南督有命,屬下怎敢不從,只是南督現在戴孝在身,暫不在職,此地也不是軍部,時間更不是處理公事的時間。南督的命令好像既就用得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了吧?還請南督先回一趟軍部,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點以正式發函的方式命令屬下,屬下才敢有從。不過說起來,此番戰歸,鐵風旗下將士都在假期。小將以私人身份邀請屬下士兵來家中小聚,當也算不得犯了什麼軍法軍規,南督若是硬要命我撤出他們,怕是手伸得太長,管得也太寬了些吧?」
他言辭彬彬有禮,語氣卻冰冷堅硬,刺得南無傷渾身發顫,良久,他才緩緩道:「淺水清,你說得對,是我管得太寬了。不過我要提醒你,只要你一天還是我的手下,你就一天要聽我的命令。你還是先不要太過得意了。」
那個時候,淺水清把頭湊到南無傷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就快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