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鳴峽谷。
峰頂之上,拓拔開山傲然獨立,身穿戰甲威風凜凜彷彿天神下凡,但是剛毅的臉上卻露出肅穆凝重的神情。
風鳴峽谷阻擊戰,看上去打得極為順手,但其中隱藏的危機,卻只有他們幾個為首的將官知道。
當無雙急急從沐血那邊穿越死亡封鎖線趕到他們這裡時,就已經向他們送來一個消息。
這個消息就是:風鳴峽谷內的通道,比預料之中的要短一些。
簡單的說法就是,當石容海的五萬大軍以長蛇陣列進入峽谷之中時,這支大部隊所擁有的長度,遠遠超過峽谷的長度。
蛇可以吞象,卻永遠不可能吞下比自己體長的棍子。素來謹慎的石容海就算是被沐血瘋狂追擊,也不會一下子把自己所有的兵力全投入谷中,肯定會依照入谷習慣,特意拉長陣列。因此,風鳴峽谷並不能真正將對手所有的部隊都包進伏擊圈中。
伏擊開始之後,儘管石容海的部隊出現了慌亂情緒,但是其指揮中樞依然完好。在經過最早期的彷徨之後,石容海迅速清醒過來,旗幟搖動,大批的士兵開始嘗試從谷外登頂峽谷,對谷上的伏擊部隊進行反擊。畢竟是整個護民軍中最有戰鬥力的部隊,他們也在此刻表現出不輸於天風軍的優秀品質,開始對著敵人發起反攻。
石容海也算是有經驗的將軍了,一旦有了希望,立刻明白了此戰的關鍵所在。
為了戰爭的隱秘性,淺水清派來的伏擊部隊人數並不多,峰頂只有兩千多人,只要能派出部隊上去立刻全殲了這支部隊,則自己就還有希望。
他將在谷外的部隊分成四撥,兩批自左右向峰頂攀登,一撥則立刻清掃谷口,試圖清理出一條通道,幫助己方受困將士從谷中脫身,最後一撥則是殿後軍,用來應對沐血從後發起的突擊。
護民軍戰士在石容海的調動下,漫山遍野地向山上攀緣而來。整整一萬八千人的部隊凝聚成海潮般的巨濤波浪,如水銀瀉地般灑滿在這兩側的山坡上,泛出一股洶湧狂瀾。儘管谷內的地勢崎嶇難以攀登,但是谷外的山坡卻是一個相對平緩的大坡面,大批的士兵從這裡瘋狂湧上,一眼望去,刀槍如林,箭雨飛貫,彷彿整片叢林都成了對手的士兵在大聲吶喊,奔跑,衝鋒。
山頂的奇襲部隊,在這刻面臨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拓拔將軍!」狗子從叢林中竄出來大叫道:「石容海和咱們玩命了!他把還在在谷外的戰士大部分都往山頂派來了。看樣子是存心先滅了咱們。可是碧將軍的援軍卻還沒有到!」
碧空晴帶領的部隊是風鳴峽谷伏擊戰中最後的應變部隊。一旦石容海沒有上當,沒有進入伏擊圈中,到時候沐血和拓拔開山還有碧空晴三支隊伍就會從三個方向同時向石容海發起進攻,以三路夾擊之態和對手做一場殊死拚殺。
戰爭中從沒有萬無一失的計劃,沒有相應後手準備的戰爭,總是以負面居多。這也是為什麼淺水清敢做此豪賭的原因。
當沐血等人發現風鳴峽谷的長度不足以完全吃下石容海的部隊後,就知道這場伏擊縱然成功,只怕也無可避免地會有一場硬仗要打。所以無雙一路追尋拓拔開山,就是命他派人通知碧空晴,務必在石容海進入風鳴峽谷之前趕到戰場。至於進攻大梁城,其實只是一個引誘石容海回師的幌子。
然而這刻大戰已經開始,石容海也展開了他最後的反攻,碧空晴的部隊,卻竟然還遲遲未到。
難道說他在大梁城下玩得開心,竟已忘記了在這裡還有一場艱苦的大戰需要他的支援嗎?
「我看得見。」
拓拔開山穩穩地站在峰頂,沉聲說道:「怕什麼就來什麼,本打算放他的先頭部隊過去,縱其兩端,截其中路,先滅石容海,再掃殘餘。沒想到這傢伙竟提前有所發現,逼迫我們也只能提前發動,而碧將軍卻又遲遲未現,才導致了現在的情況。石容海現在在做最後的瘋狂反撲,想等碧將軍已經來不及了,要打贏這場仗,咱們只能靠自己。」說到這,他苦笑了一下:「戰場之上,從來都不乏意料之外的事,這種時候就只能比雙方的士氣,戰力,和準備狀況了。」
戰爭中沒有一相情願,總有各種意料之外的事令人想像不到。淺水清的計劃雖然周詳,但是卻正應了那句老話:越周詳的計劃,越是需要精密的實行,只要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就可能導致滿盤皆輸。碧空晴沒能按時帶著部隊趕到,即令人意外,卻也不意外。而目前的情況就是,面對石容海瘋狂的反撲,一個處理不好,那麼這場計劃中的完美的伏擊戰,很有可能因為兵力的不足和預料外的一些延誤而導致最終被打成一鍋夾生飯。
最可能的結局就是:石容海損失半數兵力,卻最終消滅峰頂伏兵,然後逃之夭夭。
這刻望著山坡下洋洋灑灑,彷彿潑墨大寫意般縱情於山河之間的大手筆之作,身處絕境的拓拔開山眼中卻流露出一絲興奮:「兩軍交戰,惟勇者勝,戰爭不能僅靠奇謀詭計去打,現在這種情況,需要我方將士發揮奮勇作戰悍不畏死的精神。如今峽谷中火勢已起,裡面的敵軍已不足為懼。谷外的敵人雖眾,但我軍居高臨下,以有備打無備,勝負亦未可知。狗子,帶著兄弟們跟我來,咱們跟他們好好打上一次,看看到底誰才是最勇敢的戰士!」
「是!」狗子大聲喊道。臉上露出無所畏懼的決絕神情。
「沐將軍!石容海部已經進入峽谷伏擊圈,正被拓拔將軍痛打落水狗。」前方斥候飛馬回報。
沐血急問:「進去了多少人?」
「不是很清楚,不過石容海正在調集谷外戰士反攻峰頂,試圖搶回峽谷高處的控制權,同時派出了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部隊攔截我部。據我目測,沒有進入峽谷的護民軍至少佔了一半以上。」
「峽谷北端沒有反應嗎?」
「沒有任何反應,看起來碧將軍的部隊還沒有趕到。」
「該死!」沐血氣得大罵,事情果然還是朝著最擔心的方面發展了:「拓拔開山那邊危險了。」
「將軍,我們怎麼辦?」有士兵急問道。
沐血悶哼一聲:「咱們現在有多少戰馬?」
身旁一名衛校立刻回答:「軍中大都是步卒,只有斥候有少許戰馬,數量不超過二百匹,有不少還是從對手那裡搶過來的。」
沐血大叫道:「立刻給我組織起一支敢死隊,衝擊敵陣,我需要最優秀的戰士!石容海想要玩絕地大反擊,咱們就給他來個上梁再抽梯!兄弟們,能否取得此戰之勝利,如今靠不得別人,就只有你我了!」
「吼!!!願與將軍共生死!」所有士兵一起大吼道。
那一刻,沐血的心中卻泛起一絲無奈。
這最後的拚命時刻,終於到了……
一場轟轟烈烈的反擊大戰在這刻正式展開。
成千上萬的護民軍戰士山呼海嘯著向峰頂蔓延衝擊,迎接他們的是無盡的檑木滾石與瘋狂箭雨。
戰刀縱橫出戰士們心中最凜冽的殺意,長槍戳向天際,以刺破蒼穹之勢狂擊。檑木終將有盡,滾石也會告罄,擁有數量優勢的護民軍戰士們用生命開闢出一條通往峰頂的血肉大道。
他們在這國破家亡的最後一刻展現出自己真正的風采。
來自護民軍的絕地大反擊,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悲壯蒼涼的意味,他們冒著箭雨的淋澆攀緣,往往走不到半道就先死在對手的箭下。對手居高臨下的射擊,將射程成幾何倍數的拉長,一輪又一輪箭雨,瘋狂而充滿血腥之氣。
山下,石容海的旗幟不斷搖動,一批又一批戰士吶喊著沖喝,殺死山頂的伏擊軍,已經成為這場沒有希望的戰鬥中最後的希望,一個是死抱住這狂潮海浪中最後的救命稻草,還一個則是要徹底滅絕對手。
倘若高昂的戰意和不可屈服的靈魂無法湮滅,那麼就直接毀滅肉體,以完成一切。
稱王稱霸的道路上,素來不缺乏鮮血與死人。
「啊!!!」拓拔開山奮力狂吼,在扔出手中最後一塊大石後,他面對的是敵人狂瀾般的攻勢,最近的敵人,已經離山頂不到五十米距離了。
搖動手中的大錘,拓拔開山狂叫道:「兄弟們!軍人的使命就是戰死沙場!有不怕死的,就跟我衝!」
「吼!!!」戰士們同時發出這一聲狂呼。
敵人敢拚命,自己又何嘗不敢!
他們舉起武器,跟著拓拔開山的腳步向山下衝去。
山頂與山下,兩股鋼鐵洪流在一剎那間對撞,轟,平地間生起一股巨大的波浪蔓延四方。
假如說下方的護民軍戰士,規模龐大而散亂,如汪洋大海般洶湧壯觀,那麼上方的天風軍就如那乘風破浪的小船,在大海中翻騰搖曳卻不顛覆。他們像一把利劍,兇猛地進敵軍隊伍裡,然後一路穿插直入。
拓拔開山就是那鋒利的劍尖,大錘所到之處,敵人筋折骨裂,望風披靡,而拓拔開山就這樣用自己龐大的身趨揮舞出暴烈的勁舞旋風,一路狂捲著衝向山下。
當護民軍戰士們還在為登上山頂而努力時,山上的伏擊戰士們卻開始了反向的逆沖,向著山下狂奔。
在石容海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這支部隊在山坡上縱橫出一條粗厚的黑線,將護民軍五顏六色半的雜亂軍隊分割得四分五裂,鮮明的衝擊態勢看得所有人都臉色大變。
「不好!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何文大叫起來。
做夢也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拓拔開山竟然選擇了直擊石容海,來一次擒賊先擒王的斬首戰術。
不同的將軍,不同的作戰風格,對拓拔開山來說,斬首戰術,就是戰爭中最好的戰術!
兩軍相逢勇者勝,再好的戰術,也需要勇敢的戰士去執行,以鮮血與生命為代價來進行最後的保障!
淺水清的伏擊坑殺大計,石容海的絕地反擊,還有拓拔開山的逆向狂衝,他們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戰爭中計謀與勇氣的相輔相成。
與此同時,一名士兵飛速來報:「石將軍,後方沐血部已經突破我軍防禦陣地,正率領一支精兵部隊向著這裡殺過來。」
石容海和何文等人愕然抬首,這才驚覺原來後方不知何時,竟也已響起漫天殺聲。
兩支軍隊,在同一時刻同時選擇了強攻石容海指揮中樞的斬首行動。
他們是事先商量好的?還是在這一時刻,如此做法已經成為奠定勝利的最後舉措?
戰士們的血性剛勇竟然取代了所有的陰謀伎倆,成為這場伏擊戰中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眼前憑生起巨大的煙霧,那是戰馬揚起的條條蹄塵。從煙霧中奔出的一員戰將,身後是成百上千的戰士跟隨,他們揮舞著彎月刺矛,仰天發出勝利的長吼,正是沐血及其部隊。
「殺死石容海,全殲護民軍!」沐血厲聲狂叫。
在把所有的部隊都派出之後,石容海的身邊,所剩之人已寥寥無幾。
石容海的唇角現出一片蒼白。
他知道,此戰,他終於還是無力回天了。
下一刻,由後路突襲而來的奔流,與山頂衝下的勁潮,在那條護民軍的指揮中樞相逢相遇,兩支經歷了諸般辛苦,千般磨難的隊伍,終於在這刻,在敵人的心臟部位,勝利會師!
在這場陰謀與剛強的較量中,兩相兼具者——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