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港的海面上,陽光映襯出一片金色的波濤。
天邊紅霞裡,水天一色滾動出色彩斑斕的流光,伴隨著海浪的鳴唱,奏舞出輕歌曼樂。
淺水清和方虎兩個人就那樣站在海邊,一起眺望天際。
眼神穿越蒼茫,總帶著些許的迷惘,淺水清的聲音悠遠淡漠:「這趟海上歸來,滋味如何?」
方虎無奈苦笑:「可苦了老子了。沒下過海的人,永遠不會想到海上的風浪是怎樣的劇烈。」
說著,他眼中露出無限的驚悸:「海上不比陸地,第一次出海的人,永遠無法想像海上那滔天的浪潮是怎樣的兇猛可怕。那一天,我站在船頭,親眼看著巨浪翻滾成山一樣的氣勢,鋪天蓋地地向我們砸過來。我們乘坐的船真正成了一條生命之舟,在海上載沉載浮,幾次都險些翻掉,卻還是被船上那些有經驗的水手給把住了。我當時和兄弟們吐得那叫一個慘啊……淺少,我實話跟你說吧,要不是當時船上的水手有親人被我們拿捏在手中,就憑我們當時那些人,隨便來上幾個水手就能把我們全幹掉。我算是徹底明白了,咱們這些陸上健兒,一旦到了海上,那就個頂個的成了旱鴨子,就算再勇敢,再能打能殺,在大海的面前,也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只是可惜,我最終上岸後還是把他們全殺了。」
淺水清微微一笑:「看起來,你出了一趟海,還是感觸良多啊。」
「這趟出海,為了找尋那人跡罕至的地方,算是把附近一帶全都跑遍了。最遠的時候甚至近了遠海區,在那裡我們經歷了好幾次大風浪,那時有個水手長告訴我們,像這樣的風浪,在海上本屬平常,如果經常出海,還能見到更大的風浪。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力有時而窮啊。別看咱們天風帝國我武威揚,在海王面前,百萬大軍都不夠餵魚蝦的。」
看起來,這趟方虎出海,在經歷了海神咆哮的威風面前,的確是學乖了不少,連說話時都少了幾分傲氣。
說到這,方虎又道:「不過淺少,大海在平靜的時候可是真美啊,站在船上,看濤生濤滅,風起雲湧,看將士們指揮航船在風浪中顛簸打滾,那種感覺實在是非常強烈。可惜啊,我這個人不識水性,否則,我真想一路航行過去,去看看在那海的盡頭,又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淺水清淡淡道:「大海的盡頭……沒有去過的人,怕是永遠無法想像海的盡頭會是什麼樣子的吧。」
方虎卻突然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一件事。」
「什麼?」
「這趟出海,我們在海上發現了一具遇難者的屍體,從那個遇難者的身上,我們發現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你看看就知道了。」方虎從衣中取出一張薄薄的羊皮紙交給淺水清。
展開羊皮紙一看,淺水清險些沒跳了起來:「這是海圖!」
「沒錯!船上的水手也是這麼跟我們說的」
淺水清怔怔地望著手中的海圖,手中的這張海圖,與他在這個世界所看到過的海圖截然不同,相比之下,觀瀾海圖所表示的範圍,就像是滄海一黍,範圍小得可憐。
由這張海圖可以看出,繪製出海圖的人,所擁有的航海技術,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腳下的這塊大陸。
這件事,在別人看來或許只屬平常,畢竟陸地上的爭奪都尚未結束。但是只有淺水清自己知道,隨著時代的發展,大航海時代的來臨,誰擁有強大的海軍,誰就能擁有天下。
今天,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而已。
海圖上用特殊的定位尺度標示著一些島嶼,其中一塊海洋中心的小島,被人劃上了一個紅圈。
方虎指著那紅圈說:「我們就是在這裡發現的這具屍體,財寶也都埋藏在這裡。這是個無名荒島,島上是一片樹林,穿過林子後,有一個小湖泊。財寶就藏在湖畔。那個島人跡罕至,島上多兇猛野獸,資源卻是有限,也不是什麼海路航道的必經之處,位於鍪海之涯,唯一的好處就是足夠偏僻,藏在這裡可以說是最安全的。」
「那麼這個紅圈是你畫得了?」
「是!」方虎點頭:「發現了這張海圖後,我就知道這東西對我們會是很重要,為了慎重起見,我特別在圖上標明了符號,以防萬一有失。」
說到這,方虎微微停頓了一下:「水手們說這張圖和目前大陸上已有的圖差異很大。在這張海圖上,鍪海僅是其中的一個小小角落,在鍪海之外,還有著大批的海域未被發現,而在那無盡汪洋的盡頭,圖上竟然畫著又一塊陸地!」方虎的聲音有些興奮起來:「淺少,觀瀾大陸真得不是這世上唯一的土地呢。在觀瀾之外,也許還有著更多更廣袤的地方可以供我們探索追求。」
淺水清當然看見了。
在這張海圖的兩端,畫著兩塊陸地。一塊是觀瀾大陸,還有一塊,則是一塊至今尚未被人探知發現的陸地。而觀其地理形貌,其地域寬廣竟是不輸於觀瀾。在這兩片大陸的中間,是大片的海域,海域向南北延伸,最終會發展向何處,卻是再也無人可知了。
良久,他才歎息道:「這種事,終歸是離我們太遙遠了一些。或許有一天,我們能統一整個觀瀾,或許有一天,我們可以建立起屬於天風帝國的龐大海軍,或許到了那時,我們可以去探索這世界的盡頭,揚我武威於域外,只是現在嘛……還是多關注一下眼前的局面吧。」
說著,他隨手將海圖塞進了自己的懷中,和那本四極遊記放在了一起。
令他真正感興趣的是,這張海圖,到底是誰畫的?
毫無疑問,止水人是絕對沒有這樣的實力的……
說到現在,方虎微微沉默了一下。
他乾啞著嗓子道:「這趟出海,我錯過了很多事情,沒想到剛一回來,就碰上這種局面。」
淺水清微微笑了笑:「所以說你回來得正好,洪營去了,東營不在,目前鐵風旗裡老人幾乎走光,只剩下新人,沐少和空晴兩派對立,各有自己的看法,誰也不服誰。我若要強行壓制他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長此下去,很容易產生將士離心。你回來之後,正好可以幫我做做工作。」
「為什麼是我?我又能幫你什麼嗎?」
淺水清笑而不答。
沐血雷火等人,都是真正的帝國軍人,雖然效忠自己,卻也同樣同樣忠於帝國。
碧空晴楚鑫林等人跟著自己固然各有各的理由,雖然效忠自己,但只怕更多忠於自己。
整個鐵風旗中,恐怕只有兩個人是一心一意不管對錯不計後果願意跟著淺水清做事的人,這兩個人,一個是方虎,一個是拓拔開山。
假如說軍中派系林立是一種必然,那麼利用並震懾這種派系的,就是首領手中必須有一支最可讓自己信任的力量,絕對的,惟自己之命是從的人。
方虎和拓拔開山,就是這樣的兩個人。
同時,由於他們的出身不同,所代表的力量也不同,因此當軍中出現了不同意見時,方虎和拓拔開山的意見,就會成為左右大家意志的領導。
今天,淺水清還在鐵風旗中,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權威之令,那是因為鐵風旗從未分開行事過,但是將來,也許會有一天,鐵風旗的發展會逼迫他們分兵處事,到那時,淺水清就需要一個絕對能理解自己的目的,服從自己的意志,同時還有著自己的戰場判斷能力和戰術指揮能力的人來做分路的首腦。
這樣的人,就目前看來,最適合的就只有方虎了。
只是這些話,他現在不能說,有些事終歸是只可做不可言的。
方虎見他不回答,也不追問,只是問道:「對了,你真得決定要再攻大梁?」
淺水清很肯定地點頭。
方虎的眉頭微微一皺:「淺少,我不是潑你的冷水。當初咱們能夠不戰而下大梁,靠得是血香祭大旗的威懾之力,靠的是驅逐難民帶給大梁城的壓力,靠得是大梁城裡有個沒用的國主。如今鐵風旗新敗,血香威力已失,難民加入了護民軍,反而成了我們的對頭,國主羽文柳更是人都死了,再沒可供我們利用的棋子,你要想憑這一萬人拿下大梁城……怕是有些難比登天了吧?別忘了當初可就是護民軍把我們趕出來的。而現在的護民軍,有了何文等人的加入,實力甚至更超過了當時,你又憑什麼去拿下它呢?」
淺水清輕笑:「我既然敢做,自然就有成功的把握,現在只想問你,還有沒有興趣,有沒有信心,陪我再一起冒一次險?」
方虎給了淺水清一拳:「你他媽說什麼呢?老子會不敢陪你?刀山火海都陪你闖過來了,綁架貴族的事也陪你做了,殺戮平民的事更不知道幹了多少,區區一個大梁城算個屁!只要你淺少敢做,我方虎就敢陪你去闖!你淺少有本事,就帶著咱們在這世界裡殺出一片輝煌來。沒本事,大家也不過是早死晚死的事罷了。一樣是戰死,至少咱鐵風旗的兵,個個都死得轟轟烈烈,沒一個孬種!你不是說過嗎?要把咱鐵風旗死去戰士的名字,都刻在大梁皇宮的殿柱之上的!」
淺水清哈哈大笑:「沒錯!就是如此。等我這次打下大梁城,我一定把所有死難將士的名字,全都刻在那殿柱之上,讓後世的人們永遠記住我鐵風旗。」
看著淺水清那自信滿滿的表情,方虎的心中也不免一陣疑惑:「你……就真那麼有把握能再度打下大梁城?」
那時,淺水清的眼中已經浮現出一點蒼茫,他的眼神穿透雲霄,落於那無際的海岸線上,聲音悠遠而綿長:「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次能不能打下大梁城,決定那勝負關鍵的,同樣不在戰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