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的號角再次響起時,沐血帶著他的佑字營士兵出現了。
出現在戰場的左右兩側,每一邊各有一支千人部隊。
是的,還有一支兩千人的部隊,淺水清始終沒有動用,而直到現在,他們才悄然出現。
四面合圍,中心開花,淺水清早就打定主意,要一口氣吃掉石容海這三萬部隊,絕不放走一個!
當然,假如石容海沒有上當,中心開花的戰術無法順利實施,那麼這兩側包圍的戰士就會由阻截任務變換成支援任務,他們既是石容海部隊最後的催命鬼,同時也是戰場外的應變部隊。
淺水清冷冷地看著坡下鮮血沸騰,血肉橫飛的戰場,戰爭打到這刻,差不多已經進入了尾聲,而他的身體卻也終於快要吃不消了。
寒風吹拂裡,本就虛弱的身體在馬上坐了大半個時辰,他看著石容海一步步把脖子伸進自己為他準備的絞索之中,看著那漫天騰空的箭雨呼嘯奪命,一顆心卻是死寂般冰涼。
死了太多的人了。
他不知道還要造多少殺孽,但他知道,他這一生所染的鮮血,幾乎都無法洗淨了。
或許有一天,他所殺的人,所流的血,真得可以將整個鍪海都填滿吧?
他不知道,但他卻悠悠地說道:「戰士,就是用來殺敵和被殺的。做了戰士,就要戰死的覺悟.為了活著的兄弟,和戰士的使命,我永不後悔自己曾經造下的,和以後將造下的殺虐……這場仗,我們已贏定。」
心情在這刻放鬆,崩緊的精神如弓弦般鬆開,呈現出的卻是最後的無力。
那一刻,他渾身上下只覺得疲軟無比,深深的無力感幾乎就要吞噬了他的全身。
痛苦的海洋在一瞬間將他淹沒……
他的身體,終於撐不住了。
他搖晃著從馬上墜了下來。
「水清!!!」
夜鶯的尖銳的叫聲召喚著淺水清魂兮歸來,就像草原上雲霓當初那深沉的呼喚。
是的,戰事還沒有結束,兄弟們還在看著我,我還不能倒下。
淺水清睜開雙眼,眼前是碧空晴和夜鶯等人焦灼的眼神在望著自己。
他微微笑了一下,輕聲說:「我沒事,只是渾身都沒有力氣而已。空晴,你坐在馬上,穿上我的盔甲。鐵風旗,不能失去他們的靈魂,接下來的戰鬥,要靠你指揮了。」
說著,他輕輕躺在夜鶯的懷裡,在交代過這句話後,沉沉睡了過去。
夜鶯放聲大哭……
藍草坡上,那個偉岸的身影重新在馬上出現。
他就像是鐵風旗的標誌,只要這個人不倒,鐵風旗就永遠不會倒。
沒有人知道,那個帶領他們打下無數勝仗,立下赫赫戰功與不世凶名的淺水清已經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狀態,在戰場上堅持了如此長的時間後,他終於在勝利即將到來的這一刻承受不住身體的壓力而倒下了。
但在他們知道之前,所有的人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就是盡快打完這一仗,全滅石容海。
藍草坡上的號角依然在嗚嗚的鳴響,兩側的佑字營士兵早已經做好了圍剿石容海部隊的準備。小說
)無論他們從哪個方向突圍,他們都有把握給對手以致命的一擊。
勝利以然在望,壓跨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沒能派上用場。
是的,沒能派上用場。
在淺水清的計劃裡,石容海的部隊在潰逃時,應當是從兩側的兵力薄弱處突圍的,但是這一次,石容海卻學聰明了。
他終於知道和淺水清這樣的對手交戰,思路再不可如以前般古板。因為他的對手,不僅凶狠,瘋狂,大膽,且心思慎密,處處佈局。
既然淺水清打得是四面包圍戰術,他的意圖就只能是全殲石容海所部。
既然他只派了佑字營總計才兩千人把守兩個方向,他就不可能沒有絲毫準備。
絕不能再走淺水清為他準備好的路,哪怕是去碰石頭,也絕不讓淺水清得意,那是石容海最後的想法。
在他飽嘗失敗的苦果前,他還沒放棄希望,而他選擇突圍的方向,卻是後路——虎豹營騎兵所在處。
當撤退的大旗回指向虎豹營時,遠處的碧空晴一時愕然,連夜鶯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要硬突虎豹營三千鐵騎,讓一群步兵從騎兵的堵截中突圍出去?
下一刻,戰事在最後的瘋狂中迭現出血與火的沸騰。
蒼血,在猛烈奔湧的步兵群中不住升騰綻放著,淒厲的慘呼和野性的怒吼,成為整個天空和大地唯一的主題,那是來自鐵風旗本陣的箭雨在對手離開他們的射程範圍之前進行最後的咆哮。
在那佈滿死亡荊棘的長路上,許多士兵在流光疾火之中頹黯倒下,但更多的卻將粗烈的蠻悍和野性的狂飆,勾兌成剛猛的雷霆。
在那血與火鋪成的征途上,止水戰士們的喊殺聲,向著虎豹營一浪接一浪地呼嘯衝擊而來。
震撼得人心欲碎,震撼得大地震搖。
虎豹營的騎兵兄弟們,也為這對手最後的瘋狂所震懾。
他們的任務,是滅敵後陣,亂其陣腳,逼其前行,卻不是阻敵突圍,那本是佑字營的任務。
他們是騎兵,騎兵利攻不利守,這是世所公知的。
他們已經作戰了好久,殺到手都軟了,馬兒也失去了奔跑的力氣。
沒有了高速的衝鋒,騎兵能發揮的作用實在有限,沒有嚴密的戰陣和防禦器械的配合,他們也無法阻擋潮水般湧來的士兵。
那一刻,他們怔然相望,不知所措,石容海的部隊卻在最後的瘋狂中激揚出所有的血性,猙獰出最後的兇惡。
500名一直沒有發揮機會的玄甲重騎終於在這刻得到了逞威的時機,他們盡情噴吐著心中的憤怒,揮灑著自己的驕傲,用手中的鐵矛刺穿一個個阻截戰士的胸膛,誓要為己方部隊的突圍殺出一條生死線來。
最靠近止水軍的虎豹營騎兵一時間沒有反映過來,竟被對手殺了個人仰馬翻,而本陣八千士兵,卻只能呆呆地看著,毫無追擊的能力。
那些釘在地面的甲車在給了他們堅強防禦的同時,也讓他們失去了移動能力。等他們慢騰騰的從車上爬過去,再重整隊形,對手只怕早跑得影子都沒了。
「擋住他們,絕不要放他們過去!」洪天啟聲嘶力竭的大吼。
此時此刻,身為營主,他就是臨場的最高指揮,儘管藍草坡上還沒有命令傳來,身為軍人的職責卻使他不能放棄戰鬥。
淺水清想要全滅這支止水部隊,對此洪天啟非常清楚,所以他就一定要執行到底,哪怕是虎豹營為此付出重大代價。
止水軍可以悍不畏死,向來都比他們強悍的天風軍難道反會更弱了不成?
無數名鐵騎勇士在第一時間醒悟過來,他們奔騰呼嘯著,奮力策馬,揚起手中的馬刀向對手的頭顱砍去。
洪天啟也不是笨蛋,他知道輕騎兵很難阻擋對手重騎前行的腳步,所以他下令,放過對手的開路重騎,轉而圍剿對手尾隨其後的大量步兵。
他大聲揮喝著,手中的戰刀劃出九天雷月之光,重重地擊打在一名止水步卒的頭顱上,砸出鮮血飛揚,砸出腦漿迸裂。
「殺了那個領頭的!」石容海長槍一指洪天啟,此時此刻,除去領袖,滅其靈魂,則敵軍必亂。
熊族武士離他們太遠,兩側佑字營士兵不敢輕易放棄防線,只要衝破這層障礙,止水軍依然可以海闊天空。
無數名戰士呼嘯著奔向洪天啟,向著他端起長矛,揮舞利刃,與此同時,大量的騎兵也趕過來奮勇救主,憑地生起的血海波瀾炸現出無數團淒迷血霧。止水軍要殺出一片生天,天風軍則渴望克竟全功,彼此互不相讓,惟有心中的那點血性在胸間沸騰。
一匹白馬小將從遠處急嘯而來,手中的長矛如靈蛇吐芯,刺出陰狠無比的一槍。
洪天啟的戰刀在空中掄出一個淒厲的圓,但那個圓卻在半空中停滯,化成一道血光在胸前炸現。
洪天啟幾乎是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己的胸膛。
那一點素纓槍尖,正停在自己的胸口,戳碎了護心甲,帶出一縷鮮紅溫熱之泉。
他驚訝地看著眼前楚英那凶狠異常,猙獰滿面的臉孔,終於張揚出自己不甘的怒嘯。
「啊!!!」他嘯出自己一生中最淒厲的呼喚,下一刻,楚英將他一槍挑飛在半空中,重重跌落。
無數士兵蜂擁踐踏,洪天啟再沒有了喘息的可能。
「洪營主!!!」無數虎豹營騎兵眥睚欲裂,狂叫起來。
一匹又一匹快馬瘋狂的怒沖楚英,誓要將這個殺死他們營主的小將千刀萬剮。
海潮般的攻勢下,楚英卻冷笑著退去,殺死了這個人,自己回去也就有所交代了。
背後突然巨大的風聲響起,楚英愕然回頭,一個碩大的拳頭在眼前顯現。
砰!
他被一拳擊飛,重重落地。
正是拓拔開山。
拓拔開山就像一個不敗天神,他跨下的飛雪則依然神采飛揚,毫無久戰後的乏力感,哪怕是背負著這麼一個龐然大物。
在洪天啟中槍的那一刻,他已飛馬趕到,大鐵錘象劈開豆腐一般砸開止水士兵的腦袋,一條鐵鏈霍然從手中伸出,正連在錘頭上。
鐵鏈甩動,錘頭狂轉,瞬間竟輪出一片死亡風雷,方圓數十米內,竟再無一個活人能站立其上。
正是拓拔開山的成名絕跡「鐵輪舞」!
「拓拔開山……」石容海的眼睛憤怒的幾乎要滴血。
他真得很想喊一聲,全軍立刻上去殺了這個混蛋,但是他也知道要殺拓拔開山有多難。
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全軍突圍。
洪天啟一死,虎豹營大亂,止水軍終於得到了突圍的好時機。他們呼嘯著衝上去,用自己的身體去衝擊,去撕裂這些騎兵布成的防禦線,而與此同時,藍草坡上終於響起了收兵的號角。
旗幟招展,虎豹營所有士兵立刻回撤,不得再行阻攔,轉為銜尾追殺。
面對這龐大的壓力,碧空晴終於決定,硬堵不如追擊。
然而石容海,又豈會給對手追擊的機會。
他手下如今還有八千之眾。
他足足留下了三千人做殿後,務必死纏對手,絕不給他們追擊的機會。
吃了敗仗後的撤退,乃是戰爭中最難的一項藝術,即便是最優秀的軍隊也不一定能夠完成。
但是今天,這支止水弱旅卻發揮出了他們一生中最光輝的戰鬥精神。
奉命擔任阻截任務的三千止水步卒已經知道自己沒有生還的可能,但是保家衛國的精神卻成為他們最後的信念,這種信念給人無盡的精神支撐,可以讓他們放棄一切,可以讓一支弱旅瞬時間成為最強大的軍隊。
他們不再需要陣形,也不再考慮勝利,更不用考慮生存。他們和對手死纏爛打,用鮮血換取戰友的逃離,打沒了刀就用牙咬,抱不住對方的人,就抱住對方的馬。哪怕是抱著對方的馬蹄任其踩踏直到嚥氣,也絕不鬆手。
黃土地上無數碎爛的屍體就像一張粘連的大網,死死地拖住虎豹營的腳步,幾乎每匹馬的馬腿上竟然都掛著敵人的屍體,連步子都邁不出去,而石容海的部隊,卻在自己重騎開路的情況下,尾隨著逃向後方,消失在這漫漫平原上,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那一刻,所有的戰士都呆滯地望向遠方,望著一地看不到邊的屍體,心中麻木,卻再不知身在何處。
戰場上積屍如山、血流成河,原野染成赤紅。牽著肉皮血絲的頭顱,在草地上翻滾;一段又一段的殘肢,層層地散落、堆疊……
如此慘烈的景象,如此兇猛的一場大戰,終於在這刻塵埃落定,每一個人,每一名戰士都在同一時刻,在身心的深處感到了無盡的疲憊。
遠遠地望著這一切,碧空晴長長地歎了口氣,看看躺倒在夜鶯懷裡昏迷不醒的淺水清,他喃喃道:「淺少,我終究是不如你的。沒有你的指揮,我們甚至連一場殲滅戰都無法完成。快些醒來吧,鐵風旗……不能沒有你。」……
日,又犯一次錯誤,我也很鬱悶。我沒想到往存稿箱裡放稿子的時候,把第四第五章一起複製了進去。鬱悶大了。我以後一定會注意這事的。汗顏一個。已經訂閱了新年第一戰第五部分的十八位朋友,我對你們說抱歉。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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