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克斯的演唱調動了熱烈氣氛,崔斯特與霍恩的演出讓觀眾心情大好,但這天晚上的真正高潮,卻在幕布再度緩緩拉起時才來臨——輕輕拍打著銀色魚尾、獨坐於礁石上的沐,以一曲悠悠迴盪的輕歌,征服了所有觀眾的聽覺。而揮灑在舞台上的幽幽藍光,更是令她猶如美神般不可方物,傾倒全場。
「妖孽啊,簡直是妖孽!」何太平輕輕搖頭歎息,無奈登場亮相,從另一邊幕後走出。幾天前,因為看到海妖族的魚尾,他突然聯想到著名童話《海的女兒》,於是靈機一動,就有了沐今晚的本色演出。然而女主角已經確定,扮演王子的人選卻不容易找,無奈之下,導演只能身兼兩職。
而排除男主角的毛骨悚然不提,這場演出還是相當成功的。與瞭解真相的何太平不同,在場的觀眾早已盡數沉醉在沐美人那如詩如畫的優美身姿中,而劇情的跌宕起伏,更是引發了無數唏噓感歎。到最後,當人魚公主吻別王子,毅然而然的犧牲自己,投入海中緩緩化為泡沫時,在場的數萬名觀眾潸然淚下,默默無言……
許久之後,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鼓掌,所有的觀眾同時起立,以雷鳴般的掌聲作為回報。掌聲足足持續了三分鐘,直到何太平帶領所有的演出人員登場謝禮時,方才漸漸平息下去。面對著數萬雙目光,面帶微笑的男性躬身行禮,優雅的儀態再度引發了熱烈鼓掌。
等到掌聲徐徐落定,何太平緩緩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張面孔,輕輕歎息道:「今天,我很高興——高興的不是演出成功,而是在流言四起的危機之時,仍有這麼多人站在這裡,為這些『可怕』的生物喝彩!」
他說到『可怕』兩個字時,語氣微微上揚,顯然帶著諷刺意味。在場的觀眾交頭接耳,頓時響起了低低的嗡嗡聲響。何太平輕咳一聲,回頭看著站成一行的眾多演出人員,淡淡道:「正如各位所見,黑矮人拯救了人類公主,海妖為了人類王子而自我犧牲——相信沒人否認,這是兩場精彩的演出。然而,比演出本身更重要的,是它帶給我們的思考,關於黑暗種族的思考……」
「有人說,黑暗種族是邪惡的;有人說,要讓這些魔鬼滾回到地下城;還有人說,要用他們的鮮血去祭奠光明神!」何太平輕輕搖著頭,陷入了沉默。然而幾秒鐘的停頓過後,他突然高高昂起頭顱,朝著天空比了比中指,大聲喝道:「可是我要說,去他媽的,我們哪裡邪惡了!」
眾人面面相覷,都為這粗魯的手勢而有些驚訝。但在嘈雜聲中,何太平已指著台上的眾多演員,高聲問道:「亞歷克斯,邪惡嗎?霍恩,邪惡嗎?崔斯特,邪惡嗎?各位,請憑著本心來想一想,在過去的半年中,是誰在幫助福萊爾,是誰和大家生活在一起,是誰抵禦了盜賊團的攻擊,保護了這個城市?」
在他沉聲訴說的同時,很多人都已經想到了亞歷克斯、霍恩他們平日裡的好。因此,當何太平連續詢問時,不少人開始大聲高呼著「不」,而這回答彷彿帶著煽動力,讓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最後竟匯合成了震天動地的齊聲吶喊。
緩緩展開雙臂,何太平將吶喊聲壓制下去。在數萬道目光的注視下,他默默回憶著馬汀路德金恩的那篇《我有一個夢想》,並且輕輕朗誦道——
「六百年前,坎帕斯國王亞德簽署了種族平等宣言,今天我們就踏在他熱愛的國土上。這一莊嚴宣言猶如燈塔的光芒,給千百萬在那摧殘生命的不義之火中受煎熬的黑暗種族帶來了希望↑之到來猶如歡樂的黎明,結束了束縛黑暗種族的漫漫長夜。」
「然而六百年後的今天,我們必須正視黑暗種族還沒有得到平等這一悲慘事實。六百年後的今天,在種族隔離的鐐銬和種族歧視的枷鎖下,黑暗種族的生活備受壓搾。六百年後的今天,黑暗種族仍生活在物質充裕的地表下的窮困地下城中。六百年後的今天,黑暗種族仍然萎縮在昆塔斯的角落裡,並且意識到自己是故土家園中的流亡者。」
「我們並不想征服世界,我們並不想收割生命,我們也並不想掠奪可以掠奪的一切!我們只要獲得權利,只想獲得公平對待,只想和所有人一起,共同生活在陽光下。當我們行動時,我們必須保證向前進。我們不能倒退。現在有人問我: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滿足?」
「不!我們現在並不滿足,我們將來也不滿足,除非正義和公正猶如江海之波濤,洶湧澎湃,滾滾而來。」
「朋友們,今天我對你們說,在此時此刻,我們雖然遭受種種困難和挫折,我仍然有一個夢想。這個夢想是深深扎根於坎帕斯的夢想中的。」
「我夢想有一天,這個國家會站立起來,真正實現其信條的真諦: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各個種族生而平等。」
「我夢想有一天,在福萊爾的街道上,牛頭人將能夠和人類坐在一起,共敘兄弟情誼。」
「我夢想有一天,我的孩子將在一個不是以他們的種族,而是以他們的品格優劣來評價他們的國度裡生活。」
「這就是我們的希望。我懷著這種信念生活在福萊爾。有了這個信念,我們將能從絕望之嶙劈出一塊希望之石。有了這個信念,我們將能把這個國家刺耳爭吵的聲,改變成為一支洋溢手足之情的優美交響曲。」
「如果坎帕斯要成為一個偉大的國家,這個夢想必須實現。讓自由之聲從康斯坦丁的巍峨王宮響起來!讓自由之聲從塔尼亞的崇山峻嶺響起來!讓自由之聲從羅蘭山脈的頂峰響起來!」
「當我們讓自由之聲響起來,讓自由之聲從每一個大小村莊、每一個鎮和每一個城市響起來時,我們將能夠加速這一天的到來,那時,眾神的所有兒女,人類和牛頭人,精靈和暗精靈,矮人和黑矮人,都將手攜手,合唱一首古老的頌歌:『自由!平等!感謝全能的眾神,我們終於獲得了一切!』」
寂靜!許久的寂靜!簇擁著數萬人的廣場,在這一刻徹底陷入了沉默,無人咳嗽,無人私語,只有起伏的呼吸,說明著每個人心頭的激盪情緒。許久之後,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廣場的中央驟然響起:「自由萬歲!平等萬歲!」
那是一名老者,蒼老的身體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但他高高舉起的手臂,卻如同山峰一般不可動搖※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幾秒鐘後,震天動地的呼喊聲再度響起,帶著振奮人心的力量,帶著滌蕩一切枷鎖與束縛的魔力,高呼著自由與平等!
在此刻,誰還在乎身旁的人來自哪裡,誰還在乎黑暗種族是否存在於這個城市中?數千名前排的居民衝破封鎖,像潮水般湧上舞台,瘋狂擁抱著牛頭人、黑矮人與暗精靈。如果不是火苗的那身可怕火焰,或許他也會被熱情的人群吞沒,而成為矚目焦點的那位年輕召喚師,不得不使用瞬移魔法快速逃避,並且大聲呼喊道:「等等,我是人類,真的是人類!」
「很好的演說,我開始對你有新認識了……」混亂之中,克莉絲汀若有所思的靠近何太平↓緩緩抬頭,望著遠處的天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憶:「然而,即使是亞德他,也並沒有真的做到……」
「亞德,你認識那位國王?」何太平的輕聲詢問,讓陷入回憶的魅魔甦醒過來。帶著意義不明的笑容,克莉絲汀緩緩搖頭,默然無語的消失在空氣中。
不遠處,躲於幕後的艾莫斯輕輕舒了口氣,向身旁的康斯坦絲歎道:「永遠別再叫我發動集體魅惑術了,即使是巫妖也承受不起這種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