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色下,幾隻蝙蝠在低空驟然劃過,消失在遠處的深深霧靄中。馬車在平整的石子路上迅速前行,穆恩靠在車廂內的柔軟靠墊上,卻絲毫沒有舒適的感覺。半個小時前,怒氣勃發的莫特狠狠訓斥了自己,理由是餐館賭約的一再失敗——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不過是他在發洩晶石礦被襲擊的鬱悶罷了。
「該!那些流浪的黑暗種族,怎麼不流浪到那個混蛋家裡?」一想到莫特強迫自己為賭約失敗支付巨額賠款,穆恩就覺得心頭一陣發堵。就在剛才,他幾乎忍不住要和莫特翻臉,但埃德蒙及時的輕聲提醒,卻讓他強行按捺下了怒氣——幾年來,凡是試圖反抗莫特的商人,都會破產並逃離城市。
「可是這次卻不一定,那個年輕人與莫特的勝負,恐怕還真的不好說!」一想到何太平,穆恩便情不自禁的想到餐館′然賭鬥注定失敗,但新奇廚藝與各種廚具,卻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可惜的是,即使頂著「我不是間諜」的牌子親自潛入小熊餐館,他也無法弄懂那些複雜的烹飪技術。
「如果我向他購買那些廚藝和廚具的話,會不會有機會?」自言自語的吐出一句,穆恩隨即輕輕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種想法簡直是荒謬。而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在馬車外突然傳來男子的淡淡回答:「當然不會有機會,我可不打算賣掉它們!」
馬車突然在這一刻驟然停下,穆恩大驚之餘,險些整個人都撞上車壁。幾秒鐘後,他狼狽的整理著衣衫,推開車門走了下去,而含笑立在不遠處的那位男性,正是這十幾日來與自己鬥得不亦樂乎的那個冤家對頭。穆恩微微一怔,突然升起某種不祥的預感……
「什麼都不做,只是聊天而已!」何太平微笑著攤開雙手,順便將通過「共享術」得來的超級聽力解除。克莉絲汀探聽得來的情報非常準確,這位餐館老闆顯然已經與莫特產生了裂縫,否則他根本不會下車會見自己。
「聊天?」穆恩冷哼一聲,抱臂擋在車門前,沒有絲毫請對方上車再談的意思,「抱歉,恐怕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
「真的,說不定聊著聊著就有話題可聊了?」逐客令顯然對於何太平毫無作用,這位臉皮厚過城牆的男子徑直登上馬車。穆恩略一猶豫,就被輕輕擠了開去,眼見如此,他也只能無奈的跟著鑽入車中。
「好吧,我的時間有限,如果您要聊什麼的話就請抓緊!」穆恩很不耐煩的催促,他可不願意讓這次會面的消息被莫特得知,那會引發可怕的後果,「順便說一句,如果您打算勸我倒向領主那邊的話,我勸您還是……」
他的話突然被一本丟到面前的薄冊所打斷。砰然的輕響讓穆恩有些吃驚,因此遲疑了片刻,他才略顯猶豫的拾起那本薄冊。但只看了幾眼,捧著薄冊的手就微微顫抖不已——那本冊子上記錄的,是包括蒸炒煎炸在內的種種烹飪方法;此外,還有那些特殊廚具的製作和使用方法。
但是一剎那的狂喜過後,穆恩卻依依不捨的丟下薄冊,隨後深深的吸了口氣:「好吧,顯然你拿出這東西,只有兩種可能。如果您打算出售,那麼請開價;如果您打算以此來誘惑我,那麼請收回!」
「都不是,我只是在尋找一個合作夥伴!」何太平微微一笑,重新拾起那本薄冊:「您擁有資金、人脈、資源,而我擁有新技術和珍貴食料,為什麼不能考慮合作?實際上,我還有一些新的菜餚,例如肯德基、豪客來、火鍋、壽司……不明白?沒關係,您只要知道它們能為我們帶來巨大財富就可以了!」
穆恩的呼吸突然變得雜亂無序,彷彿看到一個絕色美女玉體橫陳在眼前。如果排除雙方的敵對關係,他當然期待這種合作,這可以使自己成為整個昆塔斯的餐飲業霸主。但是幾分鐘後,莫特那張鐵青的面容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穆恩的慾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承認吧,您也動心了,只不過擔心某些人的報復而已!」但在穆恩開口拒絕之前,何太平已親暱搭住他的肩膀,微笑道:「請恕我冒昧問一句,為什麼商人們這麼反感領主的統治?」
「為什麼?」穆恩怔了一怔,突然冷笑道,「這個問題,您應該去問之前的那幾位領主!當然了,也許在你們這些貴族看來,徵收什一稅、強迫商人捐納、徵用私人土地,都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很抱歉,我們這些商人卻不是這麼想的,這大概就是立場的不同了。」
「資本主義萌芽?」何太平緩緩摩挲著下巴,心頭忽的冒出這個詞語來℃手拾起那本薄冊,他略微翻了了幾頁,突然抬頭道:「穆恩先生,請您憑著本心說句實話。如果福萊爾的這種對抗局勢持續下去,您覺得最終獲得勝利的,會是哪一方?」
穆恩又是一怔,但何太平眼中的真誠目光,卻讓他覺得無法迴避這個問題。因此猶豫了幾分鐘,他還是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艱難回答道:「我不知道結果,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放棄!」
這番話,其實等於承認了商人的不利局面。實際上,雖然幾任領主都以敗退作為收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是因為公國自身處於飄搖中,無暇來理會這個邊遠地區的城市。而有朝一日,公國如果鐵心要拿下這個城市的,只要派遣數萬軍馬,就算有十個商會聯盟也一起覆滅。
「那又何畢,玉石俱焚,對誰都沒有好處!」何太平搖了搖頭,又從懷中取出一份文件,遞給神情黯然的穆恩。後者略顯狐疑的接過,在翻看幾眼後,卻突然顫聲呼道:「什麼?公爵夫人她真的肯……」
「沒錯,除了基本的商業稅和公民義務,公爵夫人絕對不會侵犯商人的任何利益,這一切都可以由文件來保證。」何太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道,「此外,商人可以進入本市的議會,還有機會得到爵位。對了,我還將代表公爵夫人出資,與商會聯盟進行全面合作——剛才的新餐館,便是我們合作的第一個項目。」
文件保證、封爵、商業合作,這三個巨大的籌碼依次落在天平上,讓穆恩原本堅定的心也開始動搖。許久的沉默之後,他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顫抖的聲音變得平靜一些:「我得承認,包括我在內的多數商會聯盟成員都會同意這個方案,但問題在於……」
「我希望您能幫我約見埃德蒙先生,告訴他我很有興趣與他的地下賭場合作。另外,我還有幾個新項目提供給他。」何太平輕輕抬手,打斷了穆恩的擔憂。緊接著,他以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繼續道:「「至於您所擔心的那個問題,我會替您解決的;或許在那之後,您還會坐上商會會長的位子。」
穆恩死死的盯著他,似乎要從那微笑中看出幾分欺詐來,但他失望了。幾分鐘後,這位靠投機發家的商人,終於做出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一次投機←嘶啞著嗓音,若無其事的淡淡道:「明天早上,莫特會長將會在府中歡迎來自穆法特的修亞先生。由於晶石礦被毀導致流動資金不足,他將會借這個機會,出售珍藏多年的十塊上階魔晶石。」
「修亞,那個據說有著官方背景的大商人修亞?」何太平微微瞇起眼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對了,穆恩先生!我聽說莫特會長在城中有家銀行,而且那是他最主要的經濟支柱?」
穆恩怔了一怔,突然微微笑道:「沒錯,您說得對極了!其實幾年前,莫特會長開掘的晶石礦,就曾發生嚴重塌方,消息傳出後,擔心他破產的市民湧向他的銀行瘋狂提款。那個時候,他幾乎就要破產,但終於還是挺過來了……」
「原來如此,那還真的是好運啊!」何太平摩挲著下巴,輕輕打了個響指,「不過我認為,一個人不會每次都有好運的;相反,有時相似的厄運卻會重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