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陣列可以看出一支隊伍的強弱,從隊列可以看出一支隊伍平日的訓練,從隊列可以看出指揮官對隊伍的掌握。
和儀仗隊那種的練不同,戰場上的隊列練可以讓散兵迅速的凝結為一支有戰鬥力的集體,並且可以按照指揮官的調遣到達合適的位置完成相應的任務。
展現在滿清虜面前的就是這麼一支部隊,方纔那兩門炮的出現,讓滿清前隊的幾位參領朝著正對著城門的那條道路的路口處,又是調撥了幾隊部隊防禦,誰想到是臨近幾百步外的另一個區域。
不要小看這幾百步,大軍的調動,這幾百步的距離也要花費時間,王海率眾出來,需要的就是這點時間。
豫郡王多鋒和鰲拜都已經不在中軍歇息,直接是騎馬來到了前陣,自從來到城下,似乎這守城和攻城的角色已經是互換了過來。
滿清的這萬餘軍隊至今還沒有紮穩陣腳,而城內的攻擊倒是層出不窮,每次都是讓自己的軍隊士氣大跌,這個情況持續下去,如果真是在城外拉開架勢野戰,保不準會有崩潰等局面出現。
這次又是失卻了先機,若說方才多鋒等人的臉是鐵青的,現在則是黑了,能看到開始是幾個人站出來,呼啦啦的幾千人已經是衝了出來。
大戰之中,講究個打立足未穩,敵人的陣型還不完備,自然可以縱兵衝擊,可對方的隊列聚散居然到了這樣的效率
滿清這邊還按照所謂「正常」,也就是他們見識過的大明和滿清軍隊列陣速度判斷,並且根據這個速度進行準備的時候,那邊已經是列陣完畢,開始向外開拔,不說別的,單純是從這列陣的速度,這也是一等一的精兵。
「豫郡王,讓前鋒營去衝他們?」
在陣前的正副大將,一向是和多鋒不對付的鰲拜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禁不住在那裡出聲詢問
前鋒營是滿清八旗中最精銳的幾支部隊,這也是皇太極創立的體制,大軍出征,各旗抽調兵馬組成前鋒營、驍騎營等等,可自從攝政王多爾袞執政止嘔,這些政策就有些執行不下去了,各旗指揮各旗自己的兵馬。
這次出征也是如此,鰲拜和多鋒的軍隊分得特別清楚,但這個各旗兵馬組合軍營,統合指揮的法子已經是用了好多年,這個指揮的架子還在,隨時可以組合起來,稍微明白點的人就知道,這個體制要比八旗各旗自己指揮要好多。
到了眼前這個局面,鰲拜也顧不得那些齷齪,直接是多鋒提出了這個意見,豫郡王多鋒瞇著眼睛看著對面的軍隊。
這個距離看不見什麼細節,可還是能看見走出土圍這支軍隊的嚴整,以及在日照下閃閃發光的甲胃。
沒有細節,這樣的閃光也是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身上穿著的都是鐵甲,這樣的配備,多鋒不記得什麼時候在大明的軍隊,甚至是在自己的軍隊身上見過。
棉甲上用來固定的泡釘就算是打磨的再亮,在日光下也不會閃耀,多鐸不自覺的吞嚥了口水,實在是太讓人眼饞了,這幫明軍到底是從哪裡置辦的裝備,但緊接著也是凜然,這樣的裝備配合上前面幾支騷擾部隊的表現,這一定是強軍。
大將軍阿巴泰在河間府的全軍覆沒,到現在滿清的親貴之中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儘管他們朝著關內派出了一波波的探子,並且主動花錢讓那些大明商人幫著打聽,可以前容易之極的情報獲取,現在卻變的這麼難。
除卻知道阿巴泰是被山東的大將李領軍全殲,其餘的消息,什麼也沒有,不知道到底用過什麼戰法,不知道對方有什麼樣的武器,而且到現在甚至打聽不出來一個雙方兵力的對比,一無所知。
阿巴泰所率領的那支軍隊,再以阿巴泰南征北戰這麼多年的經驗,多鐸心知,就算是自己領兵去大明,打的未必會比阿巴泰好。
看見方才城下士兵那麼驍勇的出擊,那麼精良的戰技,再看看現在這些大步過來的步卒,看看對方身上閃閃發亮的甲胃,這肯定就是山東的軍隊,一定要避讓鋒銳。
當然,多鋒眼看見了步卒身後,擺在城頭的那幾門大炮,實際上在這些步卒整隊的時候,想要趁亂打擊也不可能,在這些步卒身前的一段距離,就是城頭火炮覆蓋的死亡區域。
到現在,多鋒也稍微摸到了一些道道,城外的這些工事是常規的做法,土圍的存在不是為了防護,而是為了讓城內的力量出其不意的出城作戰,造成最大的突然性,至於那些看著防禦簡單,容易突入的地方,只要是突進去,那則是火炮的陷阱。
這時候,除卻身後還在手忙腳亂的紮營之外,多鋒率領的這支軍隊不知不覺的都是安靜了下來,屏氣凝神的在看著對面的行動。
在這樣喧鬧而又寂靜的氣氛中,王海率領的軍隊已經是排列好了陣勢,王海手中的斧槍朝下一頓,鼓手咚咚的敲響了步點鼓,士兵們齊齊的向前邁步,大隊開始動了。
按照戰場上那些有經驗的軍將或者是老兵的觀察,王海這一隊人不會超過三千,可方才鼓聲初響,這一動的氣勢,多時候萬人都是做不出來。
那一剎那,每一個在觀察的人都是心裡劇烈的一跳,多鋒更是一個激靈,他從遼西走廊那邊得到了他兄長多爾的急信,調他的兵馬去朝鮮,信上曾經有過囑托,目前兩白旗初掌大權,儘管形勢對多爾極為有利,可卻不能有什麼挫折或者失敗,這就會成為各旗攻擊的借口,損害攝政王的權威。
兩白旗當政,開始為了爭取各旗的,什麼事情又都是恢復到四大貝勒共同議政的時代,這才是穩定了這個所謂的攝政王執政的局面,可多爾也知道,想要讓自己的地位更穩固,甚至更進一步,就要按照皇太極留下的法子來,一步步的收權於中央,集權統治八旗,可如今,則是要避免一切有損兩白旗聲名威嚴的失敗。
看著對面如山移動的甲兵方陣,多鋒想不出來任何能夠在這個狹窄區域內擊退,他已經不奢求擊敗對方,這個狹窄區域,擊退都是難。
鰲拜已經有些急了,平素裡多鋒的牌氣比他還要火爆,兩個人在街上遇見,往往就要拉開架勢開打,這已經是戚京的一景。
可今日間,這豫郡王多鋒怎麼就跟個娘們一樣,遲遲疑疑的不出聲呢,鰲拜眉毛都是擰了起來,剛要咆哮,就看見身邊的多鋒終於有了反應,多鋒下令的聲音不是往日間的飛揚,而是低沉乾澀:
「鰲拜,讓你我手下的蒙古騎兵湊三千人去纏住這些步卒,咱們後撤,在營後和他們打!!」
聽到這話的鰲拜終於是忍不住了,在那裡沉聲的喝道:
「豫郡王這是什麼佈置,營盤還在那裡紮了一半,難道就要不管不顧的丟下營盤後撤,咱們八旗爺們可從沒有這樣的膽小……」
「再在那裡吆喝,我是一軍主將,你信不信我用大令砍了你的腦袋!!」
即便是鰲拜這樣的凶漢,也被多鋒此時有如野獸噬人的神情嚇了一跳,愛辛覺羅家的子弟,在某些時候,就有這般的獸性顯露,這也是他們家族能統領後金的原由
既然主將和副將達成了統一的意見,命令立刻是被下達了下去,蒙古的輕騎開始向著前面移動,那些修築軍營的士兵也是朝著後面退。
唯一讓多鋒不甘的就是那些大炮,下令撤退的時候正好在架設,想要撤走也是來不及,只好就那麼丟在那邊。
軍營才修築了面向城牆的部分,滿清的修築營盤和大明的規程差不多,挖溝修牆等等土方工程都是必須的
這些沒有完成的牆和壕溝,還有那些殘缺的設施,都被這麼不管不顧的丟在這邊,也給滿清大軍的後撤造成了麻煩,不過這支大軍也是被城內那層出不窮的花樣給攪的心驚肉跳,能距離遠些,也不是什麼壞事。
大軍後撤幾百步,免不了又是一陣混亂,多鋒和鰲拜都是嚴令各級將佐約束,這才是快的壓了下去。
這時候,漢城之中出來的步卒,已經是有一半走出了城牆外圍的防護區域,已經是等待了半天的蒙古輕騎,在他們參領的命令下也是緩緩的出動了。
工事區域,敵我雙方在那裡都無法自如的行動,趁著還沒有到外圍的開闊地帶,中路打擊,徹底的打亂這個陣型。
王海隔著面甲觀察那些呼嘯而來的輕騎,這些看似兇惡的騎兵實際上沒有什麼威脅,王海注意到的是,滿清的大隊人馬朝著後撤,似乎要在更開闊的地面上準備戰鬥。
一千六百人的長矛兵方陣,四百名的火兵,這次跟著王海出城的火銃兵有六百,蒙古輕騎方纔已經是見識到了這些漢そ人火的厲害,衝到跟前,卻發現在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景列陣完畢的火兵。
這時候,還是能夠轉向的,不過對於距離的預判還是有所誤差,第一排來的火射擊就是掃下來幾十人。
輕騎的優勢就是行動自如,第一排的火射擊,就好像是朝著雞窩丟下了一塊石頭,立刻是全部的嚇飛嚇跑,這些輕騎也是一哄而散。王海手中本來直立的斧槍又是向前傾斜,他身後的方陣繼續向前移動。
排來列在前面的火兵也是跟著散開,跟著大方陣緩緩的向前移動,王海看了一眼太陽的位置,此時的陽光照射在盔甲上,閃亮的盔甲對敵人沒什麼太大的作用,而且有可能在本隊人之間互相影響。
王海記得自己離開山東的時候,兵器制そ造局據說可以用比較簡單的方法防,而不是現在的這種打磨閃亮。
一千六百人的長矛方陣完全從工事區域出來,那三千多的蒙古輕騎一直沒有什麼辦法,靠近攻擊,他們在外圈移動的幅度要比在內圈的火銃兵大多,相對給內圈的反應時間也是多多。
火兵總是會在騎兵衝過來之前,排列好準備射擊,而且工事區域和滿清大軍紮營的區域之間的距離並不太寬,王海率領的這個方陣填充了中間這一段距離,留給這三千輕騎兵的位置就小了,何況還要算上火銃的射程。
這些騎兵在步兵方陣游戈,想要找到突進的方法,馬匹奔跑,在地上激起的灰塵沸反盈天。
瀰漫在空氣中的灰塵隔絕了王海的視線,依稀能看見在大批的滿蒙兵馬已經後撤到營地的後面。自己出城就是為了約戰,可對方的大軍明明在人數遠遠佔據優勢的情況下卻避戰,目的達不到,就沒有必要繼續浪費時間了。
「發令,火兵自由射擊!!」
王海這邊的命令一下,身後的號手立刻是吹響了命令,本來一直是緊緊依托長矛方陣的火兵開始端著火向外跑去,跑出十幾步左右,和那些騎兵的距離拉到射程之內,架起火開火。
被馬蹄濺起的煙塵,不光是遮蔽了朝鮮駐軍的視線,就連蒙古騎兵也是看不清了,火兵儘管也是模糊著方向開火,可架不住火的數量足夠的多,而且騎馬的士兵目標大,就算是打不到人,也肯定會打到馬。
密集的火響起,接下來就是一片人喊馬嘶,慘叫一片,這次之後,這些蒙古騎兵離開更遠,再也不敢靠前。
眼下的戰場上看著非常可笑,與其說是在作戰,倒不如說是在演習,就看見這些騎兵遠遠的不敢靠近,而手持長矛和火的步卒則是站在中央,目前距離的這個長度,騎兵們已經沒有辦法兜圈子,只能是遠遠的看著,讓他們靠近,那是萬萬不敢的。
可步卒方陣的火兵也不敢距離方陣太遠,雙方就是在這麼尷尬的僵持著……
「嗚嗚」聲響,在滿清的大軍之中號角吹動,那些留下來阻擊敵人的蒙古輕騎,聽到這個聲音真是如逢大赫,急忙忙的從王海隊伍的兩邊撤走。
對方的反應出乎王海的意料,滿清兵馬的驕橫是特色之一,
長久對漢族軍隊的勝利讓他們有極大的自信。
王海本以為自己先是用各種小手段撩撥,然後率領這支三千人左右的隊伍出城,對面的虜兵馬肯定會不管不顧的圍攻過來,只要是這種纏鬥,就可以讓膠州營的火器發揮更大的作用。
而漢城的另外一個方向,還有三千左右的兵馬準備出城,到時候內外夾擊,就算不能取得決定性的結果,可會給對方一個大敗。
不過對方卻這麼謹慎,讓計劃落空,現場的煙塵慢慢的落下,能見度也是變得高起來,虜的主力部隊正在未完成的營房之後,像是在等待接下來的戰鬥。
「大人,咱們是不是繼續向前?」
看著王海始終是沒什麼反應,身邊的一名團副守備有些著急,開口詢問道,王海盯著面前的那些壕溝和木樁,還是抬起手中的斧槍向前傾斜,行軍的鼓聲又是響起,大隊徐徐向前。
走到那營房跟前的時候,王海止住了隊伍,他能看見這片區域因為方才修築營盤,從平坦變得支離破碎。
如果要穿過這障礙,己方的陣型就要變的分散,那這就是虜的機會,衝過來廝殺的華,自己的士兵都是在落單的狀態下,根本無法抵擋,那時候肯定會導致潰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在這個邊緣,能看到在障礙對面嚴陣以待的騎兵和步卒,就算是火銃兵在通過這片區域的時候,也不能排成隊列,在這樣的環境下,甚至不能順暢的完成換裝彈そ藥,只能是成為敵人的子。
如果這次過來的領軍大將是鰲拜,王海作出的這個佈置,肯定會讓這鰲拜不管不顧的率軍攻打過來,王海就可以趁亂獲得勝機。
但這次的豫郡王多鋒,儘管年紀輕,儘管平素裡也是暴躁魯莽之輩,可如今要考慮的事情可是要比鰲拜全面太多,戰爭都是政治的延續,這話或許沒有人總結,但事情的道理就是如此
如今的多鋒必須要考慮這場戰鬥的勝敗對他兩白旗地位的影響,要考慮這勝敗對攝政王多爾的影響,多爾、阿濟格、多鋒三兄弟是榮辱一體,而今儘管地位更高,可也是更加凶險的局勢,必須步步小心。
走到這片區域邊緣,王海手中的斧槍豎立,身後的鼓手也是停止了敲擊,這個步卒方隊保持著靜止的狀態。
就在這時候,能看到殘缺營房建築的滿清軍隊陣列向前微微移動,看著就是在等待步兵團通過這片區域混亂。
這片區域能夠繞過去,可這樣需要在繞過去的過程中防禦自己的側翼,並且在拐彎的時候也是會有麻煩,人數不佔優勢的軍隊離開自己的堡壘,一定要速戰速決才是萬全的法子,如果拐彎過去,未免耗費的時間太長。
「火兵做好斷後,全隊轉向回城!!」
朝鮮駐軍統領王海沉默的時間並不長,快就作出了命令,這個命令下達,整個的隊伍之中出現了短暫的嘈雜和混亂,膠州營的兵馬出戰之後,僅僅才有小勝,遇到一點點的困難就要撤兵回城。
這消息要是傳到山東去,豈不是會讓軍中的同胞笑掉大牙,不過在鼓聲和旗手的動作下,步兵方隊還是原地齊齊做了一個轉身的動作,但那嘈雜並未停止,王海眉頭皺起,大聲的喝道:
「戰時陣中不得妄然喧嘩,莫非以為本將行不得軍法嗎!!」
王海在李的身邊時間太長,對於膠州營的將士來言,王海是被巨人陰影遮蔽下的人物,並沒有什麼出眾的表現,奪取了漢城之後,才算是奠定了些許的威信,可大家心中或許都未有信服。
今日間的嘈雜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出現,不過在膠州營之中,這軍法是大過天的規矩,就算是指揮官發佈的是亂命,下屬和士兵也必須要服從,事後自然有上面的人追究責任。
王海這聲大喝之後,隊伍頓時是安靜下來,火兵則是留在隊伍的後面,隨時準備阻擊追兵。
朝鮮駐軍的這一撤離,在殘缺營地後面等待的滿清兵馬向前湧來,不過也沒有過那個營地,好像是把這片區域當成了他們自己的工事屏障。
在許多人的目光注視下,王海率領著部隊緩慢但是順利的退回了城中……
滿清大軍來襲,城內的朝鮮王族親貴都是做了幾手準備,弱國小民素來以強者為尊,不管說誰勝利都要奉承好了,今天的戰鬥也一直是有王宮和各個大臣佈置的眼線在城頭觀戰,所有情況都是及時的回報。
王海從土圍進入城池的時候,他的士兵都是臉色陰沉,王海也是好不到那裡去,可朝鮮排名第三位的大臣右議政大臣卻親自率領大批人手披紅掛綵的抬著各色禮品過來,說是要恭賀旗開得勝。
面對朝鮮人的奉承,王海沒好氣的質問道:
「有什麼勝利可以恭賀?」
「天軍今日斬殺虜首級近千,兩千兵出城,虜萬餘兵馬不敢擅動,這不是大勝,什麼是大勝?」
面對王海的質問,朝鮮右議政大臣目瞪口呆,對於朝鮮這等小國,這的確是輝煌無比的大勝,而且還是面對滿清兵馬這等的強軍,若是朝鮮兵馬自己做到的,恐怕都可以被作為神跡載入史冊了。
「這漢城看來是無法快速拿下了,本王的意思是再派出信使催促後隊的民夫到來,用圍錦州和松山的法子,把這個漢城困死!!」
城外的多鋒和鰲拜斬釘截鐵的說道,初次的接戰就打成這樣的,兩人心中的僥倖都是煙消雲散。
土默特部的輕騎小隊已經是到達了大凌河拌的興中堡,這裡已經是察哈爾部的控制範圍,距離滿清的義州衛不過兩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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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才起床,昨晚睡的早,也沒有喝酒,可能是太累了,今天六千字,看看明天,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