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皇太極身體不好,所以滿清的朝會在這半年中始終是時斷時續,親王和足夠級別的貴人們都是入內宮和皇帝議事。
這倒不影響效率,因為滿清從立國一直到滅亡,從來都是皇族的親王貝勒們掌管著朝廷中的大大小小事情,眼看是正月,大家左右是無事,都是在個人的府上休息,享樂休閒,皇宮中倒是清淨的很。
這清淨瞬時被下面的急促鐘聲打斷,聽到這個鐘聲,貝勒以上的皇族親貴們都要去往大殿議事,是十萬火急的信號。
鰲拜在那裡怒聲的喝道:
「到底是那個不長眼的兔崽子在下面亂敲,快下去人看看,莫要驚擾了皇上!!」
幾名在高台上的侍衛連忙的朝著高台下跑去,這盛京皇宮中的鍾可是有將近十五年沒有敲響了,上次響起還是努爾哈赤身死。
皇太極已經是蠟黃的臉色此時變得慘白一片,全無一絲的血色,張嘴想要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調整了半天的呼吸才虛弱的說出聲來:
「鰲拜,快些把朕抬下去,這鍾敲響,必有大事。」
鰲拜連忙點頭答應了下來,邊上幾名伺候的太監和蘇拉輕手輕腳的抬著,從環繞高台的台階上緩緩的走了下去,鰲拜愣怔了會,還是忍不住輕聲的安慰皇帝說道:
「萬歲爺,這大過年的,能有什麼大事,不知道那個不懂規矩的混帳敲響了鐘,等下奴才好好去教訓下。」
坐在抬椅上的皇太極臉色慘白,在那裡緩慢的調整呼吸,卻一句話也不願意再說了,各旗的旗丁和貴人子弟,都要輪值在皇宮職守侍衛,而且各個親王和大貴人的府邸都是派出了人在皇宮外面盯著。
只要是有了要緊事。就要抓緊回府邸回報的,當然。整個盛京的親貴們等待的並不是別地消息,而是皇太極的身體狀況,誰都知道他無法撐過太長時間,萬一有個突然,大家好能盡可能提早地準備。
誰想到今天鐘居然敲響了,在皇宮外的第一波人手都是沒命的朝著自家府上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家的主子,但他們所帶回去的消息。卻都是「皇帝駕崩」,等到各親王貝勒在家中做了些緊張佈置之後,匆忙出門,這才是見到了第二撥報信的人,說是皇帝沒有駕崩,方才是從關內有急報送來了。
可各個旗的這些人來到皇宮外,卻發現皇宮周圍已經調來了兩黃旗和蒙八旗的衛戍兵馬。嚴陣以待,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在門外等候著地首領太監恭恭敬敬的說,請各旗的王爺和貝勒們不帶侍衛,進篤功殿,皇帝在那裡和諸位大人們議事。用不用回去把咱們護軍調來?」
和多爾袞並排騎馬的阿濟格稍微移動了下馬匹,側身耳語到,多爾袞神色沒什麼變化,看了看四周的局面,搖搖頭微笑著說道:
「大哥。不用這麼小心,要是想對咱們兩白旗動手,也用不著搞這個計策,濟爾哈朗和代善他們不也來了嗎?」
兩紅旗、鑲藍旗、兩白旗還有兩黃旗的大佬們彼此各在一處,圈子劃分的很清楚。站在兩黃旗那邊地。還有文士打扮的人,這些人態度恭謹到了極點。可這些女真的貴人沒什麼客氣對待。
「陛下龍體欠安,奴才一直是心中不安。天祐大清,我皇必然逢凶化吉……」
說這話的文士語音哽咽,臉有淚痕,看著真誠之極,邊上的年輕人也是跟著用手抹了一把臉,跟著說道:
「范大人說得是,小人每日也是在家焚香祈禱,乞求聖上早日康復痊癒。^^,泡,書,吧,首發^^」
兩紅旗和兩黃旗的隊伍距離的近些,一名禮親王代善邊上的年輕人不屑的嗤笑道:
「這些漢人奴才總是做這幅假模樣,讓人看了心煩,天知道他們心裡面想地是什麼,奴才的心思,靠不住!!」
已經翻身下馬,正把刀劍交給侍衛的禮親王代善聽到這話,回頭低聲喝罵道:
「勒克德渾你這個混帳東西,這話要是讓皇帝聽到,咱們家又要遭難了,還不給我閉嘴,滾下來!」
那年輕人被罵的灰頭土臉,他是代善的親孫子一向是以勇武著稱地,此時已經被封了多羅貝勒地銜頭,可說是前途無量的,但被自家地爺爺罵,也不敢頂嘴,只能是嘟嘟囔囔的一邊下馬,一邊說道:
「範文程和寧完我兩個破落秀才,在明國沒準是個狗都不理地貨色,來咱們大清居然也是大學士了,什麼東西!」
代善上去就是一個耳光,惡狠狠的低聲罵道:
「皇帝都是范先生范先生的叫著,你算個什麼東西就在背後這麼嚼舌頭根子,咱們這一支非要敗壞在你的手上。「
又有一名侍衛出來喊了一聲,過來的這些八旗的親貴們這才是停住了口,默默的跟著引領魚貫而入,從前在皇宮上,這些親王貝勒的以為自己都是愛新覺羅的同族,老汗的兒孫,當今皇帝的兄弟子侄,行事說話一向是隨便的很,結果被皇太極藉著失禮的罪名懲治了好幾個,就連最親信的禮親王代善也被罰了牛錄,這才把眾人震住,開始老老實實的尊重皇帝的威嚴。
再也沒有人敢提什麼四大貝勒地位平等,共治天下的說法,在這其中得便宜最多的反倒是被皇太極逼死母親的多爾袞這一支。
多爾袞是極為懂得人情世故的角色,一向是恭恭敬敬,把自己放在臣子的位置上,做什麼事情都是守規矩聽命令,結果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成了統領兩白旗的睿親王,已經是勢大不能指了。
時間退回到半個時辰之前,太監蘇拉們七手八腳的把皇太極抬到了篤功殿上,本來按照皇太極目前的身體狀況,應該是回到寢宮的暖閣那邊。可既然是那鐘聲被敲響,怕是差不多身份的貴人們都要前來。那寢宮根本容不下。
索性是把高台上的哪些東西一併搬到了篤功殿上來,地上跪著一名漢人打扮地探子,身邊跟著兩名披甲的旗丁,都是不敢抬頭,戰戰兢兢地跪在那裡。
鰲拜看著皇太極的呼吸已經是平穩下來,這才是鬆了口氣,皇太極的精力不知道為什麼方才消耗的非常大,只是衝著鰲拜微微點點頭。鰲拜明白這動作的意思,轉身開口大聲說道:
「代皇上問話,你們是那個旗的,在那裡當差?」
「奴才是漢軍旗鑲黃旗的,劉文才,一直是被安排在明國京師的皮貨行裡做事。」
邊上那兩個則是在松山堡戍守地八旗兵丁,山海關總兵吳三桂勉強維持著從寧遠到山海關一些的防務。對於滿清來說,屬於完全佔領的邊境就是松山堡一帶了,至於這皮貨行的,則是滿清埋伏在關內的細作地點的統稱,聽到上面幾個人說出來自己的身份,大家都已經是明白。^^,泡,書,吧,首發^^
這是關內地探子從山海關那邊偷跑過來,然後在松山堡表明自己的身份,因為事情重大,駐守在松山堡的軍將不敢怠慢。所以派人來護衛著來盛京。
漢軍旗鑲黃旗的,一般都是努爾哈赤時代就跟隨女真後金對明作戰的漢人,到現在已經是女真化了很多,算是放心的。
鰲拜回頭看了看皇太極,見到皇太極有繼續的意思。又是繼續開口道:
「到底是什麼大事。不用信箋傳遞,卻要自己過來。快些講吧!!」
那劉文才跪在地上,身體都是在不停的顫抖。即便是鰲拜說完這句話之後,半天他那裡沒有一點的反應,鰲拜等了一會,有些不耐煩,提高了聲音大喝說道:
「有話快講,耽誤了萬歲地功夫,你有幾個腦袋在脖子上,快些!!!!」
這聲大喝才讓劉文才驚醒,他抬抬頭,但看他的模樣,雖說臉上風霜塵土,可還能看出來是個白白胖胖的和氣商人,這樣的人在關內,誰會相信他是韃子的密探,可以說一定是隱蔽地很好很好。
但這風霜塵土和白白胖胖都不能說明這個探子現在地精神狀態,這劉文才此時看著好像是被嚇壞了,眼神畏畏縮縮,直到鰲拜的大喝之後,他身體地顫抖依舊是沒有停止,這探子這樣的精神狀態,就連皇太極那麼虛弱都費力地抬起頭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護軍統領鰲拜越發的憤怒,手都按在了刀柄上,這時候,跪在那裡的探子渾身上下一個激靈,猛地醒過味來,向前膝行了幾步,又是重重的一個頭磕在地上,幾乎是哭著喊了出來:
「陛下,陛下,咱們……咱們大清入關的兵馬,在北直隸的河間府,在河間府,全軍……全軍被明軍打敗……」
篤功殿之中先是一片安靜,然後卻有「啊」「啊」連聲,在殿上伺候的太監和宮女們都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反應過來之後,鰲拜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瞬時瞪得好像是銅鈴一樣,向前走了幾步,也顧不得什麼君前失儀,直接是把腰刀抽了出來,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怒聲的說道:
「狗奴才,你在那裡胡說什麼!!我要砍了你!!」
「鰲拜!!」
聲音不大,可鰲拜的動作頓時是停了下來,坐在龍椅上的皇太極喝止了鰲拜,大喘了幾口氣,又是虛弱的開口問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阿巴泰的兵馬還有多少人?現在在哪裡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皇太極這種冷靜的語氣和情緒倒是讓殿上已經有些失控的氣氛收住,那名漢軍旗的探子在那裡抽抽鼻子,強自鎮靜下來說道:
「本來明國的京師那邊人人嚇得魂飛魄散,可臘月二十四的時候,明國的京師突然在傳揚咱們大清入關的兵馬被山東兵馬打敗的消息,說是大軍都被圍住,一個沒有跑出來,開始的時候奴才不信,可到了臘月二十八那天,明國的山東那邊地確是送來了首級。大將軍和幾位貝勒的首級都在裡面,就在明國地京師城外擺著。」
說到這裡。整個篤功殿已經是安靜異常,那劉文才說到這裡,情緒終於是已經是崩潰了,連連磕頭,嚎啕大哭道:
「陛下,那首級京觀還有告示,說是一共三萬六千四百二十一枚首級……」
聽到這個數字之後,皇太極眼睛猛地睜大。原本斜倚在那裡的身體猛地直起來,盯著下面磕頭的那探子,雙手緊緊地攥住扶手,想要撐著起來,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可嘴一張,一口血狂噴而出。
站在那裡的鰲拜人完全傻掉了。手中的刀掉在地上都是沒有發覺,聽到身後的太監宮女們在那裡驚慌失措的喊叫,這才是反應過來,急忙回頭跑了上去,篤功殿中已經亂成了一團,有匆忙拿著藥上去餵藥的。
也有想要急忙出去找人地,鰲拜雖然是個粗人,但這倉促間也是頗為的有急智,看見滿殿的人都是沒頭蒼蠅一般的亂撞。什麼也顧不得了,一把抓住距離最近的一名蘇拉,大聲的吼叫道:
「都安靜下來,誰要是再在那裡亂,我就撕碎了他!」
吼完。直接是把手中的那名蘇拉摔了出去。那蘇拉撞在根柱子上立刻是昏了過去,看著鰲拜凶神惡煞有如魔王地形象。宮內的這些亂成一團的宮女太監頓時是安靜了下來,鰲拜衝著幾名侍衛命令了一聲:
「把下面那個胡言亂語的探子給我看好。等皇上醒過來再做處置!!」
這關外的好處,野人參都是上品,這補氣吊命的功效也就要強很多,那邊撬開牙關給皇太極灌下一碗老參湯,居然真有了奇效,沒有多少的功夫,皇太極居然是醒轉過來,而且精神居然比吐血前還好了很多。
看著周圍慌張關切的臣子侍從們,皇太極頹然的擺擺手,鰲拜忍不住上前說道:
「皇上,明國那些漢狗一貫是習慣吹牛,咱們這次去了這麼多兵馬,大將軍又是打老了仗地,皇上先寬心,過幾天就回來了。」
皇太極接過一個熱手巾,自己擦了擦嘴邊,用很平靜的聲音說道:
「全殲這樣的大勝,就算是地方上敢吹,也要看看天下人信不信,戳破了就是殺頭滅族的罪過,九成是真的。」
鰲拜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自家地皇帝用這般平靜地語氣說出來這番話,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口,就連皇太極身體狀態的明顯好轉都是沒有注意到,皇太極歎了一口氣,又是下令道:
「鰲拜,今日間來報信地這些人,在殿裡的這些宦官和宮女,都找個院子圈起來吧,也告訴這些當班地侍衛,嘴都嚴實些,不要亂講。」
「皇上,這些奴才不如直接殺了,一切還方便……」
面對低聲詢問的鰲拜,皇太極無聲的笑了笑,開口說道:
「瞞不住的,你以為這鍾為什麼能敲響,估計這消息在宮外早就被人套出來了。」
鰲拜的眼睛頓時又瞪了起來,但這才發現皇太極的身體和精神狀態比方才都要好了不少,不由得驚喜非常,連聲的開口說道:
「萬歲身子好了,這就比什麼都強,下面那幾個旗的,翻不起來,咱們大清也能挺過這個坎!」
皇太極讓人撤去了外圍的毛氈,端正了身子坐在龍椅上,又有了幾年前那英明皇帝的風範和威儀,只不過他的胖大的身體差不多只剩下骨架了,龍袍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自有侍衛出去通傳,宣八旗的貴人們進殿。
各旗的貴人們魚貫而入,兩年來第一次看到端坐在龍椅上,有些正常人模樣的皇帝,這個當年和他們稱兄道弟,和藹異常,後來卻是壓服八旗,獨攬大權,每個人都要仰視,派人圈死阿敏,追奪莽古爾泰的部曲牛錄,罰代善當眾認錯。這種種的手段,都是讓八旗的親貴們戰戰兢兢。畏懼異常。
這段時間皇太極生病,而且一天不如一天的模樣,對下面的控制力明顯不如從前,八旗的貴人們心中的那些畏懼也就減弱了些,各個旗頭領和實權人物們都是在琢磨如何在將來撈取實惠,拓展自己的利益。
除卻代善和多爾袞之外,就連濟爾哈朗都已經有短時間沒有看見皇太極了,此時突然見到恢復了不少地皇太極。每個人都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口中稱頌,莊重地行了大禮。
「都賜座吧!」
坐在龍椅上的皇太極淡然的說道,下面的人又是跪下謝恩,人人都是斜著坐在椅子上,正月除卻初一的時候見到一次皇帝,這才不到二十天的功夫。怎麼皇帝的精神恢復到這個樣子,人人心中都是琢磨。
方才皇太極說話的聲音儘管很輕,但聽在眾人地耳中卻是非常的清晰,精神很是不錯,皇太極坐在那裡掃視著下面恭恭敬敬的親王貝勒們,坐在左邊第一位的睿親王多爾袞是眾人之中表現最為恭謹的,就連座位都只是做了小半邊屁股,低著頭。
看到他這幅模樣,皇太極一時間卻有些感慨。殿裡安靜了會,皇太極先開口說道:
「睿親王,前次入關的時候,你旗下的兵馬在山東地面上折損了八百多騎,都是咱們女真地勇士。當日間報給朕的。說是遇到了明軍幾萬,還記得這件事嗎?」
睿親王多爾袞垂著手。恭恭敬敬的站起來,開口說道:
「回皇上的話。正白旗貝子胡裡海在山東齊河縣遭遇大明數萬兵馬,力戰之後殺敵數千,終究是寡不敵眾,被迫撤離,這件事情微臣已經是向內三院報備,范大學士那邊備檔待查的。」
「真是如此嗎?」
皇太極的聲音大了點,更多了些嚴肅的味道,這睿親王多爾袞雖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勢力也是越發的膨脹,可在皇太極面前,向來是打起一百二十分地小心,不敢有什麼紕漏,皇太極的聲音嚴肅,他心中禁不住打了個突。
按照滿清對明國的掌握,怎麼可能突然冒出幾萬大軍來,但這個事情對外必須一口咬死,絕不能鬆口。
私下裡,多爾袞卻派人把胡裡海的幾名親信抓來拷問,等得到真實的戰況之後,卻更是不敢公之於眾,千餘女真騎兵對兩千明軍步卒,卻有這麼大地損失,這可是關外八旗大大地污點,會成為笑柄不說,兩白旗的威望也會大跌,被治罪也是有可能。
所以從上到下,這件事就這麼隱瞞了下來,貝子胡裡海儘管被冷落,卻也還是在原來地位置上。
但是多爾袞三兄弟卻隱約的知道,在山東有一支強軍,八旗兵馬就算是能打贏,也要花費很多力氣,折損不少兵馬。儘管這次阿巴泰領兵入關地時候,兩白旗也是中規中矩的派了自己的旗丁參戰,可心中始終是有一分擔心。
這時候被皇太極突然問起,多爾袞立刻就是聯想到這個擔心,立刻是跪在了地上,言之確確的稟報道:
「皇上,微臣在那件事情之後,為謹慎計,即可帶著大軍回返,所以關於齊河縣一戰的遭遇,完全是根據貝子胡裡海所言。」
多爾袞這話點出來兩個,一個是「謹慎」,畢竟是帶著幾十萬人口和大批財物回到關外滿清,有功無過,「胡裡海所言」說明責任都是貝子胡裡海的,自己這邊只是根據對應的情況做出了最合適的判斷。
皇太極看著跪在那裡的多爾袞,心中苦笑,兩白旗這塊被多爾袞經營的好像是獨立王國一般,當年和代善逼著大妃阿巴亥殉葬,對這個小兄弟的確是小瞧了許多,讓他成了今天這般的局面。
「起來吧……方才在關內送來了消息,說是阿巴泰率領的兵馬在北直隸的河間府全軍覆沒了……」
短短時間,再說這件事情,皇太極的神情和語氣都已經是變得平靜,可聽到這個消息的之後,篤功殿中的八旗親貴們先是一愣,接著都是臉色大變,凜然站起,什麼禮儀尊卑都是不顧,吃驚的看著坐在那裡的皇帝。
年齡大些。一向是穩重的禮親王代善都是驚訝無比的站起來,滿臉都是不可置信地表情。更不要提身後的那些人。
鑲藍旗地旗主鄭親王濟爾哈朗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不過想了想還是沒有吱聲,又要坐下可看著周圍的人都是在那裡站著,他朝後退了步,讓其他人上前。
最先說話的還是多鐸這個炮筒子,他第一個從椅子上蹦起來,在那裡大吼道:
「都是阿巴泰這個廢物,他獨自領過上萬的兵馬嗎。這次領著這麼多兵丁,肯定是腦袋昏掉了,這才是讓漢狗們打了個措手不及,要不咱們滿州的勇士怎麼會輸給那些兩腳羊!!」
他在這裡大喊,邊上的阿濟格上前一步也要說話,卻被多爾袞一把拉住,在那裡呵斥了聲說道:
「多鐸。在殿上那有你咆哮的份,快閉嘴!!」
站在多鐸對面的豪格明顯是遲疑了下,多鐸這般地咆哮,等於是直接罵皇太極識人不明瞭,任命錯了帶兵的將軍,所以才有這樣的大敗,可豪格身份比多鐸還要尊貴,自己父皇被辱罵,應該出頭的時候卻猶豫不前。這可是有些畏縮了。
坐在龍椅上的皇太極自然把這個場景收入眼底,他現在精神差不多已經是恢復了全盛時候的八成,一切事情都很難逃出他的眼底,看見自己地繼承人中唯一還算良才的豪格這個反應,皇太極只覺得一股無力感充斥全身。
禮親王代善卻是拿手摸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緩了下才開口說道:
「皇上。這件事不能因為細作的一句話就當真,這麼多年咱們對明國一直是勝著。臣就不信,到了今年年末突然就轉過來了。」
「二哥……」
皇太極很少在公眾面前如此稱呼。一叫出來,殿堂安靜了下,代善也是身子一顫,感慨無限,皇太極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若是說殺敵一萬,朕自然不會當真,可全殲作不得假,何況阿巴泰和那些大清健兒的頭顱都在京師外面擺成了京觀,細作親眼看過的。」
話音未落,代善就有些站不住,居然有要仰倒的架勢,身後的勒克德渾連忙扶住,聽到皇太極確定了這個消息,本來還恭謹的多爾袞終於是抬起頭來,臉色也有些變了,多鐸、阿濟格這都是出名地火爆脾氣,也是一言不發。
阿巴泰這三萬多兵馬,不算是弱旅,甚至還要強過第三第四次入明的大軍,這些事情,在殿中的諸位親王貴人都是心中有數,但卻被明軍殲滅,本來以為那人口百倍於己,地盤百倍於己的龐然大物不過是一頭大羊而已。
可以任自己宰割,誰想到突然間這羊變成了狼,百倍於己的猛獸那是什麼概念,還不一口氣把自己吞掉。
代善年齡最大,那是跟著努爾哈赤經歷過當年大明沒有衰弱時代地老人,心底還有大明地餘威震懾,所以剛才那個消息對他的震撼最大,也是禁受不起。
就算是其他沒有經過當年,一直是生活在對明國勝利之中地年輕勳貴們,也都是臉上變色,心中顫慄,一時間篤功殿上都有些亂了分寸。皇太極坐在那裡就是看著下面的紛亂和不知所措,也不出聲。
打破這個安靜地是一開始就沉默在那裡的鄭親王濟爾哈朗,他先是給皇太極行禮,然後才緩聲的開口說道:
「可知道這明將是誰,到底是那裡的兵馬,北直隸、山西、河南地方,明軍應該沒有可戰的兵馬了啊!」
邊上的阿濟格卻似想到了什麼,開口補充說道:
「山東總兵叫做李孟,他手中的兵馬倒是建制完整,不過山東的消息一直不太完備,聽漢人的那些水手說,這李孟是個販鹽的起家,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火器也多……」
濟爾哈朗在那裡想了想,又是開口說道:
「皇上,若是臣沒有記錯的話,上次入明的那次,折損的那幾百旗丁,明廷捷報上說是山東兵馬所勝。當日間還以為是山東總兵丘磊,現下看。沒準就是這李孟了。」
當日間折損這麼多旗丁回來,兩白旗不願意多談,其他的人卻也是忌憚多爾袞的權勢不敢多談,反倒是遮遮掩掩,這事情就這麼一直模糊下去,可這事情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裡,稍微一分析就能得到結果。
邊上的多爾袞躬身上前補充說道:
「京師地細作回報,說是山東已經將近七年沒有餉銀和糧草撥下。這樣的軍隊那裡會有什麼戰力,或許是大明其他地方地兵馬!」
一直是安靜在一旁的貝勒尼堪恭恭敬敬的低聲插口道:
「皇上、睿親王,明國那種地方是容不下忠臣良將的,派人散佈些消息,給那領兵的明將構陷個罪名,肯定會有人替咱們大清動手。」
眾人已經是從方纔的驚慌失措中,略微反應了過來。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怎麼對付這個目前還不明晰的明將。
皇太極一言不發,稍過片刻,一直是不出聲地豪格才遲遲疑疑的開口說道:
「皇阿瑪,兒臣領著兵去寧遠那邊佈防吧!」
聽到這句話,皇太極一直是沉靜的臉上終於是露出了笑意,溫和的說道:
「豪格,你有這份心是好,但盛京這邊也離不開,不能亂動地方。眼下這屋子裡你的叔叔伯伯和兄弟,都是要保著你的,有他們在外面征戰,不用你去,諸位。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皇太極說得這句話頗為的突兀。但話裡地意思卻很明白,再次強調豪格的繼承人地位。並且讓眾人表態,豪格作戰還算是勇猛。可皇太極身上的其他優點卻沒有繼承多少,豪格是否為繼承人,各個旗甚至是兩黃旗內部都是反對的聲音不少,一直在拉鋸扯皮,可今日間有這等大敗的壞消息,皇太極卻把這件事生硬的拿上檯面,並且讓篤功殿的這些女真貴人們表態,實在是讓人錯愕。
禮親王代善遲疑了下,又是站起來衝著皇太極的方向行禮,恭敬的說道:
「皇上說地,我們兩紅旗決沒有二話,一定是遵從。」
鑲藍旗的鄭親王濟爾哈朗沉吟的時間久一些,不過看見代善表態,他那裡也是跟著說道:
「皇上說的,微臣自然遵從,請陛下放心!」
睿親王多爾袞倒是一點猶豫也沒有,直接就是上前一步,朗聲的表態說道:
「陛下地意思,就是大清地意思,臣等定當效死遵從,絕無
從他站起來說話的時候,站在多爾袞身後地多鐸和阿濟格就是小動作不斷,拉拉扯扯的不讓他說這個,等多爾袞說完,兩個人更是臉色不好看,若不是在這個大殿上,恐怕就要直接開口嚷嚷了。
幾名地位最高地親王都已經是明確表態,其餘的那些郡王貝勒什麼的,自然沒有什麼二話,都是齊齊的躬身說道:
「陛下的旨意,臣等自當遵從,請陛下放心!!」
「咱們滿人只要心齊,那就什麼也不怕,八旗八旗雖然分著顏色,可畢竟都是一家人,敗了也不要心慌,這世上那有常勝不敗的兵馬,明國的芯子都被流賊的大軍給掏空了,一個地方軍將能幹什麼?」
看見下面的眾臣統一表態,皇太極臉上的笑容很爽朗,根本看不出來是一個重病之中,突然聽到大壞消息的皇帝,他頓了頓,用手虛按,招呼大家坐下,又是溫聲的開口說道:
「這次各旗的確是損失不小,當年太祖他老人家騎兵的時候,領著咱們建州部和其他女真東征西討,那時候誰家沒有死人,咱們八旗的勇士不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嗎……從今日起,草原上的事情先放一放,讓他們東蒙古的自己去擋著,各旗都抽調出人馬去老林子抓丁,那些野人也是咱們女真的子民。」東北大地的白山黑水直到二十世紀才得到相對充分開發,滿清韃虜一直是從老林子裡面抓取還處在原始部落狀態的女真部落還有其他民族的部落,所謂的索倫就是其中一支。野性未馴的這些更加符合蠻族定義的戰士們,戰鬥力更強,慾望更少,頭腦簡單也更容易聽從命令。
這些被稱為「生女真」的部落人丁,一直是缺乏人力資源的滿洲女真的重要補充,平日間因為各處戰事繁忙,根本抽調不出太多人力進行,這次皇太極決定把重心當成這個來做,也算是安撫和補充。
隨著龍椅上的皇帝的侃侃而談,眾人有些慌張的心思漸漸的安定了下來,說到最後,皇太極微笑著說道:
「今天時候也晚了,各位先回去過年,咱們明天再議,這大清還是個鐵打的江山,不必擔
這麼說話,各旗的親貴們也就知道到了告辭的時候,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皇帝卻這麼鎮定自若,並且拿出解決的方案,身體居然還恢復了不少,這的確是讓人心中安定,面對倚在龍椅上微笑著的皇太極,人人心中都是又添敬畏。
篤功殿的人都是走的差不多,站在龍椅邊上的侍衛看看外面的天色,湊近皇太極的身旁,低聲的說道:
「皇上,該回寢宮休……」
話說了一半就停住,這名侍衛發現皇太極的雙眼看著殿上,仍在微笑,可這個表情已經是僵在那裡不動了。
崇禎十六年,清崇德八年正月十八,黃昏,關外盛京城內,皇宮的鐘聲第二次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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