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周圍的兵馬從數量上來說可是天下第一,從戰鬥力來說,就要朝著倒數那些名次來說了,京衛都是京師和周圍的無賴子充任,騷擾百姓還可以,打仗甚至是操練都是草包異常,根本作不得用的。
而京師周圍屯駐的十二團營也是凋敝不堪,每日間倒是從未得閒,因為京師周圍皇族勳貴們的莊子,一般都是去抓這些十二團營的士兵耕種,這農夫如何能打得了仗,更是不用提了。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太監手中掌握的武力,御馬監屬下的勇士營,四千多人的規模,裝備最為精良,都是沒有什麼家室的年輕人服役,這些年輕人多是從草原上和關外逃回來的漢人青年,這些人算是有戰鬥力的。
可這支小部隊,現在已經被當作護衛紫禁城的最重要力量,被御馬監的掌印太監牢牢的把握在手中,輕易的不肯放手。
眼下在北直隸護衛京師的是當年洪承疇和孫傳庭從陝西帶過來的陝西邊兵,這幾年缺糧少餉的,戰鬥力也是一天天的凋敝下去,再就是提督京營太監劉圓斌掌握著兩萬多人的楚軍,還算是有戰鬥力的。
五城兵馬司的士兵則是連京衛的草包都不如,他們在京師內名為維護京師治安城防,可真有大敵到來,有各軍的兵馬甚至是城內的民壯守城,這維持治安,天子腳下,誰家的治安他們敢去維護,那些富貴人家,財雄勢大的不必說了,就算這老百姓也不是善於之輩,甚至連那受氣的祖宗,縮手縮腳的順天府衙役們瞧不起這五城兵馬司的。
兵丁草包成這個程度,也就是擺在各處城門裝裝樣子,打仗是根本用不到他們的。守門的那名把總,手雖然是按在刀柄上,但心中膽氣卻是虛的。
幾番對答,聽說對方是山東兵馬,已經有些弱了,再聽到一個「送人頭」。憑空打了一個冷戰,後退了兩三步。
漂蕩了半天的那股刺鼻地石灰味道,頓時是有了些別的寒意,這把總連忙的把鼻子摀住,抬頭再打量站在那裡的車伕。
本來京師中這幾天風向大轉,可畢竟有前面的輿論基礎在,聽這山東來的車伕說是送人頭,這把總卻猛地反應過來,搞不好山東兵馬地功勞是真的。這大明這幾十年的來的積弊,就是將領虛報軍功。
殺敵十數人,層層疊疊報到兵部來的時候。往往就變成了殲敵數萬,關外的滿清韃虜,多爾袞已經是在報捷文書之中死過十幾次,皇太極也死過三四次,其餘有名號的將領都已經是死過幾次。
長此以往。眾人地心裡承受能力也是強了起來。不管你報捷地文書上說地如何天花亂墜。大家先給你打個折扣。然後再行計算。一般普遍地行市是打到一折上。也就是說地方上武將報上來地斬首八百。那就按照八十算。如果是對關外地韃虜。那這一折還要打上一折。往往還不能確信。
要想在兵部領到軍功犒賞。那還必須把首級送上來報功。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地方上地軍將又開始殺良冒功。比如說殲敵數百。結果八成都是當地縣城地婦孺。甚至還有殺童生秀才。用首級湊數地。
最近這些年。對陣韃虜地軍將報功相當地實在。因為根本沒有打過什麼勝仗。二來滿蒙韃虜士兵。因為飲食和生活習慣。服裝髮型都和漢人有很大地不同。就算是首級也能輕易地分辨出來真假。所以矇混不過去。
這些事情向來都是京城地笑談之一。五城兵馬司地這些兵將曬太陽說閒話地談資之一。後退了幾步地把總反應很快。立刻是明白了過來。
不過抬頭看著對方。卻發現那這送人頭地車隊頭目眼神臉色都是似笑非笑。顯然是在哪裡輕視他方才地後退怯場。
京師地軍民有個習慣。那就是瞧不起天下人。這和松江府、蘇州府地居民認為其他地方人都是窮人地習慣一樣。這名把總被這穿著樸素地山東人瞧不起。頓時是憑空生出一股火來。把捂在鼻子上地手拿下。大聲地喝道:
「你說是人頭就是人頭,莫非欺負咱是三歲的孩子,把這苫布打開,本官要每輛車挨個查驗。」
說完回頭大聲的吆喝道:
「弟兄們,都給我過來,每輛車每輛車的查驗,鬼知道你們山東這些兵馬是不是用百姓的腦袋來冒功,大爺眼裡面可容不下一粒砂子!!」
本來山東率領車隊的這名頭目從懷裡掏出了各項的手續文書,還有山東巡撫和總兵聯合的關防征明,想笑著說句客氣話,誰想到他地禮貌笑容卻被對方當成了輕視,莫名地發起火來。
領著車隊前來京師的卻是登州軍地一名把總,來送首級這件事情李孟漠不關心,只不過是走個手續,而趙能每天忙著善後和招兵補充部隊,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結果新上任的登州軍副將王韜來交待這件事。
王韜從前也是個把總,根本沒有接觸過此類的事情,新官上任,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他對這件事,能有個什麼交待,所說的無非是「好好幹,把大帥交辦的東西完成,千萬別弱了咱們膠州營的氣勢」。
這個千萬不要弱了氣勢,就等於是給這名把總來京師的行為定了調子,看見五城兵馬司守衛西門的這名把總高聲吆喝起來,想要找麻煩,他的客氣禮貌也全是丟到了一旁,看見城門那邊的官兵小跑著朝這邊趕過來,他倒也乾脆利索,後撤一步,走到馬車跟前,伸手就是把捆著苫布的繩索解開,一把扯掉了苫布。
好像是裝著西瓜的大竹筐,不過在竹筐裡面的確是人頭,一個個已經皮肉收縮,猙獰可怖的人頭。
膠州營的軍將士兵是看習慣了,可突然出現在五城兵馬司這些太平軍兵面前。這視覺衝擊力可是頗為驚人。配合上驟然濃烈起來的石灰、藥物和屍體的腥臭,那名把總再也撐不住,快跑到路邊,跪在地上不管不顧的大吐起來。
那些小跑著過來的京師守門官兵,齊齊地剎住了腳步,他們也看見了車上的那些人頭。這些京師的軍兵,別看手上那這刀槍,估計這輩子看過的殺雞殺豬的次數都是有限,何況是見到這些人頭。
一個個心膽俱寒,什麼話也是說不出來,自家的頭目還在邊上哇哇大吐呢,一幫人倒是見機地快,連忙聚到那五城兵馬司的把總跟前,噓寒問暖。
每輛車都是兩個人。一名車伕一名護衛,差不多四百多人的樣子,此時正在慢慢的聚到這裡來。車隊的把總頭目冷笑一聲,朗聲開口道:
「鎮東將軍、山東總兵李大人屬下,今來京師獻捷,自賊酋阿巴泰至下屬八旗各軍,共首級三萬六千四百二十一枚,請守城門的弟兄查驗之後,准許進城。」
這車隊頭目說的鏗鏘有力,那位兵馬司的軍官差不多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吐了出來,人已經是虛弱之極。聽到對方這番話,哪還敢再耍什麼脾氣,只是在那裡客客氣氣地低聲說道:
「各位兄弟稍等,這麼大的事情,不是兄弟我能做了主的,還要進城稟報,見諒見諒,請稍待!!」
話說地這般客氣,周圍的兵馬司官兵也都是懂事的。臉上都是掛上了十分的笑容,點頭哈腰,那兵馬司的軍官拽過來一名屬下,打發到城內去報信去了,自己則是兩個人扶著,到城門邊上先坐坐,腳步都是不穩了。
天子腳下,要走手續可是麻煩的很,那報信的士兵一進城門。半天就沒有什麼消息傳回來了。
膠州營登州軍的這名把總也是無奈。太陽漸高,這京師西門來往的行人也開始多起來。自從知道韃虜已經被殲滅,或者是短暫時間來不了之後,京師內外又是變得熱鬧起來,總歸這一年一度地春節要好好的過。
有些人是城內權貴的家僕,去城外的莊子採辦東西,也有的是想要進城去兜售年貨,還有各地來的使者,給京師各位大佬和關係送禮拜年,也有城內城外的親戚彼此走得動,這來來往往的人真是不少。
這麼多經過此處的人,看見路邊這浩浩蕩蕩地大車隊,都是有些好奇,膠州營的士兵平民打扮,倒也不是那麼嚇人,對百姓也是和氣,有問必答。
山東兵馬在河間府全殲韃虜的消息,這幾天儘管是變了味道,可仍然在大家的腦海之中,今日間聽到是這山東人來送首級獻捷來了,人人都是興奮起來,國人喜歡看熱鬧的傳統,要從幾千年前算起。
此時年關,人也有閒工夫,自然都是圍了上來,問東問西,也不管什麼大過年的見人頭不吉利,真有要打開馬車的苫布看看的。
臨走的時候,袁文宏也曾有過叮囑,若是有人問起,一定要據實回答,膠州營這次地武功,據實回答已經會讓人覺得牛皮吹上了天,不能再添油加醋了,據實回答,並且對待平民百姓要和氣,在民間也要把膠州營地赫赫武功傳揚開去。
膠州營押送人頭的士兵們按照臨行前地佈置,有問必答,想看人頭的就打開苫布給他們看看。
如此一來,更是人氣高漲,熱鬧非凡,京師西門外的官道上,很快就是寸步難行,城內的人聽說之後,都是出來看熱鬧,更別說這來來往往的行人們了,讓膠州這車隊士兵驚訝的是,平民百姓對這韃子首級可不如那兵馬司的草包官兵恐懼,反倒是興致勃勃的湊近了觀看。
現在的滿清韃虜,還不是後世的那種大辮子,而是在後腦勺巴掌大小的頭髮,一根豬尾巴模樣的小辮子,這就是所謂的金錢鼠尾,戰場上也就是這樣的頭型才適合,而且相貌之類的,明顯和漢人區別很大。
何況百姓們那裡分得清楚,看見這些首級的模樣,已經是相信了那山東李將軍全殲韃虜的傳聞。
眾人的熱情迅速地高漲起來,這獻捷送禮的士兵們可就是英雄了。紛紛擠上去七嘴八舌的詢問,當日間到底是如何戰鬥的。
從山東啟程的時候,倒也沒有說明要挑選口舌便給靈活的士兵,但這些來押送地登州軍士兵大都是參加過當日間那場戰鬥的,真實經歷過,自然就有話可說。或者是流利或者是磕磕巴巴的回答那些京師民眾的問題。
說緊張的準備,周圍鴉雀無聲,說急行軍在清晨和敵人突然遭遇,周圍提心吊膽,說道大炮火銃轟擊,韃虜死傷一片,周圍叫好連聲,說道八旗方隊衝陣,大炮轟擊。人人倒吸一口冷氣。
現在靠在路邊的車隊,裡三層外三層圍著全是平民百姓,這其中不乏穿著綾羅綢緞的富貴人家。都是不管不顧的擁擠的周圍,聚精會神,悄聲靜氣地聽著那些士兵們的講述,這寬闊的官道上已經是走不動人了。
城內地人還在不斷的湧出,城外的經過的人基本上就不會在進城,現在還有人乘坐著馬車向外趕。
就連城頭上都有了不少人,還有些真正的貴人就在附近,擠不進來,索性是讓下人們進去聽。進去聽一段,跑回來講一段。就連守城門的士兵都是丟掉了手頭上的活計,也是擁擠進來聽講,那大吐的軍官也是恢復了精神,可笑的是,還拿著個飲水地葫蘆,邊聽邊喝。
場面愈發的安靜,只剩下那些帶著點山東口音的士兵們的話語,這些膠州營登州軍的士兵。在當日的大戰中,為勝利的狂喜,為犧牲戰友的悲哀,一幕幕都是經歷過來,本以為自己已經是情緒平復。
可隨著一句句的述說,那些情緒都被調動起來,有地士兵說著說著,語氣已經是哽咽,一句話說不下去。周圍的聽眾看見這些樸實的山東官兵如此動情。也都是跟著唏噓不已。
說到後英雄王韜主動站出來,持矛大呼。說道趙能率領火銃隊列一往無前,打的韃子主將落荒而逃的時候。
周圍的聽眾先是安靜,然後爆發出來了巨大的歡呼,沒有人覺得這些士兵背後的人頭是什麼可怕的東西,都覺得這是他們功勳地證明。
本來是圍在外面地百姓們拚命的朝前擁擠,那些手上帶著東西地,都是把手中的年貨拿出來塞給馬車上的官兵,很快士兵們雙手就拿不下了,那些百姓們就把東西朝著他們身邊放,好像不如此就不能展現他們對這些勇士的謝意。
這種熱情過了一會,又有些鮮衣怒馬的豪奴在外圍吆喝,驅散人群,百姓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膠州營登州軍的士兵們也都是警惕準備,誰想到這些豪奴到了跟前,一個個態度放得極為謙恭,手中都是那這沉重的包袱,口中說道:
「這都是我們家主人/老爺少爺/夫人,給各位兵爺的犒賞,這麼長時間沒有發餉,卻打出這樣的勝仗,真是不容易!!」
外圍剛剛冷卻下來的氣氛,又是因為這個插曲變得熱烈起來,此時城頭上和城門附近的歡呼才想起來,那些外圈的富貴人士總歸是聽得慢了些。
眾人只是歡呼,卻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表達,到最後水滸和三國中聽來的話語派上了用場,一陣陣的在那裡哄叫道:
「壯士!!壯士!!好漢!!好漢!!」
聲浪一波高過一波,也有些夾在其中的呼喝「李將軍真是英雄」「那王副將真是豪傑」等等。
這聲勢浩大,就連城內也都是聽到了,京衛,御馬監勇士營,順天府的衙役,還有錦衣衛那邊都是緊張異常,還以為出了什麼亂子,一邊派人探查,一邊緊張戒備。
那名進城報信的兵馬司頭目,出城門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見到城外的聲勢,還以為出了什麼亂子,大吃一驚,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兵部主事還有十幾個小吏也都是臉色驚懼,這兵馬司的頭目出城的時候,已經是找不到自己的同伴了,因為他同伴藉著地利已經是湊到跟前去聽。
這頭目聽著身邊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方纔所聽到地,禁不住心中暗罵。跑腿的事情讓老子去做,這等痛快事,你們卻佔了便宜,不過肚子裡罵是肚子裡罵,可不自覺的也是被這種歡喜的氣氛所感染,邊走邊笑。
「各位老少兄弟。閃一下,閃一下,兵部的幾位大人要過來點驗首級了!!!」
剛開始雖然是扯著嗓子喊出來的,可聽到地人沒有幾個,還是擁在那裡表達著自己的喜悅和讚美,最後是這兵部的十幾個小吏一同放聲大喊,這才是驚動了在裡面的那些兵馬司士兵們,一起扯著嗓子喊起來。
人群這才是分開一條路來,那兩名兵部的主事和十幾個小吏一下子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這些人都是暗暗的叫苦。
六部三司衙門裡面的這些主事小吏,對風吹草動最為敏感,也是消息最為靈通的一些人。朝堂上崇禎皇帝、剛被任命為首輔地大學士陳演,還有兵部尚書張國維的對答交談早就是傳遍了京師官場。
兵部尚書張國維回到兵部後,第一件事就是交待,辦理山東報捷的時候,要認真仔細些,莫要漏了什麼。
以上種種,加上這兩日突然間變過來地消息風向,只要是在官場上呆過幾年的人,都明白應該如何對待山東兵馬還有他們送來的報捷證據以及文書。
這兵部兩名主事對突然消失的周主事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他們的身家性命都是在這京師,自然要秉承兵部尚書的命令做事,此次出城來,本來是準備陰著臉給對方一個下馬威的,進城也有種種的刁難手段。
可出城來看,萬民歡呼,在城門邊和城頭,隱約間還能看見些得罪不起的大家豪奴,幾個人立刻是知道事情難辦了。
對京師地皇帝來說。對很多的朝臣官員來說,所謂的天下萬民就是這京師的平民百姓,雖說待之涼薄,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近百萬的平民百姓所表達的意見,皇帝和大臣們也不得不重視。
若是有什麼由頭讓這些百姓鬧將起來,總有人要灰頭土臉,或許就有對頭蹦出來說你有悖民望,必有負心之事等等。
兵部的兩名主事心知眼前的這種場面。要是自己給對方冷臉或者是穿小鞋刁難。這山東的報捷隊伍,可能是掉頭就走。可自己想從這憤怒地百姓之中脫身,那就未必了,保不齊就要倒霉。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到最後因為法不責眾,連追究的地方都沒有,主事和那些小吏都是心中暗罵,去鎮撫司衙門借調些錦衣衛一同出來,事情可就好辦一些。
但事到臨頭,也只能是客客氣氣的辦了,其中一名主事站出來,高聲的說道:
「各位鄉親父老,在下是兵部衙門派來點驗首級的,這些山東來的弟兄們辛苦,但不把這點驗的活計完成,怎麼也定不了功勞不是!各位,各位,先讓這些山東的弟兄們進城,等功勞出來,大家再慶祝不遲!!」
「這可是大功!!」
「幾位兵部地大人可要照實地點驗,別埋沒了一絲一毫的功勞!!」
「肯定是大功,當今萬歲爺定然是重重地賞賜,各位好漢就等著好事吧!!」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都在那裡說道,那兩名兵部主事臉上掛著很僵硬的笑容,一邊點頭一邊向前走,好不容易擠到了跟前,才見到了那名山東車隊的帶隊軍官,膠州營登州軍的把總看見這穿著官服的人過來,從車上的一個包袱中掏出相關的文書手續遞給了那兵部主事。兩名主事和六名小吏仔仔細細,全副精神的審查這些報捷的文書和手續,只要有一點的毛病和紕漏,就能變成天大的事故,總歸是可以刁難。
其餘的小吏則是那些兵馬司的官兵一起,好聲好氣的勸著周圍圍觀的百姓們散去,此時已經是過了正午,眾人興奮了半天多,都有些疲憊,也該去忙碌過年和家事,被這些官員士兵客客氣氣的一勸,大家倒是慢慢散去。臨走的時候,想著把城外的所見所聞說給沒有機會聽到看到的親戚朋友來看。
西門外堵塞地人群開始慢慢的運動,在那裡審視文件的主事也是鬆了口氣,人越少,事情就越好處理些。
按說,這些在兵部待了多年的老吏。看著等常例報告文書,那真是一目十行,頃刻就能看個明白,不過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都是看得極慢,大有一個字也要看一柱香功夫的架勢,平日裡看見他們這麼審查,地方上地報捷使者,早就是笑呵呵的把銀兩禮物送過來了。京師大神小鬼多,誰都要拜拜,這是辦事的不二法門。
但膠州營登州軍士兵所知道的規矩常例就是山東李大帥的軍法。其餘一切不懂,也沒有必要去懂。
看著這些官吏們在那裡仔細檢查文書報告,這些人反倒是在路邊聚集起來,自顧自的生火做飯,從早晨到午後,還沒有喝一口水,吃一口乾糧,實在是太累了。
方才百姓們送來的酒水乾糧魚肉都是不少,正好是就地做了。改善改善生活,登州軍士兵一切行動有度,就在那裡不聲不響的做飯吃起來,飯菜的香氣飄過來,倒是讓這些兵部主事和兵馬司士兵地肚子咕咕作響。
他們匆匆從城內出來,或者是在城外圍觀,也沒有吃午飯的時間,要放在平常,兵部的這些官吏可是瞧不起城外地這些粗糙飯食。但眼下肚子正餓,飯菜香氣傳來,真是好比上刑一般。
禮物不送,連個討好的話都不說,兵部的這些官吏火氣更盛,更要在這上面挑出些毛病來。
但這山東兵馬送上來的文書手續也不知道是誰寫就的,居然是滴水不漏,兵部各種規矩都是明白,一點毛病都是挑不到。兩名主事好像是心有靈犀的對視了眼。都是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驚奇的神色。
這等老到公文,也就是兵部的幾名老吏才能寫出來。看著公文文書,如果不是山東來,他們兩個就會以為是兵部裡面有人代寫了。
膠州營送到朝廷兵部的報捷文書,卻是當年從兵部跑到山東去地兵部周主事寫出來的,寫完之後,又是在老太監劉福來和孫傳庭那邊走了一圈,這三人都是在公文堆裡面熬了多年的高手,這麼出來的東西怎麼會有紕漏。
公文無錯,不代表找不出毛病,其中年齡大些的那名主事看看周圍,發現圍觀的人都已經是散的差不多了,禁不住心中鬆了一口氣,這總算是不會激起民憤,他衝著自己的同伴用了個眼色,臉上的笑容卻收了起來,開口冷冷地說道:
「文書上倒是沒有什麼紕漏,可這臘月初一初二打的勝仗,到今天才送來首級捷報,白白讓京師城外的幾十萬大軍屯駐,消耗巨量軍資糧草,京師驚擾,你們山東兵馬到底是在打著什麼主意?」
帶隊的軍官正在嚼著一塊麵餅,站起來含糊不清的說道:
「這麼多的大軍,距離河間府不過一日的路程,俺們山東人馬本以為京師這邊肯定會知道,要說為什麼過來這麼晚,這麼多的禽獸腦袋,處理起來總歸要花費功夫啊!」
說完又是蹲在那裡和同伴吃飯,這番話不軟不硬的,而且態度更加地冷淡,那些兵部地官吏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這些大頭兵居然這麼說,氣得一口氣沒有上來,想要發怒,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這時候他們才發現,根本沒有辦法挑對方的什麼毛病,兵部一分糧餉也沒有劃撥給山東李孟地軍隊,幾次大功都是輕描淡寫的劃過,最後大功化小,小功化無,根本沒有賞賜,山東根本沒有什麼需要和依靠朝廷的東西。
若是對方真求功來,怎麼會對他們這樣的淡然,又怎麼會這麼晚的送來捷報,看起來比他們還不當回事。
突然間,他們想到了一個事情,目前朝廷的態度是不得不賞賜,因為這樣巨大的功勳,如果不賞賜,怕是天下要嘩然,可這山東的態度沒準就是無所謂朝廷的獎賞,他們也是來虛應個故事的。
想到這裡,想到的人也禁不住啼笑皆非。自來唯恐功勞不夠,不得高官厚賞,今日卻有這般對待的角色,自己這邊何苦做這等的臉色。
但另外一名地兵部主事已經開口說話了:
「你們山東送來的這麼多首級,兵部點檢起來也要花費不少的功夫,一時半會也是結束不了。先找個地方擺放就是,等出了結果這邊再告訴你們就是。」
這麼多的屍體頭顱,要是放進城內的話,或許會引起疫病麻煩,停放在城外的固定區域處,倒也是中規中矩地做法。
那邊的車隊等人都是吃完了午飯,聽到這主事這麼說,左右沒二話,便跟著那領路的人車隊轉向。去往南邊的一處專門停放此類事物的空場。
等著山東的車隊走遠,那名年輕的主事禁不住開口埋怨說道:
「這些山東的鄉佬,什麼規矩都也不懂。不如就把他們丟在城外,來年二月再去理會……」
年齡大些的主事眼睛一瞪,開口低聲喝道:
「你糊塗啊,尚書大人那邊催著咱們出結果,只要是給他們挑出了一個錯處,總歸就給上面個台階下,還磨蹭,磨蹭著就把咱們地烏紗磨蹭掉了,錢老二。你快去城內兵部衙門叫人,讓他們快些去南城停軍場點驗首級。」
那邊一名小吏連忙的答應一聲,急匆匆朝著拴馬的地方跑去,這名主事咬咬牙,自言自語地說道:
「幾萬首級,就不信沒有殺良冒功的!」
臨近年關,按照從前的規矩,現在各個部司衙門就要封門休息了,可今年都是臘月二十八還要奔波忙碌。誰都是滿心的不情願,火大的很。
聽到城外點驗需要幫手,在兵部衙門的那些官吏都是磨磨蹭蹭的,結果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這些官吏才乘車乘馬的趕了過去,算算時間,最多也就是再點檢一個時辰不到,天就要黑了,城門也要關閉。
拉著韃虜首級的大車都已經是到了城南地停軍場。那邊是用來停靠大隊人馬用的空場。這麼多大車停靠在那裡,倒也是停靠的開。
官吏們過去。倒是有人驚訝,這山東好大的氣派,這麼多車馬,人和馱馬的吃用就是好大一筆花費,他們真支撐的起,而且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儘管這山東兵馬和京中少有來往,可卻有人幫著他們聯繫在停軍場附近的食宿和草料補給,各方面都沒有一點的不方便。
耽誤了一個多時辰,果然是有麻煩,一去停軍場,卻看到那邊聚集著不少人,有些是看熱鬧的平民百姓,這倒罷了,但這些人裡面不少地穿著打扮,明顯是京中大富大貴的豪門家奴甚至是子弟。
點驗首級這種事情,怎麼還聚集了這麼多的閒雜人等,幾名主事互相推諉一番之後,派人過去驅趕勸人,誰想到卻有那勳貴府上的豪奴理直氣壯的說道:
「我們家大老爺說了,你們兵部最喜歡在暗處搞些小動作,敲詐咱們大明的這些英雄,今日間,就是派人來盯著。」
其餘那些富貴人家的代表也都是一般的口徑,平民百姓們都是在邊上起哄鼓噪,兵部的官吏們吐血地心思都有,這到底是那出跟那出啊,朝廷上地意思是什麼,怎麼這些勳貴卻是這番的舉動。
不過這些勳貴們在崇禎朝以來,雖然依舊是受到優待,可卻愈發地遠離政治生活,結果這些世代尊榮的貴族們行事卻漸漸的有些隨心所欲,他們和大明榮辱與共,對韃虜深惡痛絕,同時也對朝廷中的文臣們反感異常,心想就是因為這些空談的文人,才讓勳貴們的地位愈發的底下。
城外發生的這些事情,迅速的傳遍了京師中的勳貴各府,眾人為這山東兵馬的大勝叫好激動,但也有人把百姓們散去之後,兵部官吏的言語稟報上去,這些豪門的奴僕可不好糊弄,就有那頭腦發熱的勳貴人家覺得這山東兵馬搞不好要被這兵部的小人們坑了,也不知道誰在其中帶頭,結果就有了這種場面。
看到這樣的場面,兵部過來點驗首級的官吏差役們都是明白如何,當然不敢作假,只得是苦著臉的檢查,按照山東提供的文冊「女真韃虜首級多少,蒙古韃虜首級多少,漢軍首級多少,朝鮮首級多少」。
就這麼檢查到天黑時分,甚至連刑部和順天府還有錦衣衛的仵作都趕過來這邊幫忙,也不知道誰哀歎了一聲:
「這山東,怎麼一點假也沒有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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