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的存在讓整個平原好像是幻境一般,人在其中看不清前後左右幾步的距離,有些獵人和平原生活經驗的士兵可以以這個為隱蔽,彼此的獵殺。
平原沒有遮蔽,到了冬季經常是大風小風不斷,風突然吹過,整個的戰場上一下子變得敞亮起來。
膠州營登州軍和韃子派出去的哨探和遮蔽的騎兵,突然發現敵人就在自己的身前,這種狀況下,極少數的是大喊著殺向對方,大多數的都是驚慌失措的朝著本陣而去,這也是最常見的反應。
沿河而下的滿蒙軍隊是從北向南,大霧散去後,在距離他們兩里左右的位置上,膠州營部隊的陣型已經是快要佈置好了。
幾十個方陣聚合而成大的陣型,方方正正,在視覺上極有震撼力,特別是方才都是被霧氣遮蔽,這種不聲不響,突然出現的龐大軍隊,的確給人心中巨大的衝擊。軍隊的威力,來自於他的組織性和紀律性,而不是什麼野性,朝中袞袞諸公都說女真人是蠻子,不可力敵,卻不知道八旗軍隊的組織紀律性,比所謂文明的大明軍,強上百倍。
阿巴泰是打老了仗的,知道一個道理,不叫的狗才咬人,對方在霧裡能這麼快速的行軍,能這麼快的列陣,列陣之後又如此肅穆,恐怕是自己征戰一生,遇到最強勁的敵人了。
敵人雖強,可阿巴泰臉色還算是正常,也就是沉著的看著前面,可身旁和身後的將領中,卻有不自覺發出驚呼的,整個隊伍都開始有騷動。
「傳令,敵軍在前,有喧嘩。擾亂軍心者。立斬!」
阿巴泰冷冷說出了命令,他身邊的白甲親兵立刻是奔馳到大軍的各個營中,也就是短暫的時間,大軍立刻是安靜了下來。
滿洲八旗,這種從原始社會、奴隸社會直接形成的武裝強盜集團,有著近乎殘酷地軍法和軍紀,這個時候,對任何集團中地一員都是有極大的震懾。主帥命令下達。很快就能貫徹到每一個人,並且是得到執行。在歷次戰役中,經常有地位很高的親貴,因為沒有搶奪回陣亡者屍體之類的小事,受到削爵,削去牛錄等懲罰,小潰被殺的也很多。
在這個時代。更加可怕的是,加入滿州八旗集團的蒙古韃子和漢人,同樣是受到這個影響,很多猶如散沙麵團的軍隊和團伙,進入滿洲八旗地軍隊之後。立刻是變得戰力倍增,這一點從明朝很多投降滿清地漢奸軍隊在其後的戰鬥中可以證明,原本他們是羊,可變成漢奸後居然成了狼。這樣他們就能像滾雪球一樣,不斷的壯大自己。
比如說在沒有李孟的歷史上,李成棟所部從明投降滿清,立刻是變得勇猛無比,原本草包一樣的部隊,變成了從北打到南,造成無數血案的虎狼之師。結果在廣東幡然醒悟。重新回歸明朝的之後,兵還是那些兵。但整個部隊迅速地跨掉了。
當然,這種情況僅僅持續了短暫的幾十年,在那之後,整個的韃子兵馬就迅速的墮落變得衰弱。
大軍變得安靜之後,本來是縱隊行進的各營開始朝著兩邊擴展,慢慢地展開戰鬥時候的陣型,滿洲八旗的擺牙喇護衛精銳部署在中軍略微拖後,漢八旗和三順王的兵馬多是步卒,則在中間佈陣。朝鮮火槍手則是按照配置,展開準備掩護,到時候,中軍就是鐵砧,要牢牢的粘住明軍,給右翼的重錘提供揮舞的空間;左翼是蒙八旗和草原依附的蒙古部落,他們鎧甲器具不足,不好作為正攻;右翼則是滿洲八旗,而且阿禮哈超哈營和葛布什賢超哈的精銳也集結其中,一多半的朝鮮火槍手也都配給了右翼,對面地明軍雖強,但總不是我大清軍地對手,正面粘住明軍的任務雖然重,但是也沒有多難,加強右翼,以最強地鐵錘砸碎敵人的雞蛋殼才是最重要的。阿巴泰一聲令下,大軍按照著指令,沉默的一言不發,默默的展開。
這幾年大家發了財,棉甲的數量大大提高,所以衝擊力大大增強,正好拿來摧枯拉朽,陛下又抽掉各旗的精兵,統一整建,在以前的擺牙喇護軍基礎上,建立了護衛主帥,而且步戰馬戰皆能的擺牙喇營,快馬長槍驍銳輕捷的阿禮哈超哈營,鎧甲堅固無堅不摧的葛布什賢超哈營。今天阿禮哈超哈營的精銳驍騎和葛布什賢超哈的重甲前鋒將作為鐵錘來砸碎敵人,現在就下馬開始修整了起來。
阿巴泰拿出一把干黃豆伏在馬背上餵給自己的坐騎吃,雖說在霧中行進的緩慢,但畢竟是走了這麼段時間,馬力肯定有所消耗,吃點乾貨補充體力,到時候才有力氣廝殺。今天對面的這些明軍果真是麻煩,居然也是提早行軍,而且居然還能在霧裡不散不亂的這麼走,這素質,快趕上咱們的八旗了,雖然都是步卒,可咱們好歹也得打上幾個時辰,到時候馬力損耗可不會小。身邊的護軍也都下了馬來,大家都是無數次勝仗打出來的,到了這種時刻,反而更加的沉靜。
滿蒙兵馬這邊凡是騎馬的都是如此,在那裡餵馬,等到這些事情做完,兩翼還是在緩緩的展開,人一上萬,無邊無際,三萬多大軍的變換陣型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唯一有點好處的是對方是步卒,不能趁著自己這邊的陣型變換露出破綻的時候動手,因為有這個距離在,他們的速度太慢了。
但是,這時卻能聽到對面的明軍有鼓聲響起,和從前遇到的那些明軍不同,雖然是步卒,可這支明軍並沒有在原地結成陣勢固守,而是緩緩的向前壓來。
直起身的阿巴泰面沉似水,冷聲的說道:
「叫鑲白旗的貝子胡裡海來我跟前,快些去!!」
身邊的親兵領命而去,抬頭看對面明軍步卒,發現對方的陣型已經差不多佈置完畢了。這樣平原地角度根本看不見大地佈置。只能是見到正對面差不多有七隊,彼此間隔,既有整齊的陣列也有散兵游弋。
這樣的陣型看著就讓人很不舒服,因為能結成堅實步兵陣列的步兵,是騎兵最為頭疼的對手,希望這伙明軍是花花枕頭,表面的樣子做的好看罷了,不過阿巴泰回頭就自嘲的一訕。自己也是打老了仗地。難道還不知道,到了戰場上,可沒有表面功夫,陣型嚴整如此,哪兒可能是花花枕頭,戰場上,一絲一毫地僥倖也是要不得的。
一里半的距離上。被召喚的那名貝子胡裡海來到阿巴泰的身前,阿巴泰瞥了一眼這名貝子,此次出征,清軍所帶的兵馬軍將之中,女真、蒙古、漢人都是志氣昂揚。人人興高采烈,但這胡裡海卻是愁眉苦臉的模樣。
雖然也是穿著泡釘棉甲,頭上是尖頂皮兜盔,但看那模樣,根本不像是要打仗地將軍,反倒更像是個逃兵,一看見他的這個模樣,阿巴泰心中頓時是厭惡大起,不過表面上還是淡然,冷聲的說道:
「胡裡海。你看看前面的這支兵馬。是不是你跟著你家主子上次來看見的明軍?」
被阿巴泰這麼一問,胡裡海打了個激靈。偷眼看阿巴泰卻發現這位大將軍地眼神森冷,他也不敢繼續對視,連忙的手搭涼棚看著對面。
當日間那有如暴雨一般的火銃射擊,是這名貝子永遠的噩夢,回到盛京之後,每天晚上都是被這個噩夢嚇醒,老婆孩子都因為這個事情回娘家去住了,這次出京他本來是不願意來的。
但他上次在齊河縣折損了那麼多手下之後,已經是被兩白旗的幾位大佬厭惡,這次阿巴泰領軍出征,兩白旗本就是有拆台的心思,別的旗覺得是好差事,可兩白旗的親貴都是躲避不迭,胡裡海被硬推了上來。
對面這種整整齊齊的隊伍和那種大明軍隊少有地氣勢,鑲白旗地貝子胡裡海第一眼看見就覺得渾身上下都開始泛涼氣,居然有想要撥轉馬身逃跑的衝動,不過身邊全是阿巴泰等大將親貴,胡裡海腦筋百轉,最後頗為肯定地說道:
「大將軍,就是這只明軍,當日間帶著手下的奴才碰見了這明軍……」
阿巴泰厭惡的擺擺手,不想聽這個貝子繼續說下去,瞭解到這個信息已經是足夠了,胡裡海訕訕的回到了本隊之中。阿巴泰盯著前面的明軍,手中的馬鞭在半空中抽擊了一下,在那裡咬著牙笑道:
「好!沒想到在這裡就能碰上,打垮了這支兵馬,大明估計就沒有什麼兵馬可用了!」
眼前這明軍的嚴整和氣勢,的確是給人很大的壓力,單單從外觀來看,這的確是一支精銳的部隊,不過阿巴泰不認為除卻這支部隊之外,大明還會有同樣檔次和素質的軍隊了,幾次入關,加上松山之戰,再有關內的大亂,如果還有源源不斷的精銳部隊,那只可能是神話了。
打垮了面前的部隊,等於打垮了大明最精銳的部隊,或者是打垮了最後一絲的有生力量,皇帝皇太極所說的,伐明有如伐樹,先斷其枝幹,打垮了這支部隊,恐怕就可以動手砍伐主幹了。
「嘿嘿,你以為自己是神機妙算,可爺的部隊還是能擺好了陣型再和你打!!!」
阿巴泰冷笑幾聲,心中嗤笑,嘴裡卻不斷的發出命令,他的親兵護衛更是來回奔馳,不斷的把各個營頭的情況報告回來,不停的加以調整。
「大將軍,離著這麼遠,咱們可以用炮轟了吧!」
眼下這個時刻,能插嘴的也就是科爾沁貝勒圖裡琛了,他是這個隊伍裡面身份最貴重要緊的人,可不上前線也不成,所以阿巴泰索性是把這名年輕的貝勒帶在身邊,中軍這邊是滿蒙大軍中戰鬥力最強的軍隊聚集的地方,阿巴泰身邊更是重重的護衛,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這幾天交往,圖裡琛和阿巴泰比前段時間親近許多,這圖裡琛拿出盛京裡面那些貴人互相討好奉承的手段。倒也是阿巴泰這個經常在外面領軍打仗的老將哄地很高興。聽到他地發問,阿巴泰倒也不吝回答,稍微遲疑下,就是開口說道:
「漢人的東西麻煩的很,那幾千斤的東西要從炮車上卸下來,然後挖坑填土,還要搞出個土檯子才能用,要不然一炮打出去。馬上就散架不能用了。這年頭哪有功夫把炮搭起來,還是咱們的弓箭容易,拉開就能射出去,多簡單!「
滿清鑄造的大炮都是攻城炮,野戰炮的炮架和種種工藝都很是落後,一門十二磅炮從裝卸到可以射擊,足足要耗用兩個時辰。現如今這樣的遭遇戰,怎麼能有時間讓他去慢悠悠地裝卸。
圖裡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此時大軍仍然在不斷的向前靠近,剛才是縱隊變橫隊,人馬喧嘩。走到這段距離的時候,已經是安靜了下來,清軍兵馬的調整已經是快要完成,此時也是戰鬥陣型了。
從發現明軍到變換陣型,而且還是在行進中,居然在一里左右的距離內完成,這也充分的說明戰鬥力。
奉命大將軍阿巴泰舉起了手中的馬鞭,立刻有人搖動旗幟,十幾面大鼓猛地地敲擊一下之後停住,號角也同時響起。中軍先是停住不動。接下來兩翼也都是跟著停了下來,目前的態勢是兩軍對峙。眼下能看清對方的陣型了。
正面七個方隊,差不多有兩排以上,兩萬人在平原上展開,是好大一塊地方,一個人想要憑著觀察完全估計出來根本不可能,不過韃子大軍的游騎已經是遠遠的跑了出去,繞著膠州營登州軍地軍陣觀測。
這些看來的信息不斷的彙集到阿巴泰這邊,「差不多有兩萬人」,阿巴泰終於是做出了一個大概的判斷,膠州營的這種方隊,要想數出來來個確切的數目,倒真是很容易。
「兩萬人,咱們有將近四萬,這一仗問題不大。」
想到這裡,阿巴泰的心情更是輕鬆,什麼叫一勞永逸,這就叫一勞永逸。在自己軍隊停下之後,對面的明軍在前進了百餘步之後也是停下了腳步,阿巴泰掃視著對面整齊的陣型,總覺得有些奇怪,對面的這些漢人兵馬,從衣甲到隊形完全都不是大明官兵地形態,太反常了。猶豫了片刻,阿巴泰也下了決斷,中間地朝鮮火槍手,再抽一半到右翼去,別到時候火力不足,一次衝不開,倒添了麻煩。
「蒙古正白旗,新營,沖漢狗右邊最靠邊上的,半個前程,衝垮了一個前程!!」
此時地女真清國,軍功是好處最多的功勳,他們有一套軍功體系,叫做前程,不光你是什麼出身,要從白身到一等公,只需要積攢十二個前程就夠了。半個前程是最低的,拿到了就有了拖沙喇哈番為的世職,翻譯成漢語卻叫雲騎尉。半個前程已經是了不得,一個前程更是厚賞,給出這個,那明顯是刺激衝鋒的人一往無前了。
蒙古八旗是皇太極直轄的,但這個新營卻是草原上那些來投奔的蒙古人編成的,說白了就是炮灰,可這賞格也確實是值得讓他們去拚命了,除卻陞官的希望之外,這個軍功還可以在之後的戰利品分配上佔得大便宜。
阿巴泰的命令一下,連一些滿八旗的軍將都是臉露羨慕的神色,傳令兵打馬前往,不多時,那邊就傳來一陣歡呼的嚎叫,顯然是那些蒙古炮灰都是被這賞格刺激的興奮了,很快的,一千多名輕騎已經是聚成了隊伍。
有一名參領大聲的發令,這一千多蒙古輕騎蜂擁而出,阿巴泰所說的明軍右邊,實際上就是明軍的左翼,而蒙古人則是在這邊的左翼,雙方是個對角,看著一幫蒙古輕騎吆喝著從阿巴泰一干軍將眼前經過,朝著明軍的左翼衝了過去。
這些蒙古輕騎,說是騎兵,其實也就是個牧民,身上連個甲冑都沒有,不過是多套了幾層皮袍,手中拿著彎刀和木槍,這就耀武揚威的衝過去。
阿巴泰臉色平靜。倒是邊上的科爾沁貝勒圖裡琛頗為的不屑。開口低聲說道:
「一群沒有教養的馬匪!」
科爾沁蒙古這種大部落相當於一個小國,架構和組織還算是完備,所以這圖裡琛貝勒頗為瞧不起這些遊蕩在草原上,形同野人的牧民。
聽到這話的女真軍將都是心中冷笑,在他們這些人地想法中,蒙古人和漢人鬧得越厲害越好,反正得利地是女真人。
「如果沒有這突然的風,咱們或許現在就已經勝了。」
趙能在那裡低聲的自言自語道。靠著那幾名本地的嚮導。登州軍的騎兵比韃子大軍更早的發現到了對方,並且是作好了戰鬥的準備。
可那陣風讓一切的隱蔽都是煙消雲散,現在這樣地情況,儘管韃子兵馬還是有馬力消耗,心神震撼等缺點,但雙方不斷地靠近中,這種突然遭遇給膠州營登州軍帶來的優勢。逐漸的弱化,變成了沒有。
能看到對方不斷的調整陣列到作戰時候的狀態,而且速度頗為的迅速,在趙能眼中,韃子的部隊地確是很強。而且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強大,並且對方的人數上也是佔了優勢,更不用說多是馬隊,帶來的機動力優勢了。
登州軍的步卒緩緩地前壓,但失卻了那隱蔽之後,這種速度的移動,絲毫沒什麼突然性,主動進攻意義也不是太大了。
「派人去後面的民夫那邊,讓他們抓緊把營盤修築起來,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偷工減料。讓他抓緊。不要怕死人!!「
趙能在戰前,衝著身邊的親兵交待了這個命令。膠州營對民夫一向是支付十足的報酬,並且很少打罵,這樣固然有勞動效率,而且每次抓差的時候,民夫丁壯們不會逃走,但也有些憊懶的人物藉機耍滑。
這次趙能的命令就是要下狠手讓他們築營了,不管膠州營如何的軍紀森嚴,在著急地時候,還是會舉刀殺人地。
兩方大軍都是很安靜,相比於韃子兵馬的興奮和囂張,登州軍這邊則是一片肅穆,最強地部隊都是放在中軍,歐曼和他的實驗營就是在趙能直屬三營的旁邊,歐曼在趙能的身邊,低聲的說道:
「將軍,大戰就在眼前,您說幾句鼓舞士氣的話吧。拙於言辭的趙能知道這洋人說的話是有道理的,可他卻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見對方的那些蒙古輕騎從陣中衝出來,趙能才想起自己要說些什麼,他大聲的喊道:
「韃子就在眼前,弟兄們,為了大帥,為了山東,為了家鄉父母,和他們拼了!!」
這可不是什麼太好的鼓動語,登州軍的士兵經歷過的戰鬥很少,看見前面聲勢煊赫,並且比自己人多的韃子兵馬緩緩的壓過來,每個人都是很緊張,偏生這軍陣安靜無比,這根弦就要繃斷的時候。^^,泡,書,吧,首發^^
主將趙能喊出來了這句話,儘管這句話太囉嗦,可士兵們卻自動過濾了其他的話,把他話的中心意思喊了出來,從中軍處跟著喊了出去,像是波浪一般,迅速的席捲了每個營,每個營每個士兵喊的都不一樣,但到最後歸根到底都是幾句話。
「為了大帥……」
「為了山東……」
「為了家鄉父母……」
趙能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去自己想和手下一起去呼喊的心思,拚命的讓自己冷靜下來,此時是戰鬥開始的時候,要注意到戰場上的任何一個細節。
看著對面的騎兵衝向自己的左翼,直接是在兩軍對峙的陣前走了一個斜線,真是不知道死活的東西。
儘管不知道對方因為什麼不去開炮,但登州軍趙能開炮卻不會有什麼遲疑和猶豫的東西,他冷冷的下令道:
「火炮,射程內,自由射擊,即刻發炮!!」
趙能這邊命令下達,立刻有人晃動旗幟,傳令的親兵也是打馬前往,旗幟晃動就是下令,而親兵這邊不過是個保險。
放置在登州軍陣型右上角的十門火炮早就是裝填完畢,看見中軍的命令,炮隊統領毫不猶豫的下令開火,六門三磅炮、四門六磅炮。這可不是滿清那種又要在地上打木橛子。又要挖坑的笨重傢伙,而是可以讓幾匹馬拉著在戰場上快速移動的野戰炮,威力卻絲毫不遜色於笨重的同類。
十個金屬球呼嘯著從炮膛中飛出,沒有一顆遺漏地打入了這一千多人地蒙古輕騎之中,這種牧民出身的騎兵,根本不會講究什麼陣型,只是覺得既然是軍隊了,那就不如湊的緊密一些。這樣心中也是踏實。
結果很明顯。被這十發炮彈直接是趟出了十條血路,一顆炮彈差不多打到十幾名騎兵,人馬血肉模糊的倒在了地上,給後面造成的混亂那就更不必說,直接在兩軍陣線的間隙中亂哄哄成一團。
一輪炮擊之後,十成已經去了一成,偏偏還在這裡亂。這就是送給別人的靶子了,隊伍還沒有整理完畢,又是被炸了一通,人馬慘嚎,血肉飛濺。又是亂了起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對方的火炮,居然能打地這般快。
誰也顧不得什麼同伴地死傷了,拚命的抽打著馬匹朝著目標衝去,即便是死傷了兩百多人,可還是沒有崩潰或者是逃跑,在山西陝西那邊的邊軍和蒙古人打的時候,要是給對方了這個傷亡,蒙古韃子肯定要崩潰的。
但在這邊的蒙古輕騎,並且在草原上以懦弱著稱的東蒙古。還是些草草匯聚而來地牧民。卻有這樣的意志。
沒什麼別的特殊原因,只因為入關以來。所有潰逃和不聽軍令的蒙古牧民們都是被督戰隊砍掉了腦袋,在這樣嚴酷的軍法下面,又是孤軍深入明國,讓他們對滿洲兵馬地命令只能是堅決的執行到底。
第三輪火炮打過來的時候,只是掃到了這隊輕騎的尾巴,這些蒙古輕騎,已經是發狂的打馬狂奔,朝著登州軍的左翼衝了過來。
山呼海嘯的吶喊還在持續,不過站在最前線的火銃兵們卻都已經把自己的火銃放在了木叉上,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所有在內線地營,他們地火銃手都是被抽調到了最外圍,在正前方火銃手的數量更是增多了將近兩倍,這樣地火力密度下,這種亂糟糟的衝陣根本不會有什麼作用。
負責左翼的火器統領是老兵出身,看見輕騎朝著這邊殺過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並沒有發出什麼別的命令,只是按部就班的讓手下的士兵們裝填彈藥,檢查火繩,架好木叉等待命令。
「這炮也忒厲害了點,怎麼能打的這麼快,這麼準。」
「怕個鳥,等下咱們騎馬朝前一壓,萬事大吉,看他能打出來幾炮。」
「不對,不對,我記得咱們預見的那些漢狗,現在早就是拿著火器亂打成一片了,可這些人怎麼還沉住氣不打!」
「慢點沖,這麼快,漢狗的火器就算是想打空也沒的打。」
「遼鎮和薊鎮那邊的漢狗軍隊,也沒有眼前這伙壓的沉穩啊,我聽盛京的漢人講,除卻北面,明國南邊沒什麼能打的兵了吧。」
「都是些草原上養牛養羊的孬貨,等咱們八旗的健兒上前,自然是看出高下。」
看著這最開始的蒙古正白旗新營的衝鋒,在本陣觀戰的滿清將佐七嘴八舌的發表著自己的議論,可一軍的主將阿巴泰卻是面沉似水,不發一言,只是盯著對面軍陣的任何一個變化。
「對齊,對齊,注意你們前後的距離,三排輪射,三排輪射,吹吹火繩,看著前面,別慌!」
眼看著那蒙古騎兵就要衝過來,負責這個區域的火器統領,不斷的出聲吆喝督促,要說這些蒙古騎兵也是比較麻煩,斜著衝過來,調整的時間都是很長,必須要轉到正面上去,反正他們是炮灰也沒有人理會這一點。
「開火!!」
這卻不是被衝擊這個面的發令,而是在更靠右一些的陣線,看見這伙輕騎斜線衝過來,邊緣進入了射程之中,有肉在嘴邊那有不吃的道理,當即是下令開火。
這邊火銃一響,韃子本陣的那些將佐紛紛的興奮起來,按照他們的判斷。這個距離的火銃根本打不到人。把明軍地火器逗響,接下來就有勝算了,可隨即爆發地慘叫聲,讓他們頓時是目瞪口呆。
「別慌!!別慌,四十步再打,五十步了,四十步了,開火!!!」
在登州軍的左翼猛地冒起一片白煙。藉著人馬的嘶喊和臨死的慘叫掩蓋了大部分的聲音。第一排射擊完,退下,第二排拿著火銃補上射擊,然後退下,第三排又是跟上。
被迎頭痛擊的蒙古輕騎並不那麼訓練有素,第一次衝擊的時候,隊伍的速度猛然跟著一慢。第二輪、第三輪地火力傾瀉而來,讓他們亂成一團。
如果受到了第一輪地射擊,拚命的催動馬匹前衝,未必沒有一線生機,膠州營的這種火銃裝填頗為的麻煩。每排輪換還是有些間隙,趁著這個空擋衝進來砍殺,或許局面又會不同。
可這些草包牧民又能知道什麼,第一輪射擊之後,後面的牧民下意識剎住馬匹,然後才意識到後退也會被督戰隊砍下腦袋,又要繼續前衝。
這一刻的停頓就是致命的錯誤,它等於是配合了火銃兵輪換間隙,密集齊射地火力好像是大錘一樣,不斷的敲擊在這伙用在試探的輕騎隊列上。這蒙古輕騎等於是靶子。
每一排的火銃手機械的拿著通條清理槍膛。裝藥,裝彈。夯實,然後扣動扳機,兩排之間地射擊的確是有間隙,可這些輕騎肯本沒有抓住這種機會,只是在原地亂成一團,硬生生的承受著火銃的射擊。
這一隊的蒙古騎兵這時候才是回過神來,有人想,明國哪裡和女真蠻子說的那麼好搶,面前的這不就是煞星,快跑吧。
千餘人衝陣,只剩下了後排的不到兩百人,倉皇的朝著對峙軍陣的間隙狼狽逃去,乍一衝陣,就被對方如此迎頭痛擊,所謂地士氣上韃子地大軍已經是輸了一陣,但負責指揮射擊的火器統領臉上看不出什麼喜悅地神色,在他看來,遇到這樣草包無用的敵手,獲得這樣的戰果委實是理所應當。
倒是下面不少第一次參加戰鬥的火銃兵欣喜異常,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倒是平靜了許多,只要是按照操典和訓練的章程作,居然就能獲得這樣的戰果,接下來的戰鬥,信心大增。
不過騎在馬上觀察的洋人歐曼對這些輕騎居然能忍受這樣的傷亡感覺到十分的驚歎,按照他的經驗,在歐洲的戰場上,很多比這個要小的傷亡,都已經是導致了崩潰,可這些韃靼騎兵居然能一直這麼堅持下去,實在是讓人佩服。
歐曼甚至還感慨了下,怪不得當年成吉思汗的蒙古軍隊能在歐洲掀起那麼大的波瀾,如果都是這樣的士兵素質,那的確是有這個可能。
看著零散逃回來的新營輕騎,這些蒙古牧民知道自己如果跑回本陣也是個死,索性是朝著另一邊跑去。
在韃虜大軍的本陣中,所有將領的臉色都是不好看,那科爾沁貝勒圖裡琛更是鼻子都要氣歪了,他對這率先衝過去的輕騎本來是瞧不起的,可又覺得這同為蒙古部落,若是勝了臉面也是有光。
這些騎兵朝著西面的空當跑去,在阿巴泰身邊的岳樂下了命令,幾十名親衛縱馬出陣,依仗著馬力充沛追上了那些潰兵,在後面拿著長刀和騎矛一個個的殺下馬來,一個也沒有放過,這才是他們面對槍林彈雨不逃跑的理由,衝陣或許有軍功,可後退等著他們的一定是死亡。
「岳樂,一定要護住圖裡琛貝勒,別讓他有什麼長短,這盛京不管是黃色的還是白色,這個圖裡琛都是混得開,咱們家不能犯糊塗。」
奉命大將軍阿巴泰一直盯著對面的明軍軍陣,開口說的確是和打仗完全無關的事情,兩黃旗的皇太極是圖裡琛的姐夫,那是皇帝,兩白旗的多爾袞也是圖裡琛的姐夫,那是第一親王,圖裡琛有個閃失,枕頭風一吹,正藍旗得罪不起。
眼下的關外,上層那邊光憑著軍功也不是能一帆風順,各種關係聯繫也都要搞得差不多,岳樂那邊沉聲答應之後,奉命大將軍阿巴泰放了一樁心事,笑著說道:
「沒想到今日卻是一場苦戰,不過此戰結束,咱們父子倆在盛京也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了。」
阿巴泰舉起了手中的馬鞭,朗聲的說道:
「櫓車、死兵,攻敵中軍,朝鮮火銃兵,跟隨策應,炮隊即刻架炮,這仗,看來要打一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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