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名的舉人從賊,別看舉人在大明多如狗,但這舉人居然加入流寇李闖的隊伍,那就實在是驚世駭俗了。
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君臣忠義的教育累計下來,整個天下的理學環境,種種種種,恐怕這牛金星深夜夢迴,都會感覺到一種刻骨銘心的惶恐,甚至是恥辱,外人看來,身為秀才的牛想必也是在旁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不過牛這五年來,第一次睡安穩覺,就是在這闖營之中,睡的格外香甜,牛金星儘管現在戒酒,但在五年前素以豪爽著稱,和同輩飲酒往往是過量,人過量就容易大言,而言多必失。
寶豐縣令府中,縣令的內眷裡面有些不好的事情在民間傳聞,這類他家醜事,往往是眾人最喜歡談論的話題。
牛金星的酒後多言也正是說的這件事,但運氣不好,有人卻把他酒後的話語傳到了縣令的耳朵裡。
按照這舉人的出身,在縣城裡面也可以舒舒服服的過日子,蔭蔽些農戶們的田地,自己吃些抽成,也是小富。但惡了縣令,這日子可就不那麼好過,寶豐縣令的處處刁難,讓牛家在城內舉步維艱。
無奈之下,牛家父子只得是去有親戚的盧氏縣城暫避風頭,誰想到不光是他們在盧氏有親戚,那盧氏縣令和寶豐縣令本是同年的交情,牛家父子一進盧氏縣城。就被縣令找了個芝麻大地理由丟進了監牢。
直到今天,牛還在感歎當日的好運氣,遇到外省的豪客給了筆銀子。這才把牛金星從大牢裡面贖出來,而且那豪客也不圖什麼,借完錢之後,就消失無蹤,真是人間自有慈悲在啊。
知道縣令想要對付自己,可牛金星一家在當地也是不小,家大業大,本鄉本土。可不是說搬就能搬地,只得是咬咬牙,把家中的家底加上變賣了些家產湊了不少數目的銀子,送給了寶豐縣令,為自己求個平安。
本來牛金星父子心想,這筆錢送上去,熬到這縣令任期滿,人一走,也就萬事大吉,誰想到那縣令收了錢也就是消停了一年而已。等到還有幾個月就要離任,找了牛金星的一件小事,又把他關進了監牢之中。
可憐這牛金星自從盧氏縣城那件事情之後,已經是謹言慎行,不敢再犯什麼錯誤,可還是被關進去了。
河南大災,牛家也是靠著一點積蓄勉強的維持,再湊出送給縣令的銀子,卻拿不出太多了,相熟的衙門差役幾次偷偷的傳話出來。說是在縣令離任一月之前,這牛金星必然是瘐斃在監牢之中。
牛家已經是完全絕望,牛夫人和兒子已經開始給牛金星準備後事了,誰想到。這時候,李自成地闖軍打破了縣城。
把牛金星放出來之後,牛家父子回想這些年間的事情,發現牛家竟然始終被官府惦記著謀害,後怕先不說,竟然有一種天下雖大,但無處可去的心境,人被逼到絕路上。很多事情都是顧不得了。既然你大明朝容不下我們牛家,那就索性反了。全家投了闖營。
晃晃蕩蕩的馬車上,牛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大路,和將要進行的會談,反倒是回想起這些年的往事。
進入闖軍之後,雖然每日裡都是跟著大軍東西飄蕩,但這些所謂的「流寇」給他們牛家的尊重,是什麼地方也比不了地。
每逢闖營商議大事,闖王必然會邀請牛金星前往共議,李過和高一功還經常來拜訪求教,就連年紀輕輕的牛,眾人也都是客客氣氣,牛這幾年在縣城之中,低聲下氣的和衙役官差打交道,突然換個位置,還真是感慨萬千。
牛金星怎麼想不知道,牛夫人怎麼想不知道,牛也是家中的成年男子,自己也不去問這些讓家人難堪無趣的問題,不過他自己來說,每天晚上沾到枕頭就是呼呼大睡,香甜的睡到早上,這就是他自己的感受,最起碼活的心中舒服。
不必要半夜被自己的噩夢嚇醒,或者是聽到有人敲門就懷疑是縣裡的官差過來拿人,對牛來講,這也就足夠了。
想到這裡,牛心中地忐忑和驚懼倒也去了幾分,闖營對我牛家也算是不薄,我牛也算是闖軍中的一員,出生入死也是應該的。
不過,牛金星為軍師,倒還真是頗為的合適,因為牛金星在家讀書地時候,對兵法戰策的書籍就有專門的愛好。
牛坐在馬車上胡思亂想,他身邊的騎士們卻都是緊張異常,連夜出營,沒有月光的映照,漆黑一片,好在是有個嚮導前面領路,但這夜裡面倒還好,天光乍現,沒過多久,這些車隊的騎士們,就看到周圍有游弋的騎兵。
郝搖旗的馬隊都是聚攏在一起,而且他地馬隊沒有受到什麼損失,一直跟著郝搖旗,被打散地都是步卒,開封城內的兵馬又不敢出來,那游弋在周圍地這些騎兵身份就昭然若揭了,肯定是山東馬隊。
雖說過來是使者密談,但在沒有進入對方的軍營之前,要是在外面就被對方的騎兵殺掉,那實在是太冤枉了。
小牛相公在馬車上魂不守舍的想事情,可護送的那些騎士各個著急,都把刀槍抄在了手中。
但外圍游弋的那些騎兵,最近也不過是靠到了百餘步的距離之內,然後又是遠去,倒是讓人莫名其妙。
走到太陽升起,眼見就要午時,胡思亂想了一晚上的牛這時候卻是累了。倒在馬車上呼呼大睡,護送地闖營騎兵推醒了他,開口說道:
「牛書辦。咱們兄弟也就是能送到這裡了,差不多還有十五里的路程,就要你自己走了
牛揉揉眼睛,還沒有清醒過來,聽到這護衛騎兵這麼說,頓時是嚇了一跳,直起身來開口說道:
「你們回去,這些官兵會不會直接來抓我。萬一半路上直接動手殺人怎麼辦!」
那騎兵頭目轉身張望了下,搖搖頭開口說道:
「要是動手抓人或者是殺人,恐怕對方早就動手了,這一路上差不多看到了將近三百對方的騎兵。」
說到這裡,這騎兵頭目在地上啐了一口,低聲罵道:
「打了這麼多年,老子就沒有碰上這麼古怪地官兵,看著比咱們闖營的馬隊都要精良。」
身為流寇,卻說官軍比流民的騎兵要強是古怪,偏偏牛聽這個也不覺得對方的這話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
太陽已經很高。儘管周圍還有騎馬的人遠遠窺探,可終究是比夜間有些安全感,牛心思的也穩定了下來,聽到對方說要走,連忙的從馬車上跳下來,拱手作揖地感謝道:
「多謝幾位兄弟夜間的護送,還望回程一切順利!」「讀書人的道道就是多,這都是咱們弟兄份內的事,客氣甚麼,這趕車的車伕是當地找的。他們認識路,你跟著走就是,接下來牛書辦,你也要小心啊!」
那名護衛的頭目笑罵了一聲之後。開口叮囑了幾句,邊上自有人給那車伕囑咐,那兩名車伕家小都是在闖營之中,自然曉得如何做,連連點頭。
一切交待完畢,這護衛的頭目抱拳點頭,上馬領著人朝著來時的方向奔馳而去,牛下了馬車。跟著走了幾步。兩輛馬車實際上不是用來載牛的,而是拉著車上地這些箱籠。都是在洛陽搜檢的財物,雖然箱籠不多,可頗為的沉重,顯然是貴重的金銀財寶,要用馬車來拉。
離開的護衛騎兵才消失在視線之中,牛雙手在臉上揉搓了幾把,感覺清醒了些,剛剛要上馬車,卻看到一直是遠遠在邊上游弋的官軍騎兵,朝著這邊聚集了過來。
兩名趕車的車伕開始還沒回過味,等反應過來,什麼也顧不得了,拔腿朝著來路就跑,在馬車上的牛想要招呼都喊不住。
不過這牛倒是有些覺悟,索性是坐在馬車上不動,這些聚攏過來的騎兵倒也頗為的有趣,一行人先去追擊那逃跑地兩名車伕,很快就是逼住,讓那兩名戰戰兢兢的車伕回到這邊來。牛看著靠近的官兵騎兵,也是有些顫抖,這可是他投入闖軍後,第一次面對面的和官兵打交道。
一名正當面過來地騎兵距離這馬車十步左右卻也是停住了馬匹,在馬上客氣的抱拳說道:
「這位先生可是那邊來的?」
對方的和藹態度,倒是讓牛鎮定了許多,而且對方言語含糊卻指向明確,更是讓他心中有把握了許多,這山東兵馬,果然是等著他們去談的,想抱拳,卻覺得不太合適,連忙跳下馬車來,依足了禮數行禮,客客氣氣的說道:
「正是那邊過來,還請各位帶路。」
本來這牛是準備用「軍爺」這個詞,後來硬生生的打住,心想好歹自己也是闖軍的使者,可不能自己失了身份。
過來地這位騎兵對牛不卑不亢地態度也是頗為欣賞,當下朗聲說道:
「既然如此,就請先生跟著我們走吧!」
話說完,撥轉馬頭,小跑著到了馬車的前面,慢慢聚攏過來地官軍騎兵都是自覺地來到這馬車的兩旁,列成兩隊,看著還真是有些迎接的莊重。
此時在黃河岸邊的李孟軍營之中,卻正在接待開封城過來的使者——開封府推官黃澎,這開封府的推官過來,目的倒也是簡單,催促山東兵馬前行,盡快到開封城下解圍。接待這推官的,卻不是山東總兵李孟。也不是巡撫顏繼祖,而是分守青州參將趙能,推官黃澎也算是個有擔當地官員。
闖王李自成圍攻開封城的時候。城中官員驚怖異常,還是他和巡按一起號召民壯守城,好歹是支撐到了陳永福率兵趕回來。
膠州營在趙皮寨的渡口大勝闖軍郝搖旗部,這消息也傳進了開封城內,開封城文武官員無不彈冠相慶,開封城之圍有救了。
而且郝搖旗失敗之後,闖營迅速地收縮了攻勢,只是安排兵馬在開封城的西門佯攻。本以為郝搖旗大敗之後,山東兵馬肯定會連夜的趕來,徹底的解圍,誰想到這山東過來的援軍居然是毫無動靜。
城內的官員頓時是著急起來,這黃澎自告奮勇,趁著闖軍集中力量攻擊開封城一點,其他處防守空虛,和幾名護衛的官兵一同偷跑出了營寨,連夜騎馬朝著這邊趕來。
說起來他們倒是和牛差不多的時候出來,只不過這幾個人都是輕騎。速度很快,倒是比牛他們早到了些時候。
在山東文官和武將地位平等,甚至是武將地位高些,但在這河南地界,文官們還是有些優越地意識。
推官黃澎和參將趙能的身份頗為差距,不過黃澎一來是覺得自己文官地位高,二來也的確是心急,一見面,甚至連必要的禮節都沒有,直接的大聲催促道:
「趙參將。開封城尚被賊軍大部圍攻,危在旦夕,而貴部卻踟躕不前,莫非要坐視開封城和周王殿下危急不成。還是盡快行軍,打破這闖賊的圍攻之勢。x
趙能是個好脾氣的人,但這推官黃澎這般做派,卻讓他皺起了眉頭,分守青州參將,青州知府見到他也是要恭恭敬敬的叫聲將軍,地方士紳見到參將趙能,甚至有跪地磕頭的。趙能倒也是以禮相待。客客氣氣。
青州參將,是李孟四大將裡面民間評價最好的一個。但這老好人地做派,可不是讓人蹬鼻子上臉的做派。
聽到這黃澎如此的不客氣,趙能心中也是火大,心想我膠州營從山東跑這麼遠的路程過來救援,你小小的推官見面之後連個感謝的詞語都不說,反倒是惡聲惡氣的催促,哪有這等道理。
當下就是回復道:
「我膠州營遠道來援,背河紮營本就是行險的處置,糧草輜重還都未上岸,怎麼敢輕易行軍,若是被賊軍抓住了空當,有個閃失,那開封城是救援還是不救。」
若是趙能當年在販賣私鹽的時候,這番話肯定是說不出來,可這些年的地位水漲船高,也是統領萬人地大將,這官腔打起來倒也是有模有樣。
這句話毫無客氣的頂回去,那推官黃澎被噎的夠嗆,這才是反應過來,對方並不是自己可以吆喝驅使的,但方纔那硬話已經說出來,再要說什麼都是有些不合適,一時間有些尷尬了起來。
他們所在地地方是河灘邊大營的左翼,是趙能自己的營帳,倒是趙能看著營內的氣氛尷尬,同來的那幾名開封城的軍兵都是有些窘迫的模樣,他倒是好心腸,開口招呼說道:
「各位連夜趕路,去喝點熱茶,用些飯食吧!」
那幾名軍兵本就是覺得黃澎說話未免有些莽撞,自己這些跟著出來的都覺得不合適,在軍帳內跟著丟臉,黃澎也是覺得表現不合適,當下開口說道:
「你們幾個也是累地緊,快謝謝趙將軍地好意,下去休息,等下叫你們!」
這幾人連忙的謝過,跟著趙能地親兵走出了營帳,一看這些人一走,黃澎連忙站起來又是一個大禮,開口說道:
「黃某方才催兵心切,言語上有些唐突了將軍,還望莫要見怪。」
這文官倒是明白事,趙能笑著點點頭說道:
「黃大人也是一心為公,本將也是理解,哪裡談得上見怪兩次,莫要提了,黃大人也是沒有吃過早飯吧,安排伙房給大人做些?」
趙能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雖然是帶著笑容,可渾身上下都是微微出汗。讓他打這個官腔實在是不太合適,這些話還都是袁文宏提前教給他地,城內來人催促兵馬前行。趙能就是這個出面推搪的人。
這些打著官腔的客套話都是預備好地說辭,黃澎發火的時候有一套,若是好言好語的相求,還有另外一套來對應。
「趙將軍,雖說貴軍大勝,但闖賊巨寇仍然屯兵於城下,開封城內依舊是危急,大軍若是不及早的前往救援。要是情況有變,那可就是大禍啊!」
對方說話客氣,趙能這邊卻也是及時的跟上,笑著說道:
「黃大人也不必如此的擔心,這幾天軍報文告的不少,平賊將軍左良玉正在沿著黃河順流而下,保定總督楊大人的北兵也是即將渡河,到時候裡應外合,三面合擊,必然是大破於賊兵於城下。我山東軍何必去搶這個風頭呢!」
黃澎聽到這話,心中著急,卻不敢像是方纔那般怒火填膺,無奈地站起來又是作揖鞠躬,想要繼續勸說。
趙能這邊卻有些不耐煩了,緩聲的開口說道:
「黃大人,可記得去年賊寇宋江圍攻開封城的那件事?」
聽到對方說起這個,推官黃澎自然是記得,不過去也是突然想起來,去年來解開封城困局的也是這山東總兵李孟率領的兵馬。一時間不由得有些窘迫,心想這山東兵馬明明是有功於開封城,可自己卻這般的作態,實在是慚愧。當下連連的點頭說道:
「自然記得,要不是貴軍千里馳援,開封城怕是沒有今日了……」
趙能冷冷的回答道:
「當日,開封城門緊閉,不敢讓我山東兵馬入城,反正也是進不得城,何必急這一日兩日,開封城撐得住。等其餘幾方的援兵一同來到。我山東兵馬在城下也有個做伴的,孤零零地過去。豈不是遭人恥笑。」
去年那次馳援,趙能雖然沒有參加,但事後聽人講述開封城門緊閉,防備膠州營,如同是防賊一般,心中也是頗有火氣,這話袁文宏可是沒教過他,但一說出來效果卻是極好,黃澎臉色漲紅,支吾了幾句,頹然的坐回了椅子。
這邊打著太極拳,牛那邊在太陽偏西的時候,就已經到達了河灘地這一邊,儘管牛不知兵,可看見膠州營這大營之後,還是能看出來這山東兵馬和闖軍的不同,營盤的嚴謹,士兵們的精神風貌,一舉一動,都是可以讓敏感的人看出很多東西。
進入營門,本來牛還想請求那些領著他來的官兵騎兵搬運箱籠,誰想到那兩輛大車根本不讓進入軍營,牛還特意的說明:這箱籠裡面都是金銀珍玩,特意送給你家大帥的禮物」,那領路地騎兵只是沉聲的回答:
「大帥只要見使者,沒說要見禮物……」
一路上這些兩邊護送他的官軍騎兵雖然是不苟言笑,但卻讓他心中更加平定,可一進這官軍的大營,牛又是心中忐忑起來,不住地重複著腹稿「將軍眼前就有大禍……其餘兵馬未至,而將軍立大功,必遭宵小嫉恨……左良玉、楊文岳都是心胸狹窄之輩……若顯得將軍兵馬精強.莫非要去關外與韃子死戰不成…….」等等等等。
他在這裡心中念叨,都已經是說出聲了還不自知,四名膠州營的親兵兩前兩後的,聽著中間這年輕人嘴中唸唸有詞,都覺得頗為可笑,不住的回頭看他,可牛還恍然不覺,依舊那模樣。
「先生,帥帳到了!」
護送他的親衛一聲吆喝,有些不安的牛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是摔倒在地上,穩住身形尷尬的笑笑,不過那幾個親衛也沒有理會,就看見這邊和方才經過的區域有很大地不同,空出一片地,戒備也是森嚴了許多。
站在門口地那名衛兵和帶路的幾人交換了下眼神,立刻揚聲道:
「大帥,人到了!」
這通傳倒是簡略,什麼人,為何而來都是沒有說,但這卻讓牛心中篤定了些,說明對方也是早預料到自己要來,那就是有地談。自己這次安然回到闖營,應該是問題不大了。
而這對方的姿態,想必闖營中的諸將肯定不知道。自己這孤身犯險,和自己父親地顧全大義,一定可以讓牛家在闖營之中站的更穩。
要是等下商談有一點點的功勞,也都是意外之喜,只會讓自己在闖營之中得到更高的評價。
只是牛現在依舊是忐忑,全家加入闖軍,也確實是看到了闖軍對官兵的優勢,這讓他們對自己的選擇更加的有信心。可今日看見這山東的兵馬,卻讓人心中禁不住發顫,原來官軍也有這樣地。
方才馬罡在營帳中和李孟商議了半天,各個營啟程前往開封城下的開拔次序都已經是定好,但也要在這趙皮寨的渡口這裡維持三千人左右的兵力,而且要足夠的精悍,這可是膠州營返回山東的後路。
而且指望開封城和河南支應自己這兩萬多兵馬需要並不現實,黃河作為膠州營的糧道也要保持住,這點黃平倒是做過保證,黃河上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力居然是黃河上跑私船的匪盜。其餘勢力都沒有什麼水師,這些匪徒自然也不放在膠州營的眼中。
馬罡提議膠州營應該是派出一支偏師,盡可能地把郝搖旗趕的盡量遠些,郝搖旗收攏了兵馬之後,居然還有一萬八千多人,目前距離膠州營河灘的大營四十多里,雖說不敢靠近,卻也不遠走。
不過馬罡的這個提議,李孟卻沒有同意,李孟的命令是。如果郝搖旗的兵馬有靠近的跡象,那就立刻把他徹底打垮,如果沒有動靜,就是在哪裡呆著。那不久之後,他們肯定會自己撤走,並不會有什麼危險。
對於李孟的命令,儘管馬罡有些不理解,可還是一絲不苟的執行了,李孟在膠州營之中,通過歷次的事件和戰鬥,已經是建立起了一種權威。說地通俗一點。就是「聽李孟的,不會有錯」。膠州營的武官文臣,普通士卒,人人都是這麼想,因為自從膠州營建立以來,這個道理每次都被證明。
馬罡告辭之後,袁文宏把記錄的幾件事情給李孟過目,字寫地有些歪歪扭扭,但這不是才子的能力不行,而是從左到右橫著書寫確實是不習慣,這也算是李孟的一點小小特權,還是這樣閱讀舒服一點。
袁文宏這邊記錄的東西並不是剛剛談論的那些,除卻那些必須親自稟報的機要之事,各個軍營和部門相應文書報告,都是由袁文宏這邊整理,然後做出目錄摘要,交給李孟,這樣可以效率更高些。
也有親兵一直是在頻繁的稟報,在趙能的軍營之中,開封府地推官黃澎和趙能地談話,基本上一句不落的都是傳了過來,李孟也是有些好笑,明明自己放心讓趙能去談,誰想到趙能卻一定要這樣。以示對李孟這邊沒有什麼秘密。
「大帥,人到了。」
外面一聲通傳,李孟嘴角掛上一絲笑意,看來這事情都是按照自己謀劃在進行,當即揚聲地說道:
「請進來!」
儘管外面的親兵不知道著客人到底是誰,但李孟用上了「請」字,這很是難得,外面的親衛的姿態也是客氣幾分,伸手做了個姿勢,開口道:
「大帥有令,先生請進!」
李孟一看見進來的這名闖軍的使者,禁不住一愣,驚歎的笑著說道:
「當真是英雄少年,這種年紀能有如此的膽氣,也真是難得了,快進來,快進來。」
李孟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年紀,不過為人處事卻老氣橫秋,看著對方的使者年輕,直接就這麼說了出來,要是不知道的,單單聽這個年紀,還以為是五十歲向上的老者,當然,這也和他兩世記憶的疊加有關。
外面雖然是天氣晴朗,可這軍帳之內卻還是用幾個燈籠照明,倒也頗為的明亮,李孟含笑打量著軍帳門口闖軍使者,看著年輕人身穿灰布的長衫,一幅讀書人的打扮,看著也頗為的英挺。
不過這年輕人看著卻有些激動和緊張,李孟心中暗笑,心想這使者還是有些年輕。還是有些畏懼。
端坐在那裡,李孟笑著說道:
「不用怕,這邊也不是龍潭虎穴。進來些就是……」
那闖營派來地使者說話也是有些結巴,上前幾步,先是躬身做了一個大揖,這禮行的幅度未免太大了些,看著倒和磕頭有些差不多,在上首的李孟卻皺起了眉頭,按說現在地闖營正是蒸蒸日上的勢頭。
郝搖旗那邊也是偏師而已,就算是大敗卻沒有傷到元氣。而且開封城下還囤積著幾萬兵馬,勝負遠未可知。
山東兵馬給對方壓力,卻沒有把對方壓垮,雙方保持著這種類似均衡的態勢,這樣才有談的必要,雙方才能討價還價。
要不然何必幾千騎兵追而不殺,把郝搖旗的大軍只是硬生生的逼退了幾十里而已,卻沒有徹底的摧毀。
可派來的這使者態度太低,事事依從地話,卻也不好。這樣提出來的條件,對方根本不會相信這邊的真情實意,約定之類的東西更是無從談起。
李孟坐在上首搖搖頭,卻又聽到這闖營的使者在下面說道:
「學生參見大帥,學生這邊有些要緊事情要稟報大帥,事關機密,還請大帥屏退左右。」
聽著對方的話語,李孟卻愈發覺得無趣,闖營怎麼選了這麼個人來當使者,完全是個書獃子的模樣。
邊上站著的袁文宏看看那闖營的使者。又看看有些不耐煩的李孟,躬身說道:
「那小人就下去了。」
李孟揮揮手,袁文宏和幾名親兵一起走出了帥帳,對於自己逼闖營來談地用意。李孟並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明說,不過想必下面的軍將和袁文宏這等文士也應該猜到了不少,畢竟這是很明顯的運作。
猜出來沒關係,這是李孟的決定,只要你是膠州營的一份子,你就應該無條件的支持,無條件的去執行。
私下議論和對這項決定有異議的官兵,基本上他們的名字都會通過各種途徑到達李孟這裡。而這些官兵將來的前程。必然會受到影響,他們可能會退役。去屯田田莊供職,或者是去做武裝鹽丁。
膠州營是大明地官軍,不過膠州營更是李孟的軍隊,膠州營上下效忠的對象有李孟一個人就足夠了。
不過,不管是親兵營,還是黃平的手下,在膠州營中並沒有碰見這樣地情況,對膠州營官兵來說,李孟讓他們去做什麼,那他們就毫無猶豫的去執行,並不需要去多想什麼,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現在他們和家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李孟給予,作為李孟的部下,他們有義務也有責任區這麼做,本就是自然而然的。
至於袁文宏這種人怎麼想,想必不會說出來,不過他還在恭恭敬敬的給李孟辦差,這就足夠了,將來如何,不光要看下面人的表現,下面地人也在盯著李孟地表現。這些外體系加入膠州營的人自然會知道如何地取捨。
軍帳之中的人都走出去,李孟也一直在觀察著那名闖營的使者,發現這使者一直是頗為激動的狀態,李孟有些頭疼,心想李自成也是一代的人傑,怎麼搞這麼活寶過來做使者,難道不明白這會面的重要性嗎?
等到軍帳中只剩下李孟和那使者兩個人,李孟還沒有開口。
「撲通」一聲,那使者已經是跪在了地上,連連的磕頭,李孟禁不住有些惱怒,心想莫非接下來的話就是「小人被逼,不得已才加入了流賊一方,今日得見將軍,還望將軍收留,離開反逆之處……」
誰想到下面的人卻帶著哭腔激動的說道:
「當日還以為恩公是神佛降臨,今生今世沒有回報恩公的機會,誰想到天可憐見,今日見卻見到了恩公,恩公在上,請受小人叩謝。」
事情的發展委實是太出乎李孟的意料,他驚訝的站起來,盯著跪在地上的使者,可看那模樣,怎麼也沒有什麼熟悉的跡象。
這種半大孩子一年一個變化,當年在盧氏縣城出錢救人對牛金星一家是天大的恩情,對李孟來說不過是半路上遇見的一件小事,牛自然把李孟的相貌牢牢的記在心中,李孟則早就忘到腦後去了。
也難怪牛激動萬分,方才走進帥帳的時候,看見坐在上首的李孟,他還擔心認錯了人,不過越看越是相似,等到李孟出聲說話,就更是確定無疑。
牛金星一家這三四年,可以說是處處不順,有人出手援救自然是銘記在心中,當日李孟和牛萍水相逢,卻敢於給那筆銀子去贖出牛金星,端的是豪爽異常,過後沒有任何市恩之舉,不聲不響的離開了盧氏縣城,這更顯出來李孟的仁心。
對這個大恩人,牛金星在出獄之後,還多方派人打聽過,都是毫無結果,李孟這夥人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牛的母親還真以為救牛金星的這人是天上神佛顯化,在家中設下長生牌位,日日的供奉香火,虔誠至極。
即便是來到了闖營之中,這牛夫人依舊是在那裡我供奉著,如此而來,牛對這恩人更是存著一股感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