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大陣之中看著火器,和親身經歷這火器的齊射,那感覺是完全不同,對膠州營的火銃兵來說,面對這樣的衝鋒,就是在敵人進入射程之後,射擊,然後轉身跑到長矛陣的後面去。
長矛方隊之間有足夠大的空隙,就是讓火銃手在方隊周圍的空地處機動,長矛方隊就是「移動的要塞」,而肉搏能力弱的火銃兵則是依靠這個「要塞」保護自己,在合適的時機輸出殺傷。
闖營前列的士兵衝鋒,喊殺聲震天動地,但轉瞬間就被火銃的射擊大響淹沒,這次的射擊比起方才針對騎兵衝鋒的規模還要大,淒厲的慘叫聲甚至都非常稀落,因為大部分的聲音都被火銃聲音覆蓋。
射擊完畢的火銃兵也不回頭,直接朝著陣後跑去,六個營的千總在火銃發射的時候停在原地不動,前面三排的長矛兵隨時準備平端長矛。
火銃兵跑回長矛方陣的後面,硝煙還沒有散去,但在千總的命令下,鼓手還是敲響了鼓點,長矛方隊又開始緩慢的向前移動。
喊殺聲好像突然間完全消失了一樣,只有六個方隊的鼓聲在響,硝煙很快被風吹散,只剩下那邊一地的屍體。
郝搖旗的闖營這次的衝鋒也是頗有節制,每隊的前鋒衝上來之後,大隊的腳步卻沒有跟上,顯然那名傳令的部將,已經是盡可能的約束了部隊。
雙方距離一百五十步左右,中間是血肉模糊的屍體和傷者,鼓聲的節奏有些放緩,長矛兵的腳步也跟著變慢,經過這有障礙的區域,士兵們也要小心地面上的障礙,被絆倒或者是地上的傷者攻擊到,整個方隊可就混亂。
闖營地方向傳來了「當當」敲鑼聲音。又有騎馬的騎兵在幾隊之間來回的奔走吆喝,闖營的部隊開始緩緩的後撤。
衝鋒失利,但他們還有機會,通過面前這片區域,如果官兵的隊列一亂,後面的火銃手正在裝彈,一時半會上不來,這也是反擊的機會。
但膠州營地長矛方陣移動的很慢。寧可有短暫的停頓,也要保證各營的齊頭並進,也要保證基本上的隊列齊整。
原來看著基本上平齊的長矛,有些長矛開始冒出來,然後又落下去,看這些長矛的起伏,好像是人在起伏不平的地形上行進,可這些長矛兵,莫非還要自己找麻煩,朝著屍體上踩踏不成。
等膠州營經過這片區域之後。地上已經沒有活人,那些受傷到底的人也已經是死去了,長矛的尾端一樣可以傷人。
郝搖旗手下地各隊頭目,一邊領著隊伍緩緩後退,一邊死盯著面前一步步壓過來的長矛方隊,經過那片有障礙的區域,膠州營的長矛方隊依舊是陣型嚴整,絲毫找不到可以突入的破綻。
在出陣的這些流民大隊之中。這等背身的緩慢後退,有些人的腳步已經是出現踉蹌,陣型漸漸地不那麼凝結。
可膠州營的方隊也只有在陣型嚴整的時候才能保持戰力,儘管對方在潰亂,卻也不能放手讓士兵去追擊。
雙方中間的距離是一百幾十步,始終是保持著,膠州營不斷的前壓,郝搖旗的闖軍不斷的後退,看著這局面就這麼僵持住了。不過在陣列後面的火銃手已經是裝填好了彈藥,跑到長矛方隊的前列支架射擊。
能在後面壓陣的都是闖營地骨幹精銳。也只有這些人才能沉著地面對逐漸壓過來的官兵。但看見這些火器即將射擊之後,見過方纔這些火銃的威力之後,看見對方馬上要射擊,無論如何也不能保持鎮定的狀態。
正在這個時候,一直是游弋在各隊之間的闖營騎兵,從隊與隊之間衝了出來,以極為散漫的陣型。揮舞著兵器殺上。
看見這樣衝來的騎兵。各營地火器統領都是大聲地吆喝,讓火銃兵回到長矛方陣的防護範圍之中。
輕騎衝上需要時間。他們地陣列太過稀疏,有些貪功的火銃兵還是在回到長矛陣護衛之前,打響了火銃,但命中率並不理想。
反倒是有幾個跑回陣列慢的士兵被追上的輕騎砍倒,長矛方隊的頭幾排士兵已經是把手中的長矛平舉或者是斜上。
但這些闖營的輕騎卻也知道不能繼續朝著裡面衝了,把火銃兵逼退之後,兜了個***又是回到本陣。
李孟放下千里鏡,長出了口氣,轉身對身邊的馬隊統領湯二命令道:
「馬隊列橫隊壓過去,不要衝,緩緩的壓過去就是。」
湯二從這戰鬥開始被確定的前鋒,結果卻被一直押著不動,這次總算是找到了出陣的機會,興奮的抱拳領命,騎馬朝著馬隊的結陣地奔馳而去。
李孟把千里鏡插入掛在馬鞍處的褡褳裡,冷笑著說道:
「倒是能撐,我倒要看看你大隊還能多少時間不亂。」
馬罡和趙能部派出的六個營,在大陣的左右兩翼,中間的本陣處還是空檔,可看到了膠州營方纔的火器離開,郝搖旗萬萬不會把自己的部隊派上來死沖。
人喊馬嘶,湯二的馬隊開始在大陣之間集合,三隊,每隊百騎一排,一共三排,共九百騎,騎兵的陣線鋪開,不過卻看著並不是太長,因為膠州營的騎兵陣列彼此間靠近的好像是長矛方隊一樣緊密。
湯二縱馬到隊伍的最前列,舉起馬刀,在半空中從左到右的緩緩轉了幾圈,開始催動了馬匹,馬匹慢跑起來。
後面的九百騎同時催動,緩緩的向前移動。
膠州營馬隊發動的區域正是軍陣的中央,也就是那塊空檔所在的位置,正對著的就是郝搖旗的本陣。
看到對方地馬隊發動,一向是鎮定自若的郝搖旗終於是變了顏色,千萬人如同一人,這兵已經是練到了極佳的狀態。
雙方幾次短暫的接戰。闖營沒有賺到一點的便宜,折損了千餘人馬雖然不會傷筋動骨,但這樣的一直退,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自己這些兵馬雖然是流寇之中的精銳,但畢竟是流寇之中,行軍前進的時候尚且亂哄哄地,這麼嚴整有序的後退,實在是太難為這些人了。
郝搖旗有苦自己知。這麼退,保持不亂的兵馬他能想到的只是當年戚繼光連的哪些兵,那些兵可都是在傳說之中。
現在對方的馬隊又是壓了上來,郝搖旗知道事情不好了,平日裡覺得自己這些陝甘精騎,已經算是了不得兵馬,可看著對面壓過來的騎兵,這才是知道差距。
面前壓過來的那裡是騎兵,分明是一堵牆,馬匹緊挨著馬匹。緩緩的朝前推進,馬蹄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差不多同一個節奏,有如悶雷響起。膠州營地騎兵訓練完全是按照當日老軍戶**傳承來做,在前進中的騎兵,每個人都是盡可能和身邊的戰友靠近,保持著隊列的完整。
最前排的騎兵們盯著領跑的統領湯二,準備隨時按照湯二的指揮動作做出反應,不過湯二也一直控制著馬隊的速度。並不加快,只是緩慢地朝前。
騎兵來的不快,膠州營的六營方隊,還是那麼慢慢的壓過去,火銃兵走在隊列的空隙中,隨時準備抓住機會射擊。
可闖營的輕騎也是在各隊中游弋,看著這邊火銃手稍有動靜,輕騎就是準備衝上來阻截,不過輕騎靠的太近,也是危險之極。幾名騎兵追擊後撤的火銃手追的太近。衝進長矛方陣的內側,結果直接被長矛兵戳了下來。
眼下這局面就像是兩個人過招,都在那裡比劃,一個人略佔上風,另一個人邊打邊退,可雙方保持著距離,佔上風地卻無法取得決定性地結果。時間卻是越來越長。
這種大軍的遭遇戰。真正開始白刃相擊的的時間,並不會持續一整天。因為士兵需要休息,馬匹需要調整,甚至兵器也有極限,戰鬥如果持續的僵持,那雙方還要紮營,然後繼續作戰。
但這個結果,正是李自成所需要的,開封城池本身對李自成意義不大,對他來說,真正需要的是城內地軍械糧草還有金銀,取得了這些之後,闖營地兵馬就會得到實際的擴充。
現在開封城裡面九千多兵馬,已經是支撐地狼狽異常,闖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等到拿下開封城,山東兵馬在岸上沒有個穩固的立足點,到時候大軍殺來,吃掉這一支援軍。
不過,拖延時間是最壞的一種選擇,闖營上下並沒有考慮到郝搖旗面對差不多數量的官兵會失敗,特別是在天下間根本沒有什麼名聲的山東兵馬,更是很有把握。
郝搖旗現在就是在拖延時間,可郝搖旗知道自己不可能拖延的太久,特別是對方的馬隊壓過來之後。
雙方靠近混戰的是步卒,但闖營本就是有些混亂的兵隊,看著對方在中間壓迫上來的騎兵,變得更加的混亂。
原本游弋在陣中的輕騎,也不敢那麼散漫,在各級頭目的吆喝下慢慢的聚在一起,對方的騎兵上來,唯一能應對的就是騎兵。
可輕騎一去,膠州營長矛方陣周圍的火銃兵就沒有了顧忌,又開始整隊衝到前面準備射擊。
這下子闖營的部隊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在後面壓陣的那些加快腳步,而跑在前面的那些更是收不住腿,拚命的跑。
剛剛還能僵持的闖營步隊,漸漸的散掉了。看著正當面壓過來的官兵騎兵,郝搖旗用力的閉了下眼睛,晃晃腦袋,倒不是看不清,而是這種處處被對方壓迫的感覺,實在是太過鬱悶,對面的這支官軍很強,闖營的兵馬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郝搖旗認識到了這一點。
兩翼的步卒已經開始崩潰了,郝搖旗衝著親兵們大喝道:
「收攏馬隊,到大隊的後面聚攏。快去,快去。」
傳令的親兵們看著逐漸潰散地局面,有人嘶聲的喊道:
「將軍,那些步隊的弟兄們,咱不管了嗎?」
郝搖旗深吸了口氣,控制著自己不要抽出刀劈了這個不懂事的親衛,冷聲的說道:
「散了能怎麼樣,咱們在後面等著。快去!!「
官兵的馬隊逐漸的靠近,但湯二始終是壓著馬速,也不衝鋒,就這麼轟隆隆的壓過來,郝搖旗死死地盯了幾眼,這樣的馬隊,自己手下的兵馬擋不住,他再也不看,撥轉馬頭,呼哨一聲。
郝搖旗和他的親兵一退。早就是得到了命令的闖營騎兵立刻是緊緊跟上,郝搖旗身邊的親兵衛士掌著旗號,看著將旗回轉,馬隊都是朝著來路跑去,本就是因為步步的壓迫而有潰散跡象的步隊更是支撐不住。
一直是迴響在戰場上的鼓聲驟然停止,長矛方隊和周圍的火銃手立刻是不再移動,停在原地。
長矛兵不能散開追擊,火銃兵裝填彈藥不能過快。也不適合,如果追擊很容易被對方打反擊吃虧。
但眼下這個局面,膠州營算是大局已定了,李孟只是看著對方地旗號不住的遠去,對面的煙塵變得大起來,潰退的人馬混亂無比,煙塵比正常行軍的時候要大很多,靠著九百騎騎兵現在是不夠了。
李孟轉身衝著王海笑著說了句:
「小海,帶著所有騎馬的上去衝他們,記住。跑的不要快。我不要你殺多少人,但要把這賊兵徹底的趕散,明白嗎?」
在馬下地王海重重點頭,示意明白,眼下本陣這邊,除卻李孟還在馬上,是為了高處觀察敵陣。親兵和剩下的馬隊騎兵都是下馬。讓馬匹得到休息,李孟方纔已經是把馬罡、趙能控制的騎兵也都集中到了這裡來。
這四千多騎兵在李孟的一聲令下之後。全部上馬,開始在陣前列隊,五百騎一隊,次第而出。
湯二領著的九百騎到了郝搖旗的陣前,湯二騎馬在陣前兜了個***,繞到了隊伍的中間,因為郝搖旗本隊和闖營騎兵的奪路而逃,前後的步卒隊伍也都是跟著潰散,朝著後面狼狽的逃跑。
九百騎慢慢地展開,盡可能地拉寬,好像是一塊推板,推著前面的潰兵朝著來向潰逃,湯二和馬隊的軍官拚命的約束隊伍。
看著前面逃跑的潰兵,總有騎兵忍耐不住想要上前追殺,湯二就是要約束住,讓他們去趕而不是去殺。
流寇的武裝,被官兵擊潰那是兵家常事,官軍作戰的時候,被擊潰了可能是一潰千里,可這些流寇潰散,卻不是那種徹底地失敗,如果官軍露出破綻,很可能就被這些流寇打個反擊,反敗為勝。
郝搖旗雖然是率隊後撤,但卻不是打馬狂奔,卻盡可能地聚攏住騎兵,壓住速度,這郝搖旗是積年的老將,計謀眾多,自然不願意錯過每一個機會。
但他抓不到這個機會了,如果說剛才雙方兩個人在互相比劃,沒有什麼實質地打擊,那麼騎兵的加入,就等於一個人掄起大錘狠狠的砸在對方的身上,徹底的砸垮,砸的粉碎。
如果說湯二率領的九百騎還不是足夠有效,那隨後跟上的四千餘騎,就把郝搖旗整個的隊伍徹底的打散了。
看見後面出現的大批馬隊,郝搖旗心中所有的想法都是徹底的死心,連忙是加快速度,朝著來向狂奔而去。
馬隊的速度加快,本來還跑的不算亡命的流寇亂兵們也開始心慌,已經是潰散的隊伍更是混亂,即便是有些想法的人,回頭一看看那大股的騎兵,也都是心驚膽戰,悶頭飛跑。
就在小半個時辰之前,雙方還在河灘這塊區域有模有樣的互相出招,攻擊防禦,可現在,只見到滿山遍野的流民朝著開封城的方向狂奔而去,而後面則是幾千名不急不躁的膠州營騎兵。
李孟拿手抹了一把臉,陣前人馬奔騰,硝煙瀰漫,臉上全是塵土。但戰陣指揮,一點也是鬆懈不得,現在總算是大局已經確定。
「追出三十里之後,讓他們回營,步卒先行整隊,回營休息!!」
跟身邊的傳令兵說完之後,李孟翻身下馬,儘管穿著全身的鋼甲。可他還是在原地晃了晃身體,領軍出戰對他這樣的指揮官來說,可沒有什麼酣暢淋漓地衝鋒破陣,大肆的砍殺,卻需要鎮定和冷靜。
方纔他坐在馬上將近兩個多時辰,幾乎沒有太大的動彈,身上確實不舒服,長矛方陣的鼓聲節奏稍有變化,然後停歇。
六個方隊還不能這麼撤下來,但可以稍微的輪換放鬆。火銃手在長矛方陣之前列隊,長矛兵則後排轉換前排,進行輪換。
李孟則回到了營寨之中,倒不是急忙去休息,而是在營寨中還有更高的望點,爬上營門附近的望樓,卻發現上面有個人正在上面,李孟稍微一愣。那人已經是倒頭便拜,戰戰兢兢的說道:
「大帥虎威,旗開得勝……」
定睛一看,卻是山東巡撫顏繼祖,想必方才地戰爭場面他都是看到了不少,李孟皺著眉頭說道:
「顏大人,不管私下如何,文官總歸是在武官之上,這次的山東兵馬名義上您也是統領,何必做這樣的姿態。莫非李某或者屬下有什麼難為大人的地方不成。」
這話說的倒也是實在。李孟跋扈歸跋扈,卻沒有欺壓或者逼迫顏繼祖,雙方面子上還都過得去。
不過看顏繼祖的模樣,卻是面無血色,可額頭上有汗漬在閃光,無比慌張的模樣,李孟很是不解。也是懶得理會。走到望樓的邊緣,舉起了千里鏡向騎兵追擊的方向觀察。
遠處煙塵大起。郝搖旗所帶著的馬隊早就已經跑遠,剩下地都是闖營步卒,膠州營的馬隊跑的頗有章法,真是可以稱得上不急不躁,幾千騎兵押著馬速,跟在敵軍的後面,不緊不慢。
這狀態與其說是殺敵,倒不如說是趕羊,給予亂軍逃兵的壓力並不大,但只要潰逃的流寇之中有聚集成隊的跡象,馬上就會有馬隊前突,堅決的把這隊打散,騎兵本身地衝擊已經是足夠達到這目的。
千里鏡的望遠效果比起現代的望遠鏡差得太遠,李孟上望樓之後也只是看個大概,加上煙塵漫天,也看不見什麼。
李孟嘴角含笑,自言自語道:
「這些兔崽子,千萬別忘了叮囑。」
回頭要下望樓,卻發現山東巡撫顏繼祖還是跪在那裡,李孟有些火大,禁不住冷聲說道:
「顏大人,軍前就不必這些虛禮了,這麼做,李某在大軍將士面前如何自處,若是友軍和地方上看到了……」
顏繼祖抬起頭,苦笑了一聲,開口說道:
「李大人,顏某的雙腿酸軟,實在是站不起來,若有失禮莽撞,還望莫怪。」
聽到對方這麼回答,李孟啞然失笑,衝著下面吼了幾嗓子,讓名親兵上來,他蹲下給顏繼祖挪挪位置,顏繼祖自嘲的笑道:
「昔日在京師,自覺得讀萬卷書,天下間有何怕,有何處去不得,今日一見這大軍交戰,只覺得心驚膽戰,雙腿發軟,站立不住,真是慚愧,慚愧啊!」
顏繼祖吏部都給事中下到地方上做巡撫,一直是在文官的序列中,來到山東之後,李孟這邊壓根不給他領兵作戰的機會,連見到這樣殺伐場面的機會都是沒有,今日在望樓上居高臨下,倒是看得格外真切。
那些血腥和死亡,實際上在他這個距離上是看不到的,但是戰場上千軍萬馬,殺聲震天,一個人在這種軍隊面前,毫無用處,會感覺到被震撼,會感覺到極為地渺小,會產生小動物面對猛獸地感覺。
當然,顏繼祖被震撼的地方是膠州營在戰場上的表現,膠州營在戰場上體現出來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是大明官軍絕對沒有的。
不管怎麼說,望樓上的這番笑談,顏繼祖卻巧妙向李孟表達了一種低姿態……
膠州營的騎兵一直追出三十里,這才是收兵回營,郝搖旗所率領的兵馬。除卻馬隊還能抓得住之外,其餘地步隊都是潰散。
正在圍攻開封地李自成大部,原以為形勢大好,卻突然發現東側有了一個巨大的漏洞,兩萬餘山東兵馬正在虎視眈眈。
等到馬隊回營地時候,蘭陽縣的勞軍使者也是趕到了軍營,這蘭陽縣本就是開封府在黃河上的門戶,李自成圍攻開封城。這蘭陽縣從官吏到平民,各個都是戰戰兢兢,盼著官兵來解圍,可又害怕官兵來。
河南的官軍名聲可都不怎麼好,郝搖旗驅動大軍趕來阻截李孟部,大搖大擺的經過蘭陽縣城,裡面的官民都是絕望異常,還有那無賴地痞趁機鼓噪,城內更是混亂異常。
沒人認為官軍會有什麼好下場,兩軍列陣合戰。攤子未免大了些,蘭陽縣城牆上也能看見不少戰況。
縣令甚至打著要是郝搖旗大勝官軍,自己是開門投降,還是守城死節地問題,不過據說現在已經有舉人和世家子投進反賊之中,自己是不是沒必要太堅持。
誰想到雙方拉開來一打,城頭上的人反應比起來在望樓上觀戰的顏繼祖更為不堪,那山東巡撫好歹還是個見過世面的大人物。有些鎮定之氣,這蘭陽縣上的人目瞪口呆已經算是鎮靜的角色,更多的人都是聽著外面的殺聲,戰戰兢兢的趴在垛口後面,連看都不敢看,只顧得在那裡求神祈禱。
等官軍大勝的時候,這些人才算是回過味來,城中已經開始哄搶地地痞無賴瞬時間沒了聲息,懦弱如羊的大戶和商舖們膽氣陡然壯大,把被搶走的東西直接搶回來不說。還打死了幾個鬧的厲害的。
知縣和士紳們一合計。快些出城勞軍吧,看城外著官軍如狼似虎的模樣,要是不開城,這些官軍打進來也說不準。
大戶和殷實的人家湊了些豬羊,又從城內的青樓裡面徵調了些粉頭,還把幾個躲在城內地老漁夫揪出來,要給外面打些黃河的河鮮。
知縣是不願意過去的。看城外河灘邊聯營的規模。自己湊起來的這些酒肉女人,根本是杯水車薪。要是軍營中分配不均勻鬧將起來,肯定自己沒有好處,但有什麼法子,身為知縣,好處平日裡拿著,出頭的時候也要出頭啊。
知縣領著縣城的勞軍隊伍來到了這支軍隊裡面,守門的士兵臉色冷峻,但卻不粗暴蠻橫,只是過來驗看了告身文書,也就放進去了。
不過這些守門的軍兵卻不讓那些青樓的粉頭進門,還惡聲惡氣地人讓她們離營五里,一幫人不敢說什麼,只好照辦。
這蘭陽知縣在河南當官也有兩年,也進過幾次軍營,那軍營裡面好比是依附在城外地貧民營地一般,士兵衣衫襤褸,吃喝缺乏,窮困異常,難得見到的富裕場面,那就是這些人在外面搶劫燒殺完畢、
總的來說,軍營之中又種種不堪入目的醜態,知縣是個科舉出身的斯文人,實在是不願意看到。山東素來是個窮地方,這幾年雖說是無聲無息,可邸報塘報的文書上,山東都是拚命的報災情,他們兵馬想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附帶說一句,李孟去年馳援開封地時候,大軍沒有經過蘭陽縣,而是在陶家店那邊來地。
這次勞軍是不得不來,可一進軍營之中,這知縣倒是嚇了一跳,這軍營還真是和他往日看到的完全不同,這整備地程度可要比縣城強太多了,以木柵土牆為外圍,在軍營內棋盤格的道路。
在道路間隔出來的空地中,或者是帳篷,或者是倉庫,他們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是昏黃,軍營中飄散著食物的香氣。
除卻在外圍放哨防衛的士兵外,大部分的人都是按照自己紮營的地區聚集在一起,吃飯閒聊,間或能看到幾個帶著鐵盔的士兵在營內巡視。
蘭陽知縣用力的揉揉眼睛,心想這是我大明的軍營嗎,為了防止軍隊半夜炸營,這天色昏黃的時候,若是沒有戰鬥,換做其他的軍將。肯定不許士兵們聚堆在一起,而士兵們也絕對沒有這種閒適的心態。
「他娘咧,這些軍兵吃地是糧食烙餅,嘖嘖,還聞到肉味了…」
在知縣身後的一名衙役低聲的驚歎,知縣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卻也是驚訝非常,士兵們吃的還真是不錯。這還是大明的軍隊嗎,糧食做的餅子和肉湯,自己衙門裡面的幾個差役都未必天天吃的上。
越糊塗,越害怕,白天這支軍隊地厲害他們也是見過,以為是多麼窮凶極惡的兵馬,誰想到居然看著都是些年輕的小伙子,本分人家的青壯,那多嘴的衙役又在後面低聲的驚呼說道:
「這人馬哪來的,老子也要搬去山東。老苟你看這兵士,分明是太平年景的精神頭。」
「莫非這些兵馬就是去年把宋江那伙打垮的山東兵,還真是了不得哩。」
這位知縣連說都懶得說了,他也是有些震驚,突然想起當年自己看過的一篇文章「赤身枕劍,坦然高臥,猛虎不敢近也」,眼前地這軍營這軍隊不正是這個狀態嗎?知縣又走了幾步。有了方纔那些想法,更是感覺到在營內的安閒中,體現出來的那股肅殺之意。
地方官勞軍,知縣這種級別的,一名千總出來應該感謝幾句,也就算是了結了,不過方纔那些哨兵通傳的時候帶回的消息,卻是大帥要見他們,被叫做的大帥的,應該就是左都督、山東總兵、援剿兩淮軍務李大帥了。這位要見。那應該是召見,也不知道是什麼要緊事,蘭陽知縣也有些提心吊膽。
可千萬別是大軍要進城駐紮,蘭陽知縣一邊小心翼翼地祈禱著,一邊朝著帥帳走過去,還能聽見幾位經過的軍官的議論:
「今天這仗這是沒意思,就是騎著馬追。刀子都沒揮幾下。我還指望積功升個小隊呢!」
「少叨叨兩句吧,上面有令。咱們老老實實聽著就是!」
看著盤查盤問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知縣這一行人知道快要到帥帳了,不知道為何,從進軍營門到現在,沒什麼凶神惡煞,也沒什麼不堪入目的景象,但這蘭陽縣一行人卻變得愈發緊張了。
所送的豬羊魚鮮都是被這營中的軍需官接受,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讓他們幾個拿著幾罈酒向前。
帥帳的外觀和其他處的營帳自然有所不同,而且在這裡看到了不那麼休閒的士兵們,全副武裝地甲士或宿衛,或者各處巡視。
這山東兵馬地確是不同尋常,這些近衛士兵看起來比河南總兵陳永福的親兵還要精銳啊,可這一路上驚歎了一路,蘭陽縣這些人反倒是有些見怪不怪了。
只是這帥帳周圍自有一股肅穆的氣氛,那幾名多嘴的衙役也是沉默了下來,突然間聽到帥帳之中有人大笑著說道:
「李將軍,本官心中實在是暢快啊,莫要怪我有辱斯文,可這消息若不痛飲幾杯,怎能抒我胸臆!!」
「軍中無酒,不過正好,方才兒郎們通傳,說是蘭陽縣勞軍倒是拿來幾罈酒,去看看,怎麼還沒送過來了。」
兩個聲音顯得頗為愉快,話音未落,看見帥帳的簾子掀起,兩名親兵急忙的跑出來,看見蘭陽縣一行,都是眼神一亮,開口笑著說道:
「倒真是巧,蘭陽縣,快些進來吧,我家大帥等著呢!!」
這話說的客氣,蘭陽知縣整個人卻顫了下,對方何等身份地位,居然用個「請」字,還在「等」,連忙和身後一名衙役班頭,捧著酒罈,小跑著朝帥帳過去,那兩名親兵給他們把簾子掀起,更是讓他們誠惶誠恐。
蘭陽知縣一進帥帳,有人上來把酒罈子接過,看著坐在上首地兩人,一人是總兵地袍服,可看著也就三十出頭模樣,年紀卻未免太小,另一人五十多歲年紀,身上穿著的官服是巡撫地服色。
應該是沒錯了,蘭陽知縣連忙跪下給山東巡撫和山東總兵見禮,那年輕人還真是山東總兵,仔細一想,若是白日山東兵馬這麼能打,這年紀做到總鎮一方的大將,好像是也不算是稀奇。
「蘭陽縣令孫志陽,本帥的兵馬來蘭陽,難得你們有心勞
這總兵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孫縣令不敢多想,還是跪在那裡恭恭敬敬的開口說道:
「大人兵馬解救河南民眾與水火之中,下官這點財貨又算得了什麼。」
「唔……今日叫你進來,卻有件事情要叮囑,這三日內你蘭陽城的城門不要打開,免得賊寇混入城中生亂。」
孫志陽有些糊塗,心想自己我這邊害怕你們進城,你讓我們關城門那更是求之不得,當下口稱遵命,上首那總兵托著下巴想了想,又是開口說道:
「城門倒也是無所謂,不過還是關著吧,總歸少點麻煩,蘭陽縣,天色要黑了,快些回城吧!」
莫名其妙的就是下逐客令,孫志陽一行人當然是沒有二話,可除了膠州營軍營之後,又是遇到目瞪口呆的事情,膠州營的軍需官居然給了他們銀子,算起來居然還要比市價略高。
不凶神惡煞,客客氣氣,居然勞軍的東西還給足額的銀子,這還是大明的軍隊嗎,這還有規矩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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