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對這話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是沉默以對,他其實想說,眼下這光景如果放在五年後十年後,怕是想要有這樣的境地都不能,那時候更慘,大明先是在內耗中無限的虛弱下去,然後窺伺在一旁的東虜韃子徹底的摧毀了這最後一個漢人的王朝,將華夏拖入了最黑暗和愚昧的三百年。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變這一切,李孟自然有這個想法,可也知道目前自己的力量實在是太小,真到了那一天,能生存下去嗎?
以往到處東竄西跳的女孩,現在都是整天跟在李孟身邊,李孟不管幹什麼她都是想要問個究竟,學來玩玩,看這李孟的表情沉重,到了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出聲寬慰道:
「你也不要擔心了,聽我父……父親說,當今聖上可是明君,咱們大明難得出來這麼個自己願意做事的皇帝呢,不用那些太監和文人拿主意,這天下總歸是要好起來的。」
你父親真會說啊,對於來自現代的李孟來講,崇禎皇帝雖說沒有什麼瞭解,可他要對明朝滅亡負很大的責任,甚至是絕對的責任,這確實是絕大多數論調的共識,這樣的人如何能被稱為明君。
這周竹君的家教也確實是有些問題,一個女孩子不知道規矩,卻知道朝廷大臣,大明律和火器,真是怪異。
安靜和無聊的船上時光感覺雖慢,可很快就是到豫西的盧氏縣城,看到渡口那冷冷清清的幾個人,李孟和鹽丁們都是感覺到一種親切感,即便是看到了船頭上掛著的那面小旗,,盧氏這邊渡口的人也都是滿臉的戒備,等到孟恩和船老大把所有的文書憑證遞過去查看,又是給了兩口袋麥子,這才是稍微熱情了些。
午飯時候到的盧氏縣城。本想和洛陽開封一樣住在渡口那邊的客棧中,不過這縣城如何比得上那些大城,渡口邊也就是幾間草屋,要是安頓下來。也只有去城內地客棧才行。至於船老大和船工,住在船上就是。
李孟在船上安排下來幾十人押著,其餘的人把車馬從船上趕下來,盡快進城,按照渡口的人講,盧氏縣城的城門午飯時分一過就要關城門,要是今天進不去,就只能是住在城外。或者是船上,或者是露宿野地了。
盧氏城牆倒是又高又厚,和那比較小地縣城比起來,顯得有些過了,這也好理解,兵荒馬亂地,這城池可是唯一能有些太平安全的地方,無論官民自然要用心的整飭修繕。這可是安身立命的依靠。
當時被認為是做無用功的空白路引這次又是發揮了作用,事實上,盧氏縣城的守城軍兵,看到這百多人有車有馬的隊伍就已經是慌張的關上了城門,並且敲響了梆子銅鑼召集城內地民壯。
李孟這邊在城下大聲的解釋了半天。還用吊籃把路引送到城上,給他們看了那些貨物之後城上的人依舊是戒備著不開門,最後還是鹽丁們普遍不錯的營養水平還有說話的口音,能過上這種日子的人應該不會作賊,這怕是大家的共識。加上其餘的證據都頗為地有力。終於讓對方打開了城門。
盧氏是縣城,比膠州還要小上一圈。就算所謂最繁華的三條街道也是簡單異常,李孟這一百多號人住宿還真是成了大問題,所謂盧氏縣城最大的客棧壓根不夠用的,到最後還是客棧老闆出面把多出來的人安排在附近地民居,一樣給房錢,這才算是都有住的地方。
事實上,這麼大的商隊來小小的縣城,整個盧氏都有些轟動,衙役和守城的軍兵都是派人過來查探,李孟無奈,只得是讓孟恩去縣衙報備,說自己一行人是山東來地商人,因為陝西那邊地毛氈已經是斷貨多時。
聽得此時陝豫間太平了些,特地過來看看能不能販運回去,路引上可是有膠州知州衙門的大印和文書,千真萬確地憑證,而且孟恩這邊也送上去銀子,這才算是漸漸的平息下來,能夠安生的呆幾天。
在河上逆流而行,速度並不算快,到了盧氏縣城的時候,已經是快要九月,這年頭連盛夏酷暑都是可以用涼爽來形容,這時節已經是有些寒意,那周竹君雖說也在洛陽城置辦了幾件秋衣,可在船上閒不下來的女孩,不知道那天不小心,著涼了。
好在是已經來到縣城,李孟直接找了幾個婆子伺候著,又是叫來了郎中開藥,不過像是從前那般李孟去那裡她跟著去肯定不能,倒是難得的清靜了些。
盧氏縣城的街道簡陋窮酸,是在沒有什麼溜躂的意思,不過要想買賣青鹽,總不可能在街面上去大喊:「我要收青鹽。」那樣鹽是買不到的,怕還是要讓盧氏的縣衙直接拘押,說是有心勾結賊匪。
但還是要在街面上走走看看,洛陽的福王鹽店那邊給了面行路的旗子之後,沒有給別的什麼有用的信息。
李孟在出門前去周竹君養病的宅院那邊,女孩目前跟著自己,李孟也不能就這麼置之不理,若說是負責有些過了,不過如此精緻美麗的女孩,讓人總有些小心呵護的感覺,好歹送回開封之前,還是要好好照顧。
兩個婆子輪班的伺候,見到李孟過來,知道這是金主,態度都是十分客氣,白天當值的婆子陪笑著上前說道:
「好叫老爺知道,郎中剛剛走,開了幾副發汗清熱的湯藥,已經是煎服了一劑,剛剛睡過去,郎中說是好多了。」
李孟點點頭,現代人的那點知識和見識,遇見這樣的場面,好像能說的也就是「保持屋子通風,多喝熱水」的生活小竅門了,把這些說完之後,李孟開口吩咐道:
「我說的雞湯你們都做了嗎,女孩子感染了風寒也需要補補,銀錢去我那裡支取就是。」
那婆子臉上明顯是露出艷羨的神色,陪著小心說道:
「老爺的銀錢給的足實,只要是吩咐到肯定會做到的,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俺們這邊過月子,中等人家也就是吃個雞蛋了不得了,昨晚喂小姐吃雞湯的時候,她還嫌棄沒有口蘑……」
這戶也實在是太大了些,李孟聽到都是搖頭苦笑,揮手讓那婆子退下,自己走進屋中,外面雖然是有些冷冽,可屋內卻溫暖異常,空氣中瀰漫著藥香,女孩額頭上蓋著濕毛巾,靜靜的躺在那裡,熟睡之中。
也許病體虛弱,比起平日活蹦亂跳,穿著男裝到處亂跑的形象來說,熟睡中的女孩倒是有那種難得的嫻靜和溫柔氣質出現。
李孟隨手扯過來一個矮凳,坐在女孩的窗邊,心想來到古代之後,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都很傳奇,話說回來,穿越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是驚世駭俗的故事了,熟睡中的女孩可愛,不過李孟相信這女孩本身和她家庭的麻煩程度不會比她的麻煩和可愛少。
「我不回那個籠子…….這次在外面看到好多東西……比咱們家裡有意思多了……我還坐船了呢……吃飯的時候就是用手拿著餅,用手拿著……」
李孟的思緒被床上女孩的囈語打斷,聽別人的夢話也是很有趣,不過女孩斷斷續續說的這些所謂「有意思」的事情,恐怕不管穿越還不是穿越的人,都覺不出那裡有趣了,這等都是平常之極的瑣事,怎麼女孩就這麼新奇。
「……嘻嘻嘻」
這夢倒是頗為連續,女孩在夢中輕笑起來,也許是動靜稍微大了些,女孩睜開了眼睛,卻看到李孟正坐在床邊盯著自己看。
明末時代,男女的禮教之防中,李孟這般盯著看是極為失禮的行為,不過貌似這個周竹君對這禮法的不遵守比李孟還要利害,平時若是李孟這麼看,女孩十有八九也要盯著看回去,不過這時候臉卻迅速的暈紅。
實際上李孟目前是在走神,還真是沒有再盯著,猛覺得動靜不對,卻發現女孩已經是醒過來了,李孟連忙站起來說道:
「想喝水還是想要吃東西,我來幫你拿。」
女孩看著有些慌張的李孟,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道:
「我想喝點水。」
李孟起身在屋子裡面張羅,看著李孟在屋中來回走動的身形,躺在那裡的女孩臉越來越紅,李孟端著水轉過身,剛要遞過去,看到女孩臉上比剛才不知道要紅多少,如同那煮熟的蝦子一般,頓時是嚇了一跳。
連忙伸手在自己額頭上一試,顧不上什麼授受不親的說法,放在了女孩的額頭上,卻不是太燙,李孟關心的問道:
「你是不是發熱的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