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來運煤炭的牛車聲音,頓挫的木輪聲在碎石路面過,讓人頭皮漲。該章節由{}提供在線閱讀
「現在幾更了?」劉光世跪在蒲團上,身前是一條長案,上面供奉著父親和大哥的靈位。兩根蠟燭在冷風中搖曳,似乎隨時都有會熄滅。
香煙繚繞,在燭光中,在黑暗中畫出幾道青色痕跡。
為了籠絡劉光世,康王讓劉部駐進城中。
「稟將軍,二更天了。」衛兵屋子裡沒有生火,冷得人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抖,顯然是凍得夠戧。
「快了。父親,大哥,我將用河東賊的血祭奠你們,此仇不報,枉為人子。」劉光世喃喃地說
他從蒲團上站起身來,覺身體有些麻木,險些跌倒在地。衛兵慌忙跑上去攙住他的手。
衛兵的手很涼,劉光世看了他一眼,突然問:「你害怕嗎?」
「我、我、我……我不怕。」士兵顫得更厲害了。
劉光世突然一笑:「怕就怕,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不敢說的。你也跟了我劉家多年,是我的心腹,難道還對我說假話?」
士兵面色變得蒼白起來:「河東、河東軍實在太可怕了……將軍,聽說他們比北奴還厲害,所有的新兵都要用活人來練膽子。」
「笨蛋。士兵嘛總是要殺人。當了十多年兵。誰手上沒沾過人血?」
「我沒殺過人。」那個衛兵突然有些沮喪:「將軍。跟了你十多年。也上過戰場。可我就是沒殺過一個人……」
「啊!」劉光世一呆。仔細回憶了一下。劉家軍征方臘、打西夏。征討遼國、救援太原。可以說什麼仗都打過。可士兵們手上還真沒沾過什麼人血。大多數情況下。一但上了戰場。被敵人一衝。就四散而逃。這樣一支軍隊。真是河東軍地對手嗎?
一想起那日河東軍騎兵。一想起那一支鋼鐵一樣地部隊和驕橫到目空一切地士兵。劉光世心中一冷。雖然他們現在只剩下一百人。可劉家軍真是他們地對手嗎?
「將軍勿憂。等下開打。屬下拼了命不要。也要保證將軍地安全。」那個侍衛一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
劉光世轉身推開衛兵。怒道:「楊華只有一百人。我軍三千。加上孔將軍地人馬。總數一萬兩千。又是突然襲擊。難道你還認為我贏不了。混蛋!」
一想起那支完全由鋼鐵包裹的騎兵,想起河東軍那一雙雙沒有人味的眸子,想起那個坐在戰馬上,狂妄自大的男人,劉光世打了個寒噤。
可是,父親和大哥的陰魂終日在耳邊徘徊,一想起他們居然屍骨無存,劉光世就痛徹心扉。
……
「誰耐煩記這些!」
「不清楚。」
「不記得了。」
「楊侯軍務繁忙,不見客。」
……
一次次,劉光世都被拒之門外。直到有一天,一個從東京來的人告訴了他一切,他才知道再找不回父親和大哥的屍骨了。
……
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劉光世走到堆滿積雪的院子中,抽出腰刀,指著漆黑一片的蒼穹:「傳我命令,立即埋鍋造飯,半個時辰後我軍出城突襲河東大營。」
孔彥舟醉眼朦朧地坐在椅子上,「什麼時辰了。」
「兩更天。」
「那麼說來,還有一個時辰了。」孔彥舟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爺爺要去殺人,大家也準備一下。」
因為醉得厲害,他感覺腦袋有些蒙,眼前的景物看起來也有些恍惚。
「大帥小心。」眾人都是一片驚呼,想起了桌椅倒地的聲音。
「放開我,你想做什麼?」孔彥舟憤怒地推了副將一把。
那個副將一時不防,又吃勁不過,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額頭正好撞到桌角。
鮮血迸出,眼前一片淒艷的紅色。
「血,血,血!」孔彥舟突然尖銳地叫出聲來:「快跑啊,楊屠夫來了,楊屠夫來了!」
屋中眾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說話。
孔彥舟一連叫了幾聲,見大家都沒反應,突然大聲哭泣起來:「楊屠夫,你好狠,那麼多兄弟,那麼多兄弟啊,全被你殺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要我招安,我想做將軍,我想做大人……是你,是你,是你毀了我。嗚嗚,我不想做山賊啊!」
見主將醉成這樣,眾人都不知道怎麼才好。
半天,一個指揮使大著膽子走上前去,一把將孔彥舟扶住,大聲叫道:「各位將軍,快讓孔帥清醒一下,若誤了康王大事,我等還有何面目去見大王。」
眾人這才手忙腳亂地衝上去,灌醒酒湯的,冷水敷面的,大聲叫喊的,亂成一團。
剛開始,孔彥舟還大力掙扎著,又是踢又是咬。
實在太多,他被人死死地按在椅子上,再也動彈不得
「放開我,放開我。」
「老子砍了你!」
「楊華,楊華,你這個屠夫,還我兄弟們的命來!」
……
眼看著半個時辰過去了。
孔彥舟漸漸清醒過來,他冷冷地看著死死按著自己的部將們一眼:「鬧夠沒有?」
「大帥。」
「放開我。」
「大帥。」
「帥你媽的,我醒過來了,快放開我!」
等他們放開自己,孔彥舟這才罵罵咧咧地站起來,感覺身上無一不疼。他拍了拍腦袋,走到花園裡,「媽的,你們下手還真是狠啊!」
他先前也是因為懼怕楊華,這才多喝了幾杯,沒想到就過了量。
雪很厚,走在上面,軟綿綿的。
「這鬼天氣,都三月了還在下雪。」孔彥舟慢慢地脫掉身上的衣服。
「大帥還醉著,快快快!」眾人又在喊。
「老子醒著呢!」孔大當家一聲怒吼,索性脫了個精光,就那麼赤條條地站在雪地上,大聲高呼:「痛快啊,痛快!」
眾人都愣愣地站在屋簷下。
孔彥舟叉開雙腿,將一股混黃的尿液射到白雪上。然後轉過身,對著眾將抖了抖那具碩大的物件,一聲怒嘯:「眾將聽著,半個時辰之後突襲河東大營,我要用楊華熱騰騰的心臟下酒。」
「是!」
「到時辰了嗎?」趙構不安地坐在爐火邊上。他將雙手放在火盆上,久久沒有收回,直到那疼痛的燒灼感傳來,這才猛地收回。
張浚就坐在他旁邊,畢竟是從東京戰場上走過一遭的人,張浚神色不變:「大王心不靜。」
趙構苦笑:「楊華以一己之力解太原之圍,在鄭州,以一支偏師全殲宗翰主力。在東京,又力挽狂瀾,逼宗望撤軍北歸。這樣的大將軍,這樣敵人,小王怎麼能靜下心來?」
「原來大王都知道了。」張浚驚訝地看著趙構。
趙構的身體不是很好,又因為熬夜,一張臉在紅色木碳的微光中顯得有些青:「張大人,你以為我趙構是傻子……那些大人和將軍們總在小王耳邊說,北奴大軍之所以匆忙撤退,靠的就是大元帥府在後方截斷宗望的糧道。但事實上,那都是他哄我開心的話。即便是宗澤大人,每仗必勝,每仗必斬千級,一口氣勝了二十多場。這也是哄人的,金人才多少,每仗斬千級,北奴早就被他們殺光了。我也知道,宗大人這是為了鼓舞我軍士氣。
如果沒有河東軍,宗望早拿下皇城了。之所以這一仗打成這樣,靠的還真是他楊華。河東一鎮,活生生把我大宋的氣運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真是可敬可畏,可歎可惜。
若能為我所用,大宋無憂也!」
張浚拱手:「大王休要歎息,河東軍強甲天下在兵不在將。我在東京時,同河東軍接觸過很長時間,對他們也很熟悉。」
「哦,說說。」趙構來了興致。
張浚笑道:「河東軍之所以強,是因為他手下的士卒都是活生生用一場接一場惡仗打出來的,而楊華又用嚴酷的軍法勒束。在他去山西之前,每次大仗,部隊減員都達三成以上。幾仗打下來,部隊中的士兵幾乎換了個遍。這麼多見過血的士兵,一個個悍如野獸,真上了戰場,如何能不取勝。
而且,我看河東軍的將官們,都是低級軍官出身,楊華以前是個都頭,趙明堂是副都頭。這些人懂什麼兵法,粗鄙得很。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楊華的幾次戰鬥,根本就沒有什麼章法,就是布好陣同敵人硬衝硬打。」
張浚面帶不屑:「所以,就算這些人不能為大王所用,也不值得可惜。倒是那些士兵,卻是我大宋的,萬萬不能放棄。大王也不用擔心,等新君登基,一道聖旨過去,再任命新的河東節度使,大事彈指定也!我聽人說,河東軍多是西軍餘部,劉光世將軍是西軍老人,由他去接受河東軍正是一個適合的人選。」
聽張浚說完這番話,趙構有些興奮,他站起身來,對張浚一拱手:「張大人大才,今日聽君一席話,小王當真是撥開雲霧見青天,醍醐灌頂啊!」
張浚大驚,忙跪在地上:「大王折殺我了。」
「來人!」趙構心情大好:「著人抱世子過來見張先生。」
……
一個兩歲大的小孩子蹣跚著跑了進來,乳娘在後面急得大喊:「世子,小心摔了。」
「兒子過來。」趙構張開雙臂,「見過你未來的老師,張浚大人。」
「大王啊!」張浚眼淚長流,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