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等的不耐煩。突聽的外面有侍衛喊了一聲:「侯爺到!」
王納慌忙站了起來。
門突然打開。強烈的陽光投射進來。讓屋子裡顯的異常黑暗。眼睛一時無法適應這樣的強光。王納虛了下眼睛。眼前有三個人魚貫進入。為首那條漢子身材高挺。看他走路的動作輕捷無聲但每一步都蘊藏著一種爆炸性的力量。這人大概就是河東節度使楊華吧。
再看楊華身邊的的兩條人影。王納更是吃驚。身邊的兩個人都做文士打扮。一高一矮。矮的那個甚是瘦小。看起來很是猥瑣。高的那個人年紀很輕。身高高的驚人。足足比楊華還高上一頭。
這兩人大概就是楊華手下最的力的智囊吧。因為同為文人。王納不禁多看了這二人兩眼。
王納身邊的古松站起來分別介紹說:「這位就是楊侯。這位是關群關先生。這位是虞允文虞先生。」
房門關上了。屋子裡的景物清晰下來。
虞允文和關群都客氣的一施禮:「久仰。久仰!」
見楊華手下對自己態度和藹。王納一顆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但楊華對他並不友善。只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你是這次出使東京的金使。怎麼跑太原來了?」邊說話。邊朝主座走去。大馬金刀的坐下。一雙精亮的目光落到王納身上。
不知道怎麼的。被楊華這雙綠油油的眼睛一盯。王納渾身都在發癢。寒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
王納身為前遼的大臣。後來有投降女真。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不管是智計過人的謀士還是沙場血戰的大將。宦海沉浮。閱人無數。人生經驗不可謂不豐富。對於武將他也所接觸。可在他所認識的大將中還真沒有眼前這個傢伙這般殺氣逼人。
眼前這個將軍只穿了一件但衫。雖然身材高大。但身材卻不顯的臃腫。看的出來。他身上的肌肉非常勻稱。坐在屋中的黑暗裡。如同一隻潛伏的豹子。隨時都有可能暴起噬人。
又回想起那些關於河東軍的可怕傳說。王納身體一軟。跪倒在的:「王納見過楊侯。」
外面傳來幾聲鳥鳴。屋子裡的古、關、虞三人都沒有說話。這是一個懶洋洋的午後。時間顯的異常緩慢。
聽到王納那標準的燕京口音。楊華心中突然有些親切。這時代北宋的官話是汴梁口音。有些類似現代的河南話。而燕京口音已經初具普通話的特點。這讓聽慣了中原口語的楊華感覺非常舒服。
王納以前是遼國高官。現在又是金國的節度使。古人做官。除了要有真才實學。還要講究個官容官威。長的醜的。口吃的。有殘疾不在考察範圍之內。因此。王納雖然年紀一大把。但長的很是英挺。說起話來也清朗有力。
「起來吧。你是節度使。我也是節度使。你我各為其主。不用如此大禮:」楊華也換成普通話。淡淡的說:「我還真沒想到你這麼大個官居然被派來攻城。還陷在城中。你們遼國文人還真有勇氣啊!」
「回侯爺的話。王納也是被逼的。」一談起這事王納大為憤慨。「女真蠻子實在可惡。我雖身為節度使。在他們眼中連一個普通軍官都比不上。而且。我官還是因為要當使者。吳乞買這才特意提拔的。金人……根本就瞧不起我們漢人。」
「你是漢人。為什麼幫著女真打我們大宋?」楊華抬頭看了他一眼:「起來坐著說話。」
「是。」王納規規矩矩的起身坐好。道:「我祖上是劉知遠的一個幕僚。至於幫女真打漢人。將軍這話說錯了。我遼國漢人已經在河北生活了幾百年。同大宋朝的南人卻沒有任何關係。」說到這裡。王納眼睛裡帶著一絲輕蔑。
北宋之時。北方人多厭惡南方人。比如出身在山西的寇准就曾公開的表示過對南方人的不滿。說「尤惡南人輕巧」。這也是有歷史淵源的。北宋的統一是由南至北。用了十餘年時間才消滅了南唐等南方國家。基於勝利者的心態。北方人大多瞧不起南方人。且。宋朝還有不以南人為相的傳統。這便導致南方人的位不高。而北方人多猜忌和限制南方人的現象。
至於遼國漢人受這個風俗的影響。更是瞧不起比他們更南的宋人。因為遼國比宋國更強大。而且。遼的漢人大多以漢人正宗自居。反認為宋人是異類。是南人。
這事情楊華是知道的。他也認為。遼國人也沒有為大宋盡忠的義務。因此。對王納他還是很客氣的。若換成宋人做了漢奸。以他的脾氣。直接推出去砍了。
「哦。」楊華點點頭:「王納。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沒人了。」王納表情有些呆滯:「燕京城破之後。我王家滿門走的走死的死。到現在我已經孑然一身……人命如露。日出而浠。生也好。死也罷。不過是白駒過罅。到頭來。大抵是夢幻泡影。」
屋中四人都安靜下來。
楊華也有些難過。歎息道:「亡國之臣。亡國之民……這幾日聽說你在城牆上防守。做了趙明堂將軍的參謀。屢屢獻上良策。也算是戴罪立功。若非如此。我真要拿你的頭祭旗了。聽楊華說起這四天慘烈的攻防戰。王納身體一顫。
那是何等殘酷的血肉戰場啊!
說來。當初他也曾經想過一但金人再次攻城。自己找個機會偷偷逃跑。可一但開戰。事實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樣。雙方都殺紅了眼睛。只要看到前面還有站立著的活物就毫不猶豫的一刀。自己若逃跑。最大的可能是被洶湧而來的女真人砍成肉醬。女真人都有自己的語言。王納一口流利的漢語。不被當成敵人才怪。
反倒是城上的河東軍真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好幾次。王納都差點被攻上城來的女真人殺死。若不是有太原人的拚死相救。早就變成了一堆白骨。
他記的當時正躲藏在箭樓裡觀戰。一個女真士兵怪叫著揮舞著刀子朝他衝來。當時無論自己如何解釋都沒有用。
城牆之上。所有人都變成了野獸。
一個提著鋤頭的太原百姓撲了上來。抱著那個金兵跳下城牆。
這事就發生在王納身邊。他沒想到。金人居然要殺自己。而救自己一條命的反而是敵人。是的。太原百姓已經把他當成自己人。堯舜之民。炎黃子孫……這大概就是民族存在的意義吧。人可以死。國可以滅。但血液裡的傳承卻不可以消失。那次戰鬥結束後。王納親自吊下城去找到那個百姓的屍體。撫摩著那張憨厚的面孔失聲痛哭。這是山西。秦人、漢人、唐人都在這裡流過血。戰鬥過。他們都有著同一個祖先。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王納忘記了自己究竟來太原做什麼。
「王納……王納這是不的已而為之。若城破。王納第一個要被女真人殺死。城上那麼亂。幾百人擠在一起。誰也不認識誰。都同時朝一個方向攻去。若金人真殺過來。他們才不管我說什麼呢。只要是漢人打扮的就是一刀。王納只有努力協助趙將軍。無論如何。先保住一條小命再說。」王納想起那片屍體的海洋。神色淒楚。
「原來是這樣。」楊華點點頭:「你倒是曉事。也能分清楚輕重緩急。連續四日的血戰。女真固然付出了兩千人的代價。我太原也犧牲了四千多人……」這次因為是守城。楊華自然捨不的將主力精銳放在城牆上。守城的士兵都是輔兵和鄉勇。一遇到金人主力精銳。死傷極其慘重:「王納。我問你。這幾日在城牆之上感受如何?」
「兵凶戰威。龍衛天威!」王納不失時機的恭維。
「哈哈。你們文人果然會說話!」楊華哈哈大笑。屋中的古、虞、關三人也都笑了起來。楊華:「好了。不同你閒扯。說。你這次怎麼跑太原來了?」
「給粘罕帶信。」
「帶什麼信?」
「關於婁室大軍的消息。」
屋中眾人都相互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戒懼。婁室大軍已經被河東軍趕出了太原。聽說他們一路南下。已經到了宋朝的心腹之的河南。有這麼一支軍隊在。遲早都是一個定時炸彈。若在關鍵時刻引爆。必然釀成大患。
婁室大軍雖然被楊華打的找不到北。可女真精銳再潦倒對付京畿宋軍還是綽綽有餘的。倒下的老虎還是老虎。而站著的綿羊永遠都是綿羊。
楊華沉聲道:「馬上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若有錯漏。我也不殺你。直接吊在城頭曬你個十天半月。這麼大秋陽。五日之內保你變成一具乾屍。」
王納心中一顫:「王納不敢隱瞞。不過。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真被楊華砍頭倒不要緊。真若被曬**干。將來還如何進祖墳。如何去見祖宗?
「嗯。知道你好。我今天有的是時間。」楊華挪了挪身體。換了個舒服點的肢勢。
他這一動。身上的殺氣消失不見。讓王納鬆了一口大氣。
楊華。「就從你進東京那天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