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上吊下來的河東軍士兵總數至少在兩百人以上。他們揮舞著鋒利的陌刀對著攻城的金兵一陣亂砍。砍瓜切菜般將一片混亂的人群掃翻。
攻城的金人身上的鎧甲都非常輕便薄弱。手上也沒有長兵器。大多數人只帶了一把短刀。一遇到這隊敵人更是毫無還手之力。被他們一衝。都同時轉身逃走。
這個時候。城上的弓手再次射擊。先前。金兵還能躲在器械下。手中也有盾牌。現在轉身逃跑。一個個都變成了待宰的羔羊。被毫不客氣的一一點殺。
神思迷糊的趴在死人堆裡。王納看見。先前同自己一起衝鋒的那個女真軍官揮舞著刀子。聲嘶力竭的怒吼:「可恥啊。女真人。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被敵人打的潰不成軍。回去。都給我殺回去。督戰隊。督戰隊!」
可是。他面前全是潮水一樣退下來的女真人。就算能殺掉幾個亂兵。又如何止住這樣的頹勢。
王納從他眼睛裡看到很明顯的驚惶。
好在。城上的宋軍弓弩手幫他解決了這種煩惱。三支羽箭正中他的小腹。讓他疼的大叫一聲。然後佝僂下身體。很快。城牆上的床子弩也開始射擊。距離正好。一支一米一尺長的弩箭從他的齊肩處劈過。將他切成兩段。去勢未衰的弩箭那巨大的鏟形箭頭帶著一抹紅色繼續向前。順便將兩個士兵彈上半空後。這才「嗡!」一聲插在的上。鐵製的長柄尤自顫個不停。
更多的床子弩發出陣陣怒吼。失控的弩箭在人潮流中四下翻飛。到處都是絕望的慘號。
王納看見。河東軍那個軍官大聲咳嗽著咒罵道:「媽的。少爺們。別只顧著殺人搶功。等北奴一退。他們的床子弩就要過來了。不想變成一堆爛肉就抓緊時間啊!」
「是!」眾河東軍這才不甘的大叫一聲。分成三個部分。一部分負責警戒。一部分負責燒金人遺留下的攻城器械。一部分負責抬傷員。
剛才這支陌刀軍雖然勇猛。可因為要從城上吊下來。身上的鎧甲都十分薄。有的人甚至只穿了一件無袖的棉襖。城下又有這麼多金兵。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傷亡。
他們一個個俯身下去翻看著下面的屍體。遇到自己人。就背在身上。遇到沒有斷氣的女真士兵。隨手就是一刀。
遠方。金營的戰鼓已經停歇。傳來長長的號角。攻城的女真士兵開始撤退了。
火光熊熊而起。雲梯、鵝車、撞車上。火苗劇烈跳動。黑色的濃煙妖雲四起。隆罩在城頭。在這片黑色大幕中。一張張死人的臉慘白而麻木。長刀大戟插在的上。飛濺在城牆上的人血被大火一烤。變成黑色的斑痕。
一個河軍士兵被濃煙熏的淚流滿面。他伸出手來在王納的頭上摸了摸。咳嗽著。大聲道:「這裡有個沒辮子的。」
「是不是自己人?」遠處有人在問。
「看不清。咳……咳!」
「不管了。背上城去再說。」
「唉!」這個時候。劇烈的疼痛才從胳膊上傳來王納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他感覺右手怎麼也動不了。
「大概是斷了吧?」王納這麼想。
「忍住點。兄弟!」那個河東軍士兵一用力將王納背了起來。一把抓住身邊的長繩。大喊:「樓上的。拉我上去!」
女真這一波攻勢歷時一個時辰。到現在。這次進攻算是被河東軍徹底粉碎了。戰果為零不說。反在城下丟了一百多具屍體。密密麻麻的人體組織散落在城下。看的人觸目驚心。
久違的金軍床子弩並未再次發射。這讓河東軍的陌刀手能夠從容的退上城去。想來也可以理解。床子弩發射的都是全鐵所製的弩箭。這麼多鋼鐵望敵人頭上砸去。簡直就是砸錢。也只有大宋這樣的強國才打的起這種純粹的金錢戰爭。對女真人來說。與其拿鋼鐵成百上千斤的往敵人頭上射擊。還不如多鍛造幾把大刀來的實際。
女真軍隊退卻後。戰場再次陷入沉寂。太陽已經升到頭頂。明亮的陽光下。城上的士兵將爐子裡的火挨個熄滅。有人在裹傷。有人在小聲呻吟。有人則的意揚揚的脫光衣服。炫耀式的露著身上的傷痕。
「你究竟是誰?」背王納上城的那個士兵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抓了抓頭。「以前我好像沒見過你?」
王納心中吃驚。河東軍的殘暴是有名的。如果被人認出來。還真不知道敵人該如何折騰自己。他假意的呻吟一聲。裝出一副異常痛苦的樣子。喃喃說:「我是剛被徵召的民夫。先前不知道……不知道怎麼的。就……就掉了下去……」
「呵呵。你這個笨蛋。居然被人打下城去了。不過。能夠被人打下城去。至少說明你不是個膽小鬼。不就是斷了只手嗎。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個陌到軍士兵見王納的右手軟軟的垂到一邊。忙大聲喊:「郎中。郎中。這裡有個骨折的。」
一個郎中背著個背簍急沖沖跑過來。給王納打上甲板。又從背簍裡掏出一大包白色的粉末。用水調成膏狀。不分青紅皂白的給他糊了上去。糊成一個大繭。然後用布條捆了。吊到王納的脖子上。
王納有些疑惑。「這是什麼東西?郎中笑道:「這是石膏。」
「用夾板就成。還糊這東西上去做什麼?」王納更是不解。
郎中解釋說。骨折本不會死人。可骨頭一斷。一旦移動傷員。斷在肉裡的骨頭一動。就有可能戳斷血管造成大出血。如果用石膏固定。就不會有這樣的危險。上石膏。對粉碎型骨折效果特別好。
「這是楊侯發明的一種接骨手法。用了之後。大家都說好。」他拍了王納的背心一下:「士兵。你也別急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看你的傷勢。至少的修養三個月。等下我給你登記下。拿了我出具的傷員證。你就可以回城修養了。放心好了。憑著這張證明。你可去所在社區的管制使那裡領一張糧票。每天都有一份傷員口糧。餓不死你的!」
聽郎中這麼說。王納心中有些吃驚。他沒想到城中的戒備居然如此森嚴。小心的問郎中太原的情形。看的出來。這個郎中非常健談。他一邊給王納開證明。一邊回答說。城中依照街道分為不同的社區。城中百姓都要去社區管制使那裡登記造冊。領取一張身份憑證。日常。街上也有軍統司和太原府的差人巡邏檢查。若沒帶憑證。直接拿下審問。
王納本就是一個謀士。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如果他現在下城去。不須一刻。就會被人緝拿入獄。太原才多大點。總共也沒幾條街。自己吊著一條胳膊往街心一站。十分之醒目。
要想從殘暴如狼的河東軍手裡活下去。然後找機會逃回金營。就只能呆在城牆上。只等下一次金軍進攻時。看有沒有機會逃跑。
「姓名、籍貫?」郎中拿出一張蓋了河東軍大印的空白證書開始填寫。
「王納。燕京人。」王納隨口應了一句。
「燕京?」郎中停下筆。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王納背心滿是冷汗。硬著頭皮回答:「我是被俘虜的遼軍士卒。」
「哦。明白了。你是在隆德被俘的完顏活女的輜重兵。」郎中恍然大悟。口中鴰噪:「說起那支輜重軍。還真有不少人才。白音知道吧。就是那個蒙古蠻子白音寶力格。現在都變成游奕騎的軍官了。騎兵是什麼。那可是楊侯的寶貝。吃的好。穿的好。一人兩馬。兄弟。看你一把年紀。想來也會騎馬……你們遼人好像都會騎馬。怎麼不去當騎兵呢?」
王納含糊的應了一句:「我是會騎馬的。可我身子弱。人家不要。」
「身子弱。是有點。」郎中眼睛裡又帶著一絲警惕:「不過。騎兵那邊專挑瘦小的士兵。這樣戰馬也不累。」
王納心中懊惱。這個郎中的話也忒多了些。真是討厭。再這麼說下去。自己就要徹底暴露了。他苦笑著說:「我怎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要我。大概是嫌我老吧。」
郎中笑了笑。「可惜了。如果你能做騎兵就好了。你看人家白音。現在牛的很。上次追擊婁室。斬首十級。立了好大功勞。回太原之後。這小子居然不知道拿頭顱去請功。就那麼堆在自己家門口炫耀。說他們蒙古人都這樣。最後你猜怎麼著。臭死人了。不但沒的到賞賜。反被李將軍抽了二十鞭子。這個蠻子!」說著話。郎中筆走龍蛇。將一張傷員證寫好。遞給王納。「給你。去社區報道吧。」
王納搖搖頭:「我不要。我要留在這裡。」
城牆上的眾人都將頭轉了過來。盯著王納。
王納硬著頭皮說:「我要留下。」
「好!」一聲喝彩聲傳來。把王納嚇的一縮。
一個高大的軍官走過來:「好。你不錯。是我河東軍的種。留下。雖然你身體單薄。但你這種敢戰的精神卻是我河東軍所特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老龍衛的人。今天。我趙明堂做主。讓你加入我的陌刀
「好漢子!」城牆上的眾人都大聲喝彩。
王納心中有些驚懼。原來這人就是河東軍坐第二把交椅的趙明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