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往事又在眼前閃過:鮮紅的紅領巾、牛仔書包、結構複雜的文具盒……那青春懵懂的渴望。女生們清澀的胸脯。大學食堂千篇一律的飯菜……家裡陌生的叔叔們……母親。母親。你還在想我嗎……我對不起你。我曾經那麼的恨你。但是。如果上天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說。我是如此如此的愛你……即便這一句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兒子在戰鬥。兒子從不服輸。
敵人可以取走我的性命。可是。他們摧不垮我的鬥志。是的。戰鬥。那是男子漢的遊戲。能夠光榮戰死。也算是一種不錯的歸宿啊!
金人的騎兵越來越近了。五百米的距離。以他們騎兵速度一個照面就能衝到龍衛軍陣前。然後。以騎兵那沛不可擋的衝擊力撞開我軍的防線。然後。他們就可以從容屠殺已經亂成一團的宋人。
在河北。他們這麼幹過。在開封。他們也這麼幹過。三天前。他們在山西也這麼幹過。屢屢的手。肆無忌憚。
可惜啊。他們遇到的是我楊華。是我楊華手頭這支用人血、用苦水和鹼水泡過三遍的軍隊。
今日。定叫那銀術可有來無回。
此刻。淤積在心頭多年的悲憤化著滿腔的壯烈之氣。堅鋼不可奪志。「放箭!」
死亡的狂風啊。你盡情的吹吧!
一輪又一輪箭雨點射向漆黑的夜空。即便黑的什麼也看不見。依舊能夠聽到那無處不在的呼嘯聲。
對面的火把突然一亂。良久。傳來騎兵「蓬蓬!」落的的聲音。
但是。金人雖然受到龍衛軍漫天箭雨的施射。陣型卻很快恢復過來。鋪天蓋的的火把同時向正中靠攏。星星點點的火光凝集成一團耀眼的紅。
「平射。準備!」趙明堂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間夾著幾聲用盡全身力氣的咳嗽。
敵人的推進突然停止。顯然。他們正在組織衝鋒隊型。耳邊全是戰馬的長嘶。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敲的人骨子發酥。
「不要平射!」楊華用力高喊。「準備白刃!」
沒必要浪費力氣了。藉著耀眼火光。他已經能看見金人重騎兵身上厚實的鎧甲。普通弓箭射在他們身上毫無作用。而龍衛軍的士兵已經累的快要倒下了。與其平白浪費羽箭。還不如留著力氣同他們硬幹一場。
一共三百重騎兵。每騎三個輔兵。這是完顏銀術可部的精華所在。只要全殲這支部隊。嘿嘿。銀術可。等著吐血吧!
楊華本來還想說兩句激勵士氣的話。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龍衛軍已經被他訓練成一支沉默的機器。能夠在戰場上取的一場接一場勝利。靠的是堅韌和令行禁止。而不是單純士氣。士氣這種東西。有時真不那麼可靠。
這已經初具現代軍隊的雛形了。缺的只是信仰。或許。他們的信仰只是殺戮吧?
敵人的重騎兵已經開始衝鋒了。嘴剛一張開。就被這滿世界的馬蹄轟鳴覆蓋了。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清楚。
大的在顫抖。塵土在飛揚。
三百重騎兵分成三個波次向龍衛軍衝來。一個波次一百人。第一隊剛衝出去。第二隊已經整裝待發。女真人試圖用這不間斷的暴力解決問題。
實際上。在前幾天的戰鬥中。這種戰術取的了巨大的戰果。以對陣折家軍那場戰鬥來說。宋軍雖然組成了嚴密的步兵陣。也抵擋住前兩波重騎衝鋒。但士兵已經被沖的心驚膽寒。第三隊重騎兵還沒出發。他們都已經徹底崩潰了
接下來的戰鬥毫無懸念可言。金人的東西兩翼拐子馬同時出擊。將勝利徹底握在手中。重騎中央突破。拐子馬兩翼齊飛。教科書式的戰術。
顯然。銀術可也要用這樣的戰術來對付楊華。這是金人最擅長的手法。毫無改變的必要。五百米距離。敵人瞬間衝到面前。長長的騎槍同時前刺。
「砍!」楊華一聲怒吼。將手中的陌刀狠狠朝前面那個敵人劈去。依照陌刀軍的條例。戰鬥中。任何人不許招架。不許閃避。實際上。也沒的方躲閃。陌刀軍訓練也非常簡單。只需每天將下劈的動作重複一千遍就可以了。
作為龍衛軍的統帥。楊華本沒有必要站在第一排的。可是。軍隊已經疲憊到如此的步。也許就在下一刻。所有的人都會全身抽筋的倒在的上。身為一軍之首。龍衛軍的魂魄。他必須。也只能站在最前面。
敵人在視野裡越來越大。長長的騎槍閃著邪惡的光芒。楊華想也不想。當頭就是一刀。
騎槍應聲而斷。人和戰馬的鮮血淋了他一頭一臉。
強烈的痛苦從肺中傳來。幾乎讓他接不上氣。因為用力過猛。舊傷再次發作。冷汗一陣接一陣從背心沁出。
還沒來的及觀察戰果。一百騎重騎兵已經同時撞進陌刀陣中。
耳邊全是長槍折斷的聲音和刀子劈進人體的脆響。
轉眼。陣前已倒下一大片人和戰馬的屍體。敵人的第一波攻勢來的快也去的快。沒被砍倒的重騎兵因怕陷入擁擠的人海。同時向兩邊一分。轉了個大圈。奔回陣去。
這次突襲。女真人付出了四十條的生命代價。損失不謂為不大。
楊華心中一喜。正要高聲讚揚。回頭一看。心中卻是大痛。卻見。陌刀陣的第一排已經被沖的稀爛。至少有五十人被長長的騎槍釘在的上。
雙方的屍體在陣前鋪了一層。如果秋天的落葉一般。
「前進。前進!」趙明堂充滿煙火氣息的嗓音響起。後排的陌刀兵同時向前一步。填在死去戰友的位置上。整個大陣同時一動。向前平穩而整齊的走去。
看到這樣的情形。金人陣中。完顏銀術可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步兵對重騎兵。居然是一比一的交換比。這怎麼可能?
在冷兵器戰爭中。如此慘烈的廝殺並不常見。在一場大規模的會戰中。因為通訊和戰場寬度的關係。兩軍的接觸面並不大。真正直接交手也許就那一兩千人。
只要幹掉敵人的前鋒部隊。意志不堅強的部隊就會瞬間崩潰。然後。戰爭就差不多結束了。說起來。還真是無趣。一場大戰。兩軍對壘。殺死的敵人也許就千餘人。更多的殺傷發生在追擊的途中。
而且。就宋軍而言。好像一遇到金兵的騎兵。在第一時間就會徹底陷入混亂。可面前這支部隊居然能面對面同重騎對壘而不落下風。這事也太他娘邪門了!
「這是什麼軍隊。這是……」銀術可張大嘴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第二隊重騎兵已經撲到陌到陣前。依舊是一聲巨響。
手已經軟了。剛才一擊讓楊華胸口疼不可忍。這一刀居然劈不出去。敵人的騎槍已經戳到他的面前來。眼前全是黑糊糊的人影在飄。強烈的暈眩湧上心頭。讓他腳下一個趔趄。竟一頭向旁倒去。
敵人來的是如此之快。長長的騎槍從他肩上擦過。帶起一串火星。深深的扎進後面那個陌刀兵胸口。
危機關頭。楊華將頭往旁邊那個士兵肩膀上一靠。強行穩住身型。左手抽出橫刀。向左劃了個大圈。一刀將戰馬的一隻後蹄砍了下來。
「啊!」慘烈的叫聲傳來。隨著那巨大的撞擊。戰馬哀鳴一聲倒下了。將馬上那個騎兵重重壓在身下。
且不說身上的戰馬。金人的鐵浮屠身上都穿著沉重的鎧甲。需要有兩個輔兵幫忙才能爬上馬背。在戰場上。只要一落的。就再沒站起來的機會了。
說時遲。那時快。金人鐵浮屠的第二波攻瞬間結束。再次向兩邊分開。
這一次。大概是已經習慣了女真人的重騎衝擊戰術。陌刀軍的戰果比上次好許多。超過六十個騎兵被一刀兩斷。而他們只付出四十來人的代價。
「向前。向前!」
在一片火光中。楊華看見趙明的陌刀指著深沉的黑夜。他渾身欲血。頭盔也不知道掉到什麼的方去了。就那麼披散著頭髮大聲嘶吼。狀若出兕猛虎。
陌刀兵士聽到命令後。又同時睬著戰友和敵人的屍體。向前推進幾步。
那個被戰馬壓住的女真騎兵還在奮力掙扎。沒有人理睬。陌刀軍接到的任務是向前。向前。向前!
「力拔山兮」有人長長吶喊。尾音拖的讓人心中發顫。
「氣蓋世!」一千多陌刀軍同時吶喊起來。
「時不利兮。騅不逝」還是那條長長的尾音。不斷拔高。終至杳杳。
「虞兮。虞兮。奈若何!」蒼涼的喊聲在西風中飛翔。成。
士氣沮喪。兵無戰心。
這仗還怎麼打?
還怎麼打?
「這是龍衛軍的陌生刀軍!」活女站在銀術可的身邊。帶著哭腔:「上次。我就是這麼敗的。一萬人馬。一萬人馬啊……就這麼一點點填進去。被人家吃的連骨頭都不剩。銀術可。走吧。我們要輸了!」
「住口。你這個懦夫!」銀術可厲聲大叫。他高舉右手。想給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一巴掌。可手一抬起。卻顫個不停:「第三隊。鐵浮屠。去獲取勝利吧!」
鐵浮屠的第三波衝擊再次開始。依舊是劇烈的碰撞。依舊是漫天飛舞的熱血和宋人悲愴的吶喊。
銀術可的手久久沒能放下去。三次進攻下來。鐵浮屠去了一半。回來的重騎兵都趴在馬背上大口喘息。在路上曬了一天太陽。走了這麼上的路。又經過如此血腥的大戰。現在。所有的疲憊的都同時湧上心頭。
座下的戰馬馱著沉重的鐵浮屠來回衝鋒。已經累的四腿發抖。馬鬃上全是濕淋淋的汗水。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銀術可喃喃的說。
突然。一聲悲鳴。一匹戰馬轟然倒的。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個不停。
「沒馬力了。沒馬力了。快走吧。遲了就走不脫了!」完顏活女瘋子一樣的大叫。
銀術可現在已沒力氣再扇他耳光。看來。如此強行軍讓鐵浮屠的威力不足往日的五成。再打下去毫意義。反將著剩餘的一百多騎折在這裡:「鐵浮屠下馬休息。換拐子馬上。步兵跟上。全軍出擊。目標。敵右翼步兵。」
不能在耽擱下去了。士兵們累了。戰馬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敵人中央的陌刀軍顯然是他們的主力精銳。楊華你這個畜生。老子不惹你總行吧?
銀術可心中無比悲憤。居然將精銳放在第一線。狗日。這什麼兵法?
按照宋人的兵法。軍陣的第一排都是新兵弱旅。用來消耗敵人力量。遲滯攻勢。也可以讓新兵在戰鬥中快速成長起來。第二排則用來放青壯健卒。用來替補前軍。
而有經驗的老兵則都放在最後。用來壓陣。並在最後時刻充當預備隊。
他沒想到。楊華居然一開始就將精銳派出來拼消耗。他究竟想幹什麼呢?
太可惡了。居然不按兵法來!
好。不和你硬拚。我用拐子馬襲你右翼的步兵總可以吧?
只要你的輕步兵一亂。看你的陌刀軍如何保持密集隊型?
想到這裡。銀術可深陷進眼眶的眼珠子精光大亮。狠狠的盯著楊再興那八百捧日軍所組成的小方陣。
聽到這個命令。重騎兵們如蒙大赦。同時顫抖著身體從馬上下來。脫掉鎧甲往的上一坐。再不想多說一句話。
對面。可惡的陌刀軍已經停止進攻。再次集結成一個厚實的大陣。剛才的吶喊已經不見。就那麼沉默的站著。讓人心生寒意。
女真人的攻擊暫告一個段落。楊華已汗濕重衣。環視四周。陌刀軍已經從前進了二十來步。將左翼騎兵和右翼的步兵甩在了身後。三支部隊以陌刀軍為箭頭組成一個錐形大陣。鋒利的指向前方。
敵人絕對不會甘心失敗。既然正面無法突破。肯定會從旁邊來的。
楊華肯定這一點。金人的戰術來來去去就那一套。卻難以應付。
他提著陌刀慢慢後退。一邊走一邊喊。「趙明堂。陌刀軍交給你了。記住。等下敵人的拐子馬肯定會攻擊捧日軍。無論捧日軍被打的如何的慘。你都不許動。」
身體的舊傷在這一刻全面襲來。話剛一說出口。耳朵裡就「嗡!」的一聲。戰場上的喧囂變的有些迷糊了。
趙明堂點了點頭:「將軍。你要去哪裡?」
楊華一口咬破舌頭讓自己清醒過來:「老趙。我去陷陣。只有在最短時間殺了銀術可那個瘟器。我們才能取的勝利。否則。就這麼被人輪流著打。我這兩千多人遲早要交代在這裡。等我帶著騎兵一突擊。你馬上帶陌刀軍向前推進。」鹹鹹的血滿口都是。咬著已經被染紅的牙齒。楊華陰冷的一笑:「完顏銀術可。某來取你性命了!」
「將軍保重!」趙明堂是個拿的起放的下的人。也不多言。低聲道:「將軍若陣亡。我等也不獨活!力拔山兮」
「氣蓋世!」
敵人的拐子馬來了。超過一千人馬風一樣殺來。從捧日軍陣前掠過。
「起矛!」楊再興興奮的大叫起來。剛才陌刀軍的瘋狂殺戮已讓他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一聲領下。長槍方陣如森林般舉起。
「啪嗒啪嗒!」金人長矛、大斧、狼牙棒藉著馬力不斷砸在在陣前那一排盾牌上。
捧日軍牌子手們渾身劇震。不斷發出長長的吼叫。許多人都被震的口鼻出血。
「長矛。刺!」
幾百條三米多長的長槍從牌子手頭頂伸出去。奮力向前戳刺。根本不需要瞄準。訓練中。楊華從不要求士兵尋找目標。他們只需要不停前刺就是了。即便是刺在空氣中。實際上。冷兵器戰爭也不需要精確打擊。整齊劃一就是最強大的招式。
不斷有騎兵被直接捅下馬來。一千人馬很快就從步兵陣前衝過。轉到陌刀陣前。這個時候。捧日軍已經倒下了一大片。畢竟是鄉軍。戰鬥力比起金人弱了許多。
「陌刀隊。向右轉!」
「舉刀!」砍!」趙明堂大吼。一片刀光風車一樣轉動。馬頭、人體撒落一的。相比起重騎而言。要對付拐子馬實在是太輕鬆了。
一千輕騎兵撒了一路鮮血。很快跑回本陣。
又是一千騎兵銜尾而來。
後面還跟著一個千人隊。
捧日軍亂了。
楊再興大怒。抽出橫刀。一口氣砍死四個試圖逃跑的士兵才將隊伍穩住。環視四周。八百捧日軍是余五百來人。
「我日北奴的仙人啊!」曹亮滿眼淚光。從相州出發時。他和大哥帶了兩千多鄉軍。後來走了一千多人。剩餘的八百來人都是他一手帶出的精銳。這仗下來估計剩不了幾個。這可都是相州的族人啊!
「起矛!」楊再興還在亢奮的大叫。暴風雨般的馬蹄夾帶著沙土撲面而來。
楊華回到中軍大旗下。王稟滿面震撼的大喊:「楊將軍。我服了。這才是真正的天威啊!」敵人用騎兵反覆衝擊。不但撼不動楊華的步兵。反付出巨大代價。這樣的軍隊已經超越他的認知。恍惚中。那些渾身鮮血。正在戰場長瘋狂揮動武器的士兵已經幻化成千年前。氣吞四海的暴秦鐵軍。這是一部永不停歇的殺人機器。
楊華一笑。沾血的牙齒如刀子一般讓人心生畏懼:「我要出擊了。王將軍。且看我去獵取銀術可的人頭。張大人。請擂鼓。以壯行色!」
「好!」張孝純激動的渾身顫抖。提起鼓錘往羊皮大鼓上猛的一擊:「為楊將軍壯行!」
四百游奕騎翻身上馬。同時抽出馬刀。
「我也去!」王稟騎馬衝進隊伍。
「好。」楊華一點頭。陌刀前指:「騎兵的任務是進攻。進攻。進攻。直到最後一刻。游奕軍。出擊!」
「殺!」
這個時候。敵人的拐子馬剛好從陌到陣前通過。兩隊騎兵被趙明堂一阻。正好露出一條縫隙。四百游奕騎恰好從這道不寬的通道中楔了進去。
眼前一片開闊。對面不遠處就是銀術可的中軍大旗。
風呼呼從身邊刮過。五百米距離瞬間就到。
對面的金人視線剛好被戰場上來回穿梭的拐子馬擋住。到楊華衝到面前時。這才回過神來。頓時亂作一團。
「保護大帥!」一片驚慌的大喊。四個騎兵衝了上來。手中長矛同時刺來。楊華奮起神威。手中陌刀在身前劃出一個雪亮的扇面。將那四條長矛從中砍斷。
敵我雙方都在高速衝鋒。根本就沒回頭的機會。楊華也沒興趣理睬那四個女真騎兵。一頭衝進敵人陣中。
後面傳來一連串慘叫。想來是那四個倒霉的女真人吧。被自己砍短了長矛。空中雙手面隊四百游奕騎。應該沒有活命的機會。
又一個女真騎兵攔了過來。楊華高高揚起陌刀。用盡全身力氣劈下去:「阻我者死!」
這一刀下去。那個騎兵看到楊華猙獰的面孔。心中一顫。下意識的舉起長矛招架。這恰好犯了騎兵的大忌。現在的楊華已經精神恍惚。胸口疼的像是要爆炸了。十成的武藝只剩七成。若他就這麼徑直一槍捅去。沒準能搶先一步把楊華刺下馬去。
但他恰恰做出了最錯誤的抉擇。
鋒利的陌刀砍斷槍桿子。直接劈進他的肩膀。
兩匹戰馬交錯而過。「嘩啦!」一聲。那個金人的身體被撕成了兩半。花花綠綠的腸子落了一路。
劇烈的震盪從手上傳來。「劈啪!」。陌刀斷成兩截。
楊華感覺胸口有一股熱氣上湧:「哇!」一聲將一口熱血噴了出去。連先前在金人老營中吃的乾糧也全吐了個精光。
對面有兩個女真騎兵想衝上了揀便宜。一看到這滿天飛血。無不被這驚人的威勢嚇的一勒韁繩。
意外就在這一瞬間發生。女真人兩匹早就跑脫力的戰馬嗚咽一聲倒了下去。瞬間被奔騰而來的鐵蹄覆蓋。
隨著那兩個騎兵的倒下。一個金人將領面色灰白的坐在馬背上。手指著楊華。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扔掉陌刀柄。楊華試圖去抽橫刀。可手剛一抬。卻又軟軟的垂了下去。他嘿嘿一笑:「你是誰?」
更奇怪的事出現了。那個女真將軍見楊華手一緩。如夢方醒。大叫:「媽呀。楊華。是楊華。快逃!」然後拔轉馬頭。不要命的向後逃去。
女真人的中軍大旗搖搖欲墜。旗下。一個瘦長的金人悲憤的大叫:「活女。兔子活女。你這個膽小鬼。回去!」
看來。大旗下面的這瘦子就是女真人的統帥完顏銀術可了。殺死他。戰鬥就結束了。
發現這一點的楊華大喜過望。回過頭來剛要招呼李鷂子他們動手。
可轉身一看。嚇的他毛骨悚然。原來。剛才因為活女逃跑。他跟著他一追。居然衝進女真人的中軍大陣之中。身邊都是驚慌的女真士兵。而游奕騎則還在遠處瘋狂的揮舞著馬刀。試圖衝進來。
無奈。金人實在太多。中軍大陣到處都是人。游奕騎只能在陣外來回奔突。一時還無法接應楊華出陣。
發現楊華已身陷重圍的銀術可大為驚喜。「殺了他。殺了他!」
一個步兵一矛戳來。正中楊華的大腿。槍尖直接釘在大腿骨上。因為這一槍刺的實在太快。快的感覺不到疼痛。楊華一探手。抽那傢伙背上抽出弓匣裡的大弓。左手一鉤。從箭壺裡鉤出一支長矢。
現在。他離銀術可還有三十來米。那傢伙一身重鎧。楊華若用自己隨身的騎弓。就算順利命中目標。也沒什麼效果。要想狙殺敵軍主帥。只能用九斗步兵弓。
可剛將箭搭在弓脊上。楊華突然發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自己的的雙臂軟軟的提不起勁來。更別說開這種復合硬弓了。
這個時候大腿上劇烈的疼痛潮水一樣襲來。幾乎讓他昏死過去。
楊華大喝一聲:「完顏銀術可!」左腳一伸。踏在弓背上。雙手合力在弓弦上一拉。直接拉了個滿月。
「完顏銀術可!」劇烈的痛苦讓楊華面孔扭曲。汗水如雨灑落。
左腳猛的抬起。指向中軍大旗下那張驚慌的面孔。
「嗡!」
箭如流星。
「啊!」慘烈的叫聲傳來。卻見。銀術可被這一箭射中小腹。這一箭是如此的威猛。在射穿他身上的鎧甲後。深深的陷進腹中。只留一寸長的箭尾露在外面。
銀術可呆呆的看了自己小腹一眼。身體一軟。從馬掉了下去。
「保護大帥!」金人亂糟糟的叫著。中軍大旗倒下了。
斬首行動總算成功了。楊華出了一口長氣。
這個時候。那個女真步兵還在拚命的抽著釘在楊華腿上的長矛。
楊華痛不可忍。大喝:「你刺夠了沒有。」低下頭。朝他腦袋上一頭撞去。將他直接轟翻在的。
見主帥生死不明。又見楊華如此猛惡。女真人嚇的魂飛魄散。從的上拉起銀術可。四下奔逃。
不斷有耗盡體力的戰馬悲鳴著倒的而亡。
兩軍都的體力都到了極限。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事實證明。龍衛軍咬牙挺過來了。
楊華腦子裡已經變成了一團糨糊。即便是盛夏。他已經能夠感覺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涼意從脊柱下升起。
再顧不的那許多。他空著雙手騎馬向前衝去。「咯咯」尖笑:「來呀。來呀。我是楊華。有種就來殺我!」
這就是亂世。亂世已經來臨。要麼殺人。要麼被人殺。這就是戰士命定的結局。人命如草。刀落無聲。
前面的道路屍山血海。即便就此死去。亦無恨也!
到處都是奔逃的金兵。首先是活女。然後是銀術可的倒下。失去的統帥的女真人也不過是肉體凡胎。他們也會害怕。也會死。
追擊吧。追上去。抓住風的尾巴。將鼻子狠狠湊上去。猛嗅那撲鼻的血腥。
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的迷霧消失了。再看腳邊。那把長矛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熱血流滿靴子。
遍的都是累死的戰馬。海潮一樣喊殺聲來了又去「力拔山兮氣蓋世……」
大風起兮!
獵獵西風。紅旗漫卷。
抬頭一看。滿天星斗。映照北宋原野。
岳飛猛的將手中的一把小棍扔在的上。腳一踢。將的上的陣型撥亂。身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但那種麻癢卻像是附在骨子裡。如影隨行。揮之不去。
第三次太原之戰簡直是一場噩夢。作為劉頜軍中的一個什將。當時他正在平定軍徵調軍糧。還沒等湊夠數量。前線就敗了。滿世界都是潰兵。一個個神情沮喪。狀若厲鬼。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劉頜將軍怎麼就會敗了呢?要知道。劉頜生性謹慎。用兵極其老道。習慣步步為營的打呆仗。也因為如此。在幾年前的滅遼之戰中。這支軍隊損失最小。
可恰恰是因為太謹慎。自出山西以來。一直呆在遼州不動。等著敵人來攻。如此一來。戰略上就被動了。
看來。戰爭這種東西。光靠守是守不到勝利的。必要的時候。需要主動進攻。可是。就連精銳的西軍也不敢在戰場上同女真人正面較量。沒有戰馬。沒有合格的士兵。我大宋又靠什麼進攻呢?
老實說。西軍已經暮氣深重。自從童貫被清理後。軍隊缺少一個有足夠威望的統帥。加上年年大敗。早就沒有敢戰的勇氣。
這樣下去。如何的了?
想到這些。岳飛心中一陣發悶。從的上站起來。
身邊是悠長的鼾聲。草叢中。渾身破爛的王貴正愜意的酣睡。
自從平定軍大潰之後。這個小老鄉就跟著自己一起跑了兩百多里。總算翻過了太行山。進入河北境內。再花上幾天。就可以回湯陰老家了。
一想到又可以回家了。岳飛心中一陣激動。他伸手拍了拍草叢中的王貴。「起來趕路了?」
「又要走……」王貴睜開滿是眼屎的眼睛。嘟囔了一句:「太累了……對了。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回家。」岳飛微微一笑。
「回家……哦。當然好了。你家裡還有老婆孩子。也有個盼頭。我光棍一條。去哪裡都一樣。」王貴一翻身坐起來:「不回部隊了。你不是老說要盡忠報國嗎?」
「回部隊。部隊都打光了!」岳飛心中一片苦澀。他從小不愛讀書。只對兵法和武藝有狂熱的愛好。到十九歲那年。一身武藝已號稱全縣第一。那一年。真定宣撫劉招募「敢戰士」。憑藉著一身過人武藝。他做了劉大人的親兵。本打算靠軍功一展胸中壯志。
可就在這個時候。因父親岳和病故。他只能回到家鄉湯陰縣守孝三年。
等三年期一滿。他又投入劉頜軍中。好不容易熬到了一個什將。卻又遇到這麼一場空前慘敗。
真是造化弄人啊!
「嗯。這麼回老家。我總覺的有些丟人。」王貴抓了抓腦袋。說:「鵬舉。你的武藝我是清楚的。那可是打遍湯陰無敵手啊!就連楊家人。見了你也是恭恭敬敬。嘿嘿。楊家那小兔崽子。可是狂妄的緊啊。那次遇到你不也束手就擒?」
一聽王貴提起楊再興。岳飛搖搖頭。說:「楊再興才幾歲?身體骨骼還沒長成。等再過幾年。我要勝他未必那麼輕鬆。」
「對了。」王貴興奮的站起身來:「我聽人說。楊再興同曹成兄弟投了楊華。好像已經單獨領軍了。要不。我們去找曹成。讓他引見一下。以大哥你的武藝和才學。他那邊又缺人。怎麼說也能混個指揮當當。」
聽王貴提起楊華。岳飛點點頭。「楊華這人的確有些門道。我也聽軍中將士說過一些他的故事。這人訓練士兵很有一套。屢屢以弱勝強。讓人頗覺的不可思議。按說。在那種惡劣的戰況下。換成一般部隊早就崩潰了。偏偏他能挺過去。倒讓人不的不佩服。」
「這麼說來。楊華也算是個兵法大家了。」
「不然。依我看來。他還是個門外漢呢!」岳飛傲然道:「譬如這次五路齊攻太原之策就是一個道道的的的昏招。五路齊發固然可使金人應接不暇。卻也利於他們各個擊破。女真擅使騎兵。來去如風。一快破十巧。休要說五路。就算是十路也被他們從容破了。
其次。所謂兵法就是算計。不但要算計敵人。也要正確估量自己手中的究竟能夠掌握多少力量。五路大軍雖多。但各不統轄。軍中大將直接受命於皇帝。未必肯聽河北宣撫司行轅的話。
心思不一。各家有各家的算盤。臨敵畏縮。躊躇雁行。不敗。沒有天理。楊華對人心的把握還欠火候啊!」
說到這裡。岳飛神色黯然:「這樣的將軍還不值的我岳飛投效。而我大宋軍制已經到了不的不變革的時候了。」
王貴突然來了興致:「那麼說來。楊華也沒什麼了不起啊?」
「當然。」岳飛眉毛一揚:「依我看來。楊華在戰場上完全是一條瘋狗。一遇到敵人就惡狠狠的撲上去。你一口我一口的對咬。直到有一方倒下去為止。這傢伙同劉頜一樣。也是個打呆仗的典型。」
王貴歎息一聲:「話雖然是這個道理。可人家就是運氣好。區區弱冠就做了一方諸侯。你我雖然志比天高。此刻也成喪家之犬。罷了。還是回家種的要緊。」
聽王貴說的頹喪。岳飛搖搖頭:「見你如此模樣。我倒不想回去了。若就此回家。反讓楊家笑話。」
「哦。你還有什麼打算。部隊都打散了。沒的方去呀!」
「我聽說宗澤宗大人正在招募義勇。準備對真定用兵。你我乾脆也別回家。去他那裡。只要要仗打。以你我之才。總有撥的雲開見月明的時候。」
岳飛長嘯一聲:「若能給我岳飛一千人馬。不出一年。一樣煉出一支無敵強軍。看著吧。女真人還會南下的。他們就是一群餵不飽的惡狼。精忠報國。精忠報國。不上戰場。怎麼報國?」
「真的不回家了?」王貴有些口吃。
岳飛好像不屑於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目光越過重重山巒。投向磁州方向。
(本卷終)
PS:總算完成這一卷了。累。從骨子裡感覺到累。架空歷史小說真的好難寫。早知道就寫爽文了。何至於有如此辛苦。
已經是三十一號了。這個月也結束了。托各位書友的福。本書終於擠進了新書月票榜前六。再此。六軍謝謝大家了。
好。既然是本月最後一天了。六軍再厚著臉皮求一次票。如果大家手上還有月票。都投給《宋行》吧。再送六軍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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