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 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孫重山日記之一
    我叫孫狗屎。今年十四歲。

    我現在是龍衛軍游奕騎的一個普通士兵。在此之前我好好在村子裡給地主放羊。地主林大老爺本是我家一個八桿子打不著的什麼叔叔。不過。這不重要。老人說過。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就算林大老爺是我親叔叔又能怎麼樣。他還是當他的老爺。我還是做我的放羊娃。

    我已經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替他放羊了。只記得。經我手養大的山羊一隻接一隻長大。變老。然後變成一張張羊皮。被送到隆德城換成銅錢。然後。銅錢又變成羔子。然後羔子變成大羊。

    事情就這麼簡單。反正林大財主手頭的銅錢越來越多。羊也越來越多。而我的個子也越來越高。直到能夠到財主家那頭大騾子腦門上的瘌痢。

    日子過得平靜。在沒走出村子以前。我認為所有人都過的是這樣的日子。放羊。種地。種地。放羊。每天在山坡地頭把自己折騰到半死。然後上床睡覺。

    而世界上也只有兩種人:財主、放羊娃。

    要說理想嘛。我也不是沒想過。我曾經琢磨過。如果有一天我有一頭母羊就好了。一年下一隻羔子。十年下來那將是多少。只要給我一頭母羊。在給我十年。我就會變成孫大財主那樣的人了。每頓都有白面饅頭吃。每天都穿著厚厚的羊皮襖子。

    不。如果真有那天。我要兩件重著穿。

    老實說。林財主對我還算不錯。他曾經笑嘻嘻地對我:「狗屎啊。過兩年。等你再長大些。我就招你做我上門女婿。天天給你白面饅頭吃。」

    上門女婿……好像還是不錯啊。林財主家的女兒今年八歲。長得方面大耳。像個白面饅頭。看了就叫人喜歡。

    如果真有那天。那我不也變成財主了。

    好就再等幾年。

    可是。一切都被那頭狼給毀了。

    那天。我剛替未來的泰山大人擔了四桶水。又在地裡割了些草。累得厲害。在放羊的時候。竟睡了過去。

    等我被羊群的慘叫驚醒的時候。一切都晚了。那頭懷了羔的母羊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一頭高大地青背公狼正咬在她的喉嚨上。

    老人說過:放羊娃賠不起羊。

    這話不對。像我這樣的放羊娃兩一張羊皮都陪不出來。更別說是一頭懷了羔子的母羊了。

    我當時就在想。我地人生完了。羊死了。我也就當不成林大財主家的女婿。當不成他的女婿我也就當不成財主了。

    最大的可能是被他吊到村口那顆柿子樹揍個半死。

    老實說。那天我完全懵了。就那麼漫無目的地在山上走著。按照楊將軍說的那樣。簡直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直到我餓得實在受不了。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林慮縣。

    一個尖嗓門的小個子軍爺站在一張桌上扯著喉嚨喊;「招騎兵了。不限個頭。只要你能拉開這張弓。」他手中揮舞著一張大弓。喊得滿臉都是熱汗。

    我當時正餓得頭昏眼花。根本沒在意他在說什麼。我的目光完全被他桌上那塊炊餅吸引過去了。那時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就那麼直直地走過去:「軍爺。能不能給口吃的。」話剛一說出口。我一張臉紅得快要滴出水來。

    一張大弓伸到我面前來。那人大聲說:「把弓拉開。拉開就給你吃的。」

    開玩笑。拉弓有什麼好難地。想當初為了打狼。我不知道做過多少。到現在。村子裡還掛著十幾張狼皮。都是我用強弓打來的獵物。當然。狼肉都下了林大財主的肚子誰叫他是我未來地岳父親爹呢!

    我提開弓。大喝一聲將它拉成滿月。然後扔到一旁。瘋狂地撲到炊餅上大口地吃了起來。

    「好小子。就你了!」那個軍爺笑著指了指他身邊:「站這裡等。還差十個人就湊夠了。嘿嘿!」

    我不懂他在說什麼。那張餅哽得我好難受。我不停打嗝。只打得滿眼淚花。

    一碗水遞了過來。一個溫和地聲音傳來:「士兵。你叫什麼名字?」

    「孫狗屎。」我大口地喝著水。弄得衣服的前襟都濕了。

    那人是個高大的漢子。長得很威風。身上地衣服穿得比林財主還好。他走到桌前。提起筆。皺了下眉頭:「狗屎。小名吧。有大名沒有。你哪裡人?」

    肚子裡有了食。身上也有力氣了。我笑著回答說:「是小名。放羊娃。哪裡有什麼幾吧大名。我是隆德林家村地。」

    那人笑了笑:「原來是放羊的。騎過馬沒有?」

    我得意地笑道:「媽倒是沒騎過。但村子裡地騾子驢子我都騎過。」

    那人眼睛一亮:「好。很好。騾子和馬區別不大。只性子溫順些。要你了。現在你是我龍衛軍的騎兵。光榮的騎兵。狗屎這個名你也不要用了。有損軍人的尊嚴。我替取一個。」說著話。他提起筆來在紙上下了三個字。「你現在的名字叫孫重山。」

    「這名字不好聽。我還是叫狗屎吧。」我搖著頭。

    那個小個子軍爺突然伸出手來扇了我一記耳光。大罵:「放肆。楊將軍給你取名是你的福氣。少廢話。」

    這一巴掌扇得我滿眼都是金星。我捂著臉大叫:「軍爺。怎麼就打人了。欺負人。欺負人!」

    到後來。我突然明白過來。我被人抓了丁。當了那個什麼龍衛軍的騎兵。

    當兵……那是要上戰場殺人的。

    我幾乎被嚇得呆住了。本打算立即轉身逃跑。可一看到那個小個子軍爺眼睛裡的凶光。在看看他腰上那把刀子。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吃了人家炊餅。要逃得把錢給人家。可我除了一聲爛得露肉的衣裳。身上一個子都摸不出來。

    哎。都怪那頭該死的青背公狼。早知道就帶弓過去。一箭射死它。

    就這樣。我成了龍衛軍的一名騎兵。

    那天下午。等新兵招齊。在這個小個子凶巴巴的軍官地帶領下我跟一群士兵去了軍營。他說他叫李鷂子。是騎兵的長官。

    還沒進軍營。那個軍官叫我們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堆成一堆燒了。說是怕有虱子。然後一人發了一快皂角。把我們趕進河裡洗乾淨了。這才用棍子像趕牲口一樣把我們趕進了軍營。

    三百人都一絲不掛。看起來好壯觀。這讓我想起我養的那群羊。一想到這裡。我就想笑。

    看來。當兵還是很有趣地。

    不過。我還是不願意上戰場殺人。或者被人殺死。

    不過。當我們排對去領取衣服和食物時。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新兵每人一件貼身細麻布衣裳。一件厚實的棉襖。一穿到身上。熱得我渾身都癢起來了。那天我不住地抓著身子。身邊那個叫鐵蛋的相州兵笑著說:「新衣服都是這樣的。穿幾天。舊了就舒服了。」

    我笑著說我情願這衣裳永遠都是新的。

    這天的晚飯很好吃。一人一碗小米飯。一碗青菜。一碗全是油水的羊肉湯。

    看到這碗羊肉。我突然淚流滿面。放了這麼多年羊。我還沒嘗過羊湯的滋味。現在總算了了這樁心願。這輩子值了。

    「看你出息得。以前沒吃過吧?」鐵蛋眼睛裡全是輕蔑:「老子頓頓羊肉。美得很!你這個鄉巴老。仔細今天晚上跑肚。」

    「沒有吃過。」我老實地回答。

    一根棍子抽到我背上。疼得人要叫出聲來。李鷂子長官將臭烘烘的嘴湊到我耳邊大叫:「吃飯時不許交頭接耳。士兵孫重山。不就是一碗羊肉而已。吃。使勁給我吃。每天都有肉。看你這竹片一樣的身板。一個月之內不長出塊兒來。老子收拾你!」

    「每天都有肉吃。天啦!」我幸福都快要暈死過去。這種有吃有穿地日子。就算只過一年。然後將來戰死也值得啊!

    天黑的時候。軍官領著我們來到營房裡。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我們二十個人一間屋子。睡大通鋪。每人一床乾淨地被子。下面還墊著鬆軟地谷草。一躺在上面。簡直就算是在雲端漂浮。

    這一晚上。我渾身躁熱。根本就沒睡塌實。

    最倒霉的是。晚飯是油水太大。我肚子疼得厲害。不停跑到屋外的簷坎下拉屎。跑到最後。我實在有些挺不住了。渾身都在發軟。

    這個時候。我聽到身邊也有人在吭哧吭哧地用力。轉頭一看。鐵蛋也撅著屁股正在用力。

    我忙招呼他一聲:「蛋哥。吃了沒?」

    鐵蛋很不高興地樣子:「正拉著呢。媽比。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油星。肚子虛不受補。」

    「你不是天天吃肉嗎?」我感覺非常奇怪。

    「管你什麼事?」他白了我一眼。好像非常不高興地樣子。

    「蛋哥。你以前是做什麼營生的?」

    「你話好多。要你管?」

    「我以前是放羊地。我養的那頭羊好漂亮。每年都下一頭羔子。我叫他小花。你這說。這名字好聽不?」

    「討厭。拉個屎都不讓人清淨。」

    「蛋哥。你說。當兵好不。我覺得不錯啊!」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不過。我感覺很開心。有人同我說話。我總是很開心的。要知道在以前。我只能同羊們說說心事。

    蛋哥應該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朋友吧?

    第二天。我們開始新兵訓練了。站太陽地裡站了一天。走了一天。一直沒看到馬。

    我期待看到馬。聽說每個騎兵都有一匹戰馬。聽說。到以後每人還有可能兩匹。聽說一匹戰馬比一百頭羊還貴。我的老天。這是什麼金貴的牲口啊!

    真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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