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 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一百二十章 紅旗
    眼前全是敵人長槍邪惡的閃光。

    難道就這樣戰死疆場嗎?

    母親……

    我們還會團聚嗎。真希望能夠回到過去。我會愛你的……兒子以前糊塗啊!

    耳朵邊。戰場上激烈的喊殺聲正如潮水般退去。眼前的滾滾紅塵在微微顫動。如夢幻般變的不真實起來。

    過往所有在眼前閃過。終至彙集成一個小小的亮點。然後瞬間炸開。

    「殺!」楊華縱聲長嘯。咆哮著將手中橫打舞成一道銀月的圓弧。將那一排長槍盡數斬斷。眼前層層人浪被他這如夢似幻的一刀擊碎。鮮血飛濺中。再無一人敢靠近。

    戰馬已經徹底停了下來。楊華探出橫刀。身子一俯將那面大旗挑起來。左手一抓。舉在頭頂。「背嵬之士何在。我需要一個旗手!」

    兩支暗箭射來。直奔他的胸膛。楊華手中旗桿一撥。白色的羽箭歪到一邊。插在他肩頭。可他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背嵬士楊無敵後人楊志在此。願隨將軍同死!」一聲大喝。一個魁梧軍漢從金人隊伍中殺將出來。他踩著血泊分開紛亂人影。猛虎下山一樣衝到楊華馬後。

    他赤裸著胸膛。臉上全是鮮血。脖子上還吊著兩顆血糊糊的女真人頭顱。

    一個女真士兵撲了上來。直接抱住這個青臉漢子。

    楊志雙手被抱。緊急之間無法掙脫。立即怒吼一聲。回頭一口咬在那人咽喉上。

    衝上來的金兵嚇的魂不附體。他們雖然凶悍。可一遇到比自己更凶殘的敵人。卻先怯了。欺軟怕硬是這些北方蠻族的稟性。只要你比他更狠。

    「這麼麻煩做什麼?」楊華伸出橫刀。朝那個正同楊志糾纏的女真人頸動脈輕巧的一刺。動脈血像一根筷子般射出來。

    「楊志。接住。跟我來!」楊華將旗幟扔給這個野獸般的傢伙。轉身衝去。

    「是!」還沒等楊志再說什麼。後面澎湃的馬蹄聲傳來。李鷂子、楊再興他們終於趕過來了。

    騎兵們都在對青面獸大聲呵斥:「旗手。跑起來。不想死就跑!」

    楊志腳下用力。緊緊的跟在楊華馬屁股後。大聲道:「大人。殿後的是宗望。除了這一隊步兵。前面還有騎兵主力。總數……總數五千……呼!」他開始喘息了。從來到這裡當細作後。自己就已經被金人斥候追殺了半天。戰馬也被射死。無奈之下。只的換上金軍服裝。在隊伍裡混了半天。這才找到機會歸隊。

    「知道了。無論多少。都殺了!」楊華大聲冷笑。「人死鳥朝天。怕個吊!」手中橫刀再次橫掃。前面的金人如傀儡一般被毫無例外的放翻。

    青面獸楊志已經記不的自己跑了多久。一雙腳早就被磨出水皰來。他的病本來就沒好。這一衝起來。肺就像要爆炸一般。心跳的要迸出來了。

    身上已經粘滿了滑膩膩的人血。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身體完全麻木。即便受傷也無法察覺。

    該死的騎兵們一個個從身邊掠過。大聲怒罵:「旗手。跟上!」

    一騎突然慢了下來。一個半大孩子一彎腰。狠狠盯著他:「跑不動了嗎。楊家人。把旗幟給我。」

    楊志慘然一笑。他知道。這個孩子那天就認出自己來了。他對付曹成兄弟的那兩招是標準的楊家散手。絕對瞞不過楊再興的眼睛。

    「滾!」這些日子以來的屈辱和傷痛化著一聲嘶吼:「我楊志疾若奔馬!」

    一點紅色的血脫口而出。

    腳開始軟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抬頭望去。前滿的楊華正帶著騎兵們如山洪般衝刺。好像永遠也沒有停止的時候。

    「天威龍衛!」

    楊志猛的一衝。踏上一具金人屍體。感覺正處於浪潮的頂端。世界盡在眼前。呼嘯著向他俯衝。

    鼓聲激烈響起。山岡上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

    前鋒軍終於撤退完畢。宗澤的中軍向前壓來了。

    養精蓄銳很長時間的中軍體力和士氣正處於頂峰。一聲號令。成千上萬長槍同時前刺。整理而麻利的殺戮著亂成一團的金兵。那些以殺戮漢人為榮耀的女真人大概從來沒想過他們也會有今天。死亡對戰敗者而言是命定的結局。一排又一排金人像秋收後的麥子給割倒。戰場上一片血光沖天。

    一陣悠揚的牛角號有氣無力響起。已經被殺的膽寒的金人同時轉頭。沒命的向後逃去。

    楊志眨巴著被凝固的人血糊住的雙眼看過去。中軍已經推進到最前沿。那些鄉軍都面帶景仰的看著楊華他們。很自然的讓出一點距離。

    在一片平坦的隊列中。僅存的七八名騎兵孤零零的站在步兵方陣中。如同幾點寂寥的星光。

    「我的騎兵!」李鷂子發出一聲狼嚎般的長嘶:「我的兄弟啊!」

    而曹成兄弟也是淚流滿面。這次前來助戰。他將家族中最好的騎兵都帶了過來。到現在。卻只剩他們兄弟二人。那些表哥表弟、叔叔侄兒、堂兄伯伯。都已經長眠於熱血奔流的戰場。

    楊志彎下腰。將一口酸水吐到的上。現在的他。身體無一不軟。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一張手拍到他肩膀上。抬頭一看。楊華那張永遠冷酷的臉帶著一絲溫和。「還好嗎?「

    「活著。」

    楊華一手牽著楊再興。一手撫著楊志的脊背:「我們三人加起來就是三支羊。三羊開泰。大吉大利。上次在開封被我伏擊時所受的傷還沒好?」

    楊志眼睛一紅。低聲道:「稟大人。再將養些日子就會好起來的。」

    「哈哈!」楊華大笑:「早知道你病成這樣。那個女子我自己留著。」

    「萬歲。萬歲!」相、磁兩州士兵已經開始歡呼了。老實說。仗打成這樣。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

    不過。楊華知道。現在才是開始。真正的決戰還在後面。

    他牽著二人的手朝後走去。「走。我們後面觀戰。放心好了。敵人的騎兵趙明堂會解決的。」他使勁的看了楊志一眼。大聲說:「旗手。把身子給我直起來。」

    「是!」已經被鮮血浸透的紅旗更加燦爛。風一吹。有紅色雨霧飄起。

    那頭醜陋的三足烏在血海中猙獰迴旋。

    現在。楊華可以想像出宗望此刻的心情。這個傢伙一定會暴跳如雷的。他的殿後步兵已經被宋人擊退。要想解決宗澤就只能讓騎兵出馬了。

    好。宗望。讓我來破你的騎兵吧。

    我等著你。

    「宗大人。末將不辱使命。活著回來了。」楊華走到宗澤面前。拱手道。

    「哈哈。好樣的!」宗澤撫鬚大笑:「茂先。別人都說你是楊破虜。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望你日後也能成為楊膘騎。封狼居胥。宗澤願做你軍中一鼓手。為我大宋將士擂鼓助威。」

    楊華忙客氣的說:「大人過譽了。能取的這場勝利。全靠大人從中調度。若非有這個平戎萬全陣。我等早就戰死了!」

    宗澤一愣。用疑惑的眼睛看著楊華:「真的。這陣當真這麼管用?」

    「真的。你看剛才。若不是這個大陣先消耗了金兵銳氣。然後在最後關頭向前一壓。未必能取的這樣的大勝。此仗。大人當記首功。」睜著眼睛說瞎話。楊華心中叫了一聲慚愧。在宗老先生這樣的老實人面前說這樣的話。未免有糊弄人的嫌疑。

    「你這話有恭維上司的嫌疑。不過。我對軍事是個外行。也辯駁不過。但總覺的你這話不盡不實。」宗澤從懷中掏出那張陣圖。看了看前方。皺起了眉頭。

    「北奴的騎兵馬上就要來了。宗大人。我們還是早做準備吧。」楊華忙提醒。

    「對。真正的考驗要開始了。」宗澤神色一凜。突然說:「種師中怎麼還沒來?」

    楊華苦笑:「靠自己吧。老規矩。我在前面指揮。大人在中軍壓陣。」

    他大步朝龍衛軍本陣走去。楊志舉著紅旗緊跟而去。

    一千五百龍衛軍士兵已經矗立在中軍大陣的最前沿。所有的士兵都一臉冷漠的看著前方。

    戰場根本沒時間打掃。到處都是人和戰馬的屍體。偶爾有將死未死的人在屍山血海中微微抽搐。但沒一個人理睬。

    梁紅玉看楊華肩膀上的箭桿子。輕叫一聲:「你受傷了?」

    「安靜。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楊華抬頭眺望。遠方一片滾動的沙塵。對面五里處。亮閃閃的騎兵陣以鬆散的隊型衝來。

    腳下的大的開始抖動。

    身後那群鄉勇開始騷動。「重騎兵。重騎兵!」

    「運氣不太好啊!」楊華呼吸一窒。瞳孔收縮成一點。重騎兵。古戰場的強力兵種。輕步兵的先天剋星。想不到金人居然也裝備了這種昂貴的兵種。該死的梁方平。該死的!

    仔細看了一眼敵軍。宗望的佈置很正統。兩翼是輕騎。重騎兵擺在中心位置。如果不出意外。戰鬥一開始他會用輕騎兵先試探性的騷擾。然後在關鍵時刻才放出那支鋼鐵怪獸。

    輕騎沖。輕騎沖後重騎沖;重騎沖。重騎沖後輕騎沖。來來去去就這一套。這個毫無技術含量的手法已經被記進教科書了。宇文泰用過。獨孤信用過。楊堅用過。李世民也用過。從未有過失敗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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