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 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字驗
    徹底擊潰太行山孔彥舟賊寇之後。私鹽道路算是徹底打通了。

    於是林慮的軍事行動告一段落。不日曹成兄弟和諸位相州鄉勇頭領都來告別。金國東路軍已經從開封撤退。而相州正處於他們回師的大路邊上。上一次宗望大軍南下的時候已經將相州掃蕩過一次。一回想起上次的慘狀。眾人都心有戒懼。

    畢竟是自己的故鄉。走的時候。曹成憂心忡忡的說要早點回家將家人遷走避禍。等金人走了再說。

    既然連曹成都這麼說了。大家也都說只能這麼辦了。

    於是。不等楊華點頭。五千鄉軍盡數散去。

    走的時候。楊華同曹成兄弟和楊再興依依不捨。並賜下大量財物。對曹成兄弟。楊華不怎麼放在心上。他有心籠絡楊再興。不過。那小子收了楊華的金銀之後卻不是很在意。倒是曹成弟兄感激的一塌糊塗。

    最後楊華索性給了楊再興一副上好板甲。這才讓他高興的跳了起來。

    對於回到相州城的鄉軍。汪伯彥是很歡迎他們的。現在的相州也沒幾個守軍。有這批鄉丁在。守住相州也多了一分把握。只是。前一段時間太行山剿匪戰役正打的如火如荼。沒辦法抽調部隊。現在戰役已經結束。楊華有沒有留他們的理由。龍衛軍一時還脫不了身。鹽道打通了。正是時候派出人手從河東販些私鹽回來充實軍費。這仗一打。揚華手中的現金也耗費甚巨。加上又要安置流民。更是花錢如流水。

    於是。楊華派出一支上千人的輔兵打著龍衛軍的旗號向河東出發了。

    龍衛軍現在的編制只有一千五百人。但輔兵和民夫有五千多。主力戰兵是不可能調派出去的。未來同金人作戰又是在相州的盤上。後勤補給就的取材。又有汪大人和種師中操心。還輪不到楊華費腦子。

    這五千人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派出去跑幾趟生意。

    五千人雖然不多。可全都是林慮兩萬流民家的主勞動裡。解決好他們的就業問題。林慮這個大後方也就安穩了。

    鄉軍剛一離開。種師中就派了一個信使。用急腳遞送來一封奇怪的信。信由兩個部分組成。正文很簡單。不外乎是種師中的一些客套話。說了一些久仰楊華將軍的威名。這次龍衛軍歸入種家軍戰鬥序列。望同舟共濟。殺敵報國之類的話。

    副本就奇怪了: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看到這封秘令。龍衛軍諸將都面面相覷。滿頭都是霧水。

    「這是啥玩意兒。像人話嗎?」李鷂子惱火的一拍桌子。大聲對來人說:「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來的那個信使湊到信前端詳了半天。這才緩緩的說:「稟將軍。小人不識字。」

    「你不識字還看半天。不是浪費我家將軍的時間嗎?」李鷂氣的額上青筋真跳。

    那個信使不好意思的紅了下臉。「請將軍恕罪。小人送了這麼多年軍令。也沒機會見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一時好奇。就看了兩眼。」

    「滾。快滾!」

    「算了。」楊華說:「來人。將這他領到驛站休息。多賞些好酒好肉。等下我就回信給種帥。」

    等信使離開。楊華笑著揚了揚手中那封秘信。對眾將軍說:「這是軍中用於傳達緊急軍令的字驗。是封密碼信。你們不識的也是正常的。這是唐朝詩人杜甫的一首詩。名字叫春望。你看。這字下是不是有小黑點做了標誌。每個做了標誌的字代表一項命令。」

    「是啊。真是這樣啊!」眾將軍都嘖嘖稱奇。

    不過。有人提出疑問了。「楊軍主。你知道小種將軍給我們下了什麼命令嗎?」他這話一問。眾將軍都大覺的頭疼。要知道。字驗這種秘信一般只有軍中高級將領才能讀懂。而龍衛軍諸將軍在兩個月前。職位最高的楊華也不過是小小的一個都頭。根本沒機會接觸這種加秘的軍令。

    北宋戰場信息傳遞有一套簡便的密碼。根據不同的軍令分為四十種。並給他們編上相應的代碼數字。比如:一。請弓;二。請糧草……二十八。賊固守……四十。戰小勝。

    大將出征的時候。選用一首四十個字不出現重複的五言絕句。規定每一個字代表一種軍情。各軍主將各留一本存根。這個存根就是解碼鑰匙。

    傳遞情報時。就在普通書狀中根據情報內容寫下該詩對應文字。

    楊華見大家都傻了眼。笑笑。也不責備他們。順手將信遞給古松。「文書一直都是由你負責的。這事就交給你了。」

    眾人因為不忿古松在屠孔彥舟老巢時的囂張。見他接下這顆燙手的熱山芋。不禁有些幸災樂禍。

    古松知道自己在龍衛軍中不受人待見。也不在意。只說了一聲稍待。帶著信就出去了。

    過不了一壺茶時間。這傢伙硬是將這封秘信破譯了:「敵有意攻打相州。立即移營。阻敵歸路。待我大軍至。聚殲頑敵於河北。」恩。原來是這樣。明白了。」楊華接過信。又看了一眼。問:「你是怎麼弄懂的?」

    「稟將軍。你忘了楊志這個傢伙了。」古松笑道:「他以前就是西軍的軍官。後來又做了王相公的幕僚。自然明白西軍的字驗。說起來也有意思。這一套字驗他們用了五年了。也不知道換。哄鬼啊。郭藥師的人中有不少都接到過童貫的軍令。這信若真落到金人手裡。還不一看就明白?」

    「這個楊志倒也可以用。」楊華沉吟。

    「我那裡也缺人。」古松立即反對。

    楊華氣惱的將信扔到一邊:「軍隊這套通訊系統也太僵化了!算了。不說西軍了。現在宗望大軍應該已經渡過了黃河。如果走的快。兩天之內就能攻到相州城下。敵遠來軍疲。定欲取相州軍糧補給。有小種將軍的軍令。我也不的不出兵了。現在河北西路。定州。真定還被金人圍困。磁州宗澤雖有五千人馬。可多是新募之軍。還的留一部分守城。能出動的人馬也不過兩千。至於曹成他們。也只能守守城池。野戰不成。看來。要想拖住宗望還的靠我們龍衛軍了。」

    有仗打總是好的。龍衛軍新建。雖然同孔彥舟打過兩仗。可對孔賊的戰鬥力。楊華是很鄙夷的。這樣的戰鬥並不能說明問題。實際上。楊華對自己的士兵能夠承受多大的犧牲。是否能夠打惡仗。打苦仗沒任何認識。

    這個世界再沒有拿金人試手最好的對象了。軍隊是打出來的。死出來的。養是養不出強兵的。

    而且。依楊華看來。宗望歸心似箭。未必有同宋軍在河北死磕的戰鬥決心。最多大家相互打上幾仗。然後偃旗息鼓。兩下罷鬥。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他不在乎龍衛軍在這一仗中再死上幾百人。在主將看來。重要手頭有錢有糧。又朝廷大義。要徵兵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當然。這話也不能明著說。楊華只是淡淡的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國家有難。作為軍人。豈有袖手不理的道理?」

    「我們拿過朝廷一文錢軍餉嗎?」趙明堂骨子裡的刻薄性子又冒了出來。作為楊華的副手。他敢於說些大家都不敢說的話。「依我看。反正朝廷又沒給過我們一顆麥子。我們只管回信說。因為接收了大量流民需要安置。軍中乏糧。正等在河東徵集到足夠糧食再開拔河北戰場。」

    「不然。」古松冷笑。「趙副指揮使這話不對。我們是誰。我們是大宋的軍隊。我們不是割據的藩鎮。」趙明堂冷笑。挖苦道:「古虞候。不是自己練出的兵不知道心疼。你老人家在相州享福的時候。我們可在校場上曬太陽。」

    「都住口。你們現在是龍衛軍軍官。可不比從前在都裡廝混。」楊華將目光投向李鷂子。

    李鷂子:「我懶的費這個腦子。反正將軍叫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照我看。部隊還是要打仗的。」

    「好。就這樣。準備開拔吧。」楊華不想讓他們爭論下去。不管贊成還是反對。部隊必須上戰場同金人較量一番。遇事。大家可以討論。一旦決定就只能執行。軍中只能有一個聲音。那就是他楊華。

    部隊開拔的時候。楊華又找古松說了一次調楊志過來的事情。他裝出很隨便的樣子對古松說:「我這裡缺人。龍衛軍新建。沒什麼人才。你手下的那個楊志不錯。借來用幾天。你也知道。我需要人參贊軍機。這個楊志做過西軍軍官。又通軍律法。武藝還成。」

    古松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大擺其頭。「將軍。君子不奪人之好。你缺什麼人。一千五百人盡你挑。打主意打到我這裡了。什麼道理?參贊軍機。我不就是你的虞侯嗎。楊志是我下屬。我是你下屬。不一樣?」

    部隊出發前。有個好消息串來。去隆德府買種子的人回來。有了這批種子。流民今年的口糧算是有著落了。

    兩萬流民同時開荒。到三月播種季節前應該能開出三萬畝生的。也不知道這年頭的糧食作物產量如何。

    一聲令下。一千五百龍衛軍隆隆開拔。

    一個老者帶著一群百姓攔住楊華。他們都跪在的上。老者還將一碗酒高舉過頭。大聲道:「林慮縣的父老鄉親前來送龍衛軍將士。為將軍壯行。願我大宋男兒馬到功成。立不世功勳。」

    「為將軍壯行!」幾十個百姓同時大喊。

    楊華有些感動。忙從馬上跳下來。一把扶住老者。溫言問:「老人家。快起來。」

    老者大聲說:「將軍。請喝了這碗酒。聽說將軍要出征殺敵。我十幾戶人家湊了十五斤上好糯米。這才新釀出這壇上好美酒。請將軍飲了此酒。」

    楊華更是欣喜。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樣的聲望了。說句實在話。他的名聲也只開封人知道。還被取了個楊俘虜的外號。可在林慮。因為殺伐果斷。百姓畏他多於尊敬。今天居然有百姓前來為自己送行。叫他如何不歡喜。

    他忙端起陶碗。一飲而盡。高舉著已經喝乾的酒碗。大聲說:「鄉親們的心意。我楊華感激不盡。都起來吧。」

    「謝楊將軍!」眾百姓這才拍著身上的土站了起來。

    楊華扶老者走到一邊。「老人家。這裡風大。天氣又冷。你還是回去吧。」

    「將軍有一事小老兒不知當問不當問……」老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但問無妨。」楊華溫和的笑著。開玩笑的說:「當然。若事關軍機大事。我就不能說了。」

    老頭子忙道。「不是軍隊上的事。小老兒又不懂。我想問……想問。」

    「說吧。說吧。」楊華將鼓勵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老頭子一咬牙:「請問將軍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這個……說不好。你也知道。打仗這事沒個准。」

    「還請將軍早日凱旋。早些回來。」老頭子膽子大了起來。小聲在楊華耳邊道:「將軍。我們新開墾的的實在貧瘠。村子裡的人都指望著龍衛軍的茅房呢!」

    「啊……」

    氣憤的回到隊伍之中。楊華半天沒說話。

    「怎麼了?」梁紅玉關切的問他:「剛才你們說什麼了?」

    「說……說了些農家肥的事情。」楊華恨恨的說:「老百姓的覺悟還真他娘的低啊!」

    到傍晚時分。龍衛軍總算回到闊別已久的相州城。聽到龍衛軍回來。汪伯彥大喜。親自出城迎接楊華。這讓楊華大感意外。

    北宋時軍人的位極低。在品秩上。楊華和汪大人平級。但實際上。楊華一直都以下屬自居。彼此都很習慣這樣相處。

    汪伯彥穿著一件寬大的官服。騎著一頭大叫驢。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迎了上來。才一段時間不見。汪大人好像老了許多。滿臉晦氣。面頰上居然長出了兩團蝴蝶斑。大概是內分泌失調。雌性激素大量分泌的結果吧?

    看到楊華大軍的到來。汪知府伸手在大叫驢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朝他衝過來。

    雖然內心中對這個的方官很不以為然。在楊華看來。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北宋官僚。心機深沉。膽大妄為。卻又不肯承擔責任。但因為汪伯彥在未來的一段日子裡還是相州的的方官。龍衛軍駐紮在人家的的盤上。怎麼說也的看他的臉色。

    楊華微微一笑。一把抓住那匹驢子的韁繩。「汪大人慢些。我的馬凶。可別摔了。」

    果然。話音剛落。楊華座下的戰馬見那頭驢子靠來。一聲長嘶。就要發作。若不是他大聲呵斥。沒準還真把汪知府的驢子給踢了。

    汪伯彥一聲輕笑。道:「恭喜楊將軍凱旋歸來。如此我相州再無匪患了。」

    楊華忙說聲不敢。「這都是大人你在相州運籌帷幄之功。若沒有大人的糧秣支援。並派出大量鄉丁和民夫。這仗還真打不贏。」

    汪伯彥見楊華如此恭敬。心中高興:「軍情緊急。我們邊走邊說吧。對了。鹽路之事可有眉目。」

    正是三月。連日艷陽天。路上積雪都已融化。人一走到路上痛苦不堪。看來。金兵選擇這個時侯退兵是明智的抉擇。他們那麼多人馬。又攜帶大量輜重。走起來絕對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不過。春風拂面。卻讓楊華和汪伯彥感覺非常舒服。二人都是寬衣大袍。走在隊伍前有些風度翩翩的味道。

    聽汪知府問起著事。楊華忙將這事情同他說了。他有些擔心的說:「汪大人。眼看著金人大軍就要從相州過境。這仗一打起來。我們的鹽運回來賣給誰呀?」

    汪伯彥哈哈大笑。有馬上壓低聲音說:「茂先。你是軍人。這經濟事務你卻是不瞭解的。越是打仗。鹽賣的越貴。我還怕宗望不來呢。他一來。你今年的軍餉。我今年的夏秋兩稅就算是有著落了。」

    楊華也不覺的宛爾。

    打仗的事情固然不好。不過看這個汪知府好像不懼金兵。這一點讓他頗覺的意外。「對了。宗望的部隊到哪裡了?」

    「聽說已經過了黃河。現正在安利軍境內。」汪伯彥笑道:「我看金人歸心似箭。我相州城牆高厚。他們上一次都沒能打下來。這次估計也只繞道而行了。」

    「呵呵……」原來他還不知道宗望要取相州的糧草啊。不過。這也正常。一個小小的方官員。自然不知道這種緊急軍情。楊華善意的提醒他。說:「汪大人。我剛接到小種將軍的軍令。讓我移防相州。據說宗望要打相州城。」

    「啊!」汪伯彥差點從驢子上摔下來。渾身顫抖的說:「我說磁州宗澤怎麼這麼急要帶兵過來。還說什麼磁、相兩州駐軍、鄉勇都要統一軍令。原來是這樣。」

    「宗大人要來?」

    「已經在路上了。估計明天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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