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 第三卷 金甌 第十九章 一夜
    寒流突然降臨,春節一過完,天氣卻越發地冷起來。[]

    崇政殿中,大宋帝國的皇帝和輔臣們終夜不眠。

    因為殿堂實在太大,冷風一陣陣刮過,立於一旁的內侍們都哆嗦著身子縮成一團。

    但殿中眾人都神情亢奮,有的人甚至額角冒汗。

    金人苛刻的和談條件如一塊巨石投進水面,激起千層大浪。朝中和、戰兩派第一次相成了精銳的對立。

    皇帝已經被辯論的大半夜的眾臣攪的頭昏眼花,只覺得下面的爭吵聲「嗡嗡」而來,忽而遠,忽而近,讓人感覺非常的不真實。

    大殿正中,李綱漲紅著臉大聲吼叫:「尊稱金國國主為伯父以及歸還金國叛臣這兩條,倒也罷了,可以如其所欲,因為這兩條實際上對大宋無害。但是犒師的金幣,他們索要得太多,雖竭天下之財力不足以充其數,我看酌量給他們一些就行了。至於三鎮,斷斷不容捨棄。」

    其實,這次和談的最大有問題的是割地條件。太原、河間、中山,是國家屏蔽,雖號稱三鎮,其實包括了十餘個郡的領土,北部險阻都在這些地方,割之,又何以立國?

    「三鎮還是三祖陵寢所在,子孫奈何將此地送人?」李綱大聲怒嘯,滿眼都是精光,「陛下,百年之後,陛下見了先帝,該如何面對?依臣之見,絕不可同北奴談和。」

    這一頂大帽子壓下去,殿堂之中還在爭吵的眾人立即鴉雀無聲。

    正如李綱所說,正將三鎮割讓出去,祖宗陵寢落入北奴之手,那可是大大的不孝。古人以忠孝治天下,這可是國家統治的道德基礎。現在割讓三鎮,趙桓該如何面對治下的黎民百姓?

    聽到這裡,趙桓猛地一驚,從迷離中醒過來。他微微將身體向前探去,苦笑:「北奴囤大軍於城下不去,如之奈何?」他心中越發地對李綱不滿起來。談和就談和吧,你把問題往祖宗陵寢上扯什麼,這不是在譴責我嗎?

    作為皇帝,他第一次感覺到屁股下的皇位簡直就是一座火山。不管你做何決斷,你都要損害到一派人的利益。而那派人就會祭起道德的大旗對你進行不屈不撓的抗爭。

    「是啊。」宰相李邦彥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大話誰都會說,李綱,你是陛下的親征行營使,鎮守東京以來一直龜縮在城裡不敢出擊。若真有本事,早將北奴擊潰了,現在說這些大話有什麼用。」

    李綱大怒,喝道:「李邦彥,城中都是新兵,若出城野戰,如何是北奴鐵騎對手。就算是我大宋精銳西軍,不也堅守營壘不出?」

    李邦彥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說:「西軍,呵呵,那也歸你行營節制,出不出擊還不是你李綱說了算。你自己畏敵如虎,卻不願和談,是什麼道理。呵呵,養賊自重,捨不得軍權而已。」

    見李邦彥說得過火,皇帝有些煩惱,李綱的忠誠他是信得過的,他咳嗽一聲,「行了,二位愛卿不必爭吵,現在我們君臣不是在商量戰與和的問題麼,出使金營的使者也回來了。無論如何,今天總得有個決斷才是。」

    皇帝吸了一口氣:「李卿,你的意思是打下去了,那麼,你總得拿個退敵的良策出來吧?」說大話誰都會,主戰也能博取好名聲。可光說不練,未免有些兒戲。皇帝不由對李綱有些不滿起來。

    李綱被李邦彥剛才的話哽得滿臉青紫,正要發怒,聽皇帝反問,只得強將一腔子怒火壓了下去。他已經同宰輔們辯論了大半夜。宰相之中,張邦昌是個老好人,站在那裡微閉雙目,好像已經睡了過去。至於白時中、李邦彥等人,自然是巴不得快些啟動談判,只要金人能夠退兵,國家利益受到多大損失,卻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

    因此,幾乎是單兵作戰地吼了半夜,李綱只覺得口乾舌燥,心氣浮動,就快忍耐不住了。他大聲道:「其實開啟和談也不是不可以。陛下不如選擇幹練使臣,與之往返商議,給他們講明白所以可、所以不可的道理。另外再告訴他們:金幣之數,要用一些時間讓有司核查數目,陸續呈報。用這些理由,滯留金軍數日,待我大兵四集,金軍以孤軍深入重地,勢不能久留,雖所得不滿意,必求速歸。然後朝廷與之盟約,再派重兵把他們禮送出境,彼輩自然就不敢輕視中國,其和平可久也。」

    老實說,李綱這個策略也是目前北宋朝所能做出的最佳選擇。談判不是不可以,但只能靠談判拖延時間,只等各路勤王兵馬到來。到時候,形勢逆轉。金人也不敢漫天要價,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隨便弄些財物撤退了事。

    「不可,不可。」白時中走出來,道:「李相這話大謬,北奴又不是傻子。今年若兩手空空而去,未免不心懷怨望。日後若再來,我等將如何處之?還是厚予金帛,割讓三鎮,接其歡心。以天恩感化之。」

    「以天恩感化之?」李綱聽到這等無恥之言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白時中,「虧你說得出口?」

    白時中被李綱可怕的表情嚇住了,連連後退,顫聲道:「李綱,這裡是朝堂,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李綱悲憤地看著皇帝:「陛下,做決斷吧。」

    皇帝茫然地看著眾人,「再議議。」

    「陛下!」

    皇帝的神情更是呆滯,他伸手摸了摸太陽穴,「朕……有些頭疼,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眾宰輔面面相覷。

    李綱突然一陣疲憊,心灰意冷地說:「陛下提拔我於小官之中,沒幾天就參與大政,臣亦受之而不辭,是考慮到臣之議論或於國家有補。今臣與宰執有異議,不能有所補,願回到庶僚身份,也讓我安心。」他已經充分認識到自己因為升職太快,已經遭了眾人之忌。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不會有人幫忙。一剎那,深重的寂寥從心頭升起。

    算了,不管了,我還是辭職吧。

    見李綱撂挑子,皇帝大驚,忙道:「不須如此,卿只管去治兵,加固城守。我怕的是金人以和談麻痺我,你們說的,可以慢慢商議。」

    皇帝的態度開始明瞭辣,李綱你負責城防好了,是戰是和,讓別人來決策吧。

    聽到這話,主和派的幾個宰相都面帶喜色。在此之前,皇帝對李綱可是言聽計從的。

    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李綱聖眷已衰?

    李綱更是灰心,突然仰天大笑著朝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吼叫:「金人所要的國土財物,宰執想一切許之,這不過是想脫一時之禍,不知將來能有什麼人,能為陛下處理這大麻煩。願陛下再考慮,將來後悔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我大宋朝,可憐,可憐啊!」

    看到李綱的背影,皇帝一臉鐵青。

    李邦彥大聲道:「陛下,臣彈劾李綱狂悖無禮。」

    白時中:「臣附議。」

    張邦昌忙睜開眼睛,柔聲勸道:「不過是朝議而已,何必呢,何必呢。李相性子激烈,各位相公多擔待些。」

    ——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