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將事情來龍去脈說完,問何灌:「何將軍,我是個文人,不通軍事,你看該如何應對?」話雖然是對何灌說的,目光卻落到楊華身上。】
聽李綱說完,楊華心叫不好。自己的部隊是中央禁軍中唯一裝備齊全的,戰鬥力最強。方才李綱單獨讓自己留下,想來是早有預謀。
果然,事實朝他所預料的方向發展。
何灌點了點頭,「李相,這事好辦。汴河雖寬,可宣澤門碼頭前一段卻十分狹窄。李相可著人在河中打上木樁,遲滯敵人戰船。一待火船速度慢下來,我軍全體行動,手持長鉤將船鉤住,使之自行焚燬。如此,宗望豈奈我何?」
李綱又問,「如若金人以大軍衝擊你部,又如何應對?」至始至終他的眼睛都盯著楊華,「特別是汴河南岸,地勢開闊,利於女真騎兵衝擊。需要有一支悍勇強兵掩護禁軍行動。不但如此,此軍還需有於金人騎兵作戰的經驗。何將軍,不知本相說得可對?」
何灌眉頭一皺,看了看楊華,眼神有些黯淡,他歎息一聲,「李相說得對。」李綱不通軍事,可看問題很準,一言道破這次行動的關鍵。看來,掩護阻擊的部隊非楊華的龍衛軍莫屬。龍衛軍裝備齊全,每人都有一副鎧甲。且他們都同兀朮交過手,並取得勝利。放眼整個中央禁軍,除了楊華,還真沒人能夠接這個任務。
可派楊華去,只怕他就回不來了。老實說,他很看重楊華,一直都把這個青年將領當做重點培養的對象。而楊華這人也頗為乖覺,對何灌這個大帥也很尊重。汲縣大敗,大軍潰散,唯楊華部不亂。這使得何灌深刻認識到,以往的中央禁軍已暮氣深重,正可藉機換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華代表著中央禁軍的未來。
就這麼白白戰死,可惜了。
楊華心中大苦,他手頭才三百人馬不到,要想靠這點人馬扛住女真人的騎兵,簡直就是送死嗎?只需要一百輕騎就可以滅了他,更別說是金人的大軍了。那可是千軍萬馬呀!
「那麼,什麼人可當此大任?」李綱向前邁了一步。[]
楊華感覺到莫大的威壓,將眼皮耷拉下來。三年了,穿越到這個世界三年了,總算混成了一個高級軍官,正可利用自己未來人的見識大展宏圖,成就一番事業,就這麼去送死,卻是大大的不願。
李綱見楊華不答話,突然大喝一聲,環視四周,提氣問:「現在我且問你們,究竟是誰在汲縣以一百步卒破四十女真鐵騎?」
「是楊都頭。」一直沉默不語的古松突然大聲回答。
「究竟是誰黃河大橋上,獨力抗擊金人數萬大軍,火燒浮橋,給我大宋以從容佈置的時間?」
古松大叫:「是楊都頭。」
楊華心中在滴血,幾乎暴跳起來,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就不是個東西。想去送死沒人攔你,可你不應該拉我去墊背呀。
「你是何人?」
「龍衛軍都虞侯古松,願出陣阻擊北奴。」古松想前一步,單膝跪地。
「古松,你可知道這次出陣凶險異常。」
「與其老死床塌,不若死於國難。君子成仁取義,當仁不讓。」古松一張臉漲的通紅,滿眼都是熱淚。
「好,真虎賁之士也!」李綱大聲道,「龍衛軍,好,不愧為上四軍。」他一把將古松從地上扶起,總算將目光從楊華身上挪開,神情頗為失望。
楊華感覺身上的壓力一鬆,掖下一涼,這才發覺有大汗滲出,已將兩肋打濕。他斜視了古松一眼,發覺那小子滿眼的激動,心中歎息一聲,若真讓他帶隊,只怕軍中兄弟死得更快。哎,真是個搗亂的傢伙,死就死吧!
無奈之下,他一拱手,「李相,我龍衛軍全體將士願擔任阻擊任務。」
李綱終於笑了起來,「楊將軍,這個任務還真非你莫屬。如果不出意外,一但我軍用長鉤鉤住敵船,一刻鐘之內敵人的騎兵就會出現。你的任務是在船燒燬之前把他給我攔住,可行嗎?」
「末將勉力一試,大不了犧牲在金人馬蹄之下好了。」楊華有些喪氣。
「你死不死有什麼關係。」一直站在一邊如同李綱副手的何灌突然插話說:「我需要你給我頂半個時辰,能不能做到?」
「這……」
「究竟能不能?」何灌厲聲問:「不行就換別人,別到時候沒死在戰場反被我軍法從事。」
「如果能,自然回來見你。如果不能,到時候我楊華已化做戰場血肉,還怕大帥軍法嗎?除死而已。末將這就退下去準備了。」楊華悲憤地頂了一句,轉頭對古松和梁紅玉道:「走了。」
看著楊華的身影,何灌歎息一聲,悲涼一笑:「李相,你是在割我的心頭肉呀!」
李綱沉默片刻:「何將軍,這是國戰。為國為民,為君為父,任何團體、個人的得失且放在一邊。」
何灌老淚縱橫,「伯紀,道理我明白。我禁軍已在汲縣蒙羞,絕不會再讓女真人看笑話。大不了將這三千子弟打光拉倒。軍人,馬革裹屍,歸葬山阿,無悔也!」
李綱深深地一鞠躬。
冬霧已經散開,金兵損壞的樓車和沖車還在燃燒,長煙如獠牙刺在灰色天穹。陣地上到處都是忙碌修葺工事的禁軍。
只不知道,兩天後這三千健兒獨立對抗幾萬金人大軍,還能有幾人生還?
楊華氣鼓鼓地走了半天,良久才舒了一口長氣,停步問古松:「古虞侯,你好像對我有看法,說說,現在不說,等以後就沒機會說了。你也知道,此戰死多活少,是男人就開腔。」
古松抬頭盯了楊華一眼:「怎麼,都頭要責怪末將?」
楊華冷笑:「我責怪你做什麼,你是讀書讀傻了。什麼忠君什麼為國,人死一了百了,誰管得了誰?還是自己活著要緊。對,我就是這麼一個粗鄙之徒,我只為自己活著。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為了自己能夠活命,什麼人都敢殺。」
「不是的,絕對不是。」古松狠狠地捏著拳頭,大聲說:「都頭,請允許我再喊你一聲都頭。那日遇兀朮騎兵突襲,是你帶著李鷂子第一個衝出去阻擊。如果說你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自私自利之徒,我第一個不相信。你有馬,可以在直接丟下眾兄弟逃跑的。可你留下了。真是你所說的那樣嗎,你摸摸你的胸口,你是那樣的人嗎?」
他越說越激動,「沒錯,在大橋上我是失望了,你為了逃跑居然向自己弟兄動刀子。我也試圖說服自己忘記這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每當我閉上眼睛,我都看到你雪亮的刀子。都頭,你不是那樣的人啊!你的心中不是鐵石。如果可以,我們一同戰死吧。只有那樣,你永遠都是我的楊都市頭。」說著說著,古松眼睛裡的淚水終於丟了下來,「古松願同都頭一起撒血疆場。」
楊華陰沉著臉,正待說句傷人的話。那邊梁紅玉已經不耐煩地說話了,「你們兩個鬧夠沒有,還是多想想如何過後天那關吧。」
楊華大怒:「梁紅玉,你一天到晚賴在我軍營裡做什麼,還是快些回城去吧。」話音剛一落,內心之中卻已大悔。梁紅玉是營妓,自然要呆在軍中。軍中本有三十來營妓,可惜除她之外都死在黃河以北了。
一直以來,楊華都刻意地不去提梁紅玉的身份問題,可剛才一時嘴快不禁說了出來。
見梁紅玉臉色變了,楊華慌忙伸手拍了拍古松的肩膀,微笑道:「虞侯,今天晚上吃什麼?」
古松眼睛裡還在流淚,見楊華翻臉比翻書還快,一時跟不上,愣愣地回答道:「沒什麼可吃的,軍糧都快耗盡了,城中的人也不送點出來。」
楊華:「你回去之後立即帶人把園中養的梅花鹿和仙鶴都給我宰了,老子手下的弟兄要吃肉。」作為皇家園林之一,道君皇帝在金明池養了一群梅花鹿和仙鶴。因為是皇家財物,大家就算餓得眼睛發綠也不敢去動這些禽獸。現在,因為金人的入侵,裡面的太監都跑了個精光,裡面的梅花鹿和仙鶴有進一步野化的趨勢。楊華可管不了那麼多了,後天就是一場惡戰,死活都是未知數,先吃他娘的。
「是。」
「你也去。」楊華對梁紅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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