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兩根白蠟桿蛟龍一般飛旋,碰在一起,又飛快分開。】
「好!」眾人都齊齊發出一聲喝彩。
院子不大,很多人都擠在牆角觀看著難得一見的比試。倒將懨懨地躺在屋簷下那張涼椅上的古松驚得將頭轉過去看了一眼,然後飛快將頭別到一邊。
今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落了多日的雪,天公作美,一大早竟艷陽高照。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很是舒服。古松已經在屋簷下曬了一個上午了,但心中還是一陣陣發寒,他嘟囔一聲,「打吧,打吧,打死了才好呢!這群粗鄙的軍漢!」
從汲縣逃回開封之後,整個出征大軍只剩三千人不到,輜重裝備丟了個乾淨不說,還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時不時有人發出一聲吶喊,轟一聲跑開。營中已陸續出現不少逃兵,剛開始還很零星,這兩日人越來越多,更是成規模成建制地溜號,軍中負責軍紀的虞侯們也沒任何辦法。一來法不治眾,二來軍中將士都是汴梁人氏,就算是外地的,在開封當了這麼多年兵,在京城也都有家有業。只需找個由頭溜出軍營就,一壺茶工夫就可消失在茫茫人海。
古松管不了也不想管,大年初三時發生在黃河以北的那一幕給他很大打擊,尤其是在逃亡之時楊華那一臉的猙獰,和毫不猶豫向亂兵砍出去的屠刀更是讓他骨子裡有一股深深的寒意冒出。回開封軍營之後他就感覺頭疼腦熱,一身都是虛汗,好幾次,他都從噩夢中驚醒,大聲呼叫,然後痛哭流涕。
身為將虞侯主掌一都軍紀,他也曾經射殺逃兵,可那次殺人有理有據,並有一個堅強的信念支撐---為國為君。可楊華殺人根本就是為了方便逃跑,不但如此,在點火燒橋的時候,河那邊可還有那麼多宋軍呀,就因為那一把火,不知道又有多少弟兄落入金人之手。雖然他也知道,如果不燒橋,女真人就可順著浮橋衝到開封城下,但是……他還是接受不了。大概是因為看過楊華那日以一百步兵打敗兀朮四十騎兵時的英勇,內心中已將他當成了一個英雄。可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心硬手辣的殺人魔鬼。強烈的反差讓他失望透頂。
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當朝尚書右丞,他所景仰的梁溪先生李綱居然准了何灌將軍所請,提拔楊華接替雷彥興的職位。】何灌將軍是個純粹的軍人,提拔楊華還可以理解。可李綱是個明白人,並生性耿直,卻為什麼還對楊華青眼有加?
就是這麼個惡魔一樣的人物,偏偏被所有人欣賞。難道說,做高級將領,能殺人就可以?
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
古松歎息一聲,楞楞地看著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熱的牆壁。
汲縣大敗之後,禁軍退回開封,收攏部隊之後只剩三千人馬,且丟了所有裝備。只楊華所部三百來人無一損失,軍械裝備都還齊備。雖然人不多,卻已是何灌手頭最得力的一支部隊。
雷將軍陣亡,龍衛軍潰敗,活著回開封的將領中只剩楊華一個。加上又立下燒橋大功勞,如此看來,升他的職領龍衛軍指揮使一職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很快,兵部的回執下來了,楊華很順利地做了龍衛軍統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都中眾弟兄也更著升了職。就連他古松也做了督軍的都虞侯。至於趙明堂、李鷂子等人也都做營頭。可說是皆大歡喜。
可古松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地愉悅,因為在他看來,危險的日子還在後面。
大軍回開封之後,天子震怒,勒令何灌將軍鎮守西城,不許入城休整。何灌無奈,只得將部隊駐紮在這個叫金明池的地方。
這個時候,女真人已經盡數過河,逐一將開封城外的草市鎮拔除乾淨。所謂草市鎮就是開封城外的衛星城市,在太平年月,大多是作為商品集散地使用,很是繁華。現在,整個開封城外,只剩何灌這支軍隊還在苦苦支撐,被女真人一口吃掉也是早晚的事情。
好在金明池背靠一座大湖泊,四周水路縱橫,大軍據險而守,倒也支撐得住。可靠這支已經失去戰鬥的部隊究竟能支撐多久,所有人都是心中無數。
管他呢,活一天算一天吧!
古松只覺得身上又開始發冷了,他睜著失神的雙眼看著被太陽照得明晃晃的牆壁,正要讓身邊的衛兵扶自己進屋子,同老病號趙明堂擠一個背窩,卻看見牆上兩條人影縱橫來去,矯健若蒼龍飛旋,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
耳朵邊傳來梁紅玉的一聲嬌叱,「楊華,你不成,換李鷂子上。」
「哈哈,紅玉姑娘,我承認你武藝比我楊某人高上許多,可上陣殺敵可用不了這麼多花巧的招式,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敵人失去抵抗力。比如你這招就是楊令公的楊家刀法,雖然劃上一個大圈之後力量更足,變化更多。可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在戰場上,我拼著受你一刀,逕直刺你心口,你覺得你還能活下去嗎?」
「你!」梁紅玉很不服氣,大聲反駁:「楊華,你已經先被我一刀砍死了,哪裡還有還手的餘地。」
「這你就在說混話了,真上了戰場,我一身結實的步人甲,你覺得你能一刀劈開我的重甲嗎?」
「這個……」
「哈哈!」楊華得意地大聲說:「梁紅玉,你又輸給我一貫錢了,給錢,給錢。」
院中眾人都大笑起來,皆說:「楊軍主說得對,快給錢。沒錢用人抵。」
「都住口,再來打過!」
梁紅玉又再次撲上,一陣棍棒碰擊的脆響,牆上的人影又開始繽紛起來。
古松歎了一口氣,「這兩人還真是一對呀,這麼好精力!有那力氣還不如回屋睡覺。」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來:「軍主,神衛軍指揮使韓綜將軍來了。」
古松一驚將頭轉了過去,卻見一黃臉漢子腳步穩健地走了進來,不是韓綜又是誰。中央禁軍分為上、中、下三軍。中、下兩軍兵力不足不說,大多是些戰鬥力不強的輔兵,可以忽略不計。而上軍中的,捧日、龍衛、神衛、天武四軍為上軍,被稱為上四軍,是禁軍中精銳的精銳,全部駐紮在京城。可惜上四軍在汲縣丟了個乾淨。韓綜的神衛軍算是人數最多的,到現在也不過五百來人,兵力第二多的就是楊華的龍衛軍,有兵三百。雷彥興陣亡後,此二人是何灌手頭最得力的幹將。
他笑著對楊華說道:「楊將軍,何帥找你呢,快隨我去吧。」
楊華正打得爽利,見韓國綜進來,手一緩,被梁紅玉一棍抽在背心,趔趄幾步終於坐到地上。他哈哈一聲:「原來是韓大哥來了,不知何帥找我等做甚?」
韓綜一張黃臉滿是鄭重,「楊兄弟,聽何帥說朝廷有令讓我軍反擊。」
「反擊,還怎麼反擊?」楊華很明顯地楞了一下,扭頭對古松喊;「古松你還能不能走路,隨我去見何帥。」
古松做為軍中的都虞侯也算是高級將領了,他本是何灌手下的老人,又是張邦昌的同門,升職也是正常。不過,他現在渾身無力,加上心中鬱悶,卻想告病不去。
正在這個時候,韓綜補充了一句:「對了,李相公也來了,說是要見見軍中諸將。」
「啊,梁溪先生來了。」古松猛地坐了起來,只覺得一股熱流從心頭升起。
不但古松,就連楊華心中也是一震。李綱這人是在是太有名了。
北宋自王安石變法之後,朝廷政治風氣大變,從之前的單純政治觀念的鬥爭演變成單純的個人利益小團體利益之爭。如此一來,朝堂之上逐漸充斥得奸臣和小人。
而李綱則是朝中清流的代表,地位超然,深得朝野之望。
在金兵一打開封的時候,李綱全面負責開封防務,也取得了一定的勝利。如果朝廷按照李綱的防禦計劃一步步走下去,未免沒有打敗金人的機會。可惜,一圍開封之後,李綱巨大的聲望引起了朝中官僚體系的嫉恨,終至被貶,這才釀成了金人二打開封時徽、欽二宗被俘的國恥。
在以前,楊華就曾經在腦子裡推演過,如果皇帝和官僚體系全面支持李綱,或許靖康年又是另外一個模樣吧。
當然這只不過是一個設想,事實未必如楊華想像的那麼簡單。北宋官場中充斥著大量的文人官僚,血性氣節是半點也無。再加上,即便到開封被女真人圍得鐵桶一般的時候,所有的文官都認為金人不過是來搶劫財物的,只要給錢,他們自然會走。
承平多年,壓抑武功的結果是,文官們已經沒有任何戰鬥的勇氣。既然能夠用錢解決問題,又何必流血?
因此,李綱這個一心戰鬥的戰士在所有人的眼睛裡是一個異類和不合時宜的怪物。
悲劇的源頭就是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當全世界都以文弱和怯懦為風度,以風花雪夜為人生時。實幹者、不妥協者就是俗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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