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鐵坐在瞳瞳的床邊,一邊重童年的記憶,一邊給瞳瞳聲情並茂地講著,也不知講了多久,等安鐵重回憶中緩過神來時,發現瞳瞳已經睡著了。安鐵輕輕歎了口氣,把瞳瞳的被子往上拽了拽,一不小心把瞳瞳書桌上的一個本子碰到了地上,安鐵低頭去撿時,發現是一本日記,安鐵把這本日記拿在手裡,心裡突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覺得這個本子就像一個潘多拉盒子,裡面裝著誘人的秘密,猶豫了一會,最終沒有抵擋住偷窺瞳瞳內心的衝動,這丫頭平時到底想什麼呢?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也不怎麼和別人交流。
安鐵看了一眼熟睡的瞳瞳,做賊一樣翻開了那本日記,同時安鐵的心裡十分自嘲地想,難怪有那麼家長偷看孩子的日記,此時自己不就像一個急切想瞭解孩子的家長嗎
年月日
今天身體很難受,肚子很疼,叔叔很早就出去了,真希望叔叔能多陪我一會,可是我知道,叔叔總是很忙的。前天,叔叔和我商量要送我回家的時候,我真的好傷心好傷心,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叔叔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可是我寧願相信,叔叔是不會扔下我的,他會這樣照顧我一輩子,等他老了我就叫他爸爸,一輩子也不嫁人,就陪在他身邊。我以前問過白姐姐,為什麼不是她和叔叔在一起,可白姐姐只是笑,說我人小鬼大,可我不這麼認為,我總是覺得叔叔與白姐姐在一起比和秦姐姐在一起要開心得多。其實我並不是討厭秦姐姐,我只是害怕她,因為秦姐姐並不怎麼喜歡我,我害怕她如果要是和叔叔結婚了,叔叔就會把我送回貴州去
年月日
晚上一個叫吳雅的阿姨醉醺醺地來敲門,我知道她是我們的房東,可我就不想給她開門,我怕她又要像別的女人一樣賴在這裡不走,叔叔總是心腸很好地照顧她們,後來又會糾纏不清。叔叔對別的女人好我真的好嫉妒,雖然他們都把我當成小孩子,可是我很清楚叔叔最心疼的女人就是我了,可我卻不能像那些女人那樣給叔叔些什麼,所以我很悲觀地預感,叔叔有一天還是會離開我的。
肚子很疼,一直睡不著,我要等叔叔回來。
安鐵看完了這篇文章,感覺心裡很沉重,也很意外,同時對瞳瞳的愧疚又多了許多。就在這時,瞳瞳在床上翻了個身,安鐵嚇了一跳,趕緊把日記本合起來放在桌子上,然後,轉過頭去緊張地盯著瞳瞳,發現瞳瞳轉過身去就睡了。安鐵尷尬地笑了笑,感覺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似乎自己在做一件極不光彩的事情。
安鐵以前一直對那些偷看孩子日記的父母極其反對,他一直認為,父母偷看孩子的日記是一種對孩子個人權利的侵犯,是一種沒有能力與孩子溝通的懦弱行為,沒想到現在自己竟然也在幹這樣的勾當。
安鐵苦笑著,再一次把桌子上的日記本挪了挪,努力使日記本跟掉到地上前一模一樣,甚至,連日記本的邊沿伸出桌子角一點,安鐵也進行了認真的擺放。擺好日記本後,安鐵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瞳瞳的房間,輕輕帶上門。出了瞳瞳的房間,安鐵才長出了一口氣。
「靠,這家賊也不是好當的。」安鐵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心裡後怕地想。要是瞳瞳看到自己偷看了她的日記會有什麼反應呢?會不會跟自己吵起來?按這丫頭的性格,跟自己吵起來肯定是不會的,但安鐵想,無地自容的肯定是自己。
一個偷看別人秘密的人,無疑是心靈的竊賊。有一些秘密本身並無實際的價值,秘密的價值在於,它是秘密的,是需要你用心去發現的,如果你要是圖便宜不用心去發現,而是跟賊似的偷看,這種投機取巧會導致你人生的懈怠,而失去心靈碰撞的美好的閃光。
安鐵做了一會自我批評,打開電腦,在網站上各種論壇裡閒逛,然後又在幾個朋友的博客裡逛了一會,沒什麼太大的意思,於是,百百無聊賴地打開QQ,上了QQ之後,安鐵突然發現一個叫「李易安」的女人頭像在陌生人一欄裡亮著,安鐵看著這個頭像一時有些恍惚,他已經想不起來這個叫李易安的女人是誰了,但又感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應該是跟自己有過某種聯繫。
安鐵也沒多想,但安鐵這時候實在想找人聊聊天,安鐵有很多話想跟人聊聊,尤其是想跟一些陌生人聊一些心裡話,反正,網絡上誰也不會把這些話當真。
安鐵打開QQ的好友欄,裡面有幾個人的頭像亮著,都是幾個同事和幾個安鐵採訪過的採訪對象,安鐵把好友欄往下拉,就發現了白飛飛,但白飛飛的頭像是黑的,不知道這時候白飛飛是不是在線?安鐵打開與白飛飛的對話框,打了兩個字:「在嗎?」等了一會,沒有回應。安鐵想估計白飛飛不在,她平時也不總是上QQ。安鐵突然覺得十分寂寞,多日來的鬱悶就像一個膨脹的雪球,在這個深夜越滾越大。這種寂寞的感覺跟安鐵剛來大連的時候很像,但又有所不同,安鐵剛來大連時的那種寂寞是一個未知的城市給一個沒有朋友沒有目標的人的寂寞,而現在,安鐵的寂寞是那種對一個城市太熟悉,以至於熟悉得沒有一個說話的人的那種寂寞,這幾年的安鐵在這個城市應該說是有目標的,他努力工作,事業也有了一點起色,但是,現在的安鐵又好像沒有目標了。這種失去目標的迷亂,是一種更深的寂寞。
當安鐵又一次看到陌生人裡那個「李易安」時,突然就像起來這個女人,這不是自己剛來大連的時候那個陪伴了自己許多個寂寞無聊的夜晚的女人嗎?那個光著身子裸體坐在電腦前陪自己聊天的女人現在是不是也是光著身體在陪別人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