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誆了和申一跪,回家睡覺去了。晚上睡醒一覺,又琢磨上啦:你和申不是愛亮「份兒」嗎?我叫你亮!這一次還不行,還得再想個主意。哎,對,我就這麼辦。
第二天早朝,劉墉往品極台前一跪:
「臣,劉墉見駕,參見吾皇萬歲。」
乾隆說:「劉愛卿,有何奏章?」
「啟奏萬歲,臣上朝之時,走在街市之上,見八旗兵丁甚苦,食不充飢、衣不遮體,請我主萬歲,聖明裁決。
那意思是:您給想個主意,救濟救濟八旗兵丁。
乾隆一聽,嗯?心說:不對呀!我封你八旗副都統,就是讓和申管著你呀,省得你見官大一級了。怎麼?剛當上副都統,就給八旗兵丁討賞來啦?就算八旗兵丁真這麼苦,你也得跟和申商量商量啊,你一個來,算怎麼回事啊?奪權!多事!好,我再問問:
「劉愛卿,聽你之言,是為八旗兵丁討賞嗎?」
乾隆心想,我問完了你要順口答音,說:「正是」。就打你個「多事」「奪權」。多事、奪權怎麼樣?降級罰俸!
要換別人,準得順口答音說「正是」,那劉墉多機靈啊,一聽就明白了。等乾隆問完了,劉墉說:
「啟奏萬歲,臣並非給八旗兵丁討賞。」
「並非討賞?那你說這話幹什麼呀?」
「為得是江山社稷,恐怕我主江山不牢,社稷不穩。」
乾隆當時就火了:
「胡說!我大清江山定鼎以來,各國是年年進貢,歲歲來朝,版圖也不在元朝忽必烈之下,我大清怎麼會江山不牢,社稷不穩哪,啊?」
「萬歲,您說得不錯。可如今八旗兵丁食不充飢,衣不遮體,吃不飽、穿不暖。那外國使臣來到中國,一看我大清兵丁這樣的苦,必然軍心渙散,不堪一擊。他們會生侵略之心,挑起戰端,犯我疆土,殘害百姓啊;如若讓八旗兵丁,穿暖了,吃飽了,每日掄刀舞劍,以壯國威,外國使臣看後怎敢輕視中華?臣實為您的江山社稷著想啊。」
乾隆一聽,嘿!他還真有的說呀?!明明他來討賞,還說是為我好,怕我的江山不牢,社稷不穩。話又說回來了,八旗兵丁要衣冠齊整,吃飽喝足,也確實有好處。
「好,既然如此,看在你的面子上,賜給八旗兵丁兩個月恩賞,下殿去吧。」
「謝主隆恩。」
可劉墉不走,又說上了:
「萬歲,臣還有本奏。臣乃八旗副都統,想那和申是八旗正都統。八旗兵丁食不充飢,衣不遮體,正都統他能不知道嗎?為什麼他不上殿討賞呢?常此下去,豈不是有意官逼民反嗎?」
皇上一聽,哎,對呀!和申這東西太可惡了,你是正都統不來討賞,讓劉墉這個副都統來討賞,嗯?!
「劉墉你下殿去吧,宣和申上殿!」
劉墉走了,把和申叫來了,乾隆是狠狠地把他訓斥了一頓。
哎,您說和申挨這頓訓多窩心!
劉墉下殿之後,幹什麼去了?回家睡大覺去了。把賞討下來了,他沒事兒啦。和申呢?可忙上啦,到戶部領銀子,點花名冊,放軍晌,這是正都統的事兒,他得頂著呀!劉墉睡覺去了,和申忙得一天一宿沒睡!
趕到第二天,劉墉來到品級台前一跪,又說上了:
「臣,劉墉見駕,參見吾皇萬歲。」
乾隆說:「劉愛卿,有何奏章?」
劉墉哪,真拉得下臉來。還是昨兒那一套:
「啟奏萬歲,臣上朝之時,走在街市之上,見八旗兵丁甚苦,食不充飢,衣不遮體,請我主聖明裁決!」
皇上一聽,怎麼又是這一套哇?你昨兒不是來了一回啦嗎?我要再一問他,他又告訴我了——為大清的江山社稷,恐怕江山不牢,社稷不穩。麻煩半天還得依著他。得了,有再一、再二,他不能再三。對。
「好,好,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再賞八旗兵丁,兩個月的恩賞,下殿去吧!」
「謝主隆恩。」
劉墉下殿又回家睡覺去啦。和申接碴兒忙活,戶部領銀子,點花名冊,放軍餉,又一天一宿沒睡!和申光受累還不算哪,還得挨罵。怎麼挨罵呀?點花名冊領銀子的時候,兵丁跟兵丁就說了:
「哎,我說,你瞧咱們這頭兒。」
「哪個頭兒啊?」
「蠟頭兒啊!」
「噢,和申哪!」
嘿!和申正巧站他們身後頭,他倆也沒看見。和申心裡這個氣呀,堂堂的八旗正都統,背地裡竟有人敢叫我外號兒!剛要作,一想別忙,聽聽他們還說什麼。
「哎,蠟頭兒怎麼啦?」
「怎麼啦?這個八旗正都統讓他當,咱們算倒了霉啦。你看劉中堂多好,人家剛當上八旗副都統,就給咱們討下四個月的銀子來,你說,和申算幹什麼吃的?多可恨哪,這個蠟頭兒,還是打『氣死風燈』去吧!」
和申一聽,嘿,我這罵挨得多窩心哪!噢,鬧了半天是這麼回事兒。我說哪,不年不節,皇上賞什麼銀子呢。趕情是羅鍋兒的毛病。好哇,你個劉羅鍋兒呀,你去討賞也得跟我說一聲呀,你買好兒也不要緊,讓我受累,受累也沒關係,挨說,挨說還不算,背地裡還得挨罵!我怎麼那麼倒霉呀?!行啦,咱們明兒見著再說!
到了第三天早朝,和申早早就在朝房等上啦。怎麼?他怕劉墉再上殿奏一本哪!等著等著劉墉來了。和申過來一點頭兒:
「啊,劉中堂,早啊?」
「啊,不,今兒您早。」
「劉中堂,我想跟您談點兒事情,行嗎?」
「噢……和中堂,有什麼事您請說吧。」
「這個……,我可並不是說我是正都統,您是副都統,看不起您,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您要想給八旗兵丁討賞,您可以跟我商量商量,研究研究。咱們倆人兒一塊兒上殿討賞去,多好啊。這樣呢,我就省得挨罵啦。我讓八旗兵丁罵了一通兒,說我不管事;您這兒呢,落個好人兒。話又說回來了,我和申也不是不管八旗兵丁啊,到了時候我就該討賞啦。什麼時候啊?每年「冬至」。這天,皇上得去天壇祭天,這時候,皇上頭一個穿貂褂。然後,文武百官第二天也跟著穿貂褂。「冬至」天兒冷了嘛。皇上從天壇回來,我給八旗兵丁討賞。皇上穿暖和了,八旗兵丁怎麼辦呢?這時候再討賞,我是不管嗎?如今,您先討了,等到冬至,我還討不討?你說,啊?!」
要擱別人,讓這片話就給問住了。劉墉可不是這種人。要想把劉墉問住,太難了。他不聽這套啊。
「哎,和中堂,我也沒說您不管哪!您的意思哪,是說等冬至那天再討?」
「啊,對啦,到冬至那天我討賞,都多討。你這兩回才討了四個月的,這怎麼算哪!」
「和中堂,聽您這話音兒,我討賞,討少啦?」
「那,當然不多呀!」
「要到冬至那天,您討,能討下多少來呀?」
「我?我討,我都給八旗兵丁……討半年的恩賞。」
其實啊,和申這叫吹大話。從來沒討過半年的,沒這個規矩。每年冬至那天,討一個雙餉,倆月的,一年就那麼一回。如今哪,劉墉已經討了四個月的了,就比過去多了。和申故意拿大話嚇唬劉墉,說討半年的。
「和中堂,那不要緊,我跟您這麼說吧,看見沒有,昨天我給八旗兵丁討的倆月賞,不算。前天,我討得那倆月賞,也白饒。除去這四個月之外,今天上殿,我再給八旗兵丁討半年的賞,您看行嗎?」
和申一聽:「啊?!」。心說,劉羅鍋兒呀,劉羅鍋兒,你可要倒霉呀。我這是「陰」你哪。哪兒有給半年的時候啊。你討下這四個月的賞,還指不定怎麼說的哪。把皇上繞裡頭啦。再去討半年的,哼,行了,皇上一生氣,到時候打你個多事,就夠你喝一壺的啦。這麼辦,我呀,再拿話「將」他一下子。
「劉中堂,好!我贊成你。怎麼著,昨天前天討的賞都不算?今天你要是上殿,再給八旗兵丁討下半年的賞來,我和申呢,半年做官不要俸祿,算給皇上家扛長活,光吃飯,不要工錢,咱把這半年俸祿跟您討下來的賞,一塊兒給八旗兵丁,您看怎麼樣?」
劉墉一聽,說:
「行啊。可以!」
「話可這麼說,劉中堂,您要討不下來半年的呢?」
「討不下來?討不下來,我劉墉半年不要俸祿,把我這個錢賞給八旗兵丁,行了吧?」
「既然這樣,咱們擊掌得了。」
「來!哎……,可這麼著,我討半年的,和中堂您半年不要俸祿;那比如說,我要討下一年的賞來,您又該如何呢?」
啊?嘿!鬥氣兒啊?!和申心說:什麼?討一年的?半年你也討不下來!還討一年的哪?倒霉不倒到家,你是不死心哪!
「什麼,討一年的賞?你討一年的賞,我和申一年不要俸祿!」
「好,討不了一年賞,我劉墉一年不要俸祿!」
「對!」
倆人兒打賭擊掌。剛擊完掌,就聽奏事處那兒喊上啦:
「聖上傳旨,有本出班早奏,無本捲簾朝散,請駕還宮啊!」
「臣,劉墉有本。」
皇上一聽,得,他又來啦!
「宣劉墉隨旨上殿。」
劉墉來到品級台前,往那兒一跪:
「臣,劉墉見駕,參見吾皇萬歲。」
乾隆這個氣呀!可又不能不問:
「劉墉,今見朕當,又有何奏章啊?」
這劉墉,不嫌貧,也不嫌俗。說:
「啟奏萬歲,臣上朝之時,走在街市之上,見八旗兵丁甚苦,食不充飢……」
皇上說:
「行了,行了,行了,甭往下說了。又是你看見八旗兵丁甚苦,食不充飢,衣不遮體,請我主聖明裁決呀?又這套詞兒啊?我都會啦,你貧不貧哪?!」
像這樣,皇上應當這麼說就好了。劉墉,你已經給八旗兵丁討了四個月的賞啦,再討我也不給了,下殿去吧!——哎,把他轟下去就完了。可乾隆沒這麼辦,要跟他說道說道。這不是倒霉催的嗎!跟他說你說得過嗎?說著說著就繞到裡頭啦!乾隆還非要說:
「劉墉,朕不是不給你面子,你想一想,你剛當上八旗副都統,就連著三天來討賞。就這三天,你給八旗兵丁討了多少賞啦?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的。多咱為止呢?前天來了,我給倆月賞;昨天來了,我又給倆月賞;今天來了,我再給倆月賞。難道說,我得給八旗兵丁半年的賞嗎?啊?!」
「謝主隆恩!」
跟著劉墉就磕頭。乾隆一瞧,哎,哎,這「恩」謝得怎麼這麼快呀。
「劉墉,你謝什麼恩哪?」
「謝萬歲您說賞給八旗兵丁半年銀子。」
「啊?我多咱說的?」
「您不是剛說的嗎!」
「剛說的,我剛怎麼說的?」
「您不是說嘛,前天給倆月的,昨天又給倆月的,今天再給倆月的,就得給半年的賞啦;這不是您賞給八旗兵丁半年的賞嗎?!」
「嗐!我這是打個比方,說著玩兒的!」
「萬歲,君無戲言,您說著玩兒不行;您說話不能不算,如果您說話不算,那明兒我們說話全不算!」
皇上說:「算!算!好嘛,不算,明兒我說什麼,不算什麼,那還行。」
算是算啦,半年銀子可沒啦!
「好,依著你,半年就半年。」
「謝主隆恩。」
「哎,你又謝什麼恩哪?」
「謝萬歲賞給八旗兵丁一年的銀子!」
「啊?我多咱說賞一年的了?」
「您說:依著你,半年就半年……」
「是啊,半年就半年。」
「半年就半年,半年再就合上半年,萬歲,倆半年是多少啊?」
皇上說:「倆半年是一年哪。」
「謝主隆恩!」
哎,更磁實啦!
「行,行,一年就……」
皇上沒敢往下說,怎麼?一年就一年,那……就二年啦!
剛說半截兒,一琢磨不對勁兒,又嚥回去啦。
「一年就……你下殿去吧!」
哎,把劉墉給轟下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