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大世界 正文 第五十章 劉寶瑞相聲專區之【日遭三險】
    相聲裡最難不過的就是「說」,因為你不知道大家都愛聽什麼,有愛聽文的,就有愛聽武的,因為每個人的喜好不同,所以這是「說」最難的地方。不但喜好不一樣,就是人的脾氣秉性也不一樣,就有的人暴脾氣,說話就瞪眼,好話不得好說,叫人聽著不順耳。還有的人慢性兒,你多急他不急。要是暴脾氣遇見慢性兒,這個暴脾氣算倒了霉啦!他能把暴脾氣給氣死。慢性兒他沒話兒搭理話兒:「剛來呀?」暴脾氣從心裡就不愛理他:「啊,剛來!」「呵!幹嗎這麼大的火兒呀?」「啊!我不願意理你!我瞧見你就生氣。」「你不會不瞧我嗎?」「我理你來著?你要是再跟我說話,我非打你不可!」「呦!打人?我倒聽說過,我還沒瞧見過哪!」「我今兒個就打你一頓,你信不信?」「我不信,你瞧這兒平整,你打一下兒試試!」他把暴脾氣的火兒給督上來啦,掄圓嘍給了他一個大嘴巴。要擱著別人就得打起來啦,他能讓這個暴脾氣第二下兒下不去手。他沖暴脾氣一樂:「都說你會打人,我還不信,今兒個我這麼一瞧哇,你是會打人。你這邊再打一下,省得偏嘍!」這個暴脾氣舉著手:「呵!我真沒見過你這樣兒的人。」一賭氣躲開他啦!還有一種人,愛小便宜兒,買東西要是不饒點兒,他從心裡鬧得慌。他拿一個銅子兒到雜貨鋪兒買東西,買走六樣兒,別人連兩樣兒都買不了。他買東西進門兒先樂:「掌櫃的,早吃飯啦?」站櫃的瞧見他沒有不煩的,又不能不理他:「買什麼?」「今兒個我吃麵。」「我不管你吃什麼,買什麼我給你拿!」「你給我打半個子兒的醬油,半個子兒的醋。」人家給打好啦,「您拿那個油墩兒,給我滴答一點兒香油,我提提味就得。」人家給滴答了一點兒香油,這就三樣啦,「您掐給我一點兒蔥葉兒。」這樣四樣兒啦;「您再劈給我一點兒香菜。」這就五樣兒啦;人家給他拿香菜去啦,沒留神,他又抄人家兩瓣兒蒜,整六樣兒。就像這種人,誰瞧見不煩哪!

    提起這些來,有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新到任的知縣,接了任以後,頭一天升坐大堂,衙役三班垂手侍立,當時把二位班頭叫來問話,這位老爺說:「地面兒上怎麼樣?」「回稟老爺,地面兒上清靜極了,賊匪盜案一概沒有。」這位老爺說:「好,我跟你們要三案。頭一案,要個暴脾氣的;二一案,要個慢性兒的;三一案,你們給我辦一個愛小便宜兒的。給你們七天限,辦著有賞,辦不著我要重責你們,下去吧!」這二位頭兒下來,越想越彆扭,明火路劫好辦,辦有脾氣的人,哪兒辦去呀?也不能走到街上把人家攔住,「站住,你暴脾氣呀?」「我暴脾氣你怎麼知道?」「你慢性兒哪!」「你愛小便宜兒呀?」「你才愛小哪!」沒法兒辦哪!七天過去了,沒辦著,每個人挨了四十板子,又給了七天限;又沒辦著,每人又挨了四十板子;又給了七天限,這二位頭兒這個煩哪,出了衙門,這個叫那個:「大哥,咱們這差事簡直沒法兒當,這會兒你要跟他告假不幹了,他絕不准,咱們就跟他熬了,乾脆咱們喝酒去。」兩個人正在酒鋪兒喝著酒,就瞧見街上的人縷縷行行地往西走,這二位頭兒就問:「掌櫃的,今兒個什麼事街上這麼熱鬧?」掌櫃的一樂兒說:「好嘛,您二位還在衙門當差哪!人家在衙門遞過公事,趕上西門外祭青苗神,唱謝秋戲,這都是聽戲的。」這二位頭兒一聽,這個叫那個:「大哥,走,咱們聽戲去。」那個說:「得啦,再過幾天又揭嘎渣兒啦,還有心聽戲哪?」這個說:「愁歸愁的,樂歸樂的,咱們是樂一會兒是一會兒。」兩個給完了錢出了酒鋪兒,一邊兒走著一邊兒聊著就出了城啦。

    那時侯,鄉下的野檯子戲沒有座兒,都是站著聽,你要打算坐著,得由家裡扛著板凳去,聽完了戲,你還得把它扛回來。大夥兒都在那兒聽戲哪,這二位頭兒也到了,台上正唱的是《挑滑車》,高寵正挑車的時侯,在人群裡頭有兩個人打起來啦。前邊站著一個慢性兒在那兒叫好哪,這個叫好兒的姿勢,瞧著甭提多難過了,叉著腰兒,晃搖著身子,掄搭著腦袋:「好,好……真好……」後頭站著一個暴脾氣,這一嗓子,差點兒沒把他嚇趴下。「好!」慢性兒一回頭;「你這兒拚命哪!好,不就完了嗎,那大的聲兒幹嗎呀?」「啊,我愛這麼叫你管得著嗎?」「我是管不著,我躲開你不成嗎?」大夥兒這兒正在聽戲哪,由外頭跑進一個小孩兒來,跑到慢性兒的跟前兒,揪著他手說:「爸爸,爸爸,咱們家著火啦!」「啊!著火啦?你先回去,我聽完戲回去不晚。」暴脾氣一聽,火兒啦,這一個大嘴巴,把慢性兒打了一個跟頭。「你是人哪?家裡著火你不趕緊回去,聽完戲再加去,要是把別人都連上呢?」這個慢性兒躺在地上跟他對付:「燒我哪,你管得著管不著哇?高興我聽完戲回去,要是不高興,過半月我才家去哪!」「呵!你可真氣人,我把你打死你信不信?」「那敢情好啦,您算積德啦,那我就不用起來啦!」兩個人正這兒吵哪,旁邊兒站著一位搭碴兒啦:「你們倆人在這兒吵,別人還聽不聽啦?」一抬頭,瞧見衙門這二位頭啦:「哎,頭兒!您這邊瞧瞧來吧,他們這兒吵起來啦!」這二位頭兒過來一問:「因為什麼呀?」暴脾氣說:「您叫他說吧。」一瞧這個慢性兒還在地下躺著哪,這二位頭兒說:「你起來!」「我不起來。」「怎麼?」「我起來,他還把我打躺下。」「不要緊,他不敢打你,有我們哪。」慢性兒爬起來,拍了拍土,頭兒問:「因為什麼?」慢性兒說:「我這兒聽戲哪,我這孩了給我送信兒來了,說我家著火啦,我說聽完戲回去不晚,這個人打了我一個大嘴巴,差點兒沒把我打死。」「你這人也怪,家裡著火還不趕緊回去?聽完戲再回去,要把人家街坊連上怎麼辦哪?」「您不知道,我天生來就這麼慢性兒。」這二位頭兒一聽:「好嘛,為你挨了八十板兒啦!」掏出鎖鏈來嘩啦一下子就把他鎖上啦。回頭又跟暴脾氣說:「你也沒有舉手就打人的。」「我聽著生氣。」「那你也不應該打人哪!」「啊,我就這麼個暴脾氣。」這二位頭兒把他也給鎖上啦。「哎!這是怎麼回事兒?我不管啦,行不行?」「你不管了也不行,我們挨這八十板兒也有你的事兒呀!」這二位頭兒拉著這兩個人就走,心裡說:這趟沒白來,辦著兩個啦,不行啊!還缺一個愛小便宜兒的哪!走著走著,瞧見一個雜貨挑兒,有兩個人正在那兒磨煩著哪。買主兒說:「掌櫃的,你這西瓜子兒是拿油燜的嗎?」抓起兩個來就擱嘴裡啦,「你這是五香的嗎?花生皮不皮?」樣樣兒他都嘗嘗。賣吃的說:「你甭買了,你這肚子裡全成雜拌兒啦?」「你瞧,我怎麼不買呀?你這糖怎麼賣?」「一個小錢兒一塊。」「一個小錢兒兩塊賣不賣?」掌櫃的說:「不賣。」「不賣就不賣,你瞪眼幹嗎呀?」他給了一個小錢兒,一伸手,用頭裡這兩個手指頭拿了一塊,後頭這三個手指頭又克了一塊。你想,他在這兒磨煩了半天,吃了這個吃那個,人家早留上神啦,他拿起兩塊來,賣吃的一伸手,把他腕子給攥住了:「你拿兩塊可不行。」他一翻腕子,把兩塊糖全擱嘴裡啦:「不成啊?我全咽啦。」「你嚥了也得給錢。」「要命有命,要錢沒錢,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兩個人正磨煩哪,這二位頭兒拉著那兩個人正由這兒過,賣吃的一抬頭瞧見了:「二位頭兒,您這兒來吧!」這二位頭兒走到挑子旁邊兒:「什麼事兒?」賣吃的說:「您瞧見這個主兒了沒有?任什麼沒買,他全嘗到啦,臨完了一個小錢兒一塊的糖他給一個小錢兒吃了兩塊。」這二位頭兒說:「人家小買賣兒,沒有那麼大賺兒,你拿人家兩塊糖,人家賺得出來嗎?」「告訴您說,不單是買他的,買誰的我也得饒點兒,不餓點兒我從心裡那麼彆扭。」「你怎麼這麼個人頭兒呀?」「我天生的就這麼愛小便宜兒。」這二位頭兒一聽,這份分高興,掏出鎖鏈來把他也鎖上啦。「頭兒,明兒個我改了行不行?」「你改了也不行,跟著走吧!」

    這二位頭兒拉著這三個人進城了,到了衙門,把他們押到班房兒,往裡回話。老爺一聽,趕緊升堂,衙役三班在兩旁站立,老爺當堂一坐,說:「把他們都帶上來。」有人把這三個人帶上來往這兒一跪,老爺用手一指慢性兒:「你怎麼回事呀?」慢性兒拿眼睛瞧了瞧老爺說:「老爺,我正在城外頭那兒聽戲哪。我那個孩子給我送信,說我家裡著火啦,我說聽完戲回家不晚,這個人他打了我一個大嘴巴,差點兒把我打死。」老爺一聽:「怎麼家裡著火你還不趕緊回去呀?」「你瞧我就這麼慢性兒。」老爺又一指暴脾氣:「也沒有你這樣兒的人,有舉手就打人的嗎?」「老爺您想,家裡著火他還不趕緊回去,要把別人連上哪?」「那你也不應該打人哪!」「我這脾氣就這麼暴。」老爺又一指這個愛小便宜兒的:「你哪?」「老爺,就我這毛病討厭,買什麼非饒點兒不可,要是不饒點兒,從心裡那麼不痛快。」老爺說:「好,我把你們三個人傳來,知道什麼事不知道?」這三個人異口同聲說:「不知道。」「你們三個人跟我這兒當差願意不願意?這二位頭兒一聽這個氣呀:挨了八十板兒,費挺大勁,好容易給他找著啦!好嘛,給他當差!老爺一指暴脾氣:「你給我當隨從,有什麼事誤不了。慢性兒,你給我看少爺,孩子怎麼磨你你不著急,愛小便宜兒的,你給我買東西,買點兒再給我饒點兒。「大夥一聽,敢情這位老爺也愛小便宜兒。」

    這位老爺把這三個人一留下當差呀,算倒了霉啦!有一天,老爺去迎接上差,叫暴脾氣鞴馬去,他拿著鞍子到了馬號,怎麼著也鞴不上,因為平常不是他鞴,這個馬瞧他眼生,他從左邊擱鞍子,這個馬往右邊排步兒,他從右邊擱鞍子,這個馬往左邊排步兒。他火兒啦:「嘿!我倒瞧我鞴得上鞴不上!倒瞧你行還是我行!」他上草屋子把鍘刀拿來啦,掄起鍘刀對準了馬脖子就是一刀,把馬腦袋給砍下來啦,這個馬一個臥槽就趴下啦,把馬鞍子擱上勒好了,他樂啦:「啊,倒是鞴上啦!」老爺換好了衣裳,到這兒一瞧:「哎!你怎麼把馬給砍啦?」「這個鞍子怎麼也鞴不上,你瞧這不是鞴上了嗎!」「是啊,你鞴上啦,我騎它上哪兒去呀?你真是沒用的東西,這要是把公事耽誤嘍,我得受處分,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嘛!」「啊!我就這個脾氣,你愛用不用,不用我這就走。」老爺這麼一聽啊:「我算認啦,誰叫我今兒個用人哪,套車吧?」老爺坐著車,暴脾氣趕著,一出城有一道河,這個騾子怵水,不往前走啦,老爺在車上直抱怨:「你瞧,你夠多麼耽誤事,要是那匹馬就過去啦,這個騾子怵水,一繞就得好幾里地,就許把公事給耽誤嘍。」暴脾氣說:「你甭抱怨騾子,它怵水我不怵水,我背你過去,你辦公事去,呆會兒我趕著車繞過去,在那邊兒等著你。」老爺說:「好」。他往下一矬身,背著老爺,正走到河當間兒,老爺一想:他怕我誤事,不管水有多深,背著我。趟著水就走。心裡一痛快,叫暴脾氣:「你砍馬我不怪你,背我過河有功,賞你二十兩銀子。」「謝謝老爺。」他一撒手,整個兒把老爺扔河裡啦!差點兒沒把老爺淹死。老爺說:「哎!你怎麼把我扔河裡啦?」「給老爺道謝。」「你過河再道謝呀!」「是啊,你不會過河再賞嗎!」老爺心裡說:我算認啦,公事也沒辦成,我成水耗子啦!「甭去啦,咱們回去吧!」

    到了衙門,老爺進內宅換好了衣裳,出門來這麼一瞧,慢性兒正坐在那兒曬太陽哪,老爺說:「慢性兒!」他翻著眼睛瞧著老爺不言語,老爺說:「我叫你哪,聽見沒有?」「聽見啦。」「聽見你怎麼不答應?」「我這不是拿眼睛瞧您哪嗎?」「噢,瞧我就算答應啦!少爺哪?」「您問哪個呀?」「大少爺哪?」「大少爺不是上學了嗎?」「二少爺哪?」「掉井裡啦。」「啊?多咱掉的?」「一大早兒就掉裡啦。」「你怎麼不早說呀?」「這是您問得急,您要問得不急,我過個三天五天的再告訴您。」「嘿,真要了我的命啦,趕緊撈吧!」找人把小孩兒撈出來,老爺這個哭哇:「就這個孩子機靈,就他會哄人兒。唉!買棺材去吧!」你倒叫別人買去呀,他單叫愛小便宜兒的買去。他到了棺材鋪,全都問問:「這個多少錢?」掌櫃的說:「這個一百六十兩。」「那個呢?」「那個二百八。」「這個哪?」「這個八十。」「那麼這個呢?」掌櫃的說:「您那兒死了多少位?怎麼全打聽啊?」他一指那個匣子:「這個賣多少錢?」掌櫃的說:「這個賣二十兩。」他一聽:「二十兩?這要約劈柴有多少斤哪?」掌櫃的說:「棺材跟劈柴不一樣,你買不買吧?」「你瞧,怎麼不買呀?給十兩賣不賣?」掌櫃的說:「棺材鋪不打價錢。」「給十二怎麼樣?」掌櫃的說:「你上別處買去得啦。」「給十三。」「沒告訴你不賣嗎?」「十四。」「不賣。」「十四兩五。」「沒告訴你叫你別處買去嗎?」「乾脆,十五怎麼樣?」他把掌櫃的麻煩急啦:「十五兩,賣給你啦。」他拿出二十兩銀子來:「找我錢。」掌櫃的進櫃房兒找錢去這麼個工夫,他又拿了一個小匣子擱到那個大的裡頭啦。掌櫃的找完了錢,他拿著錢,挾著一套兒兩個匣子就回來啦。老爺那兒正叨嘮哪:「買趟東西這麼磨煩,半天還不回來!」這工夫他由外頭進來啦:「回來了,回來了。」把匣子往地下一擱,老爺一瞧這氣大啦:「你買這麼大的幹嗎呀?這得楦多少東西?這要不楦東西,把孩子的肉皮兒全蹭壞啦!」「老爺你甭著急,這兒還有一個小的哪!」老爺一瞧更火兒啦:「你買兩個來幹嗎呀?」「是呀,閒來置,忙來用,等大少爺要是死了的時侯,咱們就甭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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