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商行的總號是在遼陽,不過人員最多,佔用資金最,卻是在京師,這裡商行的掌櫃和師爺都是華州人,而且還是都督府的嫡系出身,自然是知道江峰要來這裡的事情,在護衛過來打過招呼之後,早就是吩咐夥計們把上下打掃乾淨,恭迎貴客。
當然江峰的身份也不可能明著就和夥計們說,說這是海外的華州都督,都督,大明沒有都督一百多年了,還有這華州又是那裡,那就是自己把腦袋朝著刀子上面送。
對外卻是說,江峰乃是三江商行的東家之一,遼東邊鎮在從前都是流放犯人和犯人逃竄去那裡的苦寒地方,結果關外莊園的開很是富起來一批人,既然是把從前那些壟斷中介貿易的女真人,打跑的打跑,變成奴隸的變成奴隸。遼鎮的有些殷實之戶,就自己做上了這些買賣,得天獨厚的條件讓他們自然而然的財。
當然,從前的軍官,地主,這些手裡本來有資本的人,財就的更大,大大小小的商行遍佈遼鎮和北直隸,山東。
江峰的身份掩護就是遼陽某世家的家主,三江商行的大股東,現在京師和遼鎮的交通雖然是方便,不過要是查證也得來回兩月的功夫,便捷的方法也不是沒有,三百的快馬也是有的。
不過為了一商人過去查證顯然頗為的不值,再說了,三江商行在京師分號的大小管事的人都是恭恭敬敬,那還有什麼假嗎!
江峰一行人到了門前,在台階兩側齊齊的站著兩排人,商行京師分號的掌櫃不是江家軍老兵出身,不過也是軍屬舊人,姓黃,喚作黃立平。四十多歲的年紀,腿腳卻是有些不靈便,當日在天津的時候,進不了匠戶營繼承家業,家中只有現在做了隊長的弟弟和還在匠戶營賣命的老爹。
黃立平的心思比較活絡,在天津匠戶營的時候,也是出去自己做些小買賣餬口,他的弟弟被招募到了登州當兵,登州當時的招兵都是連家眷一起帶過來,黃立平也是跟著過來,他雖然身體有殘疾,可是登州那些人卻沒有什麼歧視或者瞧不起的意思,因為當時江峰實在是太缺人手了。
即便是所謂的殘疾之人也要人盡其才,不過這樣的重視對於一個從小就受人歧視,而且覺得拖累家人的殘疾人實在是等於天降橫福,黃立平自然是對江峰和登州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也許他真是有做生意的天份,靠著自己當年在天津衛所做小買賣的經驗,竟然也是一步步的爬了上來,在趙秀才的手下很是受到器重,到了遷居華州,在關外也開始置辦基業的時候,劉十二和趙秀才商議在關內開設商行,一來是貨物可以交流買賣,二來是也方便司馬從事和親兵營安插人手的身份掩護。
黃立平就被指派到了這個商行擔任掌櫃,要知道三江商行的京師分號,在實際上就等於是這個商行的總號,手下的一千多名夥計掌櫃帳房都是歸於黃立平統轄,說起來,他的弟弟現在是一名隊長,管著四百人,他的父親是個工匠頭目,管著十幾個人,誰也不會想到,黃立平居然是最出色的一個。
江峰上下看看自家的商行,同樣是青磚黑瓦褐色的大門,顯得莊重氣派,比起周圍的幾家來也並不遜色。
他那裡翻身下馬,黃立平儘管腿腳不利索,還是朝前快走了幾步,雙膝跪了下去,顫聲開口說道:
「京師分號掌櫃黃立平,參見東家!」
這禮行的鄭重,卻把周圍幾家店舖的人可都是嚇了一跳,心想這江峰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會讓黃掌櫃這般的大禮參見,要知道在南城這條街上,被外人稱作『銀街』,號稱是『天下財富匯聚之地』,就算是尋常的官員見到這些店舖的主事人也得客客氣氣,誰想到居然是跪下去了。
不要說是街上的其他人,就連三江商行的這些人也都是在那裡愣,自家的黃掌櫃也是一言九鼎的角色,什麼時候看到他對別人有這樣的恭敬。
這些夥計裡面,絕大部分都並不知道江峰的身份,心想即便是東家前來,也不至於用這麼大的禮節迎接,都是在那裡頗為的驚訝,江峰的身手比起黃立平可矯健太多了,黃立平雙膝還沒有來得及著地,江峰伸出手就給他托住了,這個黃立平江峰只是見過幾次而已。
他知道蘇觀月和趙秀才對這個看著非常忠厚的人評價
知道三江商行現在也是華州一個財源,今日看到對方立平臉上的恭敬感激之情不是偽裝的神色,這也讓他對這個人的評價又是高了一層。
江峰作為上位者已經是許多年,下屬的感激惶恐甚至是崇拜迷信,他都已經是能用很平常的心態來面對了,不過看到黃立平這種自真心的感激,還是感覺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光製造殺伐和血腥,還是給不少人帶來了好處。
「街道上人多眼雜,你不必這麼隆重。」
江峰微笑著低聲說道,黃立平動了一下卻還是被江峰穩穩的托在那裡,也知道確實是有些失態,連忙的小聲解釋說道:
「東家不要擔心,掌櫃的迎接家主,我這禮節也不為過……」
對方是一片赤誠之心,江峰自然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點點頭,店舖裡面的夥計們早就是把江峰和他護衛的馬匹和裝備安頓好了,這才是一同走了進去。
大明的商行和現代的貿易公司,還是有許多的不同,江峰以往又是一直在軍隊和民政之中操持,對這個不算是瞭解,進到了三江商行裡面,看到了許多新鮮的東西,倒也是頗有興味。
實際上還是有有心人注意到了在門口的這一幕,比如說斜對面的大通錢莊,錢莊的二掌櫃站在門臉的陰影之中,看著對面生的事情。貨棧商行買賣的是貨物,貨物進出給他們帶來利潤,錢莊票號進出的卻都是銀錢票據,利息和手續這才是他們的利潤所在。
大通錢莊因為是大明最穩固也是最大的勳貴魏國公徐家的後台,在工商業勃然興起的時候,憑藉著他的信譽和多年積攢的資本,也是跟著滾雪球一般的膨脹了起來,錢莊既然是做大,就希望全天下的店舖商行在自家存銀取銀,說起來,江南的很多錢莊都已經是被大通錢莊吞了下去。
南直隸和浙江福建的官府衙門銀錢往來現在都有部分是通過大通錢莊,已經是有這樣的俗語流傳,所謂『南京守備不如大通掌櫃』,什麼『大通東家怒,四海風潮湧』之類的,就是說明大通錢莊的威勢所在。
何況這種威勢還不光是財富,同樣還有巨大的權勢在身後做後盾,南京六部和鎮守太監都是在大通錢莊裡面有一份常例錢的。
不過這麼煊赫的生意買賣,過了淮河可就不是那麼好用了,一來是京師商團破滅之後,他們經營的產業迅的轉移到了新貴的手中,雖然是繳納稅賦,不過生意根本不會受到什麼太大的影響,二來是山西的商人們此時已經是有了後世的雛形,他們經營的錢莊票號,那可是多年的信譽。
最大的原因就是華州錢莊的存在,大通的掌櫃和夥計們往往是很奇怪,北方的很多商舖商行看著規模應該是需要錢莊提供銀錢的周轉,這些實體要是用那些晉商的不奇怪,可是還有些卻用的是不知道那裡來的銀子,這就不知道是那裡來的了,大通錢莊估計,如果把這一塊拿下來,想必自家的買賣會興旺許多。
一直是費盡力氣的打聽,最近才是有了些眉目,很多店舖商行的借貸,都是通過三江商行來進行。
那時候沒有什麼經營範圍之類的嚴格規定,你只要是有錢自然是可以做這些借貸放債的生意,當然大通京師錢莊的人,並不知道,三江商行也有華州錢莊分支的效用。
又做貿易,又做錢莊,三江商行最近已經是漸漸的開始搶大通京師錢莊的買賣了,大通錢莊的這些人都是十分的不滿,想要通過官面上的手段下絆子,不過三江商行和京師高官勳貴也有這樣那樣的關係,輕易的觸動不得,所以只能是一直尋找對手的破綻和短處。
大通錢莊的二掌櫃也是閱人無數的精明人,他看到江峰一行人下馬之後,身上的氣勢威嚴,確實應當是腰纏萬金的富貴之人才有的表現,不過他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可是心裡面卻說不來為什麼。
天色已經是漸漸的黑了下去,這條街上的店舖都是進行大宗的生意,所以關門很早,三江商行的幾名夥計把門前的幾個大燈籠點亮,在錢莊二掌櫃的注視中,緩緩的關上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