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傳說 外篇 第八十章
    送走王德榮,跟我媽一起出門的老爸也回來了,叫上郭振,我們三人在司機的陪同下一起往瀋陽開過去。

    劉明耀知道我跟我爸一起過來,很是躊躇了一番怎麼稱呼我爸。叫叔叔吧把人喊老了,叫大哥吧明顯是佔我便宜,最後決定還是叫叔叔,大概是權宜了一番得罪誰下場比較慘之後的結論。

    我爸感覺挺好,坐著兒子的奔馳,跟司機有一句沒一句地點關於現在時局的牢騷,吹暖風喝冰啤酒,看看車外的風景,回憶一下自己當年的歲月。

    他年輕的時候趕上上山下鄉最後一撥,回來之後就是工廠工人,跟我們公司的司機也算有共同語言,聊得不亦樂乎。我對之前的那個斷層時代瞭解也算不少,看書聽人講之類的,不過經過旁人講述和文字材料的浮飾之後,那些歷史已經變得漸漸不真實起來。傷痕文學的作者們往往在文字中表達自己在那個混亂的年代如何清醒,講述者也多半會略過一些跟自己光彩無關的事,說自己如何如何善良,以此給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各種理由。

    我又想起郭振經常說的那句話來了:人活著不就是不斷給自己找理由麼?

    大概如此。

    郭振在我身邊翻著一本富勒的《戰略序論》,還有身邊的一本約米尼的《戰爭藝術》,這些書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書了,還是托境外翻譯之福才能在現在看到,由此可見文化之間的溝通是何等重要的一件事。

    近來郭振對電腦的持續熱情有所下降,尤其是indos95中文版行以來,這人開始轉向研究各種戰略書籍,從孫子兵法到近代戰爭史分析一樣不拉。我托了幾次人給他帶了一些暫時沒有簡體翻譯或者翻譯了依然沒有出版的戰爭理論書。研究戰爭在9o年代後期幾乎成了大多數男生的必修課,後來經過分支,成了研究兵器的研究國際關係的研究民族精神的……歸納起來出點倒是好的,說起來也好聽:憂國憂民。不過仔細撓頭想想,口號多於行動,廢話多於決心,大多數也只是處在「研究研究」的角度。

    魯迅以前曾經嘲笑過這種口號愛國青年,說他們無非只是用一個民族大義的帽子去跟人爭論,希望以愛國的立場去抨擊別人罷了,實際上自己愛國不愛國,倒並不看重。

    我偶爾想起來會覺得有一點鬱悶,這種人跟除了在自己家裡給自己人添亂還做過什麼?幾十年前中國幾個最大的愛國青年有兩把菜刀鬧革命的,也有一直到死都捍衛自己話語權的,那些人締造了一個時代。不過這並不是說一種稱呼什麼人都能繼承,現在拿這些前輩們做掩護的漸漸多了,想起來特沒意思。

    如果說到現在的愛國,我更敬佩那些堅持在教育、文化和民族產業事業上的人們,這些人的實際行動就是愛國。

    教育成就未來,文化是一個民族延續的象徵,經濟則代表了國力強盛。

    在這三方面努力的人,他們夠得上愛國者的稱號。

    當然,還有軍人,一個國家或者民族永遠的盾和矛。

    我尊敬這些人。

    胡思亂想了一番,我收拾心情問郭振:「有什麼辦法查這些人麼?」

    郭振搖頭:「現在還不好說,不過也就幾種方法,你心裡應該有數。」

    我當然心裡有數,他的手段,我還是瞭解的。

    ****

    劉明耀站在公司的新樓門口,像個龜奴似的搓著手等我到。這人就比張小桐實在多了,穿了件看起來就很暖的大衣,一點凍著的意思也沒有。我們下車,大家互相招呼之間劉明耀已經把要給我的東西偷偷給我了。

    我把資料塞給郭振,一行人順著電梯上到17樓,從17樓開始像逛市場一樣往上走。劉明耀邊走邊向我爹介紹公司種種狀況,北關那邊公司我爸也見識過了,倒沒什麼感覺。在這邊情況略有不同,人也多地方也大,看起來就有排場。劉總和蔡總有說有笑地帶著我爸和郭振往上走,重點介紹了一下遊戲部門。郭振一邊對照資料一邊觀察幾個遊戲部門的人員,就在這麼不經意間,人也介紹過了,那幾個有嫌疑的也見過了。

    公司遊戲資料洩漏的同時就有人來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參觀,傻子才會不起疑心。一路過來,看這幾個嫌疑人表情也能看出三分端倪。我本來對這種興師動眾詐人的辦法不以為然,卻實在是在其中某位文案的表情變化中敗下陣來。

    轉回到會議室,我有點不爽地問郭振:「就這麼簡單?」

    郭振苦笑:「沒這麼簡單。還是得一個一個查。」

    「你在瀋陽這邊也能這麼方便麼?」

    郭振看了一眼劉明耀:「我不方便,他可以給我方便呀。」

    我一想也是,是我糊塗了,查這種事只是要信任的人來辦,怎樣進行倒並不是很重要。

    郭振早就把幾份東西看完了,往桌子上一丟:「一個星期吧,差不多。」

    我點點頭:「那你留這邊一個星期?」

    「行。」郭振看看劉明耀,說話簡單直接,「能給我找幾個可靠的人麼?」

    劉明耀並不是第一次見郭振,知道他少年老成上不比我差:「有的是。」

    「那一個星期夠了。」郭振說,「我辦事,你放心。」

    我學著當年主席的口吻拍了拍他肩膀:「郭子啊……你辦事,我當然放心。」

    我爸聽我說得糊塗,看這麼多外人在,也不好意思不給我面子直接就問。蔡青冰雪得很,看出來我有話想跟劉明耀私下說,招呼我爸去看零售點去了。

    蔡青的高跟鞋聲漸漸消失在門外之後,劉明耀衝我一笑:「人走了,咱說正事吧。」

    我看看郭振,點頭,示意他不用迴避。

    這是一個對兄弟的禮貌問題。有些事我跟我爸說了也未必能解決,倒不如別讓他知道,但郭振既然跟我來了,我無論說什麼也不能避著他,這是一種信任,一種態度。

    郭振把桌子上的資料收起來,端正坐好,等劉明耀跟我說「正事」。

    劉明耀端正表情問我:「行文,你說我是該跟你親還是跟我們家老爺子親?」

    我聽出點兒意思了,嘿嘿一樂:「你跟蔡姐最親。」

    劉明耀被我說得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嘿,我在你手下幹了幾年了?」

    我裝出重度弱智的樣掰手指頭:「呃……好歹也有快四年了吧?」

    劉明耀笑了一下,說:「92年夏天到現在,三年半。」

    我聽他說得鄭重,點點頭:「沒錯,當時你是小桐姐的Fans。」

    劉明耀看看郭振,又看看我:「沒錯,其實現在也是,不過是你的Fans。行文,你這個人太能給人驚喜了,我總覺,我們在想法上跟你差了不止一步。」

    我在心裡默默地說:「其實是過你們到2oo3年為止。」

    劉明耀看著我,用從來沒見過的嚴肅表情說:「行文,我覺得吧……我挺為難的……」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等他繼續說下去。

    劉明耀又猶豫了一會,才狠下決心說:「其實我知道尚方的老闆是誰,我告訴你吧。」

    我裝傻:「不是鄭曉偉嗎?我知道。」

    劉明耀揮揮手:「你別跟我裝了,鄭曉偉有多大本事你還不清楚嗎?最多是個不錯的理論家,論實幹他屁也不是。原來我們家老爺子不讓我跟你說,你也別怨他,他這麼做也不是沒有苦衷的。」

    劉明耀不等我說什麼,繼續說下去,生怕自己一停下就沒力氣繼續說似的:「其實那人也就是個候補委員,叫方康年。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他沒說是什麼的候補委員,因為大家心裡都明白。

    我當然聽過,在電視裡聽過兩次。

    劉明耀繼續說:「原來我對我爸那點事不怎麼關心,後來公司遇到的麻煩多了我才開始留心。也正是這樣,我們家老爺子才注意起你的事來。」

    我笑笑,還是沒說話。

    郭振在旁邊安靜聽著,表情變化比我還小,安靜得讓人想抽他……

    「這個方康年是從教育系統升上來的,所以跟我爸有點老關係,前幾年裡混的挺好,但是現在他的路子不對,想改是改不了了。」

    郭振聽得有點疑惑,我卻不疑惑。1997之後到底怎樣,現在很多人心裡都有一本差不多的譜,最有譜的人當然是我……至於想改譜的人,應該是沒什麼機會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不是一天兩天一句話兩句話就能搞定的,比如現在劉明耀對我的信任。

    其實我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心裡已經別感動得不行。劉明耀這個人我還算比較瞭解,他耿直得不像是那種家庭出身的孩子。雖然從防不勝防的角度考慮此人也有可能是在用別人的話迷惑我,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考慮,我寧願完全相信他。

    一直以來,對身邊朋友的信任總是我僥倖成功的重要因素。

    劉明耀看我臉上沒有什麼劇烈的表情起伏,就繼續說道:「昨天晚上我跟我們家老爺子急,長這麼大他還沒見過我跟他火,一不小心就都說給我聽了。其實方康年也沒什麼別的打算,就是希望靠現在這個真空期撈兩個錢兒,等邊天之後頭養老去。你也知道,現在他行,他牛逼,他有人頂著,你看等天一變,他還能剩什麼?」

    我聽劉明耀說到這,站起來了。

    劉明耀嚇了一跳:「你幹嗎?你可不是激動的人啊……」

    我笑著問他:「你相信我不是同性戀吧?」

    不等他回答,我伸手抱了劉明耀一下。

    坐在椅子上的劉明耀目瞪口呆,不知道說什麼好,郭振也嚇了一跳。

    「好兄弟,謝謝你。」

    我盡量讓自己用淡淡的口氣說出這句話。

    劉明耀看著我,動作像剛復活的木偶一樣僵硬了幾下才漸漸恢復。

    「媽的,我看出來了,你小子就是一同性戀。」

    我低頭揉揉眼睛,抬頭朝他笑:「別他媽胡扯,我可沒打算跟蔡姐爭你。」

    劉明耀知道我有點激動了,伸手拍拍我肩膀:「行文,三年半,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起步到展,我是真心佩服你。你對朋友夠意思,對事兒夠負責,重承諾。我就在這裡看著太陽電子一天一個樣,剛開始對你們姐弟有點不以為然,現在是真服了。你總說,以後的日子長著呢,驚喜也多,我相信你,所以我今兒個把我爹賣了……」

    說到最後一句,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和郭振也在笑。

    我是真的開心,1ooo萬美金算個狗屁,人生當中有朋友,有兄弟,有人在你需要信任的時候給你信任,在你應該被信任的時候信任你,就他媽完全夠了不是?

    劉明耀繼續說:「我爸知道方康年這老混蛋沒幾天撲騰了,你也明白,權勢一去,棚頭斷線,啥都沒有了。最開始他是始希望你能網開一面,但是又橫豎放不下這個臉求你,就拐彎抹角說人不好對付。其實他現在的這條線就算跟方康年他們正面放對也損失不了什麼,就是希望你給他們條活路。」

    我攤手:「活路給他沒問題。問題是他自己能不能繼續走下去。」尚方那幾個垃圾遊戲我心裡有數,如果不靠抄襲和剽竊,他們連2ooo年都走不過去。標準的死在世紀之交的典型。

    劉明耀學著我桀桀桀地笑了:「你放心,昨個我跟老爺子一鬧,他也合計過味兒來了。就算咱們真玩點什麼損招,他也能幫咱們擋著……嘿嘿嘿,你覺得呢?」

    我皺眉頭:「敢情你小子比我還壞?抓內鬼是演給尚方看的?我還當回事兒把郭子喊過來。」

    劉明耀搖頭:「人還是得咱們自己抓,就是不用著急。但是這個事兒現在有定論,咱們不能告,告了肯定有傻逼記者說咱們是阻礙民族軟件業展,是想搞壟斷。媽操的輿論永遠那個傻樣,誰看起來弱它就說誰有理。有個毛理?不就是想把事兒搞大多騙點錢麼?」

    我敲敲桌子:「劉總,您注意點……這可是太陽電子總經理辦公室,您說話的措辭足以上明天各大報紙頭條了。」

    帥哥劉老臉一紅:「媽的,說的有點得意忘形了……我他媽再也不說髒話了……」

    我和郭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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