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夜晚降臨的總是比較遲尤其在山中終年不化的積雪會把天空映得很亮即使太陽落山後依舊反射著亙古的白光月色也因此而黯淡。
山中小廟陋室酥油燈著闇弱的光寒風在窗外尖拔地呼嘯一隻火爐通紅地映著郭蟈的臉驚惶、無助有些哭花的痕跡。
湖頂到小廟的山路並不近劉憬全身冰濕極度衰弱魯秋陽背他回廟的路上便被山風吹透昏迷。此刻仍在土炕上昏睡未醒。
西藏的千年雪水對人體元氣傷害極大若是時間拖久便是性命無虞亦容易造成下肢癱瘓或性功能喪失。此等威力便是梁公筆下的內功高手尚不堪何況是劉憬?好在他浸得不算久若真喪失了某功能我們絕對相信他會再跳一次湖。
郭蟈跪坐在低矮的土炕上望著眼前人的臉又一次忍不住掀開棉被去撫摸那道刻在她心裡更深的疤痕。她細細地摸著指尖的感覺疼到她心底。當劉憬浸在冰冷的湖水中面無血色地扭脫她的手她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崩塌了這種絕望太真實也太殘忍但真正可怕的是那種眼睜睜的無力感。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只是無法承受再一次的折磨。
當年她面對脫床的齒輪笨拙地摔倒同樣是眼前這個人擎著砂輪橫在她身前象山一樣。齒輪飛轉而至瞬間割裂厚厚的砂輪重重地砸到他胸口上彈開他向後仰倒她看見鮮血從他胸前和口中激噴噴得好高好慢象電影裡的慢動作絢爛、殘忍、美麗然後倒在她懷裡渾身是血好多她尖叫著抱住血沾了滿手。
她忘不了那一瞬的驚悸但相對湖頂的那份無力感後者更讓她絕望因為太真實尤其她即將擁有。
郭蟈輕歎一聲重新掖好被子。劉憬忽然悠悠轉醒了。「劉憬你醒了?」郭蟈撲到他身上淚花晶瑩欣喜地問。
「嗯。」劉憬點點頭下意識地左右探看因為他上身沒穿衣服還好腿上應該有條褲子只能說應該他下肢感覺還不充分。
郭蟈意識到什麼忙又坐起身:「你感覺怎麼樣?」
「還行腿有點麻。」劫後餘生重新面對郭蟈戴著小眼鏡的臉他忽然平靜了。
郭蟈笑了爐火照得她很美:「別擔心秋陽說了你明天早上就會沒事了。」
「哦我的衣服呢?」劉憬問了個很現實的問題。
郭蟈紅了下臉:「你的衣服都濕了當然脫掉了。嗯褲子是秋陽給你換的。」
「哦。」劉憬應了一聲躲了躲眼神「秋陽呢他在哪兒?」
「他走了回去找小欣了。」郭蟈展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他讓我告訴你說原來的魯秋陽已經死了現在的魯秋陽會跟你一樣還說會向你學習。」
劉憬苦笑沒說話。這傢伙來的快走得也快。
郭蟈奇道:「劉憬秋陽已經開竅了這全是你的功勞你不高興嗎?」
「高興怎麼會不高興。」劉憬歎了一聲「不過世上又少了個真正的好人。」
「才不是呢。」郭蟈盯著他很認真地說「跟你一樣也是好人。」
劉憬笑了望著她道:「秋陽曾寫過一短詩還獲過獎你知道嗎?」
「不知道什麼詩?」郭蟈搖頭。
劉憬望著窗外的雪山平靜地念道:「『所有的罪惡在光明的日子裡/璀璨榮耀且驕矜不可一世/文字卻對它們避而遠之/於是捧著書本的人說/看這是真理』。」
郭蟈沒說話怔怔地望著他。
劉憬看了看:「別想旁的了難得折騰一回我就隨便感慨。」
「什麼難得?還說!」郭蟈回過神從爐旁拿起一隻小鍋「你餓了吧秋陽讓小喇嘛熬了點兒粥我怕你醒一直熱著快趁熱吃了吧。」
劉憬探了下頭裡面有狗杞還有某種大顆麥類紅糊糊地有小半鍋。他皺了皺眉:「這什麼東西?怎麼這個味?」
「我也不清楚好像兌了酥油茶和犛牛奶。」
唉!好不容易到了雪山還受了傷怎麼不放朵雪蓮什麼的?劉憬胡思亂想。
郭蟈將他扶靠到牆上揪了件羊皮袍給他裹好然後舀了勺粥。劉憬張了張嘴忽然問道:「你吃了嗎?」
「嗯你先吃。」郭蟈臉蛋紅紅很甜地說。劉憬望著她溫柔的臉心裡有些涼涼的疼痛:「這麼多我又吃不了你再拿把勺我們一起吃。」
「你先吃吧我餵你。」郭蟈直直地看著他說。
「我手已經好了自己能吃快去拿。」劉憬把小鍋搶過。郭蟈頗不情願扭扭捏捏取了一把小勺回到他身邊。
「吃!」劉憬對她說。
「嗯。」郭蟈美美地點頭。
兩人頭湊著湊頭呼哧呼哧吃了起來不時抬眼望著對方眼中的情義好濃也好熱象身下的炕一旁的爐火。郭蟈全身都快融化了幸福得一塌糊塗直想衝過去死死抱住他這輩子再不放手;劉憬也在幸福心酸的幸福為自己幾年來的懵懂和錯過。
劉憬不想說後悔有些事錯過就是錯過沒什麼大不了的尤其是男人。小老虎現在也很幸福正在幾千里外翹企盼著他他喜歡也知足。
粥吃完了郭蟈眼波款款笑咪咪的模樣很撩人兩個酒窩好深好醉人。劉憬無言暗暗告訴自己好好珍惜小老虎兩個人開開心心過一輩子。
郭蟈把皮袍放到旁邊又扶他躺下然後拿過一隻罐子看著他欲言又止。劉憬奇怪地問:「郭蟈拿這東西幹嘛?」
郭蟈咧了下嘴:「你要不要小便?」
「什麼?你讓我……嗯嗯嗯嗯!」劉憬連忙搖頭。
郭蟈坐到坑邊不無慍怒道:「劉憬廁所在廟後呢外邊挺冷的秋陽說了你沒復原之前不可以吹風你不准瞎講究!」
「哎呀我知道我沒感覺你快拿走!」劉憬確實沒感覺就是有也不會當著郭蟈的面撒尿這太那個了!憋死事小失節事太。
郭蟈放下罐子坐到床邊氣鼓鼓地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