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人吃得正歡,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抬頭一看,樓梯處走上來兩個人。
當前的一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隨意地著了一身青色長衫,面色溫潤如玉,卻沒有時下士族常見的脂粉氣。全身沒有任何裝飾,只是手中握著一把折扇,說不出的風流雅致。眼中有種賁臨天下的自信,舉止說不出的貴氣。來了東越這麼久,從未見過如此出色的人物,連范成喻也在風度上有所遜色。
怎麼從未聽過東越有這等人物?我疑惑地看了一眼雲簫,他也正陷入沉思。
正想著,那人也正色看了我們一眼,眼中略有欣賞之色。我心中一笑,雖說我現在女扮男裝,用顏料將輪廓加深,改了些相貌,但整個人的氣質卻是尤存。現代時習慣的自信和平等及現在養成的大家族的風範結合在一起,整個人都顯得與眾不同。雲簫更是奪目,年紀小小,卻是粉雕玉琢,眼中還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與不羈。這樣的兩個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我向那人點頭微笑,以示禮貌,他也嘴角微彎,顯是教養極好。他身後的那人應是侍衛,看面相似莽撞之人,並不見得如何高大,但經我們火眼金睛觀察,武功怕是不在雲簫之下。那侍衛極是恭敬,趕在前面拉開椅子,等他坐上了,又規規矩矩地立在後面。果然不是一般的身份。
我和雲簫看了幾秒,就把目光收了回來,這樣一直盯著別人看,委實有些不太好。
雲簫拍開「清醉」的封口,醉人的酒香頓時瀰漫,我的心情也振奮起來。還是上次及笄時喝過酒,到如今已經快兩個月,雖說我一向沒什麼酒癮,此時肚子裡的酒蟲卻似乎快爬了出來。自己的勞動果實果然不一樣。
我們才喝了兩杯,就聽見旁邊有點異樣。轉身一看,那侍衛一臉氣憤,眼睛瞪得大大的,怒視小二,直如凶神惡煞一般。再看那主人,臉上雖沒有什麼表情,眼中卻有一絲不悅一閃而過。
「你這伢子,莫不是欺負人麼,還是怕我們給不起錢。為何別人吃得那麼歡,我們要點就沒有。?」侍衛憤憤地罵道。
我跟雲簫相視一笑。呵呵,有意思。
那小二不愧是經過培訓上崗的,雖然被他嚇得不輕,說話卻仍是條理清楚:「客官,真是對不住,那兩位公子的酒菜都是特製的,不在本店的菜單之上。本店只提供菜單上的品種,若是做不好,您儘管罵儘管說。但是,您若要求和那兩位公子同樣的,請恕小店無能為力了。」
「怎麼,難道人家的酒菜是自己做的不成。」侍衛仍是一臉不忿。
聽到這裡,我衝著雲簫笑了笑,他則搖頭不止,一臉好笑的神色。我使了個眼神,看我的。他則是撇了一下嘴,就知道你會這樣。
我起身揮了揮手,讓那一臉無奈的小二先下去。解釋道:「這位公子有理了,其實也怪不得小二,這其中自有原委。公子若不嫌,不若我們並個桌,在下也好解釋給您聽。」
那人臉上神色不變,朗聲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多謝了。」說罷起身,坐到我們面前,臉上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那侍衛見主子發了話,自不多說,恭恭敬敬地跟在後頭。
小二麻利地擺好碗筷,雲簫揮手讓他退下。
我親手斟了一杯酒,道:「在下林若,這位是舍弟林軒。今日能結識公子,不勝榮幸。在下先敬一杯,先干為盡。」說罷一仰頭,喝乾了。
那人也是豪爽之輩,舉杯就飲。雲簫在一旁看著,面上微有笑意,也跟著乾了一杯。我是見怪不怪,倒是那人頗為驚訝,連那侍衛也很是意外地啾著雲簫,畢竟他看起來年紀實在太小。
「呵呵,看不出這位小兄弟年紀不大,行事卻如此爽快。」那人顯是對雲簫頗為欣賞。我淺笑道:「這孩子,從小被慣壞了,不過能喝得酒的都是爽朗之人,壞不到哪裡去,我也就不太管他。」依稀記得這是天龍八部中喬峰還是段譽的台詞,這麼說應是錯不了。
「哈哈,說得好,我還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倒也正和我意。」效果果然與我想像中一樣,青衣男子馬上就沒那麼防備了。
「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我的表情熱情而誠懇。
「在下易楚,這是我家護衛袁鵬。」
「原來是易公子,」沒等他繼續,我忙接口。開玩笑,名字肯定是假的,但是我可不能讓你再這麼假下去了,不然我們還玩兒什麼。「聽易公子口音,似乎是楚地人。」
雲簫聞言面上輕笑,那袁鵬則是一臉防備的神色,就是易楚也是楞了一下,不過馬上緩過來,淺笑道:「沒想到林公子對楚地語言也有所研究。」
我忙謙虛,「哪裡談得上什麼研究,我府上有個楚地的廚子,聽得多了,就學了幾句。在下自幼喜歡遊山玩水,對楚地風物很是關注,看公子雖是本地裝扮,但頭上的束髮絲帶圖案清奇,花紋詭麗,不似東越風格,卻與書中描述的楚地風俗有些類似。再看公子手中所持扇面,畫的不是東越常見的仕女,風物,倒有些像傳說中的湘夫人。故推測,公子可能是楚地人。」話都說到這份上,就不用再套了吧。
「原來林公子竟是如此博學,連楚地的風物也如此熟悉,在下真是怠慢了。聽林公子對楚地的看法,難道竟到過楚國麼?」易楚神情自若,不動聲色地問道。
「在下一直對楚地文化一直非常嚮往,因而看了許多關於楚地的書籍。南嶽的秀麗,洞庭的浩瀚,君山的靈巧,真是讓人魂牽夢擾啊。真希望有一日能親見那江天暮雪,遠甫歸帆的勝景,在雨季聽瀟湘夜雨,在十五觀洞庭秋月。必是人生一大樂事。」說到此處,我自己也有些情動了。
易楚有些意外地看著我,道:「看來林公子真的對楚地十分瞭解,在下雖自小在楚地長大,卻還沒有過如此深刻的感受。江天暮雪,遠甫歸帆,瀟湘夜雨,洞庭秋月,在下雖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提起,但聽得林公子一說,確是將我楚地勝境描繪得直如親見。」
「哦?」我愣了一下,感情這時候還沒瀟湘十景的說法呢,對了,這瀟湘十景好像是唐朝米芾時才有的,又弄錯時間了,罪過,罪過。
出了這種歷史性錯誤,雖然沒有人指出,我還是有些訕訕的。倒是易楚的興趣被調動了起來,不時與我討論西楚各地的景物風俗。我也盡答了,連雲簫也不時插上一兩句,使得他更是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