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嗨,是張局長啊,呦,還有李大隊,蔡局長,你們怎麼都在一起,來會場這兒,是幫我們檢查工程進度情況的吧。」
人,口中的話也越來越客氣,領頭的張輝可是市公安局的局長,一把手,市委常委,直接出席市常委會議的重量級人物,那可不是他這個小小的股一級的宣傳口的幹部能比得了的。另外的兩位也都是手握實權,獨當一面的人物。要說底下的小兵們不知情也還勉強說得過去,但要說眼前的這幾個人不瞭解這台晚會對山陽市,尤其是即將陞遷的山陽市委書記鍾長天的重要性,說得好聽一點那根本就是扯淡,特別是每一個有關晚會工作的會議都出席的張輝。這麼看來,今天這裡發生的事情,絕對不簡單。
柳石崇心裡的算盤開始五五六六的扒拉開了,這個小城雖小,但五臟俱全,一個市委市政府裡,供著無數位的神仙、菩薩,那家的廟門要是敲不好,那可就不是賠個不是這麼簡單,弄不好不定就被人一腳踹到哪去了。如果單單是張輝還不要緊,可是在山陽新舊班子即將交接的這個節骨眼上,張輝敢公然的出來干涉(其實就是妨礙)鍾長天一把抓起來的慶典晚會,恐怕絕不是他自己個人的行為,再加上旁邊的這兩位,深析市裡領導間關係的柳石崇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們不過是替幾乎是板上釘釘的要成為山陽新的一把手的周市長出面的先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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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判斷也讓柳石崇的背上立時冒出了一陣冷汗,這邊周市長馬上要成了執掌山陽所有大小官員生殺大權的頂頭上司,自然得罪不起,那邊鍾長天即將上任的是地委書記,職位上直接圈住了山陽等三市六縣不說,到時候肯定也不會放過遠程遙控自己根據地的能力,自己同樣不能說不,這左右為難的事情,怎麼就讓他給趕上了?
不過既然是宣傳口出身,歷練久了,柳石崇自然腦筋動的是極快,無數個念頭在心中急轉,話上嘴邊卻是毫不遲疑,連忙先下手為強的拿話套住了對方,讓張輝只能選擇「幫助」這個立場,畢竟再怎麼搞些小動作,他們也不會公開反對整個常委會作出的組織決議。
聽到柳石崇所言,張輝自然心中明鏡一般,暗中痛罵,能做到公安局長這個位子,他絕不是外人眼中的那個大老粗,論起官場遊戲規則的拿捏,他比誰也不遑多讓,這也正是周市長力邀他入伙並且倚重有加的重要原因之一。
「嗯,旅遊節的開幕晚會再過幾天就要舉行了,你看看我們這幾個,平常都是負責安全工作的,別的本事沒有,只能在自己負責的這塊地方買把子力氣,把好關,不能讓這個主會場出現任何問題和隱患,這次整個活動鍾書記是下了大力氣的,咱們怎麼也得為領導多分分憂不是麼?這不,一到了這兒,還真是發現不少問題,沒辦法,我和李大隊、蔡局長他們商量了一下,還是先讓他們停了下來,百年大計安全第一嘛,這工期雖然要緊,但也不能忽略了安全不是?」三句兩句話之間,連消帶打,張輝把自己一群人來現場阻止工人正常施工的行動,完全變成了為政府分憂,替鍾長天解難的義舉。何訪看在眼裡,不由得對這個外表看上去長得五大三粗的公安局長另眼相看,從張輝的話中,他更是知道單憑自己,還有這個沒有一點實權的柳石崇根本解決不了眼前的困局。
「還有啊,小劉你來看看,這些師傅們可能是誤會了我們的動機,看起來到現在還是有點意見的,你是搞新聞工作的,嘴皮子利索,來,幫我們好好勸勸,正好何導也在這,這件事就麻煩兩位好了。」
張輝說完伸手一指,何訪沿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幾十個工人正各自緊握著大大小小的施工工具,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用身體擋住了舞台上正在搶工的區域,和十來個身穿不同制服的人對峙,情緒頗為激動,而他們身後稍遠的地方,有幾個人圍住了一個半坐半躺在舞台上的人,何訪雖然一下子看不清楚狀況,不過估計可能是剛才的一會工夫,雙方已經是起了衝突,好在現在事情顯然暫時是被控制住了,只不過雙方還在僵持著。
何訪心下略作盤算,然後面帶微笑的向張輝等人逐一打過招呼,在稱讚著對方的考慮周詳的同時,抽空向柳石崇用遞過一個眼色,做出了一個拖延時間的暗示後,藉著去安撫一下兩個施工隊情緒的機會,走到了平地搭起足有近千名米的巨大舞台的深處。
何訪一下子叫過了還在憤憤不平的兩個施工隊的負責人以及五六名手中緊緊的攥著各種工具的小工長們,在眾人的掩護下,迅速撥通了楚志輝的手機,向他通報了這裡情況的複雜性,然後又低聲囑咐著眼前的這些負責人,一定要控制住情緒,無論如何不能有過激的行為,留給別人以進一步行動的借口。
「他怎麼樣?」
何訪走到那個顯然吃了虧的工人面前,只見他眼角已經是青腫,衣領和袖子也被扯破,看來是被人揪住了衣服打了一拳。
「還算好,阿良只是被打了一拳,就被我們幾個及時拉開了,我們看了一下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把他先放在這裡休息一下,但是阿威的頭破了,我們已經派人送到市醫院去了。」
「怎麼還有一個?還傷著了頭?也是被他們打得麼?到底是怎麼回事?」何訪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個阿威要是被眼前的這幫人打傷的話,那今天的事情還真的很難善了,一連串的問題拋給了現場施工負總責的舞美施工隊的隊長老房。
「那倒不是,不過還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太混蛋,太囂張了,剛才一上來什麼都沒看,就說我們的施工有安全隱患,必須立刻停下來,我說我們是得到指示,必須加班加點的在3天之內完成整個舞台的施工,可他門根本就不理,呼啦一下子,衝過來就趕人,我們沒辦法,這些人都帶著大簷帽,我們惹不起,只好停下手裡的工作退回來。可是他們也實在欺人太甚了,這個阿良和那個阿威都是負責燈光高台搭建的,阿威只是從高台上下來的慢了點,就被他們連推帶搡的給推到舞台邊,結果倒退的時候一不小心磕在台角,頭當時就撞破了血直流,阿良上去和他們理論,也被打了一拳。他們當時還要衝到台上,真要讓他們上來,恐怕這個台就像那邊的燈架一樣了,那我們這麼多天就全白辛苦了,何況楚老闆還有何總您一直對我們都很照顧,我們也不能就這麼讓他們糟蹋了我們勞動,結果兄弟們都不幹了,自己組成了人牆,保住了舞台。」
一手指著那邊只搭了兩層,但已經有些變形搖搖欲墜的燈架,老房的話越說越激動,到後面連喘氣的工夫都快沒有了,直把一張黑裡透紅的臉龐憋成了醬紫的顏色。
何訪拍了拍老房的肩膀,示意他放鬆一下,一切都有自己,隨即打了個電話回到晚會辦公室,讓他們安排一下那個傷者的照料工作,然後結合著眼下的形勢對幾個大小負責人囑咐著。
「你們啊,現在什麼都別說,我知道這些都不是你們的問題,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先把你們的人都集合起來,統一帶到後台那兒,原地休息,這邊不管出什麼事情,都有我來應付。我在場,他們一時半會還不至於動粗,楚總那裡我也聯絡上了,一會他就會親自過來,我說的你們明白了嗎?」
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和忿然,但幾個負責人還是同意了何訪地安排,於是在兩個施工隊隊長的帶領下,幾個正在氣頭上的小頭目還是很快就把一直在舞台前用身體組成人牆,護住施工現場的工人們叫到一起,走到建立在一邊看台下的後台區集中。
而那邊原本一直氣勢洶洶的「檢查」人員,由於張輝自己冠冕堂皇的一番話再加上何訪這個來自北京(對於一些經濟還不算發達的邊遠地區,這兩個字還是有著一定的份量)的「外人」的及時到來,倒是不好再擺出一幅城管隊員查抄無照商販的架勢,除了一兩個人象徵性的踏上舞台進行所謂的檢查之外,剩下的人基本上都留在了原地,等待自己的頭頭的下一步指示。
這多少也有賴於柳石崇的口舌之力,那傢伙自從何訪獨立離開之後,就一直在變幻著各種不同的方式和張輝等人鹹拉淡扯的詳細咨詢著到底是哪些具體的地方出了問題,擺出一付準備認真改正的姿態,當然時不時地也要送上幾句稱讚張輝等人眼光機敏獨到,責任心超強之類的話,倒是弄得這幾個人不上不下的有些尷尬,自然也不好下達進一步的拆台命令(起碼在何訪眼裡,這些人來的目的和拆台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
何訪回到張輝等人所在的地方時,在給柳石崇加了一把勁的同時,卻見張輝等人似乎也沒有露出太過著急的表情,心中一個疑問也漸漸了浮了起來,這幫傢伙明明知道我們的辦公室就在附近,還這麼大張旗鼓的挑起是非來,他們的用意又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