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裡的交易仍在繼續。
既然鍾長天口中的侄女本身已經是專業演員了,那對於楚志輝等人來說,也就沒有了最後的一層顧慮,至於美聲不美聲沒有人會關心,大不了甩過去一首《為祖國乾杯》什麼的應景歌曲,再找個國內知名的男高音陪綁,解決這個問題幾乎都不用嚴飛舟來動腦子,當然另請陪綁的錢可是要單出的,不過似乎這個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問題了。
很快的幾個人達成了共識,正像深夜敲門的鍾長天所講,還真沒有耽誤幾分鐘的時間。
「那就這件事就麻煩幾位,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可別嫌少啊,我這個縣級政府的官員,工資不高積蓄有限,可是拿不出什麼太大的數目,也難入各位的法眼,不過別誤會,我這也不是要賄賂大家啊,只是家裡那位說托人辦事說什麼也不能讓人家空著手,那就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了,你說說看,當官當得久了,人情世故反倒一個婦人了,這不,我趕緊補課,來學習禮貌了。」
鍾長天從隨身帶著的手包裡拿出來一個不算很厚的信封,不經意似的順手放在了床上。
何妨一看鍾長天拿出錢來,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樣方式的直接送出紅包,兩位久經沙場的當家人肯定是不會接受的,正要代言謝絕,卻被楚志輝眼神動作齊出,在暗中攔住。
何訪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轉向楚志輝,卻沒有從後者那裡接受到任何訊息,因為後者正微笑著接過了鍾長天遞來的信封,看起來這個疑問只能等到鍾長天走後,才能解開了。
「其實,你們還真的是很辛苦,我們還經常有事沒事的打攪你們的正常工作,要注意身體哦,你們也應該多補充補充體力了,呵呵,那好,我真的是不耽誤你們了,我也得趕快回去交差,落個耳根清靜,哈哈哈。」
習慣成自然的一番自說自話之後,在被控制住音量的一陣長笑聲中,鍾長天告辭而去。
而送到門口的楚志輝,關起門之後,看著臉上掛起了問號的何訪,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你是不是心裡頭憋了好多東西,想要問啊?」
何妨重重的點了點頭,是啊,看起來最多不過是3、5千塊錢,這一場晚會下來,至少每個人能掙到不少於6位數的兩位大家,怎麼會看得上眼,有那麼坦然地接受?如果說真的是看在市委書記這個山陽第一人的面子上,不得不幫忙的話,又怎麼會默認了鍾長天的賄賂行為?而鍾長天最後的一番話,說得口氣聽起來有很有些不同尋常,只是何訪一時也沒弄清楚,這又代表了什麼?
一肚子的疑問,統統盤旋在何訪地腦子裡,他突然發現,比起已經非常複雜的劇組來,這劇組外的世界也同樣一點都不簡單。
「是的,我是有點疑問,想請教兩位老師。我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為什麼你們會收下鍾書記的錢?」何訪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妥,立馬加上了一句解釋:「我的意思,不是說不能收,不應該收,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咳,怎麼說呢?反正我覺得起碼鍾書記的紅包不該收,另外就這麼一點好像……」
越解釋越亂,何訪突然發現出身份和關係緣故,自己竟然沒法把這個問題說得很清楚,好像怎麼說都有點不對,張口結舌間,幸好楚志輝接過了話頭。
「呵呵,有些不好問了是不?還是我來替你說吧,」楚志輝和嚴飛舟相視一笑,轉過頭對何訪道:「你最想知道應該是為什麼我們會接受這個紅包,對吧。」
何訪怔怔的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紅包是不能不收的,哪怕它裡面一分錢都沒有裝,我也得收下。」
楚志輝一邊說一邊在兩手之間輕輕敲打著那個看上去並不算特別豐厚的信封,而何訪眼裡的疑問更加強烈了。
「這個說透了,也不難理解,鍾長天給出這樣的一個紅包,與其說是送來的是錢,還不如說是送來了一個要約,一個信號,而出於對他身份以及在這台晚會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的考慮,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接受下來,而且是很明確很直接的那種。所以,我們就在第一時間裡毫不猶豫的收下,作為當面給出的一個明確答覆,讓他安心。另外,像他這種究竟官場的人,做事情一定會思前想後顧慮很多,而他之所以放下顧及的半夜來送紅包,肯定也是在權衡了利弊之後的決定,他一定是得到了什麼相關的消息,具體是什麼我們不清楚,但估計很有可能是他的對手也同樣要在這方面動手,安排些自己的人,所以他先走了一步,同時也留下了我們一個一半是暗示,一半的警告的提醒。」
「不就是安排一個演員麼?有這麼重要麼?還值得他一個一把手親自跑來?」
「重要?當然重要了!因為這是一個深層較量的表象,誰贏誰輸,其含義都不僅僅是一個演員上不上台,上了台又做什麼這麼簡單。要知道鍾長天馬上就要離開山陽了,但是他的根子短時間內仍然是以山陽為主,在地位的工作全面穩定下來之前,他必須要依靠這邊,或者說需要從這裡借力,所以對於這裡今後的一切,他肯定不會放鬆。如果一個經由他推薦,或者是代表著他的實力群眾的演員,在這台晚會中佔據了相對主要的地位,那就可以從一個側面說明了他的影響力還在,還是山陽說話份量最重的人,反之,如果繼任者力推的人選佔據了有利的地位,那也就代表著鍾長天在山陽影響力的正在減退的一種徵兆,這種局面,顯然不是他想看到的。」
會有這麼複雜?對什麼政治問題一竅不通的何訪在楚志輝的一番解說之後,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不過對於楚志輝最後的話,還是有些含混的摸不著頭腦。
「對了,楚哥你剛才說鍾長天的話裡面還有提醒的意思,什麼提醒,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呢?」
楚志輝接著悠然道:「你沒有注意到,是因為他說很隱蔽,而你在這些方面的經驗還比較淺,其實這個提醒就在鍾長天的最後一番話中,他說得很有技巧,他知道我們的經歷同樣豐富,甚至比他更豐富,所以什麼都沒有點明,都是話中帶話的暗示。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我出了錢,你收了錢,我們已經是站在一個戰線上了,雙方要互利互惠才行,我的事情你們一定要辦好。但是你們更要看清楚想明白,這幾千塊錢,就是我這個地方的一把手工資有限,所能拿出來就是這麼多,換句話說,如果還有別的官員拿著超過我這個數目的錢出來,委託你們辦相同的事,那它的來源或許就是有些問題了,你們要不要收下就要自己權衡清楚了,當然最好是不收,不過如果是其他非官方的什麼人,比如有哪位本土本鄉老闆……」
一說到這兒,何妨的腦重立即浮現出了上次在金輝舞台的時候碰到的幾位老總的面孔,看來即便是沒有鍾長天剛才的暗示,兩位老大已經把事情做的很是到位了,這或許就是經驗上的差距吧。
楚志輝的解說還在繼續著:「這些人,如果他們能夠付出的價碼達到了你們認可的範圍,我也不會阻止你們掙些辛苦的勞務費,你們只管去做你們想要的安排,只要是節目整體的質量能夠有基本的保證,能讓他達到舉辦這場晚會所要達到的目的,也就是樹立起他在任時,山陽快速發展的形象和現有的實力,而且是在全國的範圍,在領導和手下們能夠看見的地方,這就夠了,他絕不會為了這些事而追究。」
現下的表情只能用呆滯來形容了,聽到楚志輝這一番話,何訪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那麼簡單的幾句話,背後竟然蘊藏著這麼繁多而複雜的內容,有些甚至有一種離題萬里的感覺,可細想想,你又不能不承認楚志輝地分析是很有道理,甚至根本就是原裝正版的答案。
楚志輝頗有深意的道:「兄弟,我知道你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不過我還是需要讓你瞭解,因為這裡面的每一件事,雖然不見得會與我們將來的工作有著必然的聯繫,但是多瞭解這些東西,對於你以後的工作會有很多好處,畢竟我們現在變成公司化運作之後,一切都是要遵從市場的規律,而在國內,尤其是媒體這個領域內,是不會有純粹意義上的市場規律存在的,各種各樣的明規則、潛規則、暗規則都存在著,以我們現在的能力,想要改變,顯然是不現實的,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必須去適應它,而這個過程對於你來說,自然是越快越好。」
「是啊,小何,我們尤其是楚志,對你是非常的看重,希望你能把這些都當成學習的機會,而不是一個厭倦的過程。」
出自一直沒有怎麼說話的嚴飛舟口中的這一番話,使用了他慣常的嚴肅口吻,而不是幾人私下裡聊天時的輕鬆語氣,看起來對於這個問題,楚、嚴二人早已達成了共識,都把它看成是對何訪得一種歷練。
歷練麼?
這幾天下來,對於這兩個,何訪有了越來越多地瞭解,看起來,即便是人近而立之年,想在媒體這個特別的***裡生存打拼,甚至是如魚得水,仍然只是成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