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嘶吼的寒風,夾雜著五下更鑼聲清晰入耳,震撼著無眠人們的心魂。五更天了,一夜無眠的流錦緩緩起身下床,拖著幾乎癱軟的身子,拿過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齊。回凝望著沉睡的男子,一夜未干的淚水便再次滂沱如雨。
宗,知道為什麼我要灌醉你嗎?因為……我不想再讓你像上次一樣,親手為我披上那血紅血紅的嫁衣……
微微顫抖的手,輕柔的摩挲著男子如墨漆的劍眉,然後是他挺俊的鼻樑,眼睛,薄唇……她要把他,清晰的鐫刻入心,鐫刻入她的生命。
宗!你我此生愛恨兩難全,受盡情殤之痛。但願餘生,你可以幸福,我堅信,你一定會很幸福……
女子緩緩俯身,抽搐的唇瓣緩緩印上男子溫熱的唇,淚水,滑過臉頰,墜落到男子眉眼之上,徒留一滴晶瑩的水痕。
緩緩後退,朦朧的淚眼卻一直凝望著男子俊逸的睡顏,伸出手拔下間的桃木簪,在手中細細的摩挲,淚,肆意傾灑,卻好似要將一生的眼淚都透支一般,無止無盡……
摸出頸間交相輝映的血色玉珮和翠玉斑指,流錦端詳了很久,終於一咬牙拽斷了紅繩,把那翠玉斑指和桃木簪一起放到了桌上。再次回頭,含淚癡癡的凝視著男子恬靜祥和的眉眼,心,卻好似被無形的大掌,一點一點捏碎一般,痛,讓她無法呼吸。只覺連帶著她殘破的碎片都被一點一點揉成粉末,一絲一毫都不得苟全。
宗……真的不想對你說再見,但是,我還是要說……宗,來生再見,但願你我不再相識,只要擦肩而過即刻相忘,便好。
痛苦的合眸,如扇的睫羽剪留下澎湃的淚水,流錦死死的攥著頸間的玉珮,用盡全身的氣力,轉身邁步,驟然跑出了房間……
飛快的跑,寒風割過臉頰,很痛,很痛……從來沒有這麼的痛過。風太寒冷,所以才會痛,可是,如此寒冷的北風,為何凍結不住那狂肆而落的眼淚呢?
跑……流錦知道她出閣的房間被安排在茗王府西廂的偏廳。只要跑到那裡,也許就不會痛了。
腳下一軟,流錦重重的跌倒在地,膝蓋,手心,也開始痛。抬手看時,早已是鮮血淋漓的一片。女子癡癡一笑,紅腫的淚眼微微彎起,卻再沒有往昔的靈秀之氣。
抬袖拭去頰上的淚水,女子噙著淒婉的笑容,咬著唇瓣,積聚著全身的力氣爬了起來。
今日她即將大婚,她怎麼可以這樣狼狽窘迫呢?無奈的搖頭輕笑,緩緩向偏廳走去。
馴日朝的人早已在座間等候,一屋子的人見渾身凌亂骯髒,狼狽不堪的流錦癡笑著入了廳門,不由皺眉止住了所有的話語。
「姐姐!姐姐……」慧兒連忙走了過來,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流錦,輕喚出聲,卻漸漸哽咽。
「我沒事!」流錦含笑搖搖頭,看著慧兒會心的勾了勾唇。
「郡主!請快點吧,莫誤了吉時。皇上還在等著呢。」班善呵呵一笑,看著這般模樣的流錦,不由很是心疼。雖然他並不瞭解這個郡主,但是,有過兩面之緣。他很是喜歡這個溫婉靈秀而又極為美麗的女子。
兩個老嬤嬤便攙著流錦入了內室。老嬤嬤手腳很是麻利,一番打扮之後,便迅的穿著整齊。看著銅鏡內一身大紅的美麗女子,流錦突然微微勾唇,笑了起來。自己著嫁衣的樣子,真的很美呢?即便,兩次的嫁衣都不是為他而穿。……
「呦!嘖嘖,多麼漂亮的新娘子啊!想著都可以把本妃比下去了。真是讓人好生羨慕。」刻薄的話語傳來,不用回頭,流錦就知道非索菲鳶莫屬。
「妹妹,哦不!郡主,即將成為馴日王朝的一國之後了呢?妹妹真是好命啊!不過啊!妹妹以後安享富貴之時,可別忘了咱們王爺的好!」索菲鳶依著內廳的門,杏目微瞥,譏誚的說道,語氣之中甚為酸澀。
「怎麼?妹妹你有意見?」身後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流錦這才回過頭。只見敷悅被丫鬟小奇扶著,不悅的對索菲鳶說道。
「王妃!您怎麼來了?」流錦走了過去,對著敷悅福了福身,感激的笑問道。
「你要走了,姐姐想和你說幾句話。你們都下去吧!」敷悅美目一挑,淡淡的掃過索菲鳶鐵青的面頰,慵懶的擺了擺手。
眾人聽罷皆恭順的福身而退,索菲鳶冷冷一笑,挑釁的於敷悅對視了片刻,終是怒氣橫生的拂袖而去。
「王妃,您身子不好,這麼大冷的天,還是不要出來為好。」流錦抬眸,含笑看著敷悅美麗的臉頰,關切的說道。
「傻妹妹!你這又是何苦呢?其實王爺他對你真的是一往情深。你一定要理解他,相信他,他一定會想出兩全之策的,這般做法他也是迫不得已,也是心如刀割啊!」敷悅抓住流錦的手嗎,語重心長的勸慰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真的很為難,那麼,我可以做的便是不讓他繼續為難下去,我不會是他的牽絆。王妃,你們一定要幸福。我也會很幸福,我要走了,免得誤了吉時會不吉利的。謝謝你,謝謝……」流錦急急的說罷,反握住敷悅的手,一連說了兩個謝謝。謝謝她對自己的照顧,謝謝她對他的愛……
眉眼微彎,依舊是那明媚的笑顏,流錦放開敷悅的手,喚了一聲,那老嬤嬤便迅走了進來。
「新娘子出閣嘍!」那嬤嬤為流錦蓋上了喜帕,揚聲歡唱了一聲,便攙扶著流錦向外走去。
敷悅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目送著那抹大紅的纖弱身影,漸漸消失於蒼茫的晨霧之中。
花轎平穩的前移,鞭炮便長鳴於茗王府大門,打破了黎明前最後一絲寧靜。女子端坐於轎中,摩挲著手中的紙包,勾唇暖笑了起來……
宗,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