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亦宗走出書房,放鬆的舒展活動著雙臂。迎面而來的夜風,有些微涼,潮濕的夜露夾雜著泥土的芬芳,裹著草木的清香,拂濕了他的俊臉。嫵媚的月色下,黛色的樹影在夜風中搖曳著,花叢中,幾隻叫不上名兒的小蟲,正高聲低曲的叫著,彷彿滿腹輕愁的商女,在撫琴弄蕭的低吟淺唱。
不知不覺中,歐陽亦宗走到了王府後院的那片草地,藉著不遠處屋簷下的燈光,和清幽淡染的月暉,他遠遠地便看到,一個有些模糊但卻很是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暖,緩步走了過去。
只見流錦坐在草地上,一手環著拱起併攏的雙膝,一手支在膝蓋上,托著下巴,偏著頭仰望著無垠的蒼穹。天幕之中,無數顆星星閃閃爍爍,如孩童明亮純潔的眼眸。沫兒姐姐,哪一顆是你呢?你在看著我們吧!如果,如果那天,你沒有伸手,貼心的幫我拿了那食盒的話,也許你就不會死。你是替我擋了一劫啊!如果時光能夠倒回,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你作此犧牲的,沫兒姐姐,你放心好了,我會連帶你的那份兒,勇敢堅強的活下去的……
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在頰上留下淺淺的水痕。沉浸在思緒中的流錦,依然沒有察覺到,歐陽亦宗的靠近。直到歐陽亦宗撩了撩長袍,俯身與她並肩席地而坐,流錦才驚覺回頭,來不及擦拭的淚眼,朦朧的對上歐陽亦宗微微含笑的星目。
「還在難過呢?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都要好好活著啊!你不是一向都很堅強的嗎?就別再多想了。」溫柔出聲安慰著,卻再也沒有以前的戲謔和玩味。
「嗯!只是覺得沫兒姐姐太冤了,她還那麼年輕,又是那麼活潑的一個人。如果她沒有幫我拿食盒的話,死的就會是我。所以,我一想到這些,心裡就很難過,她不該替我被冤死的!」如對一個相交已久的老友般,流錦哽咽著緩緩說著,傾訴著內心的苦楚與傷心。
「這不能怪你,我們都不想的。怪只怪端木紅綾那個妖婦,太過心狠手辣,就連芋兒,一個對她毫無威脅的小女孩,她都要下此狠手。」星目圓瞪,歐陽亦宗忿忿的說著,不由對皇后更加的痛恨。
「皇后要對付的是王爺您吧!只是從天真無邪的公主身上更好下手而已。」流錦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揩了揩眼角的淚,吸了吸鼻子,柔聲說道。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這次牽連了芋兒,我們兄妹二人要分隔兩地了,我真的很不放心。」無形之中,歐陽亦宗早已放棄了尊稱,我來我去的和流錦自然地攀談起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我卻認為這也許是一件好事。」
「哦?說來聽聽。」歐陽亦宗心下大讚,好一個冰雪聰穎的丫頭,想法竟然和老謀深算的索相不謀而合。
「這樣公主才能真正的遠離皇家的權謀鬥爭,寡居陽明山,與世隔絕,不沾塵俗,亦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流錦緩聲娓娓而談。
「嗯!言之有理,只不過芋兒年幼無知,我若不在身邊,就得仰仗你和清兒,好生照顧教導了。」歐陽亦宗聞言微微頷,含笑謙遜的說道。
「王爺嚴重了,奴婢們自會盡全力服侍好公主的。王爺儘管放心,專心打理您的大事就好了。」
「哦!你怎知我有什麼大事需待打理啊?」歐陽亦宗驚奇的問道,雙目直視著流錦絕美卻無波的臉。
「仁義之名世間逾載,智慧權謀冠絕天下的茗王,又豈是池中之物?」流錦不答反問。
歐陽亦宗心中瞭然,這個丫頭平日裡默不作聲,卻心細如塵,觀事觀人皆細緻入微的記於心底。縱然自己隱忍掩飾的那麼完美,也被她看穿了嗎?原來在她心目中,他竟是如此的英明聰睿嗎?想到此處,歐陽亦宗薄唇一抿,開心的笑了。
「那你們就好好的呆在陽明山,我會派人保護你們的。只是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歸來之期啊。」歐陽亦宗有些憂愁的說道。
「不管怎樣,順其自然便好,王爺就不必犯愁了。」流錦拂了拂鬢角被風吹亂的長,輕彎嘴角,扯出一絲暖笑。
歐陽亦宗不由看得癡了,目光溫柔如水的注視著她,看得流錦微紅了臉,不自然的別過頭,侷促的摳弄著兩個大拇指。這天真可愛的模樣,更加惹得歐陽亦宗放不開眼。星目脈脈含情,反射著皎潔幽淨的月光,倒映著流錦嫣紅嬌美的臉頰。心中一股滿足和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片刻之後,驚覺到流錦的侷促和閃躲,他才回過頭,俊帥無雙的臉上滿佈赫赧之色,輕咳了一聲關切的道:「很晚了,回去吧。更深露重,你才剛剛轉好,小心著涼啊。」說著便先行站了起來。
「嗯,奴婢謝王爺關心。」流錦聽後,臉更紅了,連忙輕聲應了一句,準備起身。
歐陽亦宗優雅的把手伸到流錦面前,二人不約而同的想起,上次花間傾倒的糗事,不由相視而笑。那時他們還針鋒相對,互相看不對眼呢!誤會都解除了不是嗎?流錦也不再推脫,把纖細的小手遞到歐陽亦宗的大掌內,借力站了起來。緊握著纖纖玉指,美好滿足的感覺,讓歐陽亦宗似乎已然上癮,只想握著這雙小手到地老天荒……
二人各自轉回了院落,只是等待著明天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