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燙。」隨著茶盞落地破碎的聲音,兩個黃鶯般的女聲同時呼痛而出。
「滾開,沒用的賤婢。」歐陽亦宗一把把呆住的流錦推倒在地,焦急的拉過敷悅的手心疼的問:「悅兒,你沒事吧?」邊把那微紅的纖纖玉指放在嘴邊輕輕呵氣。
「王爺,我沒事,您太緊張啦。」敷悅朱唇輕啟,絕美而又有些蒼白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羞紅。抬起另一隻手,附上歐陽亦宗俊帥無比的臉,撫平了他皺著的眉頭。一雙深邃的星眸,稜角分明的臉龐,高挺的鼻樑,緊抿的嘴唇,有優美弧線的下巴,無可厚非,歐陽亦宗——伺月朝最尊貴的王爺,確實有著讓女人趨之若鶩的本錢。敷悅勾唇一笑,環著歐陽亦宗的脖子,偎依上他精壯的身軀,一雙杏目無辜的望向端木流錦。
一身水綠色長裙,簡單的丫鬟髻,婉約而美麗,雙眸低垂。流錦的雙膝狠狠的硌在冰涼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一陣鈍痛從膝蓋骨,一**蔓延到全身。握著火辣辣疼著的手指,流錦的心裡一陣抽痛,默默的就勢端跪在地,頭顱卑微的垂的更低了。看吧,他和他最愛的女人,親密而曖昧,自己又算什麼呢,只是他利用過的一顆廢棋,一個他最厭惡痛恨的罪婢而已……
「呦,你這個不長眼的賤蹄子,竟敢燙傷我的王妃姐姐,真是有欠教訓,段娘!給我掌嘴!」一身火紅宮裝的索菲鳶,雙眼憤恨的瞪著流錦,恨不得把她身上給剜出幾個血窟窿,就是這個該死的罪奴,屢屢讓自己遭受嘲諷和輕視,現在,王爺已恨透了她,自己又怎能不順了夫君的心,來痛打一下落水狗?至於敷悅那個賤人,就暫且讓她得意幾天吧!
聞言,眾人皆把目光投向抱著王妃敷悅的歐陽亦宗,只見他除了一臉的疼惜和擔憂,再無其他表情,薄唇緊抿,看都不看流錦一眼。段娘見似乎得到了王爺的默許,膽子頓時大了起來,濁目圓瞪,伸出她肥碩的大掌,捋了捋寬大的衣袖,走到流錦面前,用盡全力給了她一巴掌。
只覺頰上是被雷擊般的鈍麻,片刻過後,一股股熱浪自臉上蒸騰而出,好似火燒般疼痛難忍。一抹猩紅從流錦的嘴角,慢慢流了下來,她的腦袋一陣眩暈,屏息努力支柱心神,脊背直直挺立,端端正正的跪在原地。
看著地上緊咬下唇,懦怯卑微的流錦,歐陽亦宗心裡一片心慌意亂,絲毫不忍再看她蒼白的臉上,清晰印著的那個通紅如烙鐵落下的巴掌印,繼而怒吼道:「賤婢,還不收拾收拾。」
「是,王爺」稍斂心神,流錦忍痛,直起微顫的雙腿,緩緩地站起,走到一片狼藉的碎片前,恭敬的輕俯下身子,如緞的長飛揚著翻垂而下,遮住了那雙略含霧氣的水眸。曾經,他也對她呵護備至呢。只不過那是做戲而已,只不過是利用她而已呢。可就是那樣,他打開並佔有了她盔甲堅厚的心房。想想那時她的沉迷和滿足,讓她真覺得好笑。那些過往如今都成了最大的諷刺……
「嘶」思緒遠走下,尖銳的瓷片劃過手指,頓時豆大的血珠探了出來,順著皮膚的紋路,流了下來。
「錦兒」歐陽亦宗騰地而起,脫口而出那個讓他曾掛在嘴邊放在心間的名字。即時,又想起了什麼,把一肚子的關心和疼惜硬吞了下去。眉頭越皺越深,拂袖著轉身怒道:
「都下去吧。」
「是,王爺」眾人魚貫而出。熟知那聲低喚早已在流錦心中泛起陣陣漣漪,讓她的心情更加酸澀苦痛。
「王爺息怒啊,可別氣壞了身子。」索菲鳶媚眼如絲,巧笑著說道,那嬌滴滴的聲音讓歐陽亦宗和敷悅皆又皺了皺眉。
「你也下去吧,我和悅兒單獨待會兒,愛妃就莫在此打擾了。」歐陽亦宗冷冷的道。他這個側妃真是越來越討人厭了。
「什麼?我……好!臣妾告退了!哼!」索菲鳶也不再偽裝,氣的頭冒青煙,惱羞成怒的忿忿說道,氣鼓鼓的甩了甩手裡的錦帕,跺了跺腳,奔出了房門。
「亦宗,你這是何苦呢。錦兒也很可憐的。」敷悅輕笑著站起,「最愛的人在這世上已經是上天恩賜的了,嘴角泛著一抹苦笑,眼裡一絲輕愁,讓佳人的臉顯得越的蒼白。
「哼,什麼最愛的人,只不過一個賤婢而已。」歐陽亦宗微怒的接道,殊不知那毫無底氣的話讓自己都不太相信。敷悅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對冤家,結的夠深啊。
結束一天的勞作,流錦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屬於自己的下人房。
「錦姐姐,你回來了,快看慧兒寫的字有沒有進步。」慧兒高興地說著。走向前拉過流錦的手,看著她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頰,頓覺異樣。「錦姐姐,你的手怎麼了,王爺他又罰你了嗎?」輕撫流錦泛白微腫的傷口,原先寫滿笑意的臉上,頓時熱淚盈眶。
感受著好姐妹的關心,流錦週身有了些許溫暖。「我沒事,不小心劃了一下。」微笑著拭去慧兒眼角的淚水,拉過她走到桌前,「讓我看看我們大才女的傑作。」
「嚎,姐姐,你又取笑我,我不幹了啦。」流錦俏皮的話讓慧兒破涕而笑……
是夜,流錦倚窗而坐,雙手托腮,伏在案上。毫無焦距的雙眼,望著窗外。
天邊,一彎新月,如佳人的秀眉,鑲嵌在如潑了墨般漆黑的夜空。像母親溫柔多情的雙手,給靜默的大地披上了一層輕紗,讓這無邊的月色顯得越的嫵媚。微微的夜風輕輕吹著,拂過流錦白皙的臉頰。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股悠遠淺淡的花香,讓人不禁蹙鼻而嗅。流錦知道,那是她曾經住過的院落飄來的桔梗花的清香。那個院子裡,住著她曾經最愛的男人。那個院子裡,有她曾經最愛的男人,親手為她置下的花田,只因為她喜歡那些紫色的花兒……那個美麗院子,承載了她太多美好的回憶。只不過,那都只是曾經而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黛眉微蹙,流錦低聲呢喃,邊又輕輕搖了搖頭。『縱使相逢應不識,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這些詞句多像她和歐陽亦宗的真實寫照啊。那麼,他們十年之後呢?是否也會不思量,自難忘。即使會,那也是因為他恨她吧。難道他們之間,就只剩下彼此眼中濃烈的恨意了嗎?思及此,雙眸再也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兩行清淚,順著流錦的臉滑了下來,墜落到緊咬得下唇,暈染出一片濃濃的苦澀,直達心底……
五年,答應他再呆在王府五年,甘願做他最最低賤的奴,默默承受著他加負的種種折磨和侮辱。只是為了還他歐陽亦宗的債,償他最愛女人的情。而他,就連最後的溫潤和善良,都不削再偽裝。柴房,地牢,他們曾經夜夜相擁的大床,都已成為她揮之不去的夢魘……那些過往,就像一場瑰麗而甜蜜的夢,被他無情的驟然驚醒,隨之,眼睜睜看著她曾經冰冷,後來被他捂熱的心,直直墜入無底深淵,破碎,消逝……
想她應是活該吧,誰讓她滿心期盼他的愛,誰讓她害的他最愛的女人,失去了五年的生命呢,而她無奈的背叛,打亂了他精心設計的謀劃,讓他失去了走近皇位的最佳契機,更害的他最好的兄弟為他慘死。所以,就五年吧,愛已逝,恨未消,他們注定還要繼續糾纏牽扯。五年之後,她就再也不欠他什麼了。到時,她就要將他從已殘缺的心中驅逐,徹底驅逐……
深夜,清風吹送,彎月依舊孤單的掛在半空,遠方的天幕,稀蘇的幾顆星星,調皮的眨著眼睛。天地都醉在這朦朧的夜色中。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流錦的床前,被清幽的月光扯得更加修長。歐陽亦宗癡癡地看著流錦,抬起一手,把她受傷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啄吻,一手輕撫她因沉睡而些許酡紅的小臉,星目中盛滿了不自知的溫柔與深情。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錦兒,難道我們之間,真的成為一個死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