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飲三千不真豪,品醇一杯亦非君,杯中之物作來何?為求醉意方酒人。」
白天山,某一處的大雪原上,一個臉上有淚的少年,坐在一個用泥和雪堆成的小丘前,一手握幼薄鐵板,一手則以指在鐵板上刻字,期間口中或低吟或振呼著一首詩。
「你……好樣的,竟然陰我,嘿……」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把鐵板插上小丘,造就出雪造山墳後,便拖著一把灰色大劍離開。
大雪原上再沒有狼,也沒有活人,留下來的只有死人。
唔嗯……大雪原起風雪了,又黑又冷。
新歷九十三年,四月二十四日「老康,你真是請了假?」
白天山的政府監測站內,身穿厚厚御寒衣物的工作人員,似是看到什麼奇怪的事,眼光直勾勾地看著樓梯處,而他入目的也是一個身穿厚厚御寒衣物的中年男人。
「你當我說假的?」被喚為老康的男人,對於發現他的工作人員,可是挺沒好氣的說著,然後又似自言般的續道:「我一定要避,那兩個人不正常的。」
「那兩個人……喂喂,老康,你不用這麼認真,反正是幻覺,你也不……」
當工作人員說到這裡,老康已經表現露骨的不滿,叫道:「什麼幻覺?這是真有其事!我要早點走,等他們離開,我才回來!」
「噓,小、小聲一點啦,其他人還在睡的。我當然知道那兩人不是幻覺,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只是奇怪你果真請假罷了,嘿……哈……你可是我們當中,想說要留在監測站到老的人。」對於老康神經質的叫喊,為了緩和他,工作人員很矛盾地乾笑解釋著。
不過也難得,叫老康的人,是如他所願的靜下來,道:「懶得跟你扯,信不信是你們的事,總之,他們一日不離山,我也絕不會回來。」
他說完後,便很灑脫的踏出了以鐵木混制的監測站,臨關門前,僅道:「幫我跟他們說,我要請假好一陣子,再見。」語畢,便是關門。
這時候的他,看看外邊四周,雖然常常出站,但今次的氣氛可是大為不同,給寒氣吹了一下,不禁微打冷顫,道:「嘩……好冷,早點回鎮好了。」
置身在白天山,即使僅二千公尺左右,寒冷仍是非常。只不過他卻在走不了多少步,遇上了更讓他心寒的事,若說剛才打冷顫是因為寒風,那麼說,現在他就像赤裸裸陷進了冰窖,附帶恐懼的冷入骨髓,猛打冷顫。
「怎麼、怎麼會是你!」
自己最近極其想避開的人,現在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赤裸上身、褲子殘破,最要緊還是他身上有不少血跡,一看到現在的易龍牙有如地獄處爬上來的惡鬼,老康愕然地低呼出來。
「啊……」
現下面無表情的易龍牙,本來是不想管監測站,但是經過時被老康的低呼聲所吸引,倒是望了過去,雖然記男人的程度不是很高,但他倒是認得老康,嘴角微牽,道:「原來是你,大叔,你也是下山……真巧,我也是呢!」
對著易龍牙的問題,老康很遵從本能的回應,不過不是說謊,而是怕編不出有力的謊言,而老實的答道:「是、是的。」
「很巧,我也是下山……一個人下山,感覺不是太好,要一起走嗎?」易龍牙仍是嘴角微牽,似在微笑,但更似苦笑,如果用顏色來形容,這是一抹灰色的笑容。
「這……這個不好吧!」老康心中就是不想遇著他們,聽見邀請,心中更吶喊:「不要、我死也不要!」
「不行嗎?」
易龍牙簡單而冷淡的一句,老康立時違背心中的吶喊,道:「這……當、當然不是,一個人下山,還真的挺孤獨,哈……嘿……是、是了,你不是還有同伴嗎,怎麼不……見……了……」
後面的聲音,越說越低,他好想不想,偏是想起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還要說出來。
聽到同伴二字,易龍牙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冰冰的視線鎖定於他,壓力由此而來。
「他……騙了我,走吧,大叔。」
易龍牙那張冷冷的臭臉,已足夠迫退老康的好奇心,聞言後,強笑的道:「是、是這樣嗎?」
想不到有什麼好說,也不明發生什麼事,老康很敷衍的說著。事實上,現在跟易龍牙走著,壓力已經無形產生,也沒有心思多管閒事,而且比起預想更糟糕,現下眼中的少年,相較於當天初遇時,有了不少改變。
「……」
「……」
「……喂……你……先生……」
雖然老康是給易龍牙的氣勢迫住跟隨,但是二人一點也沒所謂同伴的氣氛,走了好一段距離,二人均是沒說過一句話。
然而,先開口的人,卻不是易龍牙而是老康。只見跟易龍牙並肩走著的他,悄然打量了身旁人一遍後,終於受不了脫口的喚著,不過很快就意識到失禮而改口,但當看著易龍牙拋過來的眼神,最終改用了一個挺特異的稱呼。
「什麼事?」拖著計都的易龍牙,轉頭一望。
老康雖然心寒,不過仍是續道:「其實也沒別的事,不過……你冷的話,我有衣服可以借給你。」
比起易龍牙身上的血,早就當他是怪物的老康倒是愕然一下,就不覺得奇怪,倒是這小段路看見他身上只有一條殘破褲子,就算他不冷,老康單就看也覺得寒冷,在白天山這高山區待久了,他就是受不了自己和別人不多穿衣服的模樣,勉強算是工作病,不然,他真的不想和易龍牙有多餘交流。
老康也不等易龍牙的答覆,便逕自找了件他不甚喜歡的罩衫和牛仔褲出來,塞到易龍牙手上。
呆看了手上的衣物,易龍牙倒是點頭道:「多謝。」說完,便是把計都插入地面,穿起了手上不太合身的衣物。
而看著他沒推拒自然好,但是瞥見他隨手就把一塊大鐵插入硬地上,老康不敢想像,要是他忽然打自己一拳,痛楚是有何等程度。
甩開了奇怪的聯想,老康笑道:「還好穿得了。」
「嗯,還好……你可以叫我……命牙。」把破褲丟到一旁,易龍牙稍稍猶豫,便是解去了老康一個難題。
「原來你叫命牙……哈哈……好名字,我叫老康。」
「你也認為是……我也認為是……」易龍牙此時倒是泛起了他一貫的笑容,不再是冷冰冰,看得老康有點愕然他突如其來的變化,只是下一刻,他卻是落寞起來,道:「老康先生,你真是好人……這樣吧,為了答謝你幫我,雖然我不是什麼神燈,但我可以幫你完成一個某方面的願望。」
聽見易龍牙突然說著,老康是瞪大眼,露骨的以看怪物般的眼神看他。
不過易龍牙卻不怎麼在意,帶點詭異的笑容,道:「你有沒有仇人,或者看不順眼的人?」
不解他為什麼這樣說,但是老康卻是有一種不好感覺,臉色略微發白,強裝鎮定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願望嘛,人總會有某種慾望的,如果你有對象的話,前提只要他們是壞人,我可以免費幫你幹掉他,當然,最好是一群人,越多壞人越好,這些人殺起來才會爽快,沒問題的,就算目標是一千還是幾百,我照樣……」
望著易龍牙越說越詭異的表情,老康似是看到什麼可怕的事,嚇得把愈益接近的易龍牙推開,又驚又怕的搖首道:「不要亂說,我沒有那種對象,你不要亂說!我不是變態的!」
被他突然打斷說話,易龍牙先是呆住,良久,本來狂熱的眼神平靜下來,微呼出一口濁氣,道:「說笑的,我怎麼可能這樣隨隨便便殺人……又不是小鬼。」
後面不講還好,一旦講出來,老康對他的顧忌更上一層樓,不論小鬼其實沒有隨便殺人的權利,單是在老康眼中,他本身就是徹頭徹尾的小鬼。
見著老康沒回應,易龍牙自顧抽起了計都,然後繼續下山的路程,回頭自嘲道:「老康先生,走吧,剛才的玩笑忘了它吧,我這個人不是太懂開玩笑,哈哈!」
說完,當他面向下山的前路後,在老康看不了的角度,他的笑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的臉容,低聲自言:「是玩笑來的……我不可能會為了發洩去殺人的,又不是沒看過,男人大丈夫怎麼可以這樣就崩潰,不能倒下的,嘿!」
後頭的老康不知該為自己的處境說什麼才好,勉強跟上後,看著無表情的易龍牙,期期艾艾的道:「是……是了,命牙,你下山後……下山後……打算去哪裡?」
他本意只想製造一點和緩壓力的氣氛,但是開口後,又發覺未想清楚,最後才會突兀的問著。
但就像反射性動作般快速和無意識,易龍牙一旦聞言,是立即轉頭道:「回家!」
現在,他只是想回家。
白天山低過了監測站的高度,安全程度只比城鎮內差一點,不用擔心會受到襲擊。而下山路上再沒對談的易龍牙二人,漸漸感到氣溫轉暖,最後在入夜前,終是回到了白山鎮,此時的老康,也不再是穿得笨重。
「總算到了,可以擺脫他了!」老康踏進了白山鎮後,心中不由得激動的說著。
也難為他這數小時以上,沒說過話的可怕經歷,只是當他轉頭面,還想跟易龍牙道別時,居然看到本來無表情的人物,現下是笑著,像極第一次遇到時,他曾露過的尋常笑容。
「呼,大叔,總算到了,你行山的腳程也不賴嘛!」
「呃……你……怎麼會這樣笑的?」老康詭異的問著。
「我不能笑?」奇怪的源頭,易龍牙倒是詭異地反問著。
看著易龍牙那臉疑惑不解神態,老康就像要證明似的急著解釋,道:「不、不是不能笑,但你剛才一直都沒這樣笑過。」
他說得挺急,感覺上是真怕易龍牙會誤會自己是「誣陷」他,也不虞此話其實藏著危險性。
易龍牙聽見他的解釋,掛著的尋常笑容消去,取而代之是一張落寞淡然的表情,道:「因為那時我不想笑,現在可以笑,我認為這是很好,哈!」
「笑……笑當然很好……哈……哈……」見著易龍牙落寞說完後,又一次牽起一抹尋常的笑容,老康乾笑幾聲後,忍不住的道:「但你的笑容……有點假。」
說出這話後,老康暗恨自己的嘴巴總是不經理智,跟本能勾結,更開始懷疑自己的大腦是不是有大量自殺信息存在。
易龍牙盯著他,淡笑的道:「沒問題的,我不會有事。」
被他這樣盯著,老康委實無話好說,用理智壓下了喜歡管事的衝動,強把說話吞回肚中,便鼓起勇氣跟易龍牙告別,再說下去,他很怕自己會有什麼非一般體驗。
老康的告別,易龍牙可沒半點什麼不習慣,說了聲再見,便即回到他和李清風下榻過的酒店,取回行李,衣服他可以不要,但藏在行李中的扇子絕對非拿不可,它可說是李清風臨死給他的遺物。
而取回行李後,易龍牙便是動身開撕風四型離開,他對白山鎮並沒有依戀,現在的他一心只想回家,而撕風四型正好可以滿足他。
一旦開車離鎮,易龍牙就像發了瘋般,拚命將速度升至極點,很難想像,李清風是不是早預定了這種情況,才會把不合他慢步調的撕風四型拿來用。
有如不怕死一般,里程表上的指針是定在極限之處,要不是他特意跑在公路外,不消一小時,一宗車禍肯定會就此發生。
「終於……只剩下我了!」
在直線的飆車之中,易龍牙以額角撞到方向盤上,低吼出如此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