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日人生在世,有多少事最能讓自己享受,這是個很特別,有點難度的問題。撇開很多人連自己真正享受什麼也不清楚重點,基本上問不同人,答案都會有不同的配搭,或多或少的不一樣,所以這麼難的問題,對象就可以不必探討得太廣泛,最主要來說,如果把這問題問易龍牙,睡覺無疑會成為他其中一個答案。
然而今天的清早,常以睡眠為樂的他,卻一大早離開溫暖的床鋪,來到了葵無忌身處的東園。睡得神完氣足,而且還少有地當起了主樓中最先起床的他,只在廳中待了一刻鐘,便覺窮極無聊,因此才往東園處找葵花居的正式主人──葵無忌。
至於他為什麼會這樣精神,或許是跟他昨天的事有關,但除了他之外,恐怕沒人知他昨天幹了什麼。
東園,縱觀葵花居,比起正面的前園、中央的主樓、西面的樺園、東面的東園還有北面的北樓,東園算得上是一年之中有較多平靜日子,較少人氣的地方,不大不小的園子中,氣氛清幽自然得很。
若說是由主樓飯廳上的東門說起,在推門後會看見一條兩旁均有樹的道路,而筆直走去,不多久,就會看到一座古式的竹廬,還有它旁邊以葵花為主的花圃。
來到竹廬前,易龍牙厚著面皮,就直接敲著門喊道:「葵叔!」
「喀喀、喀喀……」
「喀喀……」
「葵叔、葵叔!」
「喀喀……」
「葵叔、葵……」
一面規律性的敲門一面異常有耐性的等待還有喊叫,直至不知第幾遍的喊叫和敲門聲響起,終於易龍牙聽到了廬內是起了一點異音,不到片刻,門便給人從內拉開,現出一臉睡不飽的樣子的葵無忌。
撓著頭皮,葵無忌困惱又無力的道:「龍牙……唔……有什麼事嗎?」
不單止樣子外貌,就連語氣也是很直接的告訴易龍牙,他是未睡醒。
「嘿嘿,無事不登三寶殿,找你當然有事,不過說出來也沒什麼,想來你這邊喝一下茶罷了。」
聽到他無恥得笑說這種事,就為了喝茶而強行弄醒別人,葵無忌有點冒火的不滿道:「主樓那邊有很多茶葉,弄一壺熱水的話,就可以把你喝個半死!」
「這是沒錯,不過喝茶一個人喝會很無聊耶!」
易龍牙笑呵呵說著,嚴格來說,一個人喝茶還好,只是他今天覺得一個人喝茶會很無聊罷了,這算得上神完氣足、精神飽滿的不好處,給人找麻煩。
「你自己一個……呃!」
葵無忌還想趕人時,卻不虞易龍牙此時的面皮會如此之厚,廬主未首肯便走進了其中,更笑道:「葵叔,既然起了床就陪我一下吧,哈哈,所以你不要客氣。」還真是無恥的很。
「葵叔,我還記得上次你欠我的,心邃開張時,你用了什麼手段對我,我還清楚記得……嘿嘿,出來混的,總會有機要是要還的。」
……今天的他是非常的無恥,為了能一解自己的悶氣,連前事也扯了出來,而且還擺出一臉黑社會人士的惡相怪笑。
「你……還真是卑鄙。」
他既然進來了,也沒什麼辦法可以趕他走,葵無忌認命似的,走到一旁的熱水壺處,取了些熱水用來泡茶,而易龍牙則是坐在茶几處等待著。
「不要說卑鄙,我可是幫你擋了不少麻煩,你也不想想以前算計我有多少次。」易龍牙歎道。
「呃!哈哈……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人要往前看的。」
對於他的乾笑,易龍牙似想起過往的事,一臉不爽的樣子,道:「那真是抱歉,只懂往前看,而不敢面對過去的人,我不認為這是正確的。」
對於他直接丟過來的諷刺,葵無忌靜默一下,便把頭扭去別處,挺隨意的道:「龍牙,人生往往就是要跟算計和被陷害有所掛勾。」
「不要給我胡扯人生道理。」易龍牙沒好氣道。
當熱水沖到茶壺,片刻,易龍牙已經倒出了小半杯,這是他為了使茶水快點降溫的方法。
不過雖說是個人習慣,但葵無忌每次看都是皺眉,道:「龍牙,你不單擾人清夢,還這樣的對待茶,它們會哭的。」
「葵叔,你也不見得重視,金木水火土,這次泡茶,可欠了木土二字。」
對於他丟過來的話,葵無忌稍微一呆,即賊笑道:「給不速之客,用得著講究五行……呼,千鋒待逋客,香茗復叢生。採摘知深處,煙霞羨獨行。幽期山遠處,野飯石泉清。寂寂燃燈夜,相思一磬聲。」
他無端吟起神州的詩來,易龍牙皺眉一下,才微歎道:「……不風不雨正清和,翠竹亭亭好節柯。最愛『早』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松蘿。我心寧靜就是了。」
神州的品茗,算是集儒、道、佛三家的思緒,但怎麼說也脫不了一個「靜」字,喝茶時追求修身養性,追尋自我之道,這一切都要符合心境之靜。
「……」
沒有答腔,葵無忌只是笑了笑,其實他早從孫明玉她們口中得知,易龍牙的歲數只比自己高卻不會低,而且見識上也比自己廣闊很多,不過已近乎出世人士,他並沒有多管,對於他隨口就引詩駁詩,更不會出奇。
「……」
靜靜的、悠閒的,易龍牙輕呷一口茶水,在口腔流轉一圈感受其獨特的甘苦之味,淡然的歎道:「起床後喝一口茶,果然是不同,不過這可是『鐵觀音』而且又用紫紗茶壺來裝的,為什麼沒有聞香杯?」他想聞一下茶香。
葵無忌歎道:「我連浸、潤、泡也省下來,你還想要什麼聞香杯?」
要是真的做足喝茶品茗時的功夫,會很傷神,不適合他這未完全睡醒的人士來作。
「你還真浪費茶葉。」
「還好,這些鐵觀音已喝過了兩泡,這是第三泡,基本上喝完這一泡茶後,就可以丟掉。」
聽著葵無忌的「冷酷」言語,冷笑中的易龍牙是想說,茶要哭的話,他肯定脫不了關係。
「呼……」
沒有再多說話,又喝了一口,雖然是第三泡茶,但茶味還沒有太大的改變,符合心靜境地,一手握杯的易龍牙低聲微呼,心思一片空明。
好一會,葵無忌也沒理他,只是喝著他的茶,半晌,易龍牙在沒先兆下,忽而出聲道:「葵叔,問你一個問題。」
他沒有問明什麼,也很不禮貌的只低頭望杯,但葵無忌並未在意,本來一心求靜的他倒是好奇,道:「什麼問題?」
又喝了一口,易龍牙被反問到,微一聳肩,平靜的道:「也沒什麼,只是忽然很想問一下玉姐她們的事,你知道的吧?」
「明玉她們?這問題還真是難得可怕,我根本不知道她們的事。」
「唔?」
剛才是平靜的,但現在是驚奇的,易龍牙聽到葵無忌的話,愕然的眨了眨眼,深視著葵無忌,道:「根本……不知道?」
「不要這樣看我,說根本也許太過份,但是我真的不清楚她們的事,由明玉拿著正純的髮夾來見我後,除了她或多或少所說的,我本身都沒過問她,爾後的素清她們也一樣。」
「這……」
易龍牙是蠻感奇怪的,道:「你沒問過她們的背景,就讓她們住進來?」
雖事實證明,問與不問也差不了多少,但是讓人住進家中,這並不是一件可疏忽的事,然而,葵無忌是很認真的搖首,道:「沒有問過,她們不想說我也沒辦法,而且當時……當時,呵呵……」就像想到什麼,葵無忌忽然低聲笑了出來。
「你無端笑什麼?」
「咳咳,抱歉,只是想起明玉她們來的事罷了,她們是滿有趣的……說起來,除了明玉是直接來見我,素清她們都是明玉找來的。」
葵無忌握起茶壺,給兩空杯中斟滿茶後,微笑的續道:「我也記得,但不怎麼清楚是在何時,當年,明玉還小的時候,我在一次離開葵花居時遇見她,那時我本來想去清海城參加朋友舉行的品茗大會,只不過就在我到大閘時,就看到明玉她一身破衣的站在閘前,說起來,你也知道葵花街是什麼地方,當時我有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撞邪,呵……」
輕呷一口茶,葵無忌在易龍牙有趣又混雜好奇的視線下,繼續說道:「當時……我記起了,當年大概是十、十一年前,明玉不過十、十一歲,當時看到她,我也未講話,她已經把正純的髮夾拿出來,問我『請問你是純姐姐的爸爸嗎』,嚇了我一跳。」
縱沒親耳聽見,不過當葵無忌說到純姐姐三字,易龍牙仍是難以想像,一向是領袖的她會這樣稱呼人是很奇怪,不過比這更奇怪的,則要數葵正純,對於這位自小就被擄去失蹤的「老闆女兒」,全家之中,連葵無忌在內也茫然無知,唯一知道和認識她的人,僅得一直拒談及她的孫明玉。
「葵正純跟玉姐有什麼關係嗎?」
把杯子放到唇前靜止不動,易龍牙被葵正純三字吸引時,葵無忌也繼續道:「聽到她說純姐姐,大概是髮夾的關係,我即時想到是正純讓她來找我,很自然應著她,然後讓她進到客廳,那時她虛弱得很,站著說話是不可能,不過後來……」
此時,他苦笑一聲,搖頭道:「……後來我是給她氣得挺鬱悶的,那時問她正純在哪裡、是不是出了事又或者她們怎樣認識,更甚至問她為什麼來這兒,她都是一概搖頭,不哭不鬧又不多話,淨說『是純姐姐要我來找你』,除了這句話外就安靜得很,結果我就這麼讓她留在主樓。」
葵無忌說到這兒,靜想頃刻,稍稍整理後又續道:「當時雖然有些懷疑和鬱悶,但後來問到她的親人時,她說沒有,然後又說是正純叫她來找我,我才猜她是無家可歸,爾後便收留了她。」
「耶?就這樣簡單?」
「嗯,反正當時沒重要的東西,錢什麼的又塞到銀行,我倒不怕有什麼損失,之後是幫她買了些衣服,還順道拜託那些政府高層,幫她弄了個身份送她去學校讀書,過不了多久,她就開始多話,而且也常常笑,家務整理的比我還要好,就這樣,她便住了下來。」
兩手一攤,葵無忌笑說:「之後,就是素清她們住進來……」
正當他說到凌素清住進來的事時,杯中熱茶也給喝掉不少,握壺還想多倒一杯才發覺壺已空。
易龍牙自然知道為避免葵花街再曝光人前,政府一向都跟葵無忌有來往,只要不過份的話一切都好辦,他有興趣的追問道:「素清住進來時,又是怎樣?」
興趣是有,不過說的人卻已沒興趣,葵無忌歎道:「你還真是配合,茶一喝光連心也靜不了,之後的事有機會再談,明玉和素清應該起床了,不要再打擾我睡覺。」
「不說了?」
對於易龍牙皺眉,葵無忌才懶得理他,站了起來,一面拂袖一面回到床上,惡聲道:「不說了。」
「吊人胃口不是好習慣。」
「嘿嘿,擾人清夢也不見得好。」葵無忌擺明不願多說。
易龍牙看著他撥開布簾回到房間,困惱的說著:「偷工減料的大叔。」
說完,他才離開了竹廬,回到主樓客廳,直到此時,他才發覺時間在不經意下,已是過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