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九十三年,三月一日
「嗯……你終於跑出來,我等你很久耶!」
這一天的早晨,易龍牙老早就坐在床上,而且還一副睡飽滿足,精神充足的樣子,這是他甚少會在早晨展露的表情。
而他現下正是拿著手機,一面咬著蘋果一面和手機另一頭的人對話。
當他說完後,手機另一頭也傳來了說話:「不要用跑,老人家是慢慢走的,你找我有什麼事?我那嬌柔可愛的寶貝孫女,說你三日不到,就打三個電話來,你想找人串門子也不是這樣急吧。」
手機另一頭的人聲,是把很蒼老的男聲,而這個人正是不久前閉關中的李清風。
「去你的串門子!」
和老朋友說話,易龍牙也沒有什麼顧忌,隨便的罵了一句後,續道:「我是另有外事找你……急事來的。」
「另外有事,還要急事?……舊聯邦打來嗎?」
李清風的語氣倏然轉為認真,就算看不到,易龍牙也可以想像得到他現在皺眉的樣子。
易龍牙怪聲的說著:「不是舊聯邦,要是他們打來就叫緊急大事,這次急事是我們葵花居的。」
「啊,不是大事就早說,老人家的養生之道是不能受刺激的…咳咳。」
耳聞不是舊聯邦打來,李清風立時放鬆心情,回復了平時的語氣,說到最後,還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
「給我少來這套,現在我這邊有個女的暈了,差不多有二十多日,我想你來看看。」
「暈了這麼久……倒是蠻有趣。」
「不要說得這麼輕鬆,放這樣的一個陌生人在家中,我倒是沒所謂,但那些女人們,我是怕她們有危險。」
說到擔心處,易龍牙臉上顯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說得挺偉大,就我個人認為,放你在葵花居這女人堆中,才是最大危險,就算是陌生人,也終歸是女人,比起你……怎想也來得安全。」
李清風也很憂慮的說明自己擔心程度。
「嘿嘿…不知誰介紹我來葵花居。」
憂心忡忡樣子不復,易龍牙冷笑說了一句,又道:「好了,你今日究竟有沒有空,我是等著你來救人的。」
「現在就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唉,本來還想和我那完美得如白玉般的孫女飲茶,現在可好,給你破壞了。」
開頭的是很正常,但後來,絕對是說給易龍牙聽。
「是、是,欠你一個人情,這樣就行,真不明白雲姐姐怎受得你的噁心稱呼。」
易龍牙沒好氣的道,反正大家欠彼此的人情債已經多到連他們也想不起、算不清,可謂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啪」
切斷了通話,易龍牙就隨意把手機拋到書桌上,發出了不多不少的聲音。
「什麼聲音!」
拋的人早知道就沒感覺,但對於剛剛進房的人來說,這一聲「啪」
倒是意外得很,二話不說,就掏出了武器戒備著。
「哇!莉莎,你不是來打劫吧!」
看著入侵者,一進房就掏出手鎗直指自己,易龍牙還真的把雙手高舉,擺出投降樣子,怪聲說道:「那是手機撞到書桌的聲音而已!」
「原來是這樣,不過…」
聽到他的解釋,身穿三腳骨杏色褲子和白色罩衣的莉莎一臉釋然,收回手鎗,但隨即詭異道:「…小牙,你今天竟然自動起床,蠻厲害嘛!」
「莉莎,這種詭異的讚美很刺耳。」
易龍牙作了個鬼臉,沒好氣的說道。
「不要不接受,我可是真心讚你的。」
莉莎滿臉不在乎的說道……說明,不在乎是指她不在乎易龍牙所說的話,對於自己會詭異的讚美他,她是覺得再正常不過。
「不過……今天是你來叫醒我嗎?」
「知道就好,既然肯早起床就快些下來吃早餐。」
莉莎一面點頭說著一面抓著他的手,把他拉下床,笑道:「嘻…
還呆什麼,要下床喔,笨人!」
不用梳洗,二人很快就來到了飯廳,當看到莉莎一轉眼就把這個家中最大懶鬼弄下樓,眾女倒是出乎意料。
當莉莎講出他是自行起床時,孫明玉很高興的笑道:「很好喔,龍牙,你今天很厲害。」
看上去她真的很高興,但易龍牙可是聽得無力,叫道:「拜託,我的賴床不是真的那麼過份,只是正常一點點起床,都會被稱讚!」
迎上他那疑問目光,孫明玉手按著臉頰,臉上儘是憂慮神色的道:「很老實的說,龍牙,你的賴床真是很嚴重。」
雖然這問題,他之前也有問過,但他好像忘了,現在再求證一次不可,而結果是孫明玉一句話就判定了他生死善惡,他的賴床真是很過份。
然而,不管易龍牙賴床嚴重與否,當他坐到自己的椅子後,一個熱鬧而嘈吵的早餐就自然地開始,開始了他們的一天。
「砰砰……砰砰…」熟悉的門鈴聲響起,不過在孫明玉慣性地起身應門時,剛看完報紙的易龍牙卻搶先道:「我去應門。」
有九成猜到來人是誰,他一面按著想站起身孫明玉一面說道,這個時候除了早已有約的李清風,他也想不到誰會在這早晨時間來葵花街,要知道這是一條死寂異常的街道。
「你去應門?」
孫明玉看著易龍牙,不解於舉動,她並不知曉李清風會來一事。
「嗯。」
雖明知道孫明玉想問什麼,但易龍牙卻無謂地故作高深,隱而不說,逕自走出大門,前去大閘處。
就在他走出屋外,遠遠看去,心中叫了聲果然,按鈴人就是他的摯友李清風,當身灰色道袍的他,看見易龍牙走來,笑道:「嗨,命牙,這裡的門鈴聲還是那麼特別,老人家可不能受刺激的。」
開著大閘,易龍牙白了他一眼,可以的話,他也想知道為什麼要用這種鈴聲,只知道門鈴聲是孫明玉特意弄出來,至於原因就連凌素清和葵無忌他倆他無從得知。
「少來,你又不是沒來過,我們家的門鈴聲就算特殊,也不會刺激到你的。」
要說第一次聽就好說,但李清風也不是得一次來,早應該有心理準備。
「話是這樣說,但我怎記得,不是每一次來,也能及時記起這裡的特殊門鈴聲。」
李清風歎氣的說道,剛才雖說是想起,但與其說想起,倒不如被刺激得記起,他是食指按到門鈴,才忽然記起這裡的特別。
李清風想到此處,掏著耳朵的說道:「按了這麼多門鈴,就屬你家最麻煩。」
「不算吧,當年的楬石堡,我們可是每按一次門鈴,就有十來只鐵骨鳥飛出來,那才算最麻煩。」
易龍牙為著自己的家辯護著,雖然怪是不避免,但總不至是最怪、最麻煩。
「我當然不是說那時,要真的說,那不如說地底城的黑公爵府,那邊按一次鈴,可就有十來只白魔犬出來咬人,那才算最麻煩,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
「說起來也對,那些白魔犬還扯破了我的褲管,那時真想一劍斬了那堆畜生。」
「還敢說,畜生後面還有一大隻畜生,當時只有我們二人,要是對上那只又變異又魔化兼完全合成的火翼魔犬,十條命也不夠我們死。」
李清風想到當年要不是自己拉著,殺氣熾烈的他,早就揮劍開打,呼出一口氣,又道:「好了,你究竟是叫我來串門子還是看病的。」
這時,易龍牙才醒起叫他來的目的,道:「當然是看病,進來吧。」
當二人回到客廳後,孫明玉她們雖感到奇怪,但對待他的態度仍如往昔般,裝作不知道他的身份,依舊當他是易龍牙的忘年友人,只是稱呼上不再是老伯什麼的,而是改稱為前輩。
這對於李清風來說,倒沒有所謂,拘謹的氣氛不是他所願見到,作為醉世道人,無論如何,都是背負著非常多的鮮血在身上,雖然與易龍牙感覺不同,不過他亦是浴血而存的戰士,終歸是鐵一般事實,就算殺人時心態修正得再完美,事實可不能修正過來。
能夠當他是普通人,這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孫明玉回復過來後,第一時間就問著:「前輩,你來有什麼事嗎?」
「我是給命…龍牙拉來的,他說要我當外出大夫,來看病。」
「看病…是那個女生嗎?」
孫明玉的腦筋轉得很快,想了一下就明白過來。
「嗯,放這樣一個女的在家中,就算她不吃不喝,總會有麻煩的,還是快點把她處理為好。」
「這個也對,雖然還睡得很沉但留她在家,還是挺麻煩的。」
易龍牙的話,姬月華倒是很同意,而她的話也是代表著其他沒出聲的人的意思。
不要說防範和危機感強的傭兵,就算一戶普通人家,如果長期有個陌生人睡在家中,也會感到很有壓力,不過,換個角度想,這世上恐怕沒多少戶普通人家,會這樣子隨便收容一個陌生人。
然而,要說到他們會有這種可笑行為,把陌生人置於家中,除了是女性一事外,這倒歸功於凌素清,在陌生女子身周用符咒佈下一個半永久的法陣,就算她突然醒來有什麼威脅,也不致出現最壞狀況,可以在家中隨時架殺,再來個毀屍滅跡。
「嗯,的確很有壓力…」
孫明玉如此的說著,陌生女子的問題,她不是沒想過,相反還想過很多遍,早想到要是多過數天,陌生女子再沒任何變化,她就要狠下心腸作捨棄決定,頂多偷偷把人送到慈善機構還是醫院地方,能給她正面幫助就行。
「總之他就是來看病,清風,快上來。」
「嗯。」
易龍牙下了個總結,就領著李清風上到三樓,那個陌生少女躺著的房間。
房本來就是空著,除了床、木椅等簡單不過的東西,就再沒其他,而陌生少女躺著的床週遭是有著一個搶眼的七角形法陣。
「啊!不錯嘛…七角大壁陣,凌姑娘,佈得出這法陣和我乖乖的寶貝孫女有得比!佈了多久?」
李清風的道法高深莫測,所知甚廣,進到房後,單是一眼就看出凌素清佈的是七角大壁陣,眼中閃出精光,讚譽著凌素清。
七角大壁陣,是一種高級法陣,本為六角,以六枝令旗作聚點,聚合週遭的五行土氣,以成為堅硬的結界法陣。
而七角就是在這之上的法陣,藉著六旗聚來的土氣,以多餘土氣聚凝一枝土氣令旗,化成第七隻亦是最堅硬的角,雖說一角之差,但不論堅硬還是難度,兩者都是差距甚遠,沒一定功力都施展不來,縱然是有六旗幫助,但在沒器具幫助下,引導「純土氣」為旗,當中可說是困難重重。
「多謝前輩讚譽。」
雖然是給前輩讚賞,但凌素清還是依樣冷漠,道:「一日一夜。」
「啊,年紀輕輕就有此成績,很不錯呢,呵呵。」
難得有機會,李清風倒是興致勃勃的充當起前輩,同時也跨步踏進法陣中。
「前……」
本來看著他無防備的想進法陣,凌素清雖想阻止,要知這法陣是自己苦心而佈,對內對外的防禦力其高,隨便輕闖也會受傷,誰知話才出口,還未說完,李清風已然一臉輕鬆的站在床旁,法陣彷彿是沒有存在過一般。
對他來說,凌素清的確是值得讚賞,但在他眼中,這個七角大壁陣,還不夠格擋他,一生苦修道術,早通玄境,這個法陣最少也要用五行其餘四氣弄多兩角,成就「九角分氣陣」,他才會真的看得上眼。
當然,他能無視法陣,不代表另一個人也可以,易龍牙雖是想進去,但當他舉步之時,在劫難逃,凌素清已然伸手捏了他一下裸露在外的手臂,表示出她的不滿。
「素清,這又不是我做錯事。」
吃痛的易龍牙當然不敢大聲的說,現下摯友在場,要是給他知道了,肯定會給他鬧個大笑話。
「是你朋友。」
冷漠的給他一句,就算是答案,讓易龍牙哭笑不得,他不是不知道凌素清人在想什麼,在她眼中,葵花居和道術她都是極為看重的東西,一個是要終生保護,另一個則是一生追求,而眼看自己的法陣被破得慘不忍睹,這叫她不氣憤才怪。
不過,也倒算她的冷淡性格起作用,悶氣很快就壓下、想開,調整一呼吸,手指平胸橫劃,法陣即時被解去。
當易龍牙來李清風身旁,見著他很認真的進行視診,第一個動作卻是大力拍他的背部,惡聲道:「清風…你真是該死,嗚。」
「什麼?…你說什麼傻話?」
並未發覺好友受罪,李清風「無端」給他罵著,臉上儘是愕然之色,怪聲的說道。
而回應他的,易龍牙白了他一眼,說了句沒事,就真的當作沒事發生,讓他如陷五里迷霧之中,露出一個受委屈似的神情。
「不說別的,這個女的怎樣?」談回正經,易龍牙盯著他說道:「看得出嗎?」
「還不太肯定。」
李清風微一聳肩,拉起了陌生少女的手腕,為著她把脈,即使歧黃之術再精,沒觸診的話,診斷的精確度還是會大打折扣,管你是神還是不世高人。
此時,易龍牙見他把起脈來,倒是沒作聲,當他兄弟那麼久,那時可以說話,那時不可,他不會不知道,更何況,現在是把脈,就連跟在二人後頭,來到房前關注事情兼而湊熱鬧的莉莎等人,也不敢呼吸得太沉重。
「面上和身體的氣息都很好,沒什麼問題,再說身上也沒傷痕…」
沒傷痕一事,是剛才易龍牙上來時告訴他的,當然檢查的人,是凌素清和孫明玉二女檢查,怎說也好,她們這群女的,也不致讓易龍牙來檢查,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什麼失禮行為。
李清風還是依樣微微搖頭的說道:「…身上也沒什麼特異味道,髮色無異,膚色正常,指甲和經脈血氣的運行亦很正常…」
聽著他一一數出無異、沒特別、正常等話,眾人就開始奇怪起來,易龍牙道:「她不會真的沒事吧?」
這是很黑心的話,但卻不怪得他會這樣問。
「就是,她的身體根本沒事,健康得很…尤其是比起那些飲酒抽煙的小混混…不過,健康歸健康,但她卻是中了毒,這是事實。」
本來聽到他的前頭,聞得陌生少女一切安好,除了凌素清外,眾人真的是很失望,雖然這是很黑心的想法,但她們也沒法控制,然而聽到後來的峰迴路轉,陌生少女真的有事,不由得讓她們很「黑心」
的有了興趣。
本來,莉莎是忍著不多說,但這時終忍不住,問道:「前輩,那這個女生究竟中了什麼毒?」
「是喔,不要賣關子!」
一個開了話匣子,姬月華也不甘後人的催促起來。
「這個嘛,她是中了銀流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