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森林的深入,參天的樹木遮敝了天日,道路跟著變的模糊不清楚,魔獸雖然都不約而同的躲藏了起來,但細小的毒蟲卻並不打算放棄到口的美味。
紮營的時候傭兵們燃起艾草,頓時古怪的氣味瀰漫了整個營地,至少可以安穩的睡上一晚,大部分人是這麼想的。
「狂鷲晚上的視力極差,我們可以夜襲。」清澈的聲音響起,好半天眾人才發現這句話出自安妮塔莉亞之口。
「你確定?」一個傭兵問道,他們雖然長期在外闖蕩,但是彩尾狂鷲這類任務卻從未遇到,何況這種鳥類不是群居在幽藍之森,就是封印森林,自然也就沒什麼人去研究它。
「嗯!小時候常常和姐姐去抓……」安妮塔莉亞忽然住口了,湛藍的眼睛染上一層猩紅的顏色,她垂下睫毛不再說話。
「她是被她的姐姐害死的。」瀾忽然響起了凱倫說過的話,強如安妮塔莉亞,也會中了那樣怨念極深的詛咒,應該是自願的吧……相信自己的姐姐不會害自己的,到最後都一直相信著她……
「一個靈魂一分為二,後出生的那個必然是受了惡魔的蠱惑。」安妮塔莉亞蜷縮在瀾的身邊,小聲的呢喃著,「可是,如果被蠱惑的是神子呢……」
「那麼就讓半個世界隨著她一起墮落。」瀾微笑著回答她。
「姐姐的名字是……安娜西莉亞。」安妮塔莉亞睏倦的閉上眼睛,「瀾……當有一天,我必須拿刀殺你的時候,你願意相信我會在最後關頭選擇你嗎?」
「不,我會在你動手之前殺了你。」一點都沒有猶豫。
安妮塔莉亞愕然!但是隨即就釋然了,「至少你比所有人都坦白。」
瀾淡淡的笑了笑,他要是真的坦白就好了……
因為安妮塔莉亞的關係,他很少去插手冒險隊的計劃,當得知立刻就要準備行動夜襲狂鷲的時候到是稍微吃驚了一下。因為先前戰鬥之後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整過,接連兩天又一直在行進,受到毒蟲的困擾,進程不但緩慢而且疲勞,這些天走的路,若真要貿足了力氣狂奔,說不定半天就能走完。
「再拖下去,我們都得累死在這裡。」西蒙.夏苦笑著說道,「我們不如稱著還有力氣,先把任務給做完,然後回到深水沼澤再休息,那裡是凱倫得地盤,怎麼說也比封印森林要安全。」
「我無所謂。」本該睡去的安妮塔莉亞睜開了眼睛,「既然決定了,就去吧。」
「我和安妮去吧。」瀾忽然說道,「人越少,越不容易被發現。」瀾並不在意驚動彩尾狂鷲,他只是不想在太多人的面前動手而已。
安妮塔莉亞是自己重要的夥伴,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認知,剛剛結識了短短幾天的少女在他心裡的地位甚至已經超過了曾經愛過的那個玉色頭髮的女孩。出於對神的領域較多的瞭解,少年習慣性的將這些歸結為宿命。
從彼桑到貝魯丹迪,四年的漂泊生活已經讓他充分的理解到了這個世界獨特的一面,阿里克斯老村長的藏書則讓他對曾經接觸過的神魔的領域有了更深的一層瞭解。這一次見到了地獄守護者,雖然是被地獄三頭犬以求助主人的方式呼喚出來的,但也讓他明白了,自己所處的位面於人們常說的神界、魔界等等不同位面之間那層膜是多麼的脆弱不堪。
「瀾?」安妮塔莉亞似乎發現了他的走神。
「我只是再想,用什麼來衡量普通的人類與魔或者神之間的差距。」在瀾曾經的世界,只劃分能力等級,與職業無關,可以儲存瞬發法術的手杖滿街都是,即使一個初級的法師在準備了一隻可以連環瞬發的手杖之後也可以幹掉一個高自己四、五級的戰士,甚至不用消耗自己的絲毫魔力。等級考試必須徒手,但是現實中卻沒有人敢小看一個低等級的能力者。
關於這一點,在彼桑和貝魯丹迪倒是同樣明顯,至於其他沒有去過的國家,瀾倒不敢說什麼,畢竟比較尚武的彼桑已經很忽視元素魔法的重要性了,他們甚至沒有見過正統的元素系法師,而僅僅知道培養召喚系的戰鬥法師。
貝魯丹迪卻完全相反,極端注重法師的培養,走在街上的哪怕是一群孩子裡面,都能找到一、兩個能夠釋放元素箭的學徒。
「差距?」安妮塔莉亞不解,瀾是花了不少口舌才和她單獨上路的,連那個叫做迦西亞的戰士都沒帶,本以為他這麼堅持是有話要和她單獨說,可是沒想到卻是想這種問題。
「十五級的戰士和十四級的法師算是步入強者的行列,二十二級為聖,三十級為賢……」瀾說道,「那麼如果超出三十級很多呢?」
「三十六級為天,四十級為神。」安妮塔莉亞說道,「能夠穿越神山的結界登上神山的頂峰,那就是神了,能夠看到結界,那至少必須具備三十六級的實力。事實上三十級到三十六級並沒有很詳細的劃分,基本從聖級開始,所謂的等級就已經被淡漠掉了。」
「你知道……什麼是『中立者』嗎?」瀾忽然問道,直覺的知道身邊的少女知道的東西比任何人都多。
「你是聽誰提起這個詞的?」安妮塔莉亞神色微變。
「有一天在無意間聽到的。」瀾並不明白這個詞有什麼特殊之處。
「如果說的不是你,就再也不要提起他。」安妮塔莉亞微微垂下眼睫,「那會引起眾神之神的憤怒。比起這個小小的世界,眾神之神掌管著天上所有的星星,神說,我們的世界和天上的星星都是一樣的呢,可是他們也沒有去過星星上面,更不用說月了,那是眾神之神所居住的地方……」
眾神之神?Lilith嗎?瀾在心裡想著,月是Lilith的故鄉。不過在瀾的印象中,Lilith黑暗倒是位及其慵懶和藹的女神,也難怪,畢竟是執掌怠惰的神祇。
轉眼便到達了彩尾狂鷲聚集的山崖下,崖上極為安靜,幾隻警戒的狂鷲根本無法發現收斂了自身氣息包括氣味的瀾和安妮塔莉亞。
天公作美,此刻漆黑的夜幕之上,不但沒有月亮,連星星都看不到,伸手不見五隻的黑暗之中,幾道湛藍色的閃電掠過,警戒的狂鷲還沒來得及發出叫聲就已經一頭栽倒。
瀾阻止了準備攀爬上去的安妮塔莉亞,在她的手心裡寫了幾個字,然後伸手招來一陣強風。
瀾的每一次舉動都會讓安妮塔莉亞覺得新奇,原來魔法還可以這麼用……
狂風將死去的狂鷲屍體吹了下來,濃重的血腥味也跟著飄散了開,睡的稀里糊塗的狂鷲紛紛撲閃了起來,一片混亂,瀾不慌不忙的將死掉的狂鷲裝進早已準備好的袋子裡,並施加了隔絕法術。
漆黑的夜裡,即使是微弱的閃光也是很顯眼的,狂鷲們立刻發現他們,警訊過後,一小隊的狂鷲衝了下來。
「安妮!」隨著瀾低聲的呼喚,數個極端耀眼的照明術從安妮塔莉亞纖細的手指中飛出,一時無法適應光線變化的狂鷲們紛紛驚叫著騰空而起。
而混亂的做始者,卻已經藉著夜幕偷偷留走了。
「這件事結束以後,就可以回羅斯瑪麗了。」瀾忽然說道,他和迦西亞的修行才剛剛開始,他並不打算去很遠的地方完成他的修行,座落在神山之下的羅斯瑪麗就已經有太多可以讓他探索的地方了。
「羅斯瑪麗……」安妮塔莉亞低低的重複著,臉上浮現出古怪的什麼,不過被夜色掩蓋,瀾並沒有發覺。
因為收穫的羽毛數量遠遠超過預計,所以理所當然的是要「分贓」,也少不了享受一下瀾的烹調手藝。
「凱倫小姐不知道會不會在沼澤邊等我們?」歸心似箭,連有著藍色皮膚的凱倫在眾人的映像中都美好了起來。
「回去以後一定好好洗個澡,有溫泉最好了。」奧茜雷娜優雅的撫弄著胸前的卷髮,「然後我要在貴族的舞會上好好的炫耀一下我們這次的冒險。」
斯帕西同樣以貴族的優雅攬著奧茜雷娜的小腰,除了過分的優越敢之外,他從未表現出貴族特有的其他劣性,至少可以稱的上正直。
「我要回去給我們的小黑貓冒險隊做一面隊旗!」艾米莉亞雀躍的說道。
布爾維吉抓了抓腦袋,「我要去修煉,總有一天我要超過瀾。」當初斥退地獄守門人的拿一幕他們都嚇暈了,時候眾人的描述雖然支吾其詞,不過都說那是瀾的功勞。而且再說開來,這次冒險到了現在,誰的衣服不是髒兮兮的?!連西蒙.夏的法袍上都破了個大洞,再看瀾的,白色的法袍到現在依舊光亮如新,和他相同的就只有安妮塔莉亞了。
莫亞倒是沒發表什麼意見,不過,光從他盯著奧茜雷娜那一身魔法裝備的神色就足夠說明他會做什麼了。
興沖沖的來到沼澤的邊緣,卻被眼睛的景象驚呆了,四處流淌著淡藍色的液體,凱倫確實在那裡,卻是倒在那裡!
淡藍色的液體從馬獸的腹部不斷的流淌出來,恢復獸型的凱倫不甘的睜著美麗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在風中顫動,而額頭上,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洞,那裡是魔獸晶核的所在。
安妮塔莉亞美麗的眼睛也睜的大大的,似乎還沒有從眼前的景象中恢復過來。瀾伸手遮住她的雙眼,而隔絕了視線之後,少女緩緩的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一樣。
能夠瞬間制住這裡除了瀾和安妮以外所有人的凱倫的能力有多強,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然而凱倫死了,傷口只有一處,那就是腹部,額頭上的傷口純粹是在她死了之後為了取出晶核而留下的。
迦西亞是第一個上去查看的人,不過在眾人都圍上去之後他反而退開了。他的神色有些古怪,然後目光落在閉著眼睛的安妮塔莉亞身上。
安妮塔莉亞睜開眼睛,目光清澄依舊,透徹如常,迎上迦西亞的視線,後者卻裝作不在意的避開。
安妮塔莉亞湛藍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薄怒,隨即偏移了視線,她並不需要查看凱倫的屍體,而且她也極端熟悉造成凱倫腹部那道傷口的劍法。
「埋了她,我們走吧。」安妮塔莉亞出乎意料的無情。
但是瀾知道,殺死凱倫的人必然和迦西亞有著某種聯繫,只是,以迦西亞的程度,還不可能做到一舉搏殺,而且看迦西亞的神情,這個殺了凱倫的人,他該認識的。
安妮塔莉亞右手的五指不住的屈伸,直至被瀾握在手中,望進那火焰般的瞳仁中,少女終於抑制不住哭了出來,瀾則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背,並沒有太多的安慰。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凱倫安葬了,再將木筏從隱蔽處拖出,紛紛上了筏,安妮偎在瀾的懷裡,似乎很是疲憊的樣子,只是大家都知道,她只是太過傷心了。
黑色的魔法陣毫無預兆的重地面上浮現,大量的黑色霧氣瞬間遮蔽了天日。
在眾人的慌亂中,瀾沒有動手,因為安妮塔莉亞動了,最直接聖耀奇跡,不但驅散黑霧,連同霧氣中隱藏的東西也一併消滅。
「兩百年了,還不夠麼?」安妮塔莉亞低聲的問道,「姐姐……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哀傷的呢喃被風吹散,只有瀾捕捉到了零星的話語。
「你還是決定要一直這樣逃避下去嗎?」瀾小聲的附在她的耳邊問道。
「我只想做一個平凡的女孩,可是我成為了聖者;我只想追求武學的最高境界,可是卻成了夙命的犧牲品……神說……所謂雙子,那是一個靈魂一分為二,後出生的那個必然是受了惡魔的蠱惑……那麼為什麼要讓我修成戰神鬥氣?為什麼要讓我成為光明祭祀?為什麼在賦予了我那麼多之後,還要讓他們的信徒審判我?!」
「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呢?」瀾忽然笑了,「如果想做一個平凡的女孩,那麼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就好了,貝魯丹迪之外,哪裡都可以,如果不滿意現在的狀況,那麼就站起來反抗吧,我們不是眾神手中的棋子,沒有必要按照他們的意志來行動。」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瀾能說的出口,因為只有他真真正正的接觸過真真正正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