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時空—中華再起 第三部 風雲 第三十章 家的感覺(三)
    女人收拾起家務來,比男人要快多了。沒讓徐永晉久等,很快母親與姐姐從廚房出來,跟父親坐在了一起,好像三堂會審般盯著徐永晉,讓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徐永晉感到渾身不舒服。職業習慣讓徐倩走到哪裡都帶著紙和筆,今天也不例外,面對自己的弟弟,徐倩又將紙筆掏了出來。

    徐永晉一看這架勢,不由苦笑道:「我說老姐,你不會是要審犯人吧,怎麼還要記錄口供?」

    「審犯人嗎?不是啊——小弟別緊張,姐不過問你幾個問題,你在前線打過仗,更瞭解那邊真實情況,這麼好的機會,我自然要把握了。」

    劉舜英看不下去了,埋怨女兒:「哎呀,今天是全家團圓日子,招弟你就別再惦記你的工作了,這麼緊張兮兮的,像什麼樣子?」

    「媽你不知道,現在報紙競爭多激烈!各家報紙都在千方百計挖掘有關戰爭的獨家報導,我們潯陽早報雖然規模還算可以,可要是不努力,遲早要讓人家趕上甚至超越。要是沒人看報紙了,報社關門我不就要失業了?以前報社沒那個本錢,無法在中東派駐記者,吳伶俐那丫頭跟空軍英雄好上了,這才算是在那邊有了一條線索。可空軍不是陸軍,地面上戰爭,飛行員又能瞭解多少?今天小弟來了,我自然要好好問問了,要瞭解戰爭第一手最真實資料!相信這些刊登出去,我們報紙一定能好好大出風頭的!」徐倩越說越興奮,兩眼放著光。

    「第一手最真實的資料?真要刊登出『最真實』的戰爭,恐怕你所在的那家報社就要關門了!」徐永晉在心裡苦笑起來。

    真實的戰爭是血,是火,是死亡,是摧殘人性,戰爭決不是燭光晚會,沒有紳士風度,只要動物本能。再正義的戰爭也是要讓身處戰地的普通民眾遭遇慘重的災難。人家祖輩幾代人努力,才蓋起來的房子,只不過一發重炮炮彈,就可以讓它變成斷壁殘垣,排炮打過的城鎮,看上去好像天文望遠鏡裡面的月球表面,荒涼滿目,到處都是大小坑洞。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管他眼睛裡透露出再善良的眼神,你也要當賊一樣防著人家:說不定人家是土耳其人的密探,你要不提高警惕,時刻防備著,人家朝你身邊丟一顆手榴彈就足以讓你免費乘坐一回飛機!

    「好了,小弟快把戰場真實情況告訴我,越詳細越好。沒關係,你姐我會知道什麼該用什麼不該用。」說完徐倩提著筆就要記錄。

    如此強橫的姐姐,讓徐永晉不能不鬱悶不已。若是想明白之前,他大可告訴徐倩前線真實情況,相信血淋淋的場面一定會將屋裡所有人驚的眼珠都掉在地上,可現在他又怎麼可能說那些話?不說嗎?姐姐分明是要強迫自己開口,而父母也不過作勢勸阻一下就罷了,看樣子他們對前線也十分關心。

    靈機一動,徐永晉咳嗽一聲:「我說個真實的事情吧。這是我親身經歷的,也許對你寫東西有幫助……去年六月二十日,為了解決巴格達,我們十九旅奉命繞過城市,攻擊敵人重炮陣地,可是在運動到巴格達城北一個叫白庫巴附近的地方突然遭遇了德軍第八師,經過一天激戰,我們消滅了敵人三十多輛戰車,打死打傷德國佬四千多,可敵人太多了,而且一番混戰後,敵人知道了我們動向,這時候孤軍深入顯然蘊涵了極大危險,上級下達命令,讓我們轉移。」

    徐倩俯身快速記錄,嘴裡還說道:「打死那麼多敵人?了不起……繼續說。」

    「……我們連是全團後衛部隊,而我指揮的班又是給全連殿後的。我們都躲在戰壕裡,看著一支支部隊從陣地上撤下去,心裡默數著還有多少時間,才能輪到自己轉移。」徐永晉說話聲音越來越低。雖然他現在就在父母姐姐面前,可講述的故事卻深深吸引了家人,徐倩緊張的放下筆,盯著徐永晉的嘴巴。

    「後來呢?」徐倩把臉撐在一隻手上,活像一個不耐煩的法官。她問道:「你們撤退中發生什麼意外了?」

    「後來?……快要輪到我們班撤退時,突然!……德國佬向我們陣地不斷發射迫擊炮彈,一發接著一發,將陣地炸成了一片火海,壓的我們根本抬不起頭來。耳朵裡只聽著『啾——轟!……啾——轟!』炮彈爆炸聲。我死死趴在戰壕裡,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候,一顆炮彈從天而降。『咻——』的一聲就落在我旁邊,轟的一下炸開了,彈片帶著嘯聲四處飛迸,其中一塊彈片擊中我的肩膀……」正在專心致志聽徐永晉介紹的家人,同時「啊」的驚叫起來。劉舜英不由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就要走到徐永晉身前。徐永晉咬牙切齒地活動了一下左臂,然後繼續講道:「我當時氣極了,於是就做了件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戰士都會做的事!」

    徐倩緊張地問:「天呀,您做了什麼可怕的事來!」

    徐永晉翻了翻白眼,撓了撓腋窩,懶洋洋說了兩個字:「流血」。

    ……

    這調查自然進行不下去了。徐倩已經笑的快要岔氣,捂著肚子不停地喊疼。劉舜英和徐建國又好氣又好笑,還帶著關切望著徐永晉。可不是!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挨了彈片負傷後,誰不會流血?這話簡直是全世界最沒用的廢話了。只是當父母的,兒子稍微磕磕碰碰一下都要心疼個半死,真的負傷了,那更是揪心一樣疼了。

    劉舜英等徐倩笑的差不多了,這才慢慢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被送到法奧醫院,和一個得了肝炎的少校住在一起。那個少校是其他部隊英雄,報紙上登過他大名的,每天前來探望他的人絡繹不絕,收到花籃,慰問品無數。可這少校卻總是一幅悵然若失的表情。你想人家是少校,我不過是一個士兵,怎麼好問人家到底有什麼事情?直到有一天……」

    「怎麼了?」徐倩見弟弟又在關鍵地方突然停了下來,不由銀牙暗咬,要不是顧忌在父母面前使用暴力,實在有失她淑女風範,她非用各種酷刑讓這個該死的弟弟學會如何配合記者談話。

    「半個月後,少校的一個老戰友——是個上尉,好像姓王的——拎著幾瓶燒酒前來探病,少校這才笑逐顏開。兩個人背著護士——你們不知道,醫院裡面傷員可不允許喝酒——一邊喝酒一邊聊著戰鬥,我看的那個嘴攙啊,還好,上尉還算通情達理,讓我喝了一茶缸,只有一茶缸,真小氣!……一直到深夜,那個上尉這才搖搖晃晃地起身告辭。我們所在醫院,傷員公認最漂亮的李護士待上尉離開後進來收拾病房,發現裡面一片杯盤狼籍,我旁邊床上那個少校戰鬥英雄正扒著床沿嘔吐不止。李護士又是憤怒又是憐惜地跟少校說『小心肝!』(徐永晉捏著鼻子,刻意用尖尖的嗓子學著護士的聲音,徐倩聽了寒毛直豎)一聽這話,少校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臉上笑開了花,馬上回了一句『小寶貝』。」

    說完徐永晉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徐倩滿臉通紅,啐了一口:「什麼戰鬥英雄?流氓一個。小弟你怎麼學壞了?連這種……下流話也能厚著臉皮說出來?」

    「這算什麼下流?比這更下流的話,弟兄們不照樣說的很開心?」徐永晉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嘀咕著。他不敢讓父母和姐姐聽到自己說的話,真要讓他們知道,部隊中戰士們以開調笑女性的下流笑話為樂子,相信會把他們嚇壞的。

    「這些不能寫,寫了也不能刊登。」徐倩刷刷兩下,將剛才寫的東西撕了,果斷說道。搞笑的東西真要是刊登出去,潯陽早報在各報社評價如何暫且不提,銷量是肯定要下來老大一截的——徐倩可以想像,刊登這樣文章後,那些議員肯定要在參議會上慷慨陳詞:致此軍隊浴血奮戰之際,潯陽早報卻刊登以調侃遠征軍、惡意貶低我中華將士名譽為樂的文章,立場何在?道德何在?這樣的報紙,還有繼續辦下去必要嗎?於是,所有愛國擁軍的議員會紛紛用腳投票,將潯陽早報從潯陽報刊界一腳踹出去的。而且這樣的決定還會博得所有義憤填膺百姓舉雙手,光想想寫了後的後果,就足夠讓徐倩覺得可怕了。

    「小弟,這種笑話不用再說了,我想瞭解的是真實的戰爭。」

    「這些不是笑話,而是我親身體驗的,怎麼能說不是真實的呢?」徐永晉很是委屈看著徐倩。

    這些當然都不是徐永晉親身體驗的,除了剛到美索不達米亞時,他曾經受了輕傷外,其他那麼多戰役,身邊戰友倒下無數,徐永晉運氣卻好到除了油皮擦傷幾處,皮膚讓毒辣的太陽曬的快要變成非洲土人了,子彈、炮彈卻對他敬而遠之,躲在一個彈坑裡的戰友讓炮彈炸死,而徐永晉卻不過鋼盔被彈片輕輕敲擊一下,他的運氣真的不是一般好。沒有受必須送到醫院的傷,這兩個笑話自然跟他無關,他可以對徐倩說的好像真事一樣,那不過是一個外號叫大嘴的士兵,見多識廣,又喜歡說笑話,自己按照經歷的戰爭搞出來的小段子,在戰鬥間隙時,逗戰友們一樂而已。

    徐倩讓徐永晉說說「真實的戰爭」,徐永晉又怎麼可能跟連殺豬都沒見過的女人,講人在戰場上很脆弱,子彈打到腦袋上,就跟擊碎一個玻璃瓶子一樣容易,成片的大活人給炮彈一炸,很容易就變成了肉泥……要是講這些,除了自己,徐永晉相信屋裡其他人從今天晚上開始,每天夜裡與惡夢算是有緣了。作為過了叛逆年齡的徐永晉,他可不想讓父母為自己更加擔心。

    「哎呀,你真的負傷了?傷在哪裡,讓媽看看。」劉舜英開始還以為寶貝兒子在說笑話,可聽徐永晉說的那麼肯定,不由心慌了起來,走到徐永晉面前,就要讓他解開衣服,好讓自己看看傷疤——要是有超過劉舜英想像中的嚴重程度,她一定會大哭的。

    「沒什麼,不用看了。」

    「怕什麼,我是你媽!難道給媽看看會少了你一塊肉?」

    「真的不用看,不過是擦了一下,當時流點血,早就好了……」徐永晉狼狽遮擋著。他的肩膀上什麼傷疤也沒有,現在要是暴露出來,豈不是證明自己剛才說的都是假話?那自然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將自己的完美身軀暴露出來的:「媽,你和姐姐都是女人……這個,不好看的。」

    「哼,小時候給你把屎把尿還少了?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劉舜英認為不用難為情,可她卻強不過當兵的兒子,不管用親情感化還是危言恐嚇,反正徐永晉認牢一點,將劉舜英查看傷勢的企圖化為烏有,這讓當娘的十分傷心。

    一番爭執讓家中原有的三堂會審格局徹底被打破,從窗戶外看去,裡面正雞飛狗跳,像是在表演熱鬧的《群英會》。徐倩想從弟弟這裡挖掘一些有關前線第一手資料的企圖,自然是只能黯然宣佈希望破產。

    沒有人關心戰爭,將注意力轉到徐永晉這幾年是如何過來的,這對徐永晉來說壓力小了不少。說實話,除了軍訓,對漫長的三年前線生活,徐永晉感覺自己簡直是活在夢裡,一切都那麼混混沌沌,讓他覺得十分不真實。那麼激烈的戰爭,無數次感覺自己遊走在生死線邊緣,好像無法挺過這場戰鬥,要到地下去跟那些先行者集合了,等戰鬥結束,一摸腦袋,發現自己還活著,這不跟夢一樣嗎?到最後,人也變得麻木了,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問,只知道服從命令聽指揮。父母和姐姐問他這幾年是如何過的,徐永晉只能詳細介紹國內訓練時的樂趣,歸國運輸艦上看海,看天,數星星消磨時間時,發覺的天地間奧義——說是奧義,自然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父母如何詢問,徐永晉東拉西扯說了半天,到最後他們還是聽的一頭霧水,只能承認自己兒子所想問題實在太深奧了,深奧的就是讓大科學家過來聽,估計也聽不明白。

    至於說到前線生活,在徐永晉嘴裡只有乾巴巴的扣動扳機,跑步前進,聽炮彈劃過天空不同的聲音,看兩方飛機不停兜著***,有飯吃,有衣穿,一切都不比報紙上報導的更生動,也沒有脫離報導主旋律,那麼長時間,除了這些還有什麼?這些徐永晉統統用很簡單,淡淡一句「忘了」,或者是「記不清楚了」帶了過去。讓父母覺得這裡面水分很大的,是徐永晉在說到前線時,好像變了一個人——常常莫名其妙口吐髒話,也不管髒話是否該用,反正三句裡面至少夾雜了一句很簡單很直白的,表示某種雄性生物與雌性生物繁衍下一代所要做的工作,一般還是雌性生物不願意,帶有強迫意味的髒話。很簡單,只有一個字,最多三個字,卻意味無窮,讓人不能不感歎古人在創造髒話時,擁有的無窮想像力。

    劉舜英與徐建國越聽臉色越不大好看,在他們印象中的徐永晉,以前可不是愛說髒話的孩子,作為一名讀書人,兒子謙遜有禮,溫文爾雅,可不到四年,他卻完全變了一個人,喝酒、抽煙、口吐髒話,這些不良習慣他都感染上了,只是不知道是否還會動不動用拳頭說話?要是這樣,寶貝兒子不跟那些下流坯子的地痞流氓一個樣了?看著徐永晉自己沒察覺到自己那樣說話有何不妥,父母倆人更是憂慮。

    家庭談話最後在沉默中告終,父母無法理解兒子如此巨大的變化。人變得魁梧了,結實了,虎背熊腰,走起來虎虎有生氣,坐下來好像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臉上、眼睛裡透露出果敢剛毅,一副敢作敢當的男子漢氣概,這自然是好事情。可喝酒、抽煙、說髒話,眼神裡偶爾顯露出的凶狠,好像不在乎一切生命,這又讓當父母的十分害怕。他們不明白,女婿程明海同樣是軍人,可女婿身上有股子文雅氣息,說話做事都顯得那麼得體,和女婿比起來,怎麼自己兒子當了兵,變化卻如此之大?大到讓老倆口不敢相信在面前坐著的是自己兒子了。

    徐永晉也有說不出的苦惱,自己的想法父母根本無法體會,他們沒有到前線體驗過戰爭,他們無法理解自己不想去回憶屍山血海,還總是喜歡問戰鬥經過,好像戰鬥是很好玩的事情。或者說,正因為自己還活著,讓父母倆個忽視了戰爭的可怕,忽視了戰爭給予親身體驗過的士兵心中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瘡疤?或許不是忽視,而是他們想像不出來這些。這讓徐永晉有些意興索然,在部隊時,總希望自己能獲得探親假,回家好好跟父母聚聚,可現在,徐永晉又懷念部隊生活,不管怎麼說,在部隊裡有著一大批擁有共同語言的戰友,大家說起話來沒這麼沉悶。

    剛回家一天,徐永晉就開始想念部隊了。他覺得自己這次回家探親,也許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清晨,漫步在大街上,自由地呼吸著熟悉的空氣,看著那些工人、職員從身邊匆匆而過,光當光當搖鈴聲中,有軌電車晃晃悠悠開過來,停*在車站邊,一群忙碌的人擁擠著想要衝上去,同樣車上一些想要下車的人大聲喊著,費力地朝下面挪移。河道裡,偶爾有條小船冒著黑煙突突突開過,金屬製造的頂棚上,堆砌著雜七雜八的東西——這些是鄉下的那些人進城辦事或者走親訪友,不過城裡人比較勢利,一般來說,還是帶了大量農產品進城販賣的佔多數。

    高大的行道樹上,葉子早已凋零,光禿禿的,一派冬天景色,不過現在也真的是冬天,行道樹採用的又是落葉喬木,看不到綠色很正常。

    以前熟悉的生活又回來了,心情舒暢下,徐永晉很有大喊「我徐永晉又回來了!」的衝動,不過想想自己已經是成年人,而且腦子沒什麼問題,徐永晉將喊這句話的慾望壓了下去——他可不想讓人家用欣賞動物園裡跑出來的珍稀動物的眼神看自己。——順著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中,一抬頭,發現自己來到了潯陽中學校門口。

    校門輕掩著,裡面沒有傳出朗朗讀書聲,徐永晉尋思片刻,方才想到現在這時間,學校剛剛進行完期末考試,那些學子們已經放了假,校園裡除了還沒放假的教師,不可能有學生在了。

    鐵門沒有上鎖,好方便教師進出校園,看看門房,裡面管大門的門衛大爺也許太清閒了,丟下自己工作溜的不知去向。徐永晉要是學校校長,對門衛這種不負責任的工作心自然要進行嚴厲批評,甚至讓他捲起鋪蓋走人。可徐永晉不是校長,門衛不在,剛好給他提供了方便。輕推鐵門,吱呀一聲,鐵門開了一道足以讓人進去的縫隙,百無聊賴的徐永晉側身走了進去。

    一個人走在安靜的校園內,看著自己離開時的樹木,現在比以前更高了一些,可惜是冬天,要是夏天鬱鬱蔥蔥的樹林,是學子們中午乘涼的好去處。操場上很是乾淨,站在主席台上望下去,嬉笑玩耍的操場現在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生氣,遠處籃球場上沒有人在活動,三、四年前,那裡可是迪迪這樣喜愛運動學生的天堂,每當課間休息,或者放學時候,一群學生要為了某個籃球架屬於誰爭執一番。只要迪迪一出現,所有爭議馬上化為烏有。沒有人敢於跟校籃球隊的那幫壞小子爭場地。先不說這場地原本就屬於他們的,就是打群架,他們也打不過人高馬大的籃球隊員。

    自己曾經在這裡奔跑,和同班同學一起做廣播體操,為了爭奪一個球,撞的人仰馬翻過,在樹林邊的雙槓處,自己曾經倒掛在上面,偷看自己暗戀著的正在樹蔭下背功課的任斌斌,她的一顰一笑,都那麼好看,深深地吸引著自己。

    現在雙槓還在,暗戀著的伊人卻不知身在何方,至於那個羞澀的小伙子,已經成為了手上沾了無數血跡的士兵,為了勝利,他殺了不少同樣滿懷青春憧憬的年輕人。他的心早已變得蒼老,面對生命,冷酷的可以跟石頭相比了。徐永晉暗暗苦笑,世間變化讓他感受到光陰飛逝實在太快,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他願意自己再次重新來過,重新上學,重新跟一群男生打打鬧鬧,重新暗自喜歡漂亮靦腆的小姑娘……少年時的純真,真是一種幸福啊!

    「這位同志,您找什麼人嗎?」

    徐永晉正回憶著往昔歲月,後面有人很是溫柔問了一句。徐永晉剛才看過,偌大的校園內,沒有人活動,這裡這麼空曠,被問之人只能是自己了。學校中除了學生和老師,其他人不得私自闖進來,徐永晉這次進來完全是一時興起,給人一問,就好像漆黑的夜裡小偷正在偷東西,突然被人打著手電,抓個現行。

    徐永晉回過身,表示歉意:「對不起,我剛從前線回來,這裡是我母校,這次來看看。我馬上就走……您是周老師?!」

    「……你是——徐永晉?真的是你嗎?」

    「是我啊,周老師,我在部隊裡一直想著您呢!」

    「天哪,都這麼高了,老師從來都沒忘記你們這些孩子。」

    站在徐永晉身後的那位老師,就是徐永晉在高中時候的班主任。突然的相逢,讓徐永晉和周老師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她)們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見面。

    徐永晉猛地挺直了身子,朝周老師行了個標準軍禮。

    「不用行禮,不用行禮……哎呀,想不到我的學生已經這麼高了。」矮胖的周老師長吁口氣,愛憐地看著徐永晉。

    徐永晉將手放下來,問道:「周老師,我聽說您不調到潯陽二中當教導主任去了?原本想趁這次假期去二中看望老師您的,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遇到您了。」

    看著曾經讓自己得意的學生站在面前,周老師笑的合不攏嘴:「又調回來啦,這裡更需要人,老師被張校長調了回來。對了,我聽幾個學生說,你在美索不達米亞,戰爭打完回來了?」

    「回是回來了,可戰爭並沒有打完。這次是部隊給了探親假,過兩天就要回去。」

    「還要上戰場?」周老師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有可能。」徐永晉點了下頭:「部隊不過是歸國暫時休整,前線要是需要的話,作為主力部隊,我們師還會上去。」

    「都四年了,這戰爭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你們班同學中,男生體質好點的,連學業也沒學完,大都當兵去了。三年下來,高明死了,張小波殘疾了,趙江森嚇成了神經病,我的學生就這樣被消滅了,國家又有多少年輕人戰死在國外?其他國家年輕人又無謂死了多少人啊!可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還要進行下去,難道要把所有年輕人都送進地獄,這才滿意嗎?」周老師臉色很不好看,呼吸也有些急促。

    這話當然不是指責徐永晉,可徐永晉卻覺得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就是在這場戰爭中殺了不少「其他國家年輕人」,聽周老師的意思,這場戰爭是年輕人的屠宰場,而他徐永晉,就是屠宰場裡的屠夫了。

    徐永晉嚴肅地說道:「沒有辦法,老師,我們也沒有辦法。既然同盟國要破壞世界秩序,他們要當地球主人,我們不反抗,總有一天他們會打到我們領土上來。到時候再想反抗,那就晚了,就算勝利,我們也要犧牲不少老百姓,更別提財產損失了。所以只要同盟國想要將戰爭進行一天,我們也只能奉陪他們一天。」

    周老師很是奇怪看著徐永晉,好像面前站著的年輕人,不是他記憶中的人了。周老師微微搖搖頭,很有些責備的意思:「小徐啊,我記得你是很有頭腦,有主見,不盲從別人的人啊,我想像不到,你現在看問題怎麼這麼膚淺呢?」

    徐永晉茫然看著他的班主任,不知班主任為什麼說他膚淺。

    周老師激動地說道:「戰爭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他毀滅生命,摧毀人類文明,阿房宮毀於戰火,無數的書籍在戰火中變成灰燼,曾經的富饒地區只要一場戰爭,就能變成世界上最荒蕪地方,哪一場戰爭不死很多人?年輕人戰死沙場,婦孺老幼被餓死,我們是文明人,應該相信任何事情都可以通過談判解決,怎麼能動不動就使用武力?」

    「我知道,在前線這種事情我看的更多,死人和貧窮,罪惡與泯滅,這些是每天都要看到的。可正因為看到戰爭讓國外那些國家千里荒蕪,才更應該為了預防我們中國重蹈別國悲慘命運,用戰爭來終結戰爭。徹底將同盟國打趴下來。」

    「這不過是強辯,小徐你仔細想想,把同盟國打趴了,就能讓世界上再也不發生戰爭?」

    「……」

    徐永晉無法回答周老師這個問題。從他所學的歷史中,自從有了人類,世界上就存在了戰爭,歷史上所有的強國都是*戰爭打出大片土地,歐洲的希臘、古羅馬、亞歷山大帝國,西班牙、大英帝國、法蘭西、現在的德國,哪一個不是因為戰爭而興起,又因為更強的敵手走向衰弱,甚至毀滅?現在德國人之所以挑起戰爭,那是因為英國這個曾經的世界第一帝國,已經成了空架子,德國人想要將英國人手中殖民地爭搶過去。至於強大的中國,中國當然不是那些帝國主義國家,強大的中國只希望看到世界各國都取得完全獨立,擁有自己全部的主權,各國人民不受殖民國家壓迫而已。一般來說,為了這個目標,中國歷來採用外交周旋,只有這次鑒於德國佬野心太大,才不得不動用武力(徐永晉忘記了菲律賓,當然,菲律賓戰爭那是因為當地華人受到攻擊,為了保護本民族子民利益,中國不得不戰,就算有人提菲律賓,徐永晉也認為這場戰爭打的極為應該。)。不過世間事很難下定義,不能說消滅了同盟國,這世界就不會有戰爭,要知道,老牌殖民帝國——大英帝國——在世界各地擁有無數的殖民地,讓這些殖民地完全獨立嗎?英國人可沒那麼慷慨。說不定到時候英國人又會對殖民地獨立的中國人開火也沒準。

    真要這樣,打完了同盟國,協約國內部說不定還要打一仗,就算英國失敗了,這世界上又不知道會冒出別的什麼國家與中國為敵,如美國。戰爭將曠日持久打下去,永遠都看不到徹底消滅戰爭的希望。

    徐永晉老實地回答:「我看不到那麼遠,我只知道,如果我們不打仗,德國人將在擊敗俄羅斯後,很可能陳兵我國邊境。我們隨時都有和德國人開戰的可能,那時侯什麼時候打,有多少敵人跟我們交戰,這全由德國人決定,要是這樣,我們將付出極為慘重代價。為了避免家人遭遇戰火,我們只能將苗頭扼殺在搖籃中。」

    周老師盯著徐永晉的眼睛:「這是你自己想法嗎?」

    「……算是吧。」

    周老師搖搖頭:「將可能的戰火扼殺在搖籃中……這樣的話是那些政客和激進分子才會說的,老師相信自己的學生還沒衝動到這種地步。」

    「那周老師您是怎麼看這場戰爭的?」

    「陪老師走走吧,我們邊走邊聊。你離開學校將近四年了,這次回來也應該好好看看曾經讀書的地方。」

    徐永晉默不作聲點了下頭,跟在周老師身側,漫步在校園中。

    「先不說戰爭的本質是邪惡的,他要毀滅一切,就這場戰爭而言,老師以為,這是歐洲那些國家在狗咬狗,我們根本不用參與進去。陳兵中國邊境?從德國將軍隊調到中國來,有那麼容易嗎?中國歷來和德國保持友好關係,他們又怎麼可能對我們動武?……」

    「我們參加這樣的戰爭,對中國有什麼好處?大量年輕有為,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在戰爭中死去,或者成了殘疾人,這些都是國家未來的棟樑啊!國家耗費大筆金錢,將國庫掏空,問百姓借債,就算取得戰爭勝利,我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一場戰爭,將德國打的經濟徹底崩潰,你就算讓他賠償,他又能拿出多少錢來?不合算啊!到美索不達米亞去解放受勞役的當地百姓?當地百姓要想擺脫勞役,只能是他們自己起來鬥爭,怎麼能*別人施捨?美索不達米亞距離中國那麼遙遠,我實在看不出一場戰爭過後,那邊得到了解放,卻毀滅了家園。對當地人來說,是福還是禍,這只有他們自己明白。給予他們民主自由嗎?誰知道民主自由他們是否願意接受?」

    周老師站住望著那些掉落了葉子的樹,歎了口氣,眼裡充滿了哀傷:「就算美索不達米亞得到了解放,當地人不再受到別人欺壓,可是我的那些可愛的學生卻再也回不來了,他們都還年輕,還是孩子啊,那麼優秀的人,為了別的國家,倒在異國他鄉,這真是造孽……」

    「老師,我們是為國家而戰,就是死,也是光榮的。」

    「你錯了,戰爭是國家之間事情,是那些政客為了自己利益才會進行骯髒的戰爭。一個有理智的人,不應該投入戰爭的。你們是好孩子,可是你們的對手呢?他們也是一個個善良的人啊!他們也有妻兒老小,他們也想將生活過的更舒適些,這些想法難道和我們不一樣嗎?你說說看,你和他們又什麼仇恨?戰爭是讓無辜的士兵為了國家——或者說那些政客、大商人、企業主——私利做出犧牲,用愛國主義來蠱惑年輕人……所謂愛國主義,不外是一件遮蓋骯髒私利的美麗外衣罷了。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命運要*自己把握,不能別人怎麼說,自己怎麼做啊。」

    周老師當過徐永晉班主任,和徐永晉說起話來,自然當他還是自己那思想永遠不成熟的學生,做老師的要傳道受業解惑,要帶領學生朝正道上走。看著自己的學生一個個興高采烈去當兵,周老師心急如焚,得知自己的學生在戰場上戰死、負傷,周老師又痛恨這場戰爭,不光是現在進行的戰爭,她將所有戰爭都歸入邪惡範疇內。今天曾經的得意學生回來了,有人聽自己講話,周老師自然將自己想法一股腦灌輸過去。就好像自己還在教室裡,而徐永晉還是她的學生,正坐在課桌前認真聽課。做老師的語氣方面當然不會太重視,但認為自己的諄諄教誨總是為了學生好。

    徐永晉認為老師的話有些過激,將愛國主義斥之為「遮蓋骯髒私利的美麗外衣」,更讓徐永晉無法接受,難道就看著德國人一步步走到中國邊境,然後登堂入室闖進來殺人嗎?或者就算是殺中國人,反正不關自己事情,自己躲在安全地方冷眼旁觀?等全中國都讓人家佔了,為了活命,像狗一樣搖著尾巴,歡迎強盜當了中國的主子?這自然是徐永晉無法接受的。

    可老師的話,有些又有一定的道理。「他們也是一個個善良的人啊!他們也有妻兒老小,他們也想將生活過的更舒適些,這些想法難道和我們不一樣嗎?」這句話久久迴盪在徐永晉腦海中,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戰鬥時,打死的那個土耳其人的臉了,那張驚恐的臉上,寫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對生的嚮往,他的家中也有親戚朋友日夜等著他回去,可該死的戰爭,卻讓他再也無法和親人朋友見一面了,連遺體他的家人都看不到,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日夜守在門口期盼親人回來……和迪迪父母比起來,可以說他的家人更淒慘。

    徐永晉有些誠惶誠恐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老師的,還是相信政府的,自己的思路混亂成一團,一會兒有人在腦海裡說:「為了全人類,戰士們,勇敢的前進吧!」一會兒又有人說:「你的對手也是可憐的孩子,難道你忍心對天真的孩子下手嗎?你這個劊子手!殺人惡魔!」

    「我是好人嗎?」徐永晉不由在心底暗自問自己,不用想,有個聲音馬上在心裡響了起來:「當然,你當然是好人,在父母朋友面前,你一直都是好人。」「可是我的那些戰場上對手呢?他們難道就是壞人嗎?」沒有回答,但徐永晉明白,他的那些對手,在他們的家人、朋友面前,同樣不是壞人,要說有什麼問題,那只可能是戰爭本身帶來的。要追查下去,那應該是各國那些政客和左右政局的財團承擔責任,而不是他們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要做的只有服從。

    徐永晉的眼睛又清晰起來:「不錯,老師說的很在理,只是作為軍人,我沒有權利去逃避戰鬥。我的職責只有服從上級,消滅一切上級要求我消滅的敵人……這就是一名軍人的職責。」

    周老師很是驚訝看著自己的學生,卻看到徐永晉正平靜地凝視著自己,眼裡沒有一點要殺敵對方那些孩子的愧疚,也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好像這些都很平常,這讓周老師不由得微顫起來,她不知道,是什麼讓一個善良的孩子變成現在這樣子了?這讓周老師無法想像。

    「時間不早了,老師,我還有事情,就此告別吧。」說完徐永晉對曾經的班主任恭敬地行個軍禮,轉過身,頭也不回大步朝校外走去。

    廣而告之:綺夢仙緣

    修真、美女、後宮、回到過去、解放奴隸,yy全關鍵字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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