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沉入西山,深藍的天空中有一片片熊熊燃燒的火燒雲,抬頭望去,雲彩有的是大紅,有的是胭脂紅,有的是橙紅,有的是紫紅……滿天都是紅色,卻又各有不同。紅色的雲彩給藍色的背景鑲嵌上一層紫色,讓人體會到奼紫嫣紅這個成語用在這夏天落日後的天空再合適沒有了。火燒雲映的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淡紅色中,清清河水成了一條色彩絢麗的飄帶,從城中穿過。朦朧中,彷彿蓬萊仙境來到人間。
「伯父……伯母!」徐家門外有人大聲喊著。
劉舜英聽到外面的聲音急忙打開房門,見外面站著面帶微笑的男人,眼睛笑的瞇成一條線了。「喲!是明海啊,快進來。……招弟!程參謀來了!」
外面站著的就是程明海,因為不是出勤,程明海並沒有穿軍裝,一身平民打扮的他看起來總是覺得有些與眾不同。見劉舜英開門了,程明海將手中提著的東西遞給了劉舜英。「伯母您好,倩倩回家了嗎?」
「回來了,早就回來了,現在正在裡屋洗頭呢!……哎呀,你看你,來了還帶什麼雞?又不是什麼外人……快進來吧,外面站著多累?」說著劉舜英接過雞,把程明海讓進了屋裡。
聽到母親喊自己,徐倩用毛巾擦著頭髮低頭走了出來。見程明海低頭走進了屋裡,笑道:「你怎麼來了?這段時間你們不是很忙嗎?」
程明海將扣在頭上的便帽摘了下來,放在腋下夾著——按照平民的做法他應該將便帽擱在什麼地方的,只是作為一名職業軍人,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烙刻上軍人印記了。「呵呵,今天沒什麼事,只是下午到郵局寄了幾封信,見時間還早就過來看看你。……怎麼?不歡迎嗎?」
「快坐吧,家裡也沒什麼東西好招待的。我去燒幾個菜,晚上就在這裡吃好了。……放心,有你喜歡吃的辣椒炒肉。」劉舜英很熱情地拉出凳子,說完趕到廚房去了。
「誰敢不歡迎您啊!好沒來由,也不說一聲一個人就跑過來了。」雖然徐倩嘴裡在輕聲抱怨著,可俏臉上卻露出甜甜的微笑。
自從三月底在軍分區第一次見面後,徐倩就對程明海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因為春天讓小姑娘春心萌動了吧,她總是想要再見程明海一面,剛好,潯陽一中從太乙峰回來後,徐倩從弟弟口裡得知他們要在下星期一開始軍訓。徐永晉是說過就忘,到了星期一上學時連作訓服都沒有穿,可徐倩卻把這件事記在心上,到了星期一徐倩打著深入採訪軍訓的名頭再次跑到軍分區去(本來她根本用不著再採訪這件事了),這才有了徐倩與程明海再次見面。
至於程明海,自從軍校畢業後他先到步兵排當少尉見習排長,半年後見習去掉成了少尉排長,兩年後因為資歷提升為副連長,軍銜也相應提高到中尉,在中尉副連長位置上待了沒多少時間就進了軍分區倉庫當一名副站長。後來再回到部隊當連長,在連長位置上提升為上尉,前兩年才到軍分區擔任作訓參謀。參軍這麼多年,除了學校,他基本上在連隊,一般部隊基層連隊所在的位置通常就是俗語中說的窮鄉僻野。作為程明海來說,他也不會比別的軍人好到那裡去,整天看的不是光頭和尚兵,就是參天大樹,白雲巨石。作為程明海來說,找對象的難度自然可想而知。
部隊本身女兵就很少,只有文工團和醫院裡面有一些女兵,可這些女兵程明海看都很少看到,跟她們談戀愛自然是影子也沒有的了。周圍村莊有女孩,問題是女人愛英雄,同樣的男人也愛美人,程明海發牢騷時常說自己眼角不高,但你真的讓作為軍校畢業的他喜歡沒有文化,長的也不怎樣的村婦,這也未免強人所難。不要說在基層,就是到軍分區當參謀,他也因為平常接觸面太窄,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戀人。
程明海光榮的光棍史在遇到徐倩後就畫上了休止符。對程明海來說,徐倩年輕、漂亮、聰明、溫柔,作為一名記者,她又屬於半個文化人,知曉的事情是一般女孩子根本無法比擬的,這自然對程明海很有吸引力。若能娶這樣的妻子,還有什麼好求的?對著徐倩,程明海自然用足了工夫追求。徐倩對程明海的感覺本來就心如小鹿在撞,程明海也沒怎麼費工夫,倆人就好上了。
程明海的父母早亡,對婚姻問題他用不著徵求什麼人意見。作為徐倩的父母,徐建國和劉舜英對程明海的感覺無非是覺得年齡稍微偏大了點兒,其他樣樣都好,見女兒真的很喜歡這位上尉,夫妻倆也沒多說什麼就同意了。
徐倩擦拭著頭髮,見摘下帽子的程明海頭頂光溜溜的,沒一根頭髮,不由好奇問道:「你怎麼剃了個光頭?」
「是這樣,處長今天找我談話,讓我下星期到基層步兵營當副營長去。」
徐倩手停了下來,過了半晌才有些苦澀地說道:「又要下基層了?你都已經在基層干了快要十年,怎麼在這裡沒工作多少時間又要下去了?部隊在什麼地方?」
「不遠,部隊駐地在永修雲居山下,按照規定星期天可以自由活動,只是平常我們不能見面了。」程明海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袋,嘿嘿笑了幾聲:「你知道的,我都已經三十了,到現在才是一個小小的上尉,當時軍校同班同學有的都已經是中校了,大家見面看看彼此肩章,作為一個男人,這讓我感到臉紅。都是人怎麼相差這麼大?」
徐倩低下頭幽然道:「我知道,你不也很努力嗎?」
「努力是不錯。」程明海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以前跟你說過,按照制度,上校以下軍官要想在部隊獲得提拔,那麼必須要到到基層擔任相應職務,在通過相應職稱考試後,才能獲得提拔。在司令部是不可能年限到了就獲得自動提拔的。我在獲得上尉軍銜之前,就在基層連隊擔任過連長,不然也不可能成為上尉的。」
徐倩這才明白過來:「是不是這次要升為少校了?」
程明海點點頭,想了下又補充道:「也不能說一定會提升為少校,部隊那麼多上尉,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校官的,這還需要通過考試才成。只能說我在擔任副營長半年後有資格考少校。」
「那要是在你考試前,中國突然參戰,你不是要上第一線了?」
見徐倩擔憂地微顰眉頭,程明海上前默默將手放在徐倩肩上,安慰道:「別擔憂,我們不是沒有參戰嗎?何況自一八六零年以後,歐洲爆發的戰爭每次都很快就分出勝負,我看這次也不例外。既然政府說希望交戰雙方保持克制,那麼我們自己應該不會加入到這場戰爭中去。」
徐倩的擔憂並沒有完全被打消:「可部隊不是買了那麼多運輸船嗎?我聽我爸說,自從歐戰爆發後,他們船廠就接到了必須加快造船速度,真要不參加戰爭,還那麼著急幹啥?」
「你不是軍人,不懂得什麼叫有備無患。我們擴充軍備是為了預防任何國家鋌而走險,對我們突然發動戰爭,只有自己強大,別人才能在冒險前三思而後行。……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
徐倩俏臉上終於再次綻放出笑容,輕輕在程明海胸口捶了一拳,嬌嗲道:「誰說不是軍人就不懂得有備無患了?……哼!臭美的你!」
見徐倩不再擔心打仗了,程明海也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對歐洲局勢發展,中國是否會參戰,程明海真實想法並沒有與徐倩說的那樣樂觀,他只是不想讓徐倩更加擔心才如此說。
雖說軍隊是國家的軍隊,軍人不能干涉政治。可作為一名軍人,他也不能不懂政治——國際政治。作為作訓處的上尉參謀,程明海國際政治課不知道上了多少次,他知道在中俄漠北戰爭後,俄羅斯為了尋找出海口,打上了土耳其的主意,法國是一直想收回普法戰爭後被德國佔領的土地,英國又對德國實力擴充感到擔憂,三國雖然各打各的算盤,可歸根到底最終目標一致。另外一方面德國、奧匈帝國、意大利、土耳其為了各自利益穿起了同一條褲子,本來兩大勢力之間雖然彼此打對方的主意,好戰的情緒已經達到可以用瘋狂來形容的程度,他們彼此之間有著太多的仇恨與猜忌,可沒有借口,誰也不想輕舉妄動。
作為作訓處副處長,程明海可以通過司令員接觸到許多機密情報,在敏感問題上他的瞭解要比徐倩知道的多許多,至於普通百姓就更加不能比了。從軍委下發到團一級機密簡報上,程明海瞭解到七月二十日,索非亞發生的李沃夫事件,對兩大集團來說算是得到了一個最佳借口。原本在去年發生的巴爾幹戰爭中未奧匈帝國的德國,在這一次卻給予奧匈帝國以堅定的。
奧匈帝國害怕俄國武力,在俄國發出最後通牒後,老邁的弗蘭茨·約瑟夫不想因為李沃夫之死和俄國交戰,打算接受這個最後通牒,可是在德國的一再堅持下,奧匈帝國還是拒絕了最後通牒,並且對全國進行了總動員,在奧匈帝國進行總動員之前,保加利亞已經首先動員起來了。
德國方面反應很矛盾。一方面德國需要一場戰爭,好掠奪更多的殖民地,他要打敗法國、俄羅斯,並且也有自信可以打敗,在給奧匈帝國電報中說,如果奧匈帝國接受俄國最後通牒,那將是「非常不愉快」的;另一方面德國又天真的認為英國不會介入到歐洲發生的戰爭上來,在經過外交努力後,德國完全可以讓英國保持中立——連程明海都認為英國不介入歐戰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德國的威廉二世皇帝與他的總參謀部卻不這麼認為。(德國軍方對英國是否干涉歐戰有兩種意見,一種是以提爾皮茨為代表的大海軍主義派,這一派不相信英國會保持中立,認為英德之間海軍、商業帝國在全世界的對抗是德國政策的主要動因。提爾皮茨不願意與俄國打仗,他甚至想犧牲英國利益和俄國取得和解,按照提爾皮茨的話來講:「代價不論如何,我們必須使鯨魚與熊之間相對抗。」這種觀點除了海軍,在德國保守派人士那邊也取得贊同,並且在俄國皇宮裡也有人。至於另一派是以總參謀部為代表,換句話說就是陸軍派,他們不偏向英國,也不偏向俄國,這些人相信歐洲的霸權將在佛蘭德平原與波蘭平原上決定,這些人的日程表是先打敗法國,再打敗俄國,至於英國海軍……既然是陸戰,擁有光榮海軍傳統的英國並沒有值得炫耀的陸軍,所以總參謀部認為英國陸軍是否參戰對戰爭沒有任何影響。這一派的觀點在威廉二世皇帝那邊取得了共鳴,威廉二世很希望重溫一遍腓特烈大帝曾經創造的榮耀。)
七月二十八日,俄羅斯對保加利亞、奧匈帝國宣戰,七月二十九日,法國對奧匈帝國宣戰,同日德國對俄羅斯宣戰,七月三十日法國對德國宣戰,土耳其對俄羅斯宣戰。
對歐洲爆發的大規模戰爭,中國政府雖然有事先有心理準備,可也沒想到戰爭規模居然如此之大,才短短六天時間,大半個歐洲大陸就被席捲進戰爭中。這讓情報機關在議會國防安全委員會會議上受到質疑,當然,因為戰爭是其他國家之間打的,所以質疑雖然有,並不是很嚴厲。
中國對歐戰看法程明海知道的是並不向報紙上所言那樣,什麼「保持克制,謹慎處理當前局勢,停止敵對行動回到談判軌道上,……」這些軟弱無力的話是說給普通百姓聽的,國外政府不會相信,連軍隊戰士也懂得姑妄聽之就是了。程明海在總參謀部任職的同學在電話裡就神秘地給他吹噓過,當李沃夫親王在索非亞被暗殺後,德國、法國、奧匈帝國、俄羅斯……眾多西方國家駐中國大使就與中國展開秘密接觸。
很明顯,中國的經濟實力在當今世界排名第一,這些國家都希望拉攏中國加入他們陣營。德國希望中國能在俄國東線開闢第三戰場,讓俄軍陷入三線作戰(德俄戰場、土俄戰場、中俄戰場),拖住俄國人,兵力捉襟見肘,最後只得宣佈戰敗。而俄羅斯在害怕中國乘機搗亂的同時,又希望中國能利用海軍打擊土耳其。為此兩方面對中國參加自己一方肯定會開出誘人的籌碼,至於中國希望怎樣做,這就不是他那同學所能瞭解到的了。
中國會否參戰?會的,程明海和軍分區作訓處其他的參謀在研究後認為中國肯定會參戰,而與駐紮在潯陽的長江海軍分艦隊作訓處參謀們交流時,他們也認為中國肯定會參戰。不為別的,就因為中國需要中東的石油,中國需要通過一場大戰確定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以前的中日琉球爭端,中國西班牙菲律賓戰爭、中俄漠北戰爭包括影響高麗與安南的改革不過是確立了中國在東亞地位,對現在的中國軍隊來說,光在東亞地區稱雄這已經遠遠不夠了。只是有兩個問題困繞著軍方,一個是加入哪一方面?在潯陽的軍隊對這個問題有兩個看法,陸軍因為漠北戰爭,對俄羅斯不報好感,雖然與俄羅斯打一場大仗對後勤來說完全是噩夢,可陸軍還是有加入德國、奧匈、土耳其這一方的慾望——前提是土耳其允許阿拉伯半島各民族獨立,建立起民主國家。而海軍的觀點是在中國海軍實力僅次於英國之前最好不要參戰,——英國與法國俄羅斯之間有協約,海軍認為英國最終會被拖入戰爭,並且是作為德國對手出現。如果參戰也希望能加入以英法俄為一方陣營,海權至上這個觀點深深扎入海軍官兵心靈深處。德國、奧匈、土耳其雖然陸軍還是很能打的,可他們海軍卻無法與英國相比,三個國家加起來也趕不上一個英國。讓中國海軍打英國艦隊,這也太莽撞了,既然如此還不如加入協約國呢!
除了加入哪一方讓人頗費躊躇,還有一個就是議會的非戰思想,這也讓這些軍方人士覺得前面混沌一片。建國後按照第一任國家主席立下的制度,要主動宣戰必須得到議會三分之二以上議員通過才成,當時史主席的意圖是讓中國集中全部精力投入到國內建設中去,這樣的建議自然是在議會獲得了全票通過——這些吃的肥頭大耳的傢伙恨不得自己擁有所有權力呢!程明海是這樣理解當時議員會如此贊同這項議案的。可現在情況變了,現在的情況是中國已經成了第一經濟強國,他的陸軍是世界第一,海軍是世界第四,空軍雖然因為各國都保密,沒有準確的排名,可程明海相信,中國空軍必然排名在前三,極大的可能是世界第一。
擁有如此強勁實力的中國卻不打出去,在西方傳統殖民國家日薄西山時奪取自己的勢力範圍,這也太說不過去了,不然要這麼強大的武裝作何用?!這時候議會裡面那些老爺還死抱著發展自己,看人家耍弄的心態,拒絕一切對外戰爭,這就讓人很是不耐了。反感是反感,程明海還沒到想用通過發動兵柬要求修改這項法律,軍人不得干涉政治,鐵一般的紀律讓他對議會雖然反感,還是不得不忍受。
照程明海判斷,中國短期內應該不會介入到歐戰去,雖然陸軍建設委員會、海軍建設委員會紛紛指示下面船廠要加快造艦速度,北京議會那邊在歐戰爆發後也一再開會爭論在當今世界環境下中國是否應該追加軍費以防不測。可部隊戒備等級並沒有提高,那些休假的官兵也沒有取消休假,讓他們回到部隊,加之國內雖然有人叫囂著要開拓疆界,擁有自己的勢力範圍、經濟圈,可這種意見還不是主流——至少沒達到百分之九十國內居民都持有這種思想的程度。通過國內輿論可以知道,有些人認為*現在國內市場,消化那些產品已經足夠了,有些人認為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如何讓漠北喀爾喀和西域省那裡的百姓心向中央,解決國內問題要遠遠應該優先於參加什麼歐戰。國內思想沒統一,議會要宣佈參加戰爭是要冒很大風險的,那些大肚肥腸的議員會用自己政治生命冒險嗎?想要冒險的肯定有,只是這些人不會太多。
「倩倩,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恐怕不會太多,你……是否……」程明海說的聲音越來越低,臉一下紅透,後面的話說不下去了。
徐倩不解地看著話說了一半的程明海,正想問他到底想說什麼,突然間,徐倩明白過來,臉羞紅,垂下頭看著裙屐默默不語。
「……這個……我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只想問一下……你……」不多的幾個字讓程明海說的結結巴巴,臉漲的通紅,到最後他又沒聲了。
廚房飄出一股炒辣椒的香氣,辣椒好吃,可辣椒氣卻不是人人都能適應的,至少現在徐倩就覺得鼻子發癢,想要做出不附和淑女風範的舉動來。徐倩悄悄稍微用力吸了吸氣,低著頭用眼角窺視了眼面前的程明海,徐倩發現這位三十歲的陸軍上尉現在的神情不比自己好到哪兒去,腋著便帽的那隻手手指有些不安地在褲縫邊揉著布料,動作很輕微,略微粗心點兒就會忽視過去。
裡面的廚房傳來肉絲倒入油鍋發出的「彳——」聲,而外面客廳兼飯廳卻陷入尷尬的沉寂中。室外天漸漸黑了,屋裡光線顯得有些昏黃。
「老婆子!……回來了!」話音打破了因徐倩和程明海倆人沉寂而顯得微妙的氣氛,倆人一扭頭,將目光投到門口。房門被推開,徐建國出現在門口。
「哎呀,今天真是累死我了。……喲,程參謀您來了?怎麼不坐啊?快坐快坐!」關好門,徐建國一轉身見到徐倩和她男朋友站在面前,有些意外地說道。
「伯父您好。」徐建國的出現讓程明海擺脫了剛才的尷尬,連忙開口打招呼。
「呵呵,坐坐!……哎呀……這麼黑,怎麼也不開燈?」說著徐建國拉亮了白熾燈。
「回來啦?」劉舜英聽到丈夫的聲音,拿著鍋鏟從廚房走了出來。「程參謀來了,你是不是去買瓶酒,晚上一塊兒喝喝?」
程明海連忙從座位上站起,婉言謝絕道:「伯母不用了,晚上還要回部隊,不能喝酒。」
「應該的,我馬上去買。……少喝兩盞沒啥關係。」徐建國不讓程明海再拒絕,拉開房門走出了屋子。
「你們坐著慢慢聊,我菜還沒燒好……慢慢聊啊。」
白熾燈點亮後客廳亮堂多了,徐建國和劉舜英相繼離開客廳又剩下徐倩和程明海倆人,不過這時候倆人之間不再像剛才那樣尷尬,氣氛和緩下來。
「多喝點兒……,我說小程啊,你這……這個……怎麼剃了個光頭?光頭可不大好看啊?」徐建國給程明海倒上滿滿一杯酒,抓了把花生放在他面前,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將一直憋在肚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徐倩看了眼有些窘迫的程明海,替他說道:「爸,明海下星期要下基層了。」
徐建國放下酒杯,不解地問道:「啊?下基層就要剃光頭嗎?」
程明海微欠了下身,解釋道:「伯父,按照部隊規定,基層部隊不論幹部戰士全都要剃光頭,這樣萬一頭部負傷,可以很方便盡快包紮。」
「部隊裡面咋有這種規定?又沒有打仗,哪那麼容易頭部負傷?……對了,你們不還有鋼盔嗎?就跟我們安全帽一樣的,那東西我看差不多,真要砸扁了,人也用不著搶救了。」
劉舜英聽徐建國說話口沒遮攔,瞪了眼徐建國埋怨道:「你這人!都說些啥呢?……吃飯時間怎麼能說這麼不吉利的事情!?」
「本來就這樣嘛!我又沒說錯……對了,小程,這是不是打仗了?」
劉舜英啪地一下將筷子拍在桌子上,十分不滿地說道:「說啥呢?這飯還吃不吃了!?」
程明海連忙打圓場:「伯母沒關係的,伯父也是擔心才這麼問。……放心吧,就我瞭解的,我們國家不會攙和到歐洲那些國家戰爭裡面去的。我們還是需要發展,盡量的強大自己嘛。」
「就是。不過現在歐洲那些國家打的不可開交,奧匈打俄羅斯啦,打塞爾維亞啦,俄羅斯打土耳其啦,打保加利亞啦,德國和法國打起來啦……這些國家打成一團,我們國家雖然不需要戰爭,可也要做好準備不是嗎?不然萬一哪天人家打到我們這兒來了,什麼準備也沒有,那多危險?是不,明海?」徐倩一唱一和在旁邊幫腔說道。
「正是如此。」程明海含笑點了點頭。自己吃飯前和倩倩說過有備無患,她一轉身就把這話用到父母這兒來了,還真是懂得活學活用。
「……嗯,有道理,就拿我們船廠說吧,現在軍方駐廠代表整天要麼抱著電話和上面聯繫,要麼就一個勁催秦老闆讓我們加快速度。我聽人事主管說,軍方正在討論追加訂購運輸船的計劃,還說再過段日子美國代表、意大利代表都要到上海來,說是訂購船隻來了。呵呵,我們秦老闆現在樂得走路都不知道該先邁那條腿了。要真的打仗,恐怕政府也不會讓外國代表到我國來訂船了,自己用都來不及呢!還那有多餘的給外國人?小程你說對不?」
「伯父說得有理,不過這船恐怕未必是美國政府訂購的。」
「哦?說說看。」
程明海放下筷子,平靜地解釋道:「歐洲英法俄與德奧土打成一團,我國已宣佈中立,按照國際法,我們是不能賣戰略物資給交戰雙方任何一方的。現在交戰兩方都需要大量戰爭物資,而我們也需要大量的黃金,只是直接賣給他們顯得我們不懂國際法,這要落下把柄的,要是通過第三國這麼一轉手……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
劉舜英忘記了對徐建國的不滿,「那美國、意大利就不怕被人說成不遵守國際法了?」
「意大利和德國、奧匈帝國簽署了同盟,這次他雖然保持中立,可跟德、奧之間關係是不會斷的。所以把物資賣給意大利,然後意大利再轉手賣給德國,對我們,這屬於正常貿易,而對意大利,因為有同盟在哪兒,他也可以振振有辭說自己是遵守約定的。至於美國也是如此。」
徐倩失望地說道:「這算什麼中立?真要中立就應該在知道物資是交戰國來購買的,不再出賣了。」
徐建國聽了徐倩的話無所謂地搖搖頭:「呵呵,招弟啊,你還是一個小孩子,能賣出更多的船有什麼不好的?管他誰要的,船造的多了,你爸才能收入高。小孩子家真是好沒見識。」
徐倩不服氣地反問道:「可這些東西賣出去要造成多少人傷亡?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別人生命和爸爸錢比起來,還是爸爸賺錢更重要嗎?」
「你這丫頭……說的什麼話嘛!」徐建國沒想到女兒問的問題居然如此刁鑽尖銳,讓他面子上很是下不來。「……又不是我們國家慫恿他們打起來的,那些國家要是不想讓國民家破人亡,他們大可通過談判解決爭端嘛!」
見徐倩還要再說,程明海悄悄在下面拉了下徐倩,讓她不要再和父親爭執了。「我這也是猜測,說不定意大利和美國是買來自己用的。」
「就是,誰說人家買去就一定賣給法國、德國了?」
對徐建國的說辭,程明海以微笑點頭回報。
雖然程明海說他前面講的不過是猜測,徐倩還是認為這種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可能性雖然不說百分百,至少也是九成以上。現在議會裡面充斥了大量的商人代言人,古人云商人重利輕離別,把這話改成商人重利輕仁義也一點兒不會錯。那些商人眼裡只有錢、錢、錢,國內制訂了最底收入保護法,這個法在一八六八年權利法通過後變成神聖不可侵犯的法律了,對在全體國民那兒得到全力擁護的最底收入保護法,商人雖然有所不滿,可也不敢將他丟棄一旁,按照自己意願小小曲解一下還是可以的,但畢竟步子沒的邁太大。工資這邊無法減下來,想要增加利潤只有開拓更多市場一途了。對這些人來說,為了資源、市場,打仗都不怕,人家將大筆買賣送上門來了,豈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商人看見擺在面前的金子眼睛都直了,臉也可以不要了,金子我所欲也,遮羞布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捨遮羞布取金子也。當然要是能在賺取金子的同時,再保留一小片遮羞布,對商人們而言自然是上上大吉。賣各種東西給那些交戰國,這是大發橫財的絕佳機會,中間商的出現不過是讓商人們取得了一小塊遮羞布,就是沒有,他們也會想盡辦法跟交戰國大做生意。正義?非正義?這和商人何干?對這一點,程明海看的很透徹。只不過他覺得賣給交戰國物資可以讓中國更加強大些,這事沒什麼不好,中國錢多了,軍隊軍費也就更充裕些。當然,他的這種想法不能對純真的徐倩說,小姑娘滿腦子都是正義非正義,要遵守國際法則,她哪接受得了這種弱肉強食的邏輯?
徐倩瞪了眼程明海,發嗲了。「你就知道奉承我爸,也不管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程明海看著徐倩苦笑起來,心裡搖頭大歎,果然!畢竟是小姑娘,在這問題上她處世不深的缺點暴露無疑,世間萬事豈能用簡單的對與不對來判斷?各國之間只有自己的利益,什麼正義、道德都是蒙騙小孩的話,可這樣的話,她卻深信不疑。給徐倩說的啼笑皆非的程明海嘴裡唯唯諾諾,心裡卻是腹誹不少。「什麼啊?你想想,意大利和美國並沒有參戰,我們別說賣給他們運輸船,就是戰列艦、飛機、戰車、大炮都賣給他們,也沒有違背國際法,這有什麼對與錯?難道人家為了預防萬一,買點東西保護自己我們也不能賣?呵呵,要是別國侵略他們了,他們因為我們不賣他們武器,沒有武器用來反對侵略,照你的意見,我們不賣是完全正確的?」
徐建國瞪著眼珠,毫不客氣訓徐倩:「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對和錯?要是按照你說的,什麼事情都按照對的去做,這世上就不會有戰爭了!」
「呵呵,伯父說的有道理。」正在腹誹的程明海連忙滿臉堆笑表態徐建國。
「又來了。」徐倩不滿地橫了眼程明海,嘀咕著。
程明海收起笑容,對徐倩鄭重說道:「倩倩,你讀書很好,應該知道宋楚泓水之戰的故事吧?當楚軍半渡時,宋公子目夷建議宋襄公半渡而擊,宋襄公是怎麼說的?他說宋國是講仁義的國家,人家還沒過完就攻擊人家非仁義之事。等楚軍過河了,見楚軍正在整頓部隊,目夷再次建議宋襄公出擊,宋襄公又責備目夷說他不講仁義,最後等楚軍整頓好軍隊衝過來了,宋軍只能大敗虧輸。逃回去後宋國人都埋怨宋襄公,子魚問他,他是怎麼回答的?『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說的多動聽!可再動聽的話,再仁義道德能掩飾宋國泓水之敗嗎?原本好端端的一個諸侯國給宋襄公的仁義就這麼斷送了,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你說說看,宋襄公的仁義是對是錯?」
見徐倩沒說話,徐建國和劉舜英都支起耳朵聽自己說話,程明海繼續說道:「講仁義本身沒有錯誤,可是說這種東西你要看地方。我是軍人,別的不知道,用兵方面還是略知一二的。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孫子雲兵者詭道。打仗就需要讓敵方猜不出我方意圖,而我方是怎樣能最大限度打擊敵人就怎麼打。怎麼可能在戰場上對你死我活的敵人講什麼仁義?當今世界如春秋戰國時期,各國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個國家強大了,別國對你畏懼下不敢打你主意,如你弱小,人家還怕你作甚?洋槍大炮不堵在你家門口才有鬼了!土耳其就是最新例子。你說說看,我們是為了強大自己,把大量物資賣給美國、意大利等國好呢?還是守著迂腐的仁義觀,明知道有利於祖國,卻拒之門外比較好?」
「中立法,說穿了不過是列強為了自己需要,打擊別人保護自己的手段,這種東西對弱國而言神聖不可侵犯,對強國呢?那不過是一張廢紙。我國並非弱國,難道明明知道這是個圈套,還要把自己往裡面套不成?為了中國強大,我等軍人頭顱可以拋,性命可以不要,但國家也不能為了所謂的仁義,讓我們軍人輕易送命,這就不是愚蠢了,簡直是犯罪!公理,只有強者才有權解讀它。」程明海用給公理下定義結束了一番飯桌上的演講。
徐建國拍桌歎息道:「是啊,小程說的沒錯,畢竟是成年人,比招弟這樣的傻丫頭知道的東西就是多!看問題也全面多了。」
「爸!」徐倩叫了一聲不再說話了,低頭默默吃著飯。程明海本質意思並不是給徐倩難看,他只是想讓徐倩不要把問題想的如此簡單。可這話還是讓徐倩覺得十分難堪。
「爸,知道嗎?明海可能很快就提升為少校了!」見屋裡氣氛有些壓抑,徐倩想了下轉換一個比較讓人高興的話題說道。
劉舜英驚喜地問道:「哦?真的嗎?小程啊,你要馬上升為少校了?」
「是啊,是不是真的?」
看著二老比自己在軍分區裡面得到暗示時還高興,程明海有些臉紅了。「這事兒還沒準呢!只能說可能吧,可能會升上少校。」
劉舜英對程明海的回答不滿意,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什麼時候好升了?這個……少校一個月薪水多少?呵呵,長這麼大,我家還從來沒人跟少校打過交道呢!」
「媽,你這是怎麼了?幹嘛問人家薪水?」徐倩對母親的態度極為不滿,好像她除了錢就不知道別的了。
劉舜英振振有辭說道:「自然要瞭解了,有了錢才能過上體面的生活,難道你想以後還繼續咱們家現在這樣的生活嗎?真是個傻孩子。」
「小程不是說了嗎?只是有可能升上少校,事情還沒定下來呢!著什麼急嗎……」給母親說的要發狂的的徐倩就差沒說母親是勢利眼了。
「少校薪水並不是很高,一個月也就兩百多塊錢而已。」
「兩百多……塊錢?」劉舜英一失神手中筷子掉到地上也沒注意,急速說道:「那不是一年的薪水就可以買一套不錯的房子了?……招弟,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居然有如此直截了當的伯母,程明海嘴裡的飯菜差點噴了出來,而徐倩羞得恨不得馬上鑽進地縫裡藏起來。至於徐建國,在震驚一名少校有那麼多薪水的同時,對夫人說的話目瞪口呆了。
「招弟啊,你跟媽說實話……你們有沒有考慮什麼時候結婚?」吃好飯,程明海因為部隊紀律,很快就告辭離開了。母女倆在廚房裡收拾碗筷,而徐建國按照老規矩又坐在客廳看他每天必看的報紙。進了廚房的劉舜英見身邊沒人了,輕聲將心中的問題拋了出來。
「還沒呢!……我們認識又沒多少時間,還要再看看才成啊。」
「還看什麼看?我看,中!程參謀這人滿好的,為人正直,懂禮貌,每次到咱們家都要帶點什麼來,長相也還可以,再說了,雖說年齡大了點,可他馬上就要升上少校,一個月光薪水就有兩百多塊錢,*他的薪水,以後養活老婆孩子絕對沒問題,這麼好的人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你們還是早點結婚算了。」聽著鑽進錢眼的母親說的這些話,徐倩只能背地裡翻了翻白眼。
「什麼時候結婚,程參謀不開口我說了又不算。」
劉舜英現在滿腦子都是把女兒盡快嫁給程明海,見女兒口氣有些猶豫,有些生氣地說道:「那你就不會主動一些?你要不主動,小心別的女孩捷足先登了!到時候你連後悔藥都沒地方買。」
「咦?媽你以前不是說程參謀太老了,說我沒眼光嗎?現在怎麼又改了?」
「你!……這個傻丫頭,你是不是存心氣我?我什麼時候說過程參謀年齡大了?以前我只是要你慎重考慮,結婚不是兒戲,女孩子要是沒嫁對人這一生就毀了!就說我吧,從嫁給你爸起,我什麼時候過過一天好日子了?男人嘛,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錢!要是找一個像你爸那樣的,你這輩子就算完了。」
「說什麼呢?你嫁給我不好嗎?」劉舜英說話的聲音大了些,正在外面看報的徐建國聽到了走過來不滿地問道。
劉舜英將正在洗的碗放下,扭頭不屑地說道:「哼,嫁給你有什麼好了?你有錢嗎?有勢嗎?連戒指都沒給我買,你說我嫁給你有什麼好了?」
在女兒面前指責自己的不是,這讓徐建國更加不滿了。「你這人怎麼就看中這些東西?……結婚的時候我媽不是給了你翡翠戒指,要那麼多幹什麼?!」
劉舜英一聽翡翠戒指,一揮手冷笑三聲道:「哈、哈、哈……別提了,就你媽給我那戒指,我給人家當鋪看了,人家說最多也就一塊錢,……根本就不值錢,虧你還好意思提,想想戴這麼個戒指出現在別人面前就讓我臉紅。」
與往常一樣,父母又不顧女兒在跟前,自顧自地吵了起來。這種場面徐倩已經看到過無數回了,只要談到家裡錢方面的問題,父母總要吵個不亦樂乎。聽得厭倦了,徐倩不再理會倆人,轉身走了出去。見到女兒出去了,發起廚房內戰的夫婦倆這才想到在女兒面前要注意影響,彼此互瞪一眼,氣呼呼走了出來。客廳裡徐倩翻著父親剛才在看的報紙,聽到裡面不吵架了,正奇怪,一抬頭見父母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臉上雖然掛著笑意,可那笑容卻極為勉強。
「招弟啊,剛才爸媽在說笑話,你別往心裡去啊。」
徐倩牽強地笑了下,說道:「沒什麼,媽。」
「不過招弟,不是媽說你,你和程參謀的婚事我看還是盡快解決比較好。程參謀這人很好,你也再怎麼說也是讀了十來年書的人,現在也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長得又還可以,我看你們倆很般配,好姻緣不抓住怎麼成?你要錯過了,可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啊。」
雖然剛才吵架,對女兒是否應該盡快和程參謀結婚徐建國的觀點倒是跟劉舜英一致,關切地說道:「不錯,你媽別得眼光很差,不過就對小程來說,我看你媽說得也是有道理的。這麼好的男人現在可真的很難找,要是他向你求婚,你就答應他好了。」
「我眼光很差嗎?……不錯,我是眼光很差,要是不差,當年老娘也不會嫁給你了!」
「爸媽,你們不要再吵了好嗎?」徐倩見父母又有爆發內戰的跡象,連忙在將要冒起的火苗上澆了點兒水。「我和程參謀現在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以後是不是和他結婚,什麼時候結婚,現在都還沒有影子,你們也不用太著急了。……著急也沒用,這事情我自己會拿主意的。」
聽女兒這樣講,劉舜英皺眉道:「你這丫頭,這結婚的事情還是要聽父母的,一個女孩子家,你又懂多少事?」
徐倩忍無可忍說道:「媽媽光看到程參謀以後可能每個月有兩百多塊錢收入,可如果我國和外國打仗了,程參謀上了前線,媽媽你就不考慮了?萬一程參謀在戰場上出什麼事情,我要和程參謀結婚了,你不又有得說了?」
「啊?不是說我們國家不會和人家打仗嗎?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就是打仗,他在軍分區上班……」劉舜英發覺有些地方不大對勁了。
「下星期程參謀就要到基層當副營長去,如果發生戰爭,媽你說他有沒有上戰場的可能?」徐倩心裡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嫁給程明海,哪怕真的發生戰爭,程明海上戰場傷了還是殘了,她都不在乎。只是母親一直在耳邊嘮叨,徐倩在逆反心理下,專挑一些劉舜英害怕的事情說。
徐建國看了眼劉舜英,代她問道:「招弟啊,程參謀有沒有說過他在基層要待多少時間?」
「這個很難說,也許一年半載就又調了地方,也許三年五載也不會動一下。……對了,明海說他要去的部隊在永修雲居山那裡。」
「那不是很遠?!」劉舜英又一驚一詫起來。
兒女是浪漫的,而母親總是現實的,劉舜英現在想的是部隊那些錢並不那麼好賺,駐在城裡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軍人都在鄉下,而且是極為偏僻的山裡,程參謀下星期去的是雖說鄉下,但距離潯陽還比較近的雲居山,而下一次他可能又調到漠北或者海南,如果女兒與程參謀結婚,那不是天各一方了?與分居比起來,可能發生的戰爭更讓劉舜英心驚肉跳。只要世界上還存在國家,那麼戰爭就無法避免——劉舜英雖然書讀的不多,可這麼淺顯的知識她還是知道的。要是打仗了軍人總是第一個衝到前線去,槍炮無眼,誰能保證你上了前線就不會被子彈打了炮彈炸了?要是這樣女兒不是要守寡?一想到這點劉舜英又覺得程明海雖然收入很高,可這是在那身家性命做賭注,危險性實在太高了點(如果沒有爆發歐戰,劉舜英也不會感覺到戰爭距離中國並不遙遠。),讓女兒嫁給程明海也好像風險性太大,雖然劉舜英很喜歡錢。
想到程明海,劉舜英又想到一個更為迫切的問題,這個問題比女兒婚事可能遇到的危險,還要讓她擔心。「……呀!永晉現在參加什麼軍訓,萬一打起來,他會不會也要被軍隊征走?」
徐倩還沒開口,徐建國已經搖頭說了起來:「應該不會,國家不是有法律嗎?獨生子女如非本人堅決要求,並經過父母同意,部隊不得徵調。軍訓是全體學生都要參加的,永晉也不得不應下景,真要參軍,你我不同意,永晉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劉舜英剛才是關心則亂,給徐建國一說,想想也是這個理兒,長長舒了口氣,不過嘴裡是萬萬不能軟下來的。「法律還不是人制訂的?我就怕到時候又變了。」
「哪那麼容易變?現在又不是滿清年間,皇帝金口玉言說徵兵,二話沒有就把你拉走了。現在一切都有議會呢,而且還有權利法,要是違背了權利法到什麼地方告狀都有理。」
劉舜英點點頭道:「也是,權利法可是任何人也不得觸動的。……說起永晉,不知他現在怎樣了?下星期他們就要開課了。怎麼這軍訓還沒結束?」
徐倩見母親一說起寶貝兒子就擔憂不已,笑了起來:「永晉不是說了嗎?這個星期六他們回來後就不再上山了,媽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說不定永晉在山上過的很好,還不想回家了呢!」
「啐!他怎麼可能不想回來?在山上誰給他洗衣服?誰給他做飯?還不都得他們自己來?不過半大不大的小孩子,沒人照料要能過好才有鬼了!……這部隊也真是的,軍訓就軍訓唄,怎麼把這些孩子拉到山裡面去了?我看永晉這兩個月下來人也瘦了好多。」
「應該是結實了不少才是。男孩子嘛,吃點苦沒什麼不好。我像他這麼大得時候已經下井背煤,賺錢補貼家用了。每天要背著百來斤的煤塊走上五六十里地,早上天沒亮就出門,夜裡滿天星斗了才一步一步挪回家。那才是真的累呢!那時候啊……」
徐建國再次把自己的光榮歷史搬了出來,現在這裡徐永晉不再了,作為家裡唯一的孩子,徐倩雖然萬分不願意,也只得老老實實待在原地低著頭聽父親講古。現在徐倩倒真的想永晉趕緊從山上回來,最好現在就回來,只要永晉回來了,自己就可以找個借口溜回房間看自己的詩詞去。可惜永晉現在正在山裡面,看看時間,他現在應該已經鑽進被窩了。
看著父親吐沫液子橫飛,徐倩忽然有種想馬上結婚的感覺,結婚了也就用不著再聽父親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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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槍!」
草坪上二十六名背著步槍的學生站成整齊的三排,隨著聶教官一聲口令,學生們右手握住槍頸,左手抓住右肩前面的槍帶,兩手一起用力將槍帶從頭上套過,落在了左肩,步槍呈四十五度角掛在胸前,右手握著槍頸,左手放了下來。
「肩槍!」
看學生很利落地完成了動作,聶教官再次下達了口令,那些學生又利索地將步槍從掛槍姿態,恢復到肩槍姿態,右手緊握著前面的槍帶。
「背槍!」……
聶教官的聲音在山谷裡迴盪著,而學生們按照聶教官的口令,準確地完成動作要領。要是有人突然光臨靶場,還以為這些正在進行訓練的人都是老兵了呢!
動作是很整齊了,看起來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十分協調,可對草坪上那些學員來說,這卻是苦不堪言的苦差事。為了簡單的掛槍、肩槍、背槍、托槍、槍放下,他們已經訓練了快要一個月了。每天重複著這種簡單的動作,對學生來說,簡直單調的讓他們要發瘋了。
自從八月開始聶教官說是要教他們如何使用步槍,當時學生還以為這個聶教官良心發現,現在就要讓他們打靶了,等聶教官讓戰士抬出武器,每人給他們發了支步槍,有的學生激動的差點暈倒。可是很快他們就發覺自己高興的太早——步槍是發下來了,可槍膛內沒有子彈,只每人發了一條裝著高粱桿的子彈布帶。沒有子彈的步槍如何可以打靶?難道只是用來瞄兩下嗎?
聶教官很快就揭開了學生心中的迷惑。不錯,步槍是發下來了,可在實彈射擊前,作為教官的他,要教會這些學生如何「像一名戰士一樣對待武器」,戰士們在第一次實彈射擊前都要學會如何背槍的,那麼他們這些學生也不能例外。於是二十六名學生為了能體驗實彈射擊的滋味,只好虛心學習如何背槍、如何掛槍、如何托槍……動作很簡單,聶教官稍微講解兩句聰明的學生就都清楚了,可他要求的是全體學生必須動作一致,要精神飽滿,剛勁有力,整齊劃一。
為了達到聶教官的要求,徐永晉和王林彬他們只好每天呈立正姿勢,隨著教官的口令,不停重複著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動作,才一個月的光景,學生們右肩就腫了起來。現在槍背在後面,肩膀被槍帶一摩,火辣辣鑽心一樣痛。
聶彪從學生身前走過,檢查著學生們背槍姿勢是否正確,當教官走過面前時,學生們一個個有如一尊塑像,挺起胸膛,目光平視著正前方。任憑臨近中午火毒的太陽烤著自己汗流浹背也不稍動一下。——也不敢動,這個教官心腸比鐵石還硬,當隊列訓練時,誰要是動一下,他會命令動的人和身邊的同學繞著草坪跑他三十圈的,這麼熱的天,在太陽底下跑步,跟在山溝裡跑步完全是兩個概念,吃了幾次苦頭後,學生們一個個都怕被教官挑出毛病來。
「聶軍士!……軍分區程參謀電話!」
「稍息。……今天訓練到此結束,同學們現在可以休息了。」
聶教官說完朝電話房走去,聽到終於好休息了,二十六名學生把步槍解下,在原地癱倒下來。
「我活不下去了……菩薩保佑,可把我累死了。」
王林斌閉著眼睛四仰八叉躺在草坪上,感受著身下青草混雜了泥土味所發出的淡淡芬芳。棉絮般的白雲在瓦藍的天空緩緩漂移,刺眼的太陽掛在頭頂,陽光照耀下,大地散發著熱氣,青草扎的頭皮有些刺癢,一陣山風輕拂面孔,讓人有種懶洋洋一動不想動的感覺——王林斌渾身骨頭都要散架,現在他就更加不想動了。
徐永晉將步槍抱在懷裡,轉頭掃了眼四圍,周圍的同學和王林斌一樣,躺在地上不停喘粗氣,能支撐著身子坐著的,除了自己只有極少幾個人。徐永晉低頭對身邊的王林斌笑罵道:「看你那熊樣,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嗎?坐起來,像個男子漢!」
王林斌斜眼瞥了徐永晉一眼:「能得你,真要有能耐你就站起來繼續操練好了,還坐在這兒幹嗎?」說著王林斌將扔在身邊的步槍抓了過來,黝黑的金屬槍管有些熱的燙手。王林斌把步槍擱在胸口,喪氣地說道:「這槍少說也有七八斤重,動也不動背了一上午能不累?」
給學生進行軍訓用的步槍是部隊已經淘汰下來的一八七五式九毫米步槍,這種步槍是在六二二式步槍基礎上進行改進後於一八七五年裝備部隊,一八七五式步槍槍管採用碳素鋼,比六二二式步槍要輕,有效射程要略遠一些,同時射速也達到每分鐘十五發,當然,這種速度是建立在戰士極為熟悉手中武器基礎上的。採用鎢鋼(因一八八五年江西鎢礦的開發,含鎢約百分之二的武器用鋼材在中國得到大規模製造)做槍管的一八七五式步槍出來後,笨重的六二二式步槍就退下來了,不過新式步槍裝備部隊沒多少年,更輕的一八九零式七點六二毫米步槍也隆重推出,性能極佳的九零式步槍不光裝備了中國軍隊,它還大量出口到世界各國,現在歐戰交戰雙方許多國家(奧匈帝國、塞爾維亞、保加利亞、比利時、門的內哥羅)大量裝備的就是一八九零式仿造步槍。
在更好步槍面前,一八七五式步槍只能從軍隊退役下來,一部分供警備部隊(地方預備役部隊)在訓練時候使用,還有一部分賣給了高麗、安南等國。王林斌他們這些學生使用現役裝備是不可能的,用這種步槍進行訓練倒是剛好。
「怎麼?這槍很重嗎?」王林斌一聽這話從地上條件反射站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聶教官從房裡出來了,現在就站在他的身邊。聶教官伸手接過王林斌的步槍,熟練地拉開槍機機柄,卡地一聲再將它合攏。黝黑的槍管在陽光下散發出金屬光芒,彷彿沉寂的它在警告著外人不要輕易招惹自己,不然它將報以致命的回擊。
「坐下吧。」聶彪拍了拍王林斌肩膀,陪著他蹲了下來。「知道嗎?四十年前的解放戰爭中,我軍所用的步槍比它可是重多了,那時候外國對我們進行經濟封鎖,用來做槍管的材料只能自己做,產量少不說,槍管還很容易炸膛。你們沒打過槍不知道炸膛是怎麼回事,你只要想一下,如果手拿著二踢腳放在面前讓它爆炸是什麼樣子的?炸膛比這個可要危險多了!積碳、射速過快,槍管過熱或者子彈發射藥裝的過多,都容易造成炸膛,步槍要是炸膛,使用它的戰士輕的負傷,重的就要光榮了,那時侯我軍很多傷亡都是因為武器質量不過關造成的。直到這種步槍出來後,炸膛事件才減小到可以忍受程度。這種步槍除了略微重一些,其他什麼都很好,不然現在很多國家也不會用它當部隊制式裝備了。」
「真要這麼好,我們幹嘛還要裝備九零式步槍?」
聶彪笑著給了王林斌頭上一巴掌:「笨啊,你!九零式步槍只有七點六二毫米口徑,子彈小,單兵攜帶數量自然就多了。你想想,戰場上打著正激烈,要是突然發現手中武器沒了彈藥那是什麼滋味?你要不逃,只能等著人家上來殺了你!而且九零式步槍槍管用的材料更好,重量也更輕,戰士們攜帶起來輕鬆多了。有好的了,誰還會用舊的?」
王林斌不服氣地扯著地上青草,將草放在嘴唇邊吸吻了一會兒,輕聲嘟囔著:「唉,有這麼好的步槍不給我們用,偏偏用這種笨重的要死的步槍,聶教官,你這不是在折磨人嘛!」
「你說我在折磨你們嗎?」聶彪看著王林斌,嘴角邊都是怪異的笑容。王林斌看著感到心裡一陣發毛,不由得垂下頭,不敢看聶彪。「看來我給你們定的訓練量還小了點兒……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早上晨跑時,不光要背上槍,每人還要攜帶五塊磚頭。」
「天哪!」……周圍想起一片慘叫哀歎聲。傻了眼的王林斌從旁邊那些同學眼裡分明看到他們有種撕了自己的慾望。
現在跑步已經改到每天早上起來後了。聶教官認為臨近中午的時候外面太熱,這時候跑步他們這些大少爺比較容易中暑,對這一觀點同學們自然是極為贊同的,可是當跑步改到上午時,他們背上也增加了一桿步槍,為了預防學生作弊,聶教官和幾個幫助他的戰士全程陪同學生一起跑下來,這讓同學們感到五公里山路跑再次成為一種懲罰。現在自己好不容易稍微適應一些了,王林斌又惹了教官,說是早上跑步時不光要背槍,還要背上五塊磚頭……那些學生自然一個個恨的咬牙切齒,真想剁了老是闖禍的王林斌。
聶彪看著周圍失望之極的同學,笑言道:「同學們馬上就要下山了,這個星期五上午我們照常訓練,下午補習功課就免了,我們下午實彈打靶,你們看怎樣?」
二十六名學生一聽聶教官說星期五下午實彈打靶,一時忘記了身上的疲勞,全站起來歡呼雀躍了。等了一個月,今天是他們這麼長時間來所聽到的最好消息。王林斌在高興同時也悄悄拭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這些同學現在應該想不到如何怪罪自己了。
聶彪站起來手朝下壓了壓,讓大家不要太興奮,聽自己繼續講話。「同學們靜一下……剛才軍分區程參謀打電話上來,今年下半年部隊各軍校要進行一次高一、高二年級學生參加的招生考試,招收有志於軍隊建設的同學進軍校預科班學習。大家都是男子漢,參軍保護自己的國家這是一個男人再光榮不過的事情了,我希望我教的學生能把握這次機會,踴躍報名力爭成為軍校學員。當然,程參謀說了,這次考試對文化程度有要求,但要求並不是很高,最主要是考察一下體能、意志是否符合部隊要求。」
聽到軍校要在下半年進行招生考試,這些有為國奉獻一切抱負的學生紛紛叫好,叫好聲中也夾雜了提問:「招生考試不是每年四月嗎?今年怎麼考兩次?」
聶彪搖了搖頭:「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程參謀只是說這次招生中,空軍和海軍學校專門在我們潯陽招收二十名預備班學員,陸軍學校招得更多。考上軍校了,不光家裡不用負擔什麼學費,每個月學校還要給一筆生活津貼呢!吃的、穿的、用的、軍校都會解決,這麼好的事情,希望大家能把握住。」為什麼招生聶彪是真的不知道,他不過一名軍士,瞭解的東西實在有限。不過聶彪隱約覺得這次破例在高一、高二招收預備班學員,而且還是下半年招收,這應該和歐洲爆發的那場戰爭有一定聯繫。
「參軍!堅決報名參加軍校考試!……我要報考海軍院校!」
「別臭美了,整個潯陽也不過招收二十名空軍和海軍學員,也不看看你的成績,你考的上嘛?」有人當頭給王林斌澆了一頭冷水。
王林斌聽聲音剛才話是郭寶劍說的,不服氣地反駁道:「田雞你自己才沒可能考上呢!聶教官剛才不是說了?這次招生不看中成績,要的是體能意志符合軍隊條件!像你這種眼鏡片比瓶底子還厚的,才沒辦法考試呢!」
王林斌的話在學生中引起了一陣哄笑,大家倒不是在笑郭寶劍,而是笑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林斌,只是聽到笑聲,覺得其他同學是笑自己的郭寶劍臉皮子掛不住了:「我考不上你就能考上了?誰不知道全班就屬你體質最差勁,跑步拖在後面,訓練還沒開始就開始叫喚了……『哎呀,我好累啊,累死我啦,老天沒眼啦』……連女生都不如!咱們班這麼多人,還有誰有你這麼嬌氣的?」
郭寶劍逼尖了喉嚨,好像女孩子細聲叫一般,旁邊人聽的更加樂不可支。
王林斌眼珠都紅了,只是打架打不過郭寶劍讓他不得不冷靜一點。「誰……誰說嬌氣了?!有能耐咱們倆明天比試一下,跑步的時候每人多背五塊磚,看看是誰先叫苦!」
王林斌本來想說多背十塊的,可多背十塊自己可能要壓死,想換成多背一塊,卻又體現不出自己男子漢形象,倒是有些小家子氣,最後覺得還是多背五塊比較好,要是能把郭寶劍唬住了,那更加是上上大吉。
郭寶劍樂了,對王林斌的自找苦吃,郭寶劍豈有不奉陪之理?「呵呵,這話可是你說的。每人除了步槍還要背上十塊磚啊?要是個男子漢就別耍賴,咱們從明天開始比比看!」
「對!就應該比比看!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嘛!」
「十塊太少,要是十五塊我也有興趣參加進來。」旁邊起哄人不少,而聶彪只是在旁邊含笑看著這些窩裡鬥的學生。聶彪覺得能在訓練中培養起他們好鬥爭勝的性格,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嗨……哎!永晉!你怎麼不幫我說話?」吃好中飯,走進帳篷後,王林斌見其他人還沒有進來,裡面只躺著最早吃好的徐永晉蒙頭休息,走上前將他的毯子掀開怒氣沖沖地責怪起來。
「煩什麼煩?別打擾我休息。……下午還要聽課呢!有什麼事情這樣說就成了。」徐永晉將毯子從王林斌手裡奪了回來,不高興地嘀咕著。
「我在問你呢!你剛才怎麼不幫我說話?」王林斌坐在徐永晉身邊,一臉不高興地問道。
徐永晉眼皮都沒抬一下,不耐煩地說道:「哎呀……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你要逞能,我沒阻攔你嘛,難道你要我破壞你剛才的男子漢形象?……五塊磚又不是多麼重,想背就背唄?有什麼大不了的。別說了,睡吧。」
「你這人!……幸災樂禍啊?虧得我們還是兄弟呢!」王林斌給徐永晉噎了個半死,剛才自己說早上跑步時每人多背五塊磚,話一出口王林斌就期盼著郭寶劍不要同意,可這個可惡的郭寶劍居然一點兒也不害怕,這讓王林斌覺得自己勢成騎虎,現在就是想下也下不來了。王林斌不知道徐永晉現在心情並不是很好,他現在不想搭理任何人。
當聶教官說軍校要在學校招收預備班,並且進了軍校一切費用都由部隊承擔,還保證吃喝補給,徐永晉心就動了起來,嚮往飛上藍天的他很想報考空軍學校。可是一想到家裡就自己這麼一個兒子,徐永晉考軍校的願望立刻就動搖了——部隊招兵除了孤兒一般不招收獨生子女,而且就是部隊同意自己考軍校,母親也是說什麼也不會讓自己當兵吃糧去的。加上空軍事故率高的驚人,報紙上隔三差五的就可以看到什麼地方飛機出了事故,摔死摔傷什麼人的,母親要是知道自己想考空軍,恐怕她會當場暈倒過去,醒來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威脅自己。
現在徐永晉只能把自己蒙在毯子裡想著如何通過父母這一關。辦法還沒有想出來,討厭的王林斌又過來打擾自己,這讓徐永晉心情更加浮躁。
徐永晉心裡面著急上火,旁邊的王林斌還很不識趣地嘮叨著:「這可怎麼辦啊?明天早上要背上十塊磚,這還讓不讓我活了?徐永晉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徐永晉火大起來,蹭地一下從毯子裡鑽了出來,怒視著王林斌,把王林斌嚇了一哆嗦:「我又有什麼辦法?本來你就不應該和郭寶劍比什麼背磚頭,既然說是比試,要是不想認輸,你就背!要是害怕累,你還是趁早找郭寶劍認輸算啦!省得天天在我面前跟我磨蹭。」
徐永晉凶神惡剎的樣子把王林斌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毯子上,拍著胸脯直吸涼氣:「你這人怎麼這樣子?我不過是問問你罷了,有什麼好發火的?要不願意幫忙你就不幫不就得了?」
見徐永晉還瞪著自己,王林斌不敢再在背磚的事情上多說什麼,移前兩步討好地說道:「我說,這次軍校招生你要不要參加?我是打算好了,說什麼也要報考海軍學校!」
「不參加!」徐永晉想都沒想一口否定了。雖然心裡有種蟻蟲痛噬的感覺,可為了父母著想,他也不能不遺憾地決定不參加了。看著王林斌,徐永晉想起這傢伙和自己一樣屬於家中唯一一名男孩,看樣子他要報考海軍學校純屬腦袋瓜子一時衝動。
「你能報考海軍學校?先不說這次招收學員很少,而你的成績、耐性、體能又極差,就算你能通過,你爸也不會讓你這個寶貝兒子到軍校上學吧?……『哎呀,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要是發生什麼意外,我可怎麼活呀?』」徐永晉惡毒地學著王林斌父親說話。
「哼,別小瞧我……老爺子怕他做甚?我要考軍校他敢不答應我就離家出走!看看我們誰怕誰!」王林斌對他父親倒是一點兒都不害怕,這也難怪,長這麼大了,父親還從來沒有違背過王林斌的意志,真的是他想要什麼老爺子就得給他買什麼(除了天上月亮,地上主席,這些東西一個實在夠不著,還有一個王磊自己都當不上,王林斌自然就是想買也買不來了)。也幸好現在中國嚴禁販賣人口,不然按照王林斌那種花花公子的性格,做老爺子的非得給他買上十個八個美女,整天跟在王林斌後面不可。
徐永晉看著一臉堅定的王林斌心裡暗暗好笑,他不知道那個肥頭大耳的校董事會會長在聽到自己兒子以離家出走威脅自己時,會否答應王林斌這要求,不過照徐永晉猜測,這個從來沒挨過打的王林斌恐怕這次難逃劫難了。想到王林斌滿地打滾的樣子,徐永晉就覺得好笑,看著面前的王林斌,徐永晉點頭道:「是極、是極,只要你爸不同意你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直到他答應才算。」
「就是!……」王林斌話剛出口就看到徐永晉已經捂著肚子倒在床上,臉上笑容憋的好像極為難受。
「你這個混蛋,我要殺了你!」王林斌突然反應過來,撲在徐永晉身上就要用手扼住他的喉嚨。所謂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是班裡面男生譏諷那些愛哭鼻子的女生說的話,現在給徐永晉用到這裡來了,豈不是說他跟女孩子一樣?是可忍,孰不可忍。想要當男子漢的王林斌無法忍受徐永晉對自己的暗諷,紅著臉找徐永晉拚命來了。
徐永晉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一邊躲著王林斌,一邊求饒道:「哈哈,別鬧了……我只是開個玩笑,你是絕對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呵呵,好了,你會以一個男子漢的形象讓你父親同意你報考軍校,而你父親肯定會同意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樣還差不多……你還笑?!」王林斌又撲了過去。
當其他人走進帳篷時,倆人正很沒有風度的扭打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