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日的燃燒中,草原迎來一個又一個黎明。
每當天一亮,老和尚就會出現在張有福的面前。整整一個禮拜,張有福的頭似乎大了一卷,他真的不明白,老和尚為什麼總要在他剛睡醒的時候找他。
老和尚可能是修煉閉口禪的原因,無法將自己想幹什麼表述清楚,每次對上老和尚的雙眼,張有福就渾身不舒服。
張有福現老和尚這個啞巴比吳羽那個啞巴更讓他討厭。張有福每天都氣鼓鼓的,他沒辦法對老和尚怎麼樣,但卻有辦法讓吳羽受苦。
老和尚出現的第一天,張有福就讓吳羽開始每天晚上的巡夜工作,連續幾天都是如此。
但是。看上去接連熬夜的吳羽沒有張有福想像中那麼狼狽,反而更加的精神,而且,張有福總感覺到啞巴身上以前那股傻氣沒了,不只是張有福,所有的老鄉們也是這麼認為。
老和尚來了之後的每天早上,吳羽就跑到帳篷不遠處的山包上,對著東方,盤腿坐著,雙眼盯著初升的太陽,像蹲石像一樣,一動不動。
有時候老和尚也出現在吳羽的身邊,誰也不知道老和尚晚上住那裡,老和尚總是神出鬼沒。
有時候老和尚晚上坐在帳篷外和吳羽一起守夜。
有時候大家正在挖蟲草的時候老和尚出現在吳羽的身邊。
任何事情時間一長,人們就會變的麻木或無所謂,但老和尚經常出現在張有福的面前,他卻無法心平氣和。
今天一大早,老和尚依然出現在張有福面前,與上次不同的是,老和尚這回沒穿袈裟,換了一件洗得乾乾淨淨的藏袍,手裡拿著一張紙,遞給張有福。
張有福好奇極了,拿過來一看,上面歪歪斜斜九個大字:那個年輕人,拜我為師。
張有福知道老和尚寫的年輕人就是啞巴吳羽,但是拜師???難道老和尚看上啞巴了,就因為老和尚不說話,啞巴也說不了話?張有福一時呆在帳篷門前起楞來。
陸續有老鄉好奇地走過來瞄一眼那張紙,表情都怪怪的。
「哈哈,啞巴要當老和尚?」
嘴巴最大的大牛哈哈大笑,看著觀完日出從小山包上走下來的吳羽,馬上閉上了嘴巴。
吳羽身上那麼氣質,像極了老和尚。
啞巴吳羽再也看上去不那麼傻呆了,反而給人的感覺很是親切和寧靜,而且此時的吳羽似乎有了小時候沒聾啞之前的影子。
張有福看到吳羽,才回過神來,對老和尚說道:「法師啊,這個……怎麼說呢,我不是吳羽的什麼人,他只是我的老鄉而已,你看著……?」
老和尚雖然不說話,但是,張有福知道他肯定會聽懂話,不像吳羽哪個啞巴,話也不會說,聽也聽不見讓人著急。
讓老和尚吃鱉,張有福臉上泛起一周以來從未有過的神氣,說話的聲音都大了那麼一點。
老和尚的眉宇間閃出一縷失望的表情,轉身走了開來。
上午挖蟲草的時候,老和尚還是和吳羽離大家很遠。
今天的太陽還是那麼的白,可讓人奇怪的是禿鷲不像往常那樣在天空盤旋,藍藍的天上,什麼也沒有。
張有福端著獵槍,沒有禿鷲的打擾,他顯的無所事事。
「轟……!」
一聲裂空的響聲突然在空中爆,張有福嚇的寬邊禮帽掉到了地上,來不及揀,他的樣子傻掉了一樣。
不是獵槍的聲音,是雷聲。
是從西北方向死鬼灘上空傳來的雷聲。
挖財的漢子們,張有福,吳羽和老和尚都驚訝地抬起頭朝西北天際看去。
一股黑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的,看上去似一個蓬亂長看不清楚五官的人頭,一瞬間,沒等大家看仔細,便怒一樣暴烈繁衍開來,猙獰變幻,鋪天蓋地地朝四周逼壓過去,萬馬千軍地奔騰起來,不經意間,又像是馬兒被拴住,跑不出一定範圍樣又折回頭,在死鬼灘上空徘徊,迴旋起來型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混混沌沌,讓人心驚。
漩渦的邊緣,風雲大作、雷電交加,就連離死鬼灘二十多里的眾人也感覺到風突然變大了。
「轟隆隆……轟……隆……隆……!」
振聾聵的巨響接二連三的傳了過來,如遠古洪荒猛獸幽怨、孤獨、固執的吼叫。
風,呼嘯了起來,夾裹著草屑輾轉騰空,綠草茵茵的草原也著急起來的樣子,草木掙扎嗖嗖做響,天,也頓時變了模樣。
老和尚那萬年不變的臉色終於露出一絲惶恐,紫膛色的面孔變的慘白,手裡捏著一串念珠微微顫抖,乘吳羽和那些恐慌觀望的漢子們不注意時,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了這片草原上。
吳羽的臉色顯的非常怪異,他聽不到雷聲,也聽不到風聲,卻看到了黑雲,感受到了天氣變幻還有那草原急迫的心聲。
張有福還有那些挖蟲草的老鄉們目瞪口呆,終於相信了傳說中死鬼灘晴天白日打雷的故事。
就好像從沒生過任何事情一樣,幾分鐘後,草原和天空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除了吳羽之外,這些挖蟲草的老鄉們聚集在了張有福的周圍。
同時,他們也現老和尚不見了。
張有福臉色少有的嚴肅,支使大牛將吳羽將了過來。
二十四個同伴都到起了。
張有福沉思了一下,對大家說道:「看才那是……,相比你們也聽說過死鬼灘的事情,我們這次能挖到這麼多蟲草就是因為這裡很少有人來,以前我也以為死鬼灘大晴天打雷是草原上牧民在胡扯,現在看來這是真的……。」
六二得意地看了一眼大牛,示意老子告訴你的是真的吧,大牛瞪了一眼六二,沒有說話。
張有福接著說道:「其實草原上的人還傳說,每次死鬼灘一大雷,過段時間後,周圍幾十里的就多了很多動物的白骨……」
大牛平時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實大家都知道他的膽子最小,此時一聽張有福這麼一說,大家不約而同看向大牛。
大牛果然臉色變的煞白,渾身有點顫抖,被大家這麼一看,更是感覺到頭皮麻。
「你們……你們看……看我幹什麼」想想這麼多人在一起,大牛裝著膽子說到,語氣很是虛。
張有福習慣性地摸摸自己的禮帽,才現剛才掉在草地上,已經不知道被風吹到那裡去了,只好扶了一扶墨鏡。
環顧了一眼老鄉們,張有福有點不甘地問大家:「現在,我們是繼續在這周圍挖?還是換個地方?還是馬上回家?大家拿個注意吧,帶大家出來不容易,我們這次的收穫也差不多了,沒必要冒什麼風險,大家怎麼看?都說說吧!」。
第一次做狼頭帶大家出來財,張有福雖然收穫不小,但也覺得晦氣無比,先是一個神秘的老和尚,現在又是死鬼灘的異相,看他現在的表情,似乎就這麼離開這塊寶地很不甘心。
六二在這些人中的威望近次於張有福,他挖財的經驗很豐富。沒等大家他開口他就說話了:「我覺得沒必要顧慮那麼多吧,畢竟我們大家這麼多人,下午咱們回去檢修一下拖拉機,能保證隨時動,情況一不對勁,咱們就馬上撤,畢竟這裡的蟲草太多了,***,錢啊,怕個鳥,都是大老爺們。」
「是呀!六二說的不錯,富貴險中求,小心點應該沒什麼問題。」
「對,我也是這麼認為。」
「我聽有福和六二的……」
「……」
大家似乎都不捨得就這麼離開這裡。
大牛急了「你們……」
沒等大牛說完,六二挖了大牛一眼:「怎麼,你想回去?不想財就自己滾蛋,是漢子不?」
誰也沒問吳羽的意見,誰說話,吳羽就好奇地看著誰。
張有福不經意間注意到吳羽的表情,他感覺的最近吳羽的變化太大了,此時,每個人說的話,不用比畫,吳羽能明白的樣子,難道他不聾了?
大家喧鬧討論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按六二說的辦,剛才的一陣黑雲雷電,搞的大家精神無比緊張,在張有福的建議下,下午就不要出工,打麻將放鬆一下。
這個建議獲得了空前一致,就是大牛也雙手贊成。
於是,一夥人晃晃悠悠收起挖蟲草的小鏟子,開始往駐地走去。
老和尚的消失,似乎大家都習慣了,誰也沒問老和尚什麼時候不見的。
說起打麻將,這些人雖然都是老手,卻沒有一個喜歡和吳羽坐一桌。
在家鄉村子裡,下象棋和打麻將是平時人們休閒時打時間最好的方式,小時候的吳羽總是站在旁邊看人們下棋和打牌,後來,隨著吳羽慢慢長大,村子裡就多了個棋牌手,啞巴下棋的精湛和打牌的老到讓所有人刮目相看,村裡最有學問的小學老師舒文海解釋說,那是啞巴特別專著的原因,只與是不是舒文海說的那樣,就沒有人能確定了。
回到駐地大家都用完簡單的午飯,開始在大帳篷裡面壘起了長城,吆三喝四的聲音不時從帳篷裡傳了出來。
吳羽一個人,孤單地做在帳篷外面,面對著小路的來處盤著腿,就那麼一直坐著。
烈日炎炎,吳羽光著的膀子著油光,臉上的表情卻很是淡然,他的雙眼微微閉著,他的世界肯異常的寧靜。
時至黃昏,帳篷裡面還是那麼的熱鬧。
吳羽輕輕吐息,睜開雙眼,眼神中突然閃爍著驚訝,張張嘴卻沒出任何聲音。
一位長得相當漂亮的藏家女孩,冷不丁地出現在吳羽的面前。
漂亮的藏家女孩披一件鑲著銀邊的淡紅色平絨斗篷,斗篷上的刺繡了古怪的花紋,一條二指寬的白紗緊束腰間,修長的身段很是苗條。她的臉色如牛奶般白而細膩,散著烈日雪域似的光芒。那一對秀目黑白兩色格外清明。一隻輕柔如水的臂膀露在外面……
最吸引吳羽的是她那雙合腳、淺綠色的藏靴很是精美,而且塵土寸草不粘,看上去魅力非凡。
吳羽很是驚訝,前段時間,先是一個奇怪的老和尚,此時,卻是一個活脫脫的美人!
「請問你是那位大師的弟子?」
美人的聲音如泉水叮噹,讓人聽起來非常舒服,可惜吳羽只看到美人豐滿濕潤的嘴唇動了動露出潔淨的牙齒,卻聽不到那美妙的聲音。
看到吳羽沒有回答,美人纖細的手指捏成蘭花翻了一翻。
吳羽依然只是看著美人,沒有任何動作。
「哇……」
一聲怪叫,卻是大牛出來消水現了吳羽面前的美人,天啦!多嫩的一個丫頭啊,大牛呆了,嘴裡含著口水咕嘟咕嘟地聽不清說些什麼。
「怎麼了?」
「大牛?什麼事情?」
「……」
經過了上午那陣怪異的雷聲,老鄉們好不容易放鬆一會,卻被大牛的一聲驚叫嚇的全都跑出帳篷,剛開始幾個人還問大牛為何大叫,後面的人卻看到美人,來不及責問大牛,張有福沖在了人群最前面。
美人看到這麼多光著膀子的漢子狼一樣的目光,有點不自然,看了看吳羽,轉身朝死鬼灘方向走去,看上去她走的很慢,卻很快消失在老鄉們的眼中,顯的有點怪異。
鬼???
等美人的影子消失好一會,眾人才回過神來,唯獨吳羽臉色依然平靜,老和尚如此,這個美人也如此,他已經不覺得那麼奇怪了。
老鄉們讚歎著美人的美貌,驚訝著美人去的方向,再想到上午那陣突然的黑雲和雷聲,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生一樣。
這一天,實在是讓這些每天挖蟲草打麻將的漢子們難以平靜。
然而,一切似乎剛剛開始,這一天過後,草原迎來了一撥又一撥奇怪的遊客,有穿著整齊無比的西服男,有白白鬚穿著道袍的老頭,有頭頂油亮的和尚,有奇服怪裝的年輕人,有年輕漂亮穿著裙子的美人……總之,這些人都是朝死鬼灘的方向走去。
這些天,張有福和這些漢子們就連說話也沒以前那麼大聲了,這些人經過他們旁都會多看上幾眼吳羽,而且看吳羽的眼光是那麼的刺亮。搞的這幾天張有福心神不安,破天荒地守了一晚夜。
這次大伙從家鄉出來到這裡挖財,每個人的收穫都很豐富,可是每一天身邊都經過那麼多神色匆匆的陌生人,搞的大家都緊張兮兮,就連最穩重的六二也有點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但是每天幾百根蟲草的誘惑卻讓大家都很留戀,狠不下心就這麼離開。
時間就在彷徨中一天天過去……
來草原已經整整一個月了,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張有福也讓大牛告訴吳羽了幾天後就要回家的消息,吳羽非常開心,雖然張有福從吳羽手中抽走了比別人多很多的蟲草,但他的總收穫卻依然是處了張有福之外最多的一個。
回家後,就看不到草原的日出了,今天,夜色還沒褪去,吳羽已經出現在帳篷不遠的小山包上。
吳羽盤腿跌坐著,靜靜地等待著。
夜幕悄悄退去,太陽終於跳了出來,萬道金色霞光,如草原英雄般的燦爛輝煌,一種磅礡大氣和坦蕩豪情,令人胸襟開闊活力充盈。草原的日出,天際蒼穹的壯闊與覺美,總是讓人讚歎。
吳羽的眼睛穿透奢華艷麗的紅霞直逼天際間跳動的太陽。
也許是快要回家了,今天的吳羽,他的眼睛雖然盯著太陽,臉上的表情卻不像往常那麼平靜。
今晨的陽光似乎和往常也不一樣。
「哼……!」
突然一聲悶哼,毫無預兆地,吳羽雙手抱著頭,閉著雙眼,身軀緊緊地收縮起來並顫抖著……
在草地上翻滾了幾下,吳羽掙扎著盤坐起來,右手置於左手上,兩手屈食指,拇指按在食指上,捏了一個手印。
他的臉孔有點變形,似乎痛苦壓抑著萬分難受。臉色一會扭曲,一會平靜。
時間慢慢流失……
太陽高高昇起,陽光驅散了紅霞,傲然掛在東方,嘲笑著臉色越來越痛苦的吳羽。
「啊…………!」
吳羽終於忍不住叫喊了出來,費勁千辛萬苦捏出的手印也散了開來,從地上跳了起來,揮舞著雙臂,釋放出壓抑的痛苦,他不斷地揮舞著……
剛剛起床的老鄉們被吳羽痛苦的吶喊聲驚動,全都瘋了一樣朝吳羽跑了過來。
等看到吳羽的樣子,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他們看到的吳羽,如著了魔一樣,痙攣著手臂,在草地上一跳一跳的……,慢慢地,他的動作變的隨意起來,臉色也平靜了下來,此時此刻,吳羽周圍的碧草也似乎隨著他的身形舞動。
巫婆?神棍?還是請神?眾人滿腦疑問。
「啊!快看,老和尚又來了?」
不知是誰,忽然驚呼一聲,自從半個月前死鬼灘傳來雷聲後老和尚就不見了,此時,老和尚竟然又出現了。
老和尚就站在眾人的身後,看著吳羽。
老和尚好像蒼老了許多!變得憔悴不堪,臉色慘白,挺直的身軀也駝了。
巍巍走向吳羽,老和尚張開了嘴,猛然噴出一口鮮血,恐俱的眼神盯著吳羽,手指劇烈顫抖對著吳羽,在老鄉們驚訝萬分的注視下,這個修煉閉口禪的老和尚矮小的身軀緩緩倒下的過程中,竟然仰出一聲含糊不清地、撕心裂肺地驚天大叫。
「妖………………!」
點擊察看圖片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