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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逸風看著那個站在自己面前、一頭銀髮的年輕男子。
這男子並不英俊,卻讓人印象深刻,眉宇之間的氣質竟還讓逸風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男子沒有回答,只是面帶微笑地看著逸風。
「不想回答麼?」逸風也笑了,「擋下我最低級的一招而已,就有資格在我面前囂張了?」
「哈哈。」男子笑道,「不愧是神界第一,不過嘛,剛剛我的那一下,連招式都不算呢。」
逸風心裡一顫,這男子的聲線和語調和一個人好像!
難怪自己會有熟悉的感覺!
是蒂蝕老師!
逸風皺起眉頭。
「殿下!」戈薩和四個幻殿長老齊齊單膝跪下。
殿下!?
逸風眉頭皺得更深了。
「都起來吧,神界第一劍神駕臨,搞成這樣,你們也未免太失禮了。」菲拉諾擺擺手,身後眾人紛紛起身。
「我的逸風哥哥啊」菲拉諾深深的看著逸風,「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你常常帶我去天霧峰玩呢」
逸風突然明白了
「臭小子。」
逸風抓住一個小男孩的腳,倒提著,就要往水潭裡泡。
「唔,唔,哥哥,哥哥,不要,不要」男孩很小,只有三四歲,吱吱呀呀的說著,手舞足蹈。
「誰教你的?」逸風把男孩提到眼前,那張小臉倒著,不過正好大眼對小眼。
「媽,媽媽救我救我」男孩嚇哭了。
「原來是她啊。」逸風心裡清楚了。「哎。」他放下了男孩,不由歎了口氣,「也不能怪她,是老師先對不起她的」
逸風抱起男孩,對男孩說:「你看,這瀑布。」
「哇!」男孩順著逸風的視線,望著那壯觀之極的瀑布,飛流從天際落下,直入飄渺的山巔。
「這叫天霧峰,小菲菲。」逸風笑道,「很了不起吧?」
「哦。哦。」男孩看傻了,呆呆的點頭。
「這是你的父親,唔,也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個混蛋送給逸風哥哥的。」逸風輕聲對男孩說道,「你的父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他可以主宰整個神界,可以讓宇宙充滿秩序的光輝,所以,菲拉諾,你要尊敬他,不管怎樣,他都是你的父親,他很愛你,他是一個可以為所愛的人放棄一切的男人,一點也不偉大,但卻是真正的男人。」
夕陽暮光染透了瀑布,那飛濺的水鍍上了一層暗金色,如同雕塑一般,磅礡而讓人迷醉。
「不要再那樣叫老師了,他其實,也很愧疚,很無奈」
「如果愛需要忍耐,豈不是太苦了,你的父親,他就在承受這樣的苦」
逸風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男孩天真無邪的側臉
「逸風哥哥。」幻殿的花園中,菲拉諾端上了一個銀質托盤,上面放著一個精緻無比的彎嘴酒壺。
「這可是樓蘭城最好的酒喲。」菲拉諾在白玉石廊架下的石凳上坐下,倒了一杯,遞給逸風。
「這酒叫什麼名字?」逸風看著杯中那碧綠晶亮的酒漿。
「呵。」菲拉諾輕聲笑道,「哥哥啊,你離開樓蘭城太久了吧,連這個都忘了?」
「什麼忘了,臭小子。」逸風也笑道,「我根本就沒喝過好不好。」
「哦。」菲拉諾點點頭,「我倒忘了,對不起,又提起你的過去。」
「沒什麼。」逸風滿不在乎的道,「你的父親說過,權力本來就是特殊的存在,可以改變一切,也可以被一切改變。」
「父親」菲拉諾眼中閃動著晶瑩。
「不叫他混蛋了?」逸風看到了菲拉諾這個表情。
「哈。」菲拉諾很不經意的在眼角抹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已經長大了,你還用小時候那套對我?告訴你,現在可沒那麼容易了。」
逸風又注意到了菲拉諾這個細節,輕輕歎道:「這些年,不容易吧,我根本不知道,你也活了下來。」
「是門托叔叔。」菲拉諾喝了一杯,「他救了我,然後燃燒生命元氣,將我送到了一個物質位面,就是奧菲拉爾大陸。」
「又是門托啊?」逸風眼神動了動,「我記得那傢伙也有主神四解的實力,居然還要用生命元氣開啟異次元通道,席瑟的實力還真強。」
「又是?」菲拉諾注意到了逸風這個無意間的用詞,心中不由一顫。
「算了。」逸風伸了個懶腰,「不說這個了,你現在不也生龍活虎嘛。」逸風抓起了石桌上的酒杯,「這酒叫什麼?」
「千杯戀。」菲拉諾放下了酒杯。
「喝了一千杯,還想喝,那一定是好酒。」逸風一仰脖,喝乾了杯中酒
啪,酒杯放在木桌上,殘缺的杯口,老舊的木紋,還有一個借酒消愁的男人。
一杯。
又一杯。
無數杯。
又何止千杯。
參差不齊的黑髮就像殘破的夜空,散發著憂傷的光澤。
原本,這黑色很柔順,原本,這黑色就像冥河格裡芬斯的水一樣悠長。
撒加。
剪去了頭髮,卻沒有剪去掛念。
不再有長髮,卻還有心痛。
「依琳」撒加趴在桌上,意識模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只會說這句話,因為他醉了。
酒很劣質,而且很烈。
本來他可以不醉的,因為他是冥帝三解的強者,可他醉了,因為他只想醉。
三天了。
這已經是見到那個叫「憶」的女子的第三天了。
撒加一步也沒有離開追憶酒館,一步也沒有。
沒日沒夜的喝,沒日沒夜的醉。
沒有人敢走近,因為走近的人都倒下了。
酒館侍女膽戰心驚的端上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後乾脆把所有的酒都放在了這個男人的身邊。
然後,這個男人就喝,一直喝,不停的喝
酒館後的庭院。
枯黃的老樹下,一個女子靜靜的出神。
曼妙的身段婉約如水,潔白的衣裙宛如月牙,漆黑的長髮垂下,隨著荒原乾燥的風而輕舞。
美到了極點,也許只有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這傢伙是誰臉上還有道疤」一個十五六歲的白髮少年伸了個懶腰,趴在石桌上,睡眼惺忪的望著依琳。
「霧山」依琳輕聲道,「收起來吧,我不想看了。」
「哦。」霧山手指一抬,依琳面前的一面鏡子消失了。
「他好像很痛苦」霧山打了個呵欠,「公主你很怪明明要我用生鏡傳來他的氣息又不想看」
「呵。」依琳淺淺的笑了,「我也覺得自己很怪呢,告訴了自己不要再想,還有更重要的事,卻忍不住想要知道他到底怎樣。」
「這」霧山搞不明白了。
「也許只是」依琳像是在對霧山說話,又像是自語,「怕了吧害怕再受到傷害,害怕再去愛」
霧山睡著了。他只聽了兩個字。再說他根本就聽不明白。
依琳笑了笑,好美,美得落葉似乎都不忍離去,想在她的身邊多停留片刻。
可是,為什麼,這張傾城的笑靨,卻那樣淒淒?
依琳陷入了一片幽幽的光,然後變成了憶的模樣。這是逸風教她的幻化之術,樓蘭城繼承人才會的秘技。
曾經,一個叫鳧輪的傢伙在奧菲拉爾大陸的那片花樹山谷中,也用過
「叔父。」
一個紅髮年輕人走到了白玉石廊架下,雙手捧著一個精美的匣子。
「別瞎叫,我和你們沒關係。」逸風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喝酒從來不用什麼力量驅散,就是要享受那種感覺。
啪。
桌上的酒壺被逸風翹起的腳蹬到地上。
「鳧輪,這是什麼?」菲拉諾的目光落在了紅髮年輕人手中的匣子上。
「回殿下,這是忘情。」鳧輪答道。
「忘情?」逸風一下子坐了起來,「什麼玩意?聽都沒聽過。」
「婆娑金蓮的根。」鳧輪道,「婆娑金蓮是一種奇特的植物,它也有靈魂,在傳說中,它是無根的,其實它有根,只是,每當十萬年過去,它要開花了,結出婆娑歎息的果實,根就會為了花和葉付出所有,讓自己枯萎腐爛。」
「好名字。」逸風喝乾了酒杯中的殘酒,「如果不忘情,誰又捨得離去!十萬年的相依相偎,一朝寂滅,不忘情,誰做得到,不要說是一個根了,就算是人,是神,是魔,又有幾位能明瞭!」
「哥哥。」菲拉諾笑道,「看來戈薩城主對當年的事情還是很有歉意的,我回到神界不過幾百年,據我所知,婆娑金蓮雖然並無太大的用,但卻是樓蘭城的象徵,無數年都未曾消失,可是,為了你,竟然不惜將它的根拔出。」
「果實呢?」逸風盯著鳧輪。
「遺失了」鳧輪捧著匣子的手有點微顫。
「遺失?」逸風還是盯著鳧輪。
「是遺失了。」菲拉諾插言道,「不知道被誰取去了,我記得戈薩城主對我說過這件事,因為不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當時也沒有人在意。呵呵,不知道哥哥你要這個幹嘛,以你的實力,就算是神皇席瑟和神刑殿殿主狄隆,也不見得能勝過你。」
「別拍我馬屁。」逸風又從躺椅上滑下去,腳沒控制住,還踢翻了桌子。
「這叫忘情的根,和婆娑歎息有什麼區別?」逸風不再看鳧輪,閉上眼睛。
「比婆娑歎息更徹底。」鳧輪答道,「因為這是婆娑金蓮的生命本源,所以對靈魂的修復作用更加強悍,但是,卻和它的名字一樣,讓服下它的人忘情,忘記心中最難以忘記的感情。」
逸風睜開了眼睛,右手一張,鳧輪手中的匣子便到了他手中。
光芒一閃,逸風收起了匣子,然後起身對菲拉諾說道:「我走了,小菲菲你繼續。」
「繼續?」菲拉諾心裡一顫。
逸風笑了笑,沒有再留在這裡,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看著吊兒郎當」菲拉諾目光驟然變冷,「其實比誰都清楚他應該猜到了我想要做什麼。」
「殿下,我們怎麼辦,這個逸風的實力著實可怕,傳說中他還有幾個厲害的弟子,人人都不亞於神刑殿那十個管事。」鳧輪沉聲道。
「他不會對我怎樣的。」菲拉諾吸了口氣,「我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他不會來干涉我,因為我是神皇蒂蝕的兒子,我的那位父親,是這位神界第一劍神最崇敬和愛戴的人。」
鳧輪點點頭。
「不過」菲拉諾眼中寒芒閃過,「他找到了一個人。」
「您是說?」鳧輪眼中也是一顫。
「那個女人,我們的公主殿下。」菲拉諾冷聲道,「他來要婆娑金蓮,就是最好的證明。鳧輪」
「在,殿下。」鳧輪應道。
「通知在神關的莫顏,清理神星城所有的異己」菲拉諾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我們的計劃,因為逸風的出現,不得不提前了。」
「是。」
好熟悉的琴音。在空無一人的酒館中響起。
撒加從椅子上跌落,躺在地上,粗重的喘息著。
「是憶麼?」撒加四肢無力的攤開,雙眼緊閉,輕聲問。
沒有人回答,可琴聲卻沒有停,那是最普通的豎琴的聲音,沒有了琉特琴動人的低音,沒有了那張微笑看著自己溫柔的天顏。
音符宛如流水,撒加腦海中,出現了黃泉路盡頭的忘川,那橫亙在河面上的山嶺啊,永遠的漂浮,也永遠再不會想念
遺忘
難道本身就是一種祭奠?
灑落繽紛,歸一,然後冰封。不是忘卻,真的不是,只是不再想念,不再傷心。
不在了。她。
也不再了。他。
柔柔的感覺
撒加的臉抖動了幾下,右臉那道細細的疤痕上,一點晶瑩經過。
那是為你流下的淚
只為你。
只為你。
只為你。
只為你
撒加猛地翻過身,趴在地上,渾身不住的顫抖。
琴聲也顫抖了,但沒有停,一直,一直,直到終結。
曲終。
該到了人散麼?
「這首曲子叫什麼?」良久,撒加模糊的聲音傳出。
「倦鳥散」憶輕聲答道。
「真的很悲傷」撒加的身體漸漸平靜,翻身坐起,他的臉很花,看上去很可笑,而眼中的神色,卻叫人心碎。
「大人,我該走了。」憶道。
「你是,專門來為我演奏這最後一曲的麼?」撒加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撒加面對這個陌生女子時,總會那樣深刻的想起依琳,不由自主的心痛。
「嗯。」憶輕輕點頭,「就算是就算是我和大人的告別吧,萍水相逢,也是一種緣分。」
「緣分」撒加的目光根本無法離開憶的臉,即使那張臉不好看,即使那張臉和依琳根本就是兩個人。
「是的。」憶笑了,淡淡的。「兩個人,萍水相逢,是有緣,在一起,叫分,離開了,是有緣無分。像個夢,又像陣風。夢醒了,剩下絕望的笑容,掛在灰色的天空,看著兩個人無奈的面容,碎了一地,苦苦癡纏,然後,等著時間變成風,把那些碎片吹走。風吹過了,來來去去又太匆匆,有時候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向前走,走著走著,突然發現,原來周圍的風景也可以變換,原來沒有人是離不開的,原來自己的前方,還有目的地」
撒加望著憶:「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誰告訴我,可能是我到處流浪,見得多了吧。」憶笑道,「大人不必介懷,只是婢女瞎說罷了。我沒有愛過誰,誰也不會來愛我的,呵呵大人,神界比我好看的女人數都數不清。」
「你要走了?」撒加看到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褶皺的裙擺。
「嗯。」憶點點頭,「這家酒館的老闆失蹤了,大家都走了,追憶不會再有,結束了。」
撒加沉默不語,想起了那個叫「雪特」的主神級強者,還有他請自己喝的「千世情殤」。
「喝吧,喝乾了它,就沒有千世了,也沒有情殤了。」
雪特的話迴盪在耳邊,而憶的身影,則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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