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哈拉的中控室中一片死寂,不光是羅切斯特,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也是震驚。使徒的意識早已與瓦爾哈拉聯為一體,無須去看中控室內的影像。而且那影像原本是為了使徒們的隨從,比如說瑟瑞德拉的複製體,這一類的人看的。
風雨中的神父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人類,連擋風抗雨都顯得有些吃力。腳邊的小狗倒是活力十足,可是它即小又醜,就是和普通人的戰鬥中,所能揮的作用想必僅僅是扯褲角而已。然而,這樣的一個人,卻讓所有使徒感覺到從內心深處散出的寒意。那是本能的畏懼,也有某種與生俱來的痛恨。雖然恐懼的程度仍然不若記憶深處封存著的那份,可也似乎相去無幾。
「第六使徒……」
「創造者……」
「他的生化軍團呢?」
「腳邊那隻小狗就是了。」
「為什麼只有一隻?」
「因為那是級生命……」
三名使徒無聲交流著,瞬息間就已交換了海量的信息。在最初的驚慌過後,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都慢慢鎮定下來。沒有見到創造者的時候,他們都充滿了深深的畏懼,哪怕是說出創造者這個詞都是一種禁忌。當創造者真正出現在面前時,他們反而不再那麼恐懼了,而是冷靜下來,開始認真分析創造者的實力和雙方的力量對比。兩名使徒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舊時代人類的一句格言,只有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懼。
創造者就站在那裡,但他的實力依然如迷霧般模糊不清,就是瑟瑞德拉也難以看透迷霧,只能感知到大致的輪廓。不過這讓她更加安心,因為創造者的力量並不具備壓倒性的優勢,哪怕是把一切未知負面因素都最大化,使徒們也有戰勝的可能。當然,前提是梅迪爾麗全力出手。瑟瑞德拉將觀察的資料瞬間交流給其它使徒,也包括梅迪爾麗。
菲茲德克也安定下來,梅迪爾麗則全無反應。只有羅切斯特的心情最為複雜。他看著創造者,緩緩地說:「你終於也覺醒了嗎?」
神父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本啟示錄,站在雨中,一頁頁地翻著。書頁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批注,那是他幾十年的心血和智慧結晶。握有啟示錄的神父,莊嚴,神聖而謙卑。聽到羅切斯特的問候,他微低著頭,溫和地說:「不是終於,是早已覺醒了。在三十年前,我已打開塵封的記憶,知道了自己的由來和使命。我之名,是創造者,是第六名使徒,也是無上的主手中之劍。只是劍鋒所指,並非主的敵人,而是背叛了主的使徒。」
啟示錄一頁頁地快翻動著,代表著神父過往的歲月也以快進的方式飛快翻過。神父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即使在狂風暴雨和電閃雷鳴中,也遠遠傳遞。
「不!不要提主!」羅切斯特忽然驚恐地吼叫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失態。
出奇的是,神父猶豫了一下,果然沒有再提主。他的語聲一停,快翻動的《啟示錄》即行停下。呈現在神父面前的那頁非常乾淨,沒有任何一條批注。那是『末日』之章,全文中只有一句話下面被重重地勾出了一道底線。
「主無所不在。你想他時,他即現身。」
使徒所謂的提到,並不僅指口說,而是在精神層面想到『主』。主也不是舊時代宗教中那無所不能、高高在上的主,而是塵封於記憶深處某個存在的代稱。不過或許,使徒的主和宗教中的主其實是一體。
羅切斯特長長的出了口氣,說:「創造者,也許我們之間的宿命會有解決的辦法。一個不用非要毀滅一方的辦法。」
「又是本世界意志……」神父笑了。
「本世界意志不見得一定是壞東西。」羅切斯特說。
而神父居然點了點頭,認同了羅切斯特的說法。他合上了啟示錄,有些感慨地說:「自從我在你的培養皿中甦醒時,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所在。消滅你們,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義。那個時候,我反反覆覆在你的培養皿中重生,並不是被你捕捉,而是為了更好的觀察你,並且試圖從你這裡找到其它使徒在哪裡。可惜的是,我雖然看清了你,但是卻沒能得到其它使徒的線索。所以離開你的實驗室後,我就在荒野上以一名人類的身份旅行,試圖找到所有的使徒,然後再一舉消滅你們。直到後來,我才明白這不過是借口。一個讓我可以暫時放下使命的借口,而借口,不正是本世界意志特有的特徵嗎?但是我還是覺得本世界意志不錯,至少它的存在讓我可以從本能和宿命中暫時跳脫出來,從而能夠以另一種角度來看看身處的這個世界。不得不說,本世界意志還是很奇妙的。當你試著換個角度去看世界時,就好像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再換一個角度,又是一個新世界,無窮無盡。很奇妙,不是嗎?」
「這麼說,我們之間或許可以避免戰鬥……」羅切斯特試探著問。
「不。你們是徹底背棄了自己的使命,而我,不過是暫時偷了下懶而已。所以我們之間的區別是本質上的。」神父說。
「那就太遺憾了……」羅切斯特沉重地歎了口氣,說:「如果戰爭不可避免,你也很有可能會被毀滅。就算沒有大腦,我們這裡也有四名夥伴,還有瓦爾哈拉,你沒有勝算的。我看得出來,在你覺醒的這幾十年中,你並沒有刻意進化,甚至沒有為自己製造一具稍稍有些戰鬥力的身體。你的生化軍團只有一個士兵,而它同樣沒有成熟。看來,本世界意志帶給你的並不完全是好處。」
神父的微笑依舊,絲毫不為羅切斯特的話語所動,說:「我們之間的第二個區別在於,我可以徹底毀滅你們,而你們不行。即使這一次我死了,很快就會在另一個地方重生。你們不會有多少時間來享受勝利,哪怕是幾天的時間。很快很快,你們就要懷疑身全文字手∼打邊的一切生物會不會是復生後的我,甚至就連其它使徒也會被懷疑。因為除了你,傳承者,沒有使徒能夠辯認出我的身份。而就算是你,睿智的傳承者,也不會有第二次的機會。上一次是我故意讓你現的,如此而已。」
羅切斯特的笑容漸漸僵硬,他知道,事實必如創造者所說。然而卻又不是沒有希望,所有的希望,都繫於梅迪爾麗身上。
「而假如真有奇跡出現,比如說你們當中恰好有某一位具有了徹底毀滅我的能力……」說到這裡時,神父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坐在艦頂,只是想著自己心事的少女。從他的角度是看不到梅迪爾麗的,不過所有人都知道神父目光的焦點是在哪裡。看了看梅迪爾麗後,神父才接著說:「……那麼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假如我死了,第七使徒就會出現。它是毀滅者,你們不會願意遇到它的。死在我的手上是一切的終結,而死在毀滅者手裡,你們會現一切才剛剛開始。」
羅切斯特皺起了雙眉,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把對話繼續下去。和其它三名使徒不同,作為傳承者,羅切斯特知道許多其它使徒不知道的秘密。他很清楚,第六使徒是後來才出現的,是為了清理使喚徒而出現的使徒。所以創造者的戰鬥力肯定比表面看起來的要強大的多,而且很可能,不,是必然有克制使徒們終極技能的手段。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還有第七使徒!
所以忽然之間,羅切斯特感覺到有些心灰意冷。
就在這時,所有使徒的耳邊都響起了一記輕微的金屬摩擦聲。他們同時一怔,隨後反應過來那是重劍劍鋒在星艦表面拖動的聲音。少女已經站了起來,沿著瓦爾哈拉的艦身走向艦艏。瓦爾哈拉的艦體足有數公里長,少女從中間走到艦,卻不過是幾步的路。重劍劍鋒在瓦爾哈拉上拖行,出刺耳的摩擦聲。
瓦爾哈拉的艦是銳利而優美的流線形,最終收束成一點。那光滑的艦身就連一隻蒼蠅都會滑落,少女站在上面卻穩若山巒,如同和瓦爾哈拉聯成一體。少女認真地俯視著下方的神父,神父也在認真地看著她。
梅迪爾麗的手逐漸握緊了重劍劍鋒,冷冷地說:「就算有毀滅者,那也是以後的事。我倒是覺得現在還是殺了你比較好。」
「至少可以多活一段時間?」神父饒有興味地問。
「是的!」梅迪爾麗乾脆利落地回答。
「一個很真實,也很遺憾的答案。」神父深深的歎了口氣,說:「其實我本來不想來找你們的。畢竟還有大腦沒有出現,五位使徒不聚集到一起,就很難離開這顆星球,我有很充足的理由可以繼續等下去。因為憑你們是難以找到大腦的,假如它不自己出現的話。可惜,你們為什麼要開始清洗呢?而且是徹底的清洗。這樣做雖然有可能把大腦找出來,但也會殺死世界意識。而我,還不想看著世界意識就此死去,它畢竟讓我度過了幾十年美妙的夢境。所以……」
「所以,戰鬥吧!」梅迪爾麗替神父出了戰爭宣言。
神父點了點頭,開始挽動衣袖,而腳邊的小狗則開始低低的咆哮。這是很滑稽的一幕,可是使徒們卻沒有人覺得好笑,梅迪爾麗的目光更是越來越銳利,重劍劍鋒也開始微微顫動。
然而就在激戰一觸即之時,神父的耳朵忽然動了動。不止是他,四位使徒都聽到了遙遠遠方傳來的一聲雄渾厚重的嘶吼。嘶吼的源頭非常遙遠,根本不在北大6。神父戰鬥準備的動作停了,小狗也安靜下來。
神父向瓦爾哈拉看了一眼,淡然地說:「看來我們之間的戰鬥要押後一段時間了,我有需要優先處理的目標。」
看著神父遠去的身影,三個使徒都暗自鬆了口氣。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沒有使徒願意去面對創造者。